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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3、郁童密话

    郁德安自然知道,“吴静好和童真在来这里干什么?”这句话是丰立民故意对他说的,是意有所指,也知道丰立民之所以结束商议,就是为了让处理童真在的事情。

    他和吴静好并不熟悉,和童真在确是忘年之交,这一点,惠佳县人尽皆知。

    ‘目前看,童老兄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可主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郁德安一边往家走,一边思索。

    不知不觉间,他就回到了家门,站在门口的妻子看见他,眉宇一喜:“郎君,童老哥正在等你呢。”

    对于这一点,郁德安并不意外,他蹙了一路的眉头已经松弛,对落落大方的妻子李秀鸽说道:“拿些酒食到我书房,我要和童老兄秉烛畅饮。”

    李秀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道:“我看童老兄忧心忡忡,怕是没有这个心思啊。”

    郁德安大笑一声:“你且放心,今夜,他定会畅饮开怀。”

    说完,就大踏步的走入庭院,看到了神色焦急的童真在。

    童真在看到他,登时一喜,赶忙迎了上来。

    郁德安说道:“童老兄,走,我们去书房,今夜畅饮。”

    “哎呦!”童真在叫苦,“我现在哪里还有喝酒的心思啊!”

    但还是被郁德安拉近了书房。

    郁德安为官清廉,家中庭院并不大,非常朴素。他的书房亦是如此,但房中却堆满了书籍,很多书籍还是打开状态,上面还有他的批注和心德。

    他将桌子上的书小心的收了起来,和童真在对面而坐。

    妻子李秀鸽将饭食端上桌,坐在一旁伺候。

    郁德安夹了一块儿鲜美的生鱼片,嚼了起来:“今天的鲤鱼很是鲜嫩,童老兄,尝尝。”

    “平顺贤弟,我现在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啊。”

    “童老兄何事烦闷?”郁德安波澜不惊的问道。

    童真在揉着额头说道:“我童家的产业就要不保了啊。”

    “童老兄为人和善,且出兵帮助主公攻下县城,怎么会保不住家族产业?”郁德安故意问道。

    要想说服童真在,他需要循循善诱。

    童真在说道:“你家主公大加赏赐参战将士的土地,可你算过没有,他手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封赏啊。”

    “你的意思是说,主公会杀了你,夺你童家的土地?”郁德安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正是啊!”童真在摊手说道,“不仅是我,整个惠佳的地主、富商都是人心惶惶。”

    “那你们可以逃吗?”郁德安调笑说道。

    “逃到哪里去?你家主公封锁了惠佳县的所有出口,就算能出去,我家几代人的财富,岂是一夕能搬走的?再说了,地才是我童家的根啊!”

    “吱呀——!“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拿着酒坛走了就来,李秀鸽接过酒坛,将酒倒在酒壶里,给郁德安和童真在一人倒了一杯。

    “给我换大碗。”童真在摆手说道。

    李秀鸽笑着说:“童老兄一向温文尔雅,今日竟然烦闷至此,要用大碗喝酒。”

    他给童真在倒了一大碗酒:“妾身觉得,童老兄不用如此烦闷,郎君一定有好主意。”

    这句话点醒了童真在,他猛然惊觉,从进门到现在,郁德安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凭他们二人的关系,郁德安不会袖手旁观。

    他端起小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平顺贤弟有何救我之策?”

    郁德安说道:“敢问童老兄,田亩在老兄心中可重要?”

    童真在将酒杯“砰”的落在了桌子上:“简直废话!这是我童家的祖业,丢弃祖宗基业,我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进我童家祖坟,面见祖宗?到了地下,如何给童家祖宗一个交代?若没有祖业庇护,我童家这一家老小,岂不都要活活饿死?”

    他童家没有一个人能肩能挑、背能扛、手能提。

    “再问童老兄,光耀童家门楣,排解老兄心中郁结,在老兄心中排位几何?”郁德安吃了一口生鱼片,看着童真在。

    童真在神色一滞,他不是愚笨之人,之前只是忧虑童家产业,心急之下,这才没有想到许多。

    他明白了郁德安的意思。

    首先,他童真在一家老小的姓名肯定是保下了。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就是被动等丰立民拿走童家的田亩,要么就是主动献上田亩,做个标榜。

    如此,还算有功。

    他喝了一口酒,大约明白了丰立民的真意。

    自己现在才是丰立民最头疼的人啊。

    丰立民的政权是以穷苦百姓作为基石,要让百姓支持他,就要给百姓分田地,让他们能吃饱穿暖。

    自己的手上,握有新班镇万亩土地,还时常救济百姓,对百姓甚好,德高望重。

    更组织乡兵,帮着丰立民夺下了惠佳县城。

    自己可算有德于乡里、有功于丰立民。

    可正因如此,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土地在自己的手里,丰立民不好强行夺取。

    恐怕,丰立民也是故意大加赏赐土地,也是故意让郁德安将消息告诉自己啊。

    新班镇的乡兵,也被赏赐了土地,若自己不给,还能在新班镇德高望重?

