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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流匪

    在宁舒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块带有放射性特性,可以刺激人的口腔渗出津液的矿物罢了。不过在古人眼里,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件至宝。

    刘公公接着说道:“我虽然敢偷,可着实没那个胆子将这宝物拿出去卖。出宫后,我便回了老家,跟兄长一起过活。后来兄长过世,我继承了家里的几亩薄田,能勉强度日,也没动过这几件宝物的心思。十年前,有个女娃从涿州逃难过来,我收留了她,认作干女儿。这次逃难,我将其中一件宝物送给了她,让她往南去,寻个好人家嫁了,那东西也能做个嫁妆。还有一件宝物我藏在了家里的茅坑底下,那是最值钱的一件,你若放我一条生路,那东西就送给你了。”

    青姑问道:“你怎么没跟你干闺女一起走?”

    刘公公惨然笑道:“带着我这样的爹,这不是给她添累赘么?”

    刘公公说的情真意切,宁舒则冷眼旁观。

    刘公公看出了宁舒的顾虑,道:“反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我这小命儿攥在你手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亘古不变。

    宁舒盘算了一下,若身上能带些银子,就算走不了海瑞的门路,也可以花钱去其他衙门打点。如果这阉人敢耍什么鬼把戏,夺了他嘴里这块佛舌石便是,怎么想这也不是一门亏本的买卖。

    “你老家在哪儿?”

    “往南八九十里,走官道,用不了四五个时辰就能到。”

    日头未落,群星隐现。

    北京的雪总算是暂时停了,但灾情远没有结束,反而波及更广。

    在官道上,有源源不断地灾民北上而来。

    宁舒他们一打听,才得知他们大多都是从保定府而来的灾民。

    “孩儿啊!孩儿啊!”

    在神情麻木的人流中,一位衣着破烂的母亲正跪在地上,高举着只剩半块身子的婴儿高声哀嚎。

    鲜血从那婴孩的身体的残**滴落而下,还冒着热气。

    显然,他是在拥挤中被饥饿的灾民撕扯而食了。

    宁舒三人逆流而行,一路上都是胆颤心惊。

    已经有不少人想上前抢夺他们身上的衣衫,但都被宁舒挥舞着菜刀给吓了回去。

    青姑捂着宁舒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护住她俩的干粮,眼神警惕地向四周略扫。

    她小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走。”

    “走不了,你看。”

    顺着宁舒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官道周围,十几匹大马正在雪原中快速游弋,马背上驮着的是手拿弯刀的男人。

    是流匪。

    宁舒看了眼一旁东张西望的刘公公,威胁道:“你最好老实些,要是敢打什么鬼主意,我一刀砍了你!”

    “我还巴不得你护着我呢!”

    刘公公赶紧表了忠心。

    忽的,只见几名流匪横冲直撞闯入人群中,有人被砍了脑袋,有人被掠上马背。

    刘公公惊呼道:“在天子脚下!他们竟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抢劫,胆子也太大了!”

    宁舒道:“这些流匪都是黑户,仗着有快马撑腰,满天下的流窜抢劫,皇帝老子在他们眼里算个屁。你要是想活命,最好把脑袋缩起来!”

    刘公公赶忙噤声,用衣袖遮住了脸。

    可宁舒与青姑身上的新衣衫太过扎眼,很快便被盯上了。

    只见一个流匪刚斩去一名老妇人的手臂,摘了她箍在小臂上的银手镯,便将视线移到了宁舒三人身上。

    “驾!”

    只见他高举弯刀,呼啸而来,行人躲闪不及,一连数人被马踏而死。

    宁舒看着那径直冲过来的大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躲开!”

    他刚将身旁两人撞开,那压迫性十足的大马已逼至身前。

    免不了一刀,拼了!

    宁舒心下一横,直直地戳在原地。

    在那流匪举刀向他砍来时,他也挥刀斩落。

    倒是他命不该绝,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将那大马的气管儿给砍成了两截,洋洋洒洒降下一瓢血雨。

    大马昂首嘶鸣,痛苦地左右弹跳,马背上的流匪失去凭力,砰地一声重重落地,紧接着又被马蹄踩碎了胸骨,一命呜呼。

    宁舒还来不及高兴,注意到此方生乱,其余的流匪齐齐朝此而来。

    “快!跑!”

    宁舒一发力,那条伤腿又疼起来,根本跑不不快。

    他吃痛地咧了咧嘴,随即解开夹袄,一个接一个把玉米团子扔了出去。

    “来!这里有吃的!”

    霎时间,灾民们便如同闻见腥味儿的苍蝇一般,黑压压地朝宁舒涌来。

    拥塞的人群聚成两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将宁舒三人牢牢夹在中间。

    流匪们闯不进来,只能在两旁破口大骂。

    “我的团子!”

    青姑见存粮见了底,心疼地大喊。

    “你是要脑袋!还是要粮食!”

    宁舒狠狠瞪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干粮全扔了出去。

    接着,闷头挤进人潮中,隐匿了踪迹。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天上挂起一钩新月,举目望去再看不见一个人影,宁舒才缓缓停下,靠着一个土坡坐下来,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没了……没了……要饿死了……”

    青姑失魂落魄地蹲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宁舒闻声笑了,“你不是不怕死吗?”

    “死有什么好怕的,就怕做个饿死鬼。”

    青姑看向宁舒,见他脸色苍白,左边的裤管已被鲜血浸透了。

    “你腿上的骨头又裂开了。”

    “对,你现在想跑我追不上你。”

    青姑摇头道:“跑?我现在能跑哪儿去?还不如守着你,等你死了,我还有两口肉吃。”

    宁舒没说话了,安静地躺在地上,均匀地呼吸着。

    忽然,青姑反应过来,“那个胖公公跑哪儿去了!都是他,害得咱们的干粮都没了!”

    宁舒不急不躁,微笑道:“他跑不了的,我在他的屁股上剌了一刀。”

    青姑起身在附近寻摸了半晌,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发现了一串被烫穿得小洞。

    她顺势向前望,只见在莹白空旷的大地上,一个渺小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向前方遁逃。

    他的目的地,是一座破落寂寥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