    短时间内,凭着往日的厚德,乡亲还会敬仰,可时间长了呢?看着民丰镇百姓人人有地,自己还能德高望重?

    如此想来,还不如主动献地,刷个好感,立个功劳。

    可是……

    童真在认真问道:“丰立民,不,你家主公真的能推翻刘汉?”

    郁德安将手捶在膝盖,认真回答:“如今的天下,诸国林立、藩镇割据,早已是兵荒马乱。正如安重荣所言: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观当今天下,北汉刘承佑年幼,虽有史弘肇、王章、苏逢吉、郭威四位大臣辅政,但杨邠倨傲、怠慢皇帝;史弘肇场与同僚相处,常有狂悖之言,得罪朝堂;王章确有能力,但为人私心过重,只提拔老乡,且轻视文官。郭威确实忠心,能力亦毋庸置疑,但权势太大,不被刘承佑放心。有此四人,刘承佑岂能坐稳皇位?甘心大权旁落?且他亲近奸佞,我看北汉之祸,不过五六年间。”

    “南平,小国尔,不需细说。”

    “马楚,马希广为人柔弱,与袁绍何意?且他这楚王之位,能不能坐稳,还未可知。听说他还亲近宇文鸿这个商人?政令听于商,国运岂能长?”

    “南唐,为明其正统,自称唐宪宗之子建王李恪之后,让人发笑。虽商业繁荣,但对百姓、商人盘剥过甚,那宇文鸿只是稍稍善待百姓,竟然得了个活菩萨的称号,也不知那李璟闻之,是否会羞于见人?且为人只知固守,如此大争之世,不奋发搏击,只图偏安,早晚被灭。”

    “再说刘汉,高祖刘䶮,昏庸残暴,爱看杀人,还丢失我华夏安南十二州,蛟蜃刚走,我岭南百姓以为能有好日子,有个明君,结果呢?刘玢更甚,骄傲奢侈,荒淫无度、政事废弛,高祖丧殡之时,竟然声乐酣饮,淫乐娼妓,喜观合欢,如此畜生,岂能为帝?岂配为人?”

    郁德安说的激动,声音极大,心痛的捂住了心脏:“本以为当今皇帝刘晟除掉刘玢,我岭南百姓摆脱这火炉炙烤的生活,结果呢?杀兄弑弟,在兴王府建造‘生地狱’,乱加赋税,将我岭南百姓拖入地狱,生与死何意之分?我岭南百姓就应如此吗?”

    郁德安声如金石,和大碗酒一饮而尽:“反观我主公,分天下田亩于百姓,让百姓有了依仗,可以吃饱,开仓赈粮,让百姓可以度过灾荒。敢问天下士族几何?敢问天下商贾几何?敢问天下百姓几多?”

    “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心装百姓者,方能盛华夏!如此雄主,岂能不让人追随?!遇此主公,我之幸事,安能不拼死相助?盛我泱泱中华?!”

    郁德安将自己认为的天下大势分析给童真在听,他第一次直抒心中志气,这一刻,他充满了朝气,好像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他看着童真在,再次说道:“今日,我主公占据惠佳,土地必定归于百姓,童老兄你德高望重、攻城有功,早日献上土地,于主公有功,也不必让主公为难,你童家弟子入主公账下,虽会和我一样,从底层做起,但有此功劳,必定攀升极快,主公将来夺得天下,童老兄你必定能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祖上的五品,不过探囊之物罢了。”

    童真在听的很是心动。

    郁德安已经给他分析的很透彻了。

    土地,就算今日丰立民不收回,但将来不会收回吗?

    还不如卖个人情,让自己的三个儿子投入丰立民的麾下,若丰立民夺了天下,他童家就是开国功臣啊。

    就算丰立民将来失败了,自己也大可以说,是被丰立民逼迫,怎么看都不会吃亏啊。

    而且,按照目前的形式和他亲眼看到的盛民军的战力,丰立民一统天下的可能极大。

    就算不能一统天下,灭掉刘汉,也是无虞。

    ‘要不再来个联姻?’童真在如一扫沉疴的病人,枯木逢春,喝了口酒,立刻拜别郁德安,一溜烟儿去找丰立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