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迷梦几重

    那日之后，我被革除官职，关在家中待查。还能捡回一条命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朝廷明确定嵇康、吕安为不孝之罪，初定于一个月后处斩，天下哗然。

    山涛等嵇康的好友都在四处奔走，曹乐也凭借自己的身份进宫了好几次，都是为了嵇康的事情。我却沉寂了下来。

    向秀红着双眼找我：“钟士季，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救叔夜？”

    与那日见司马昭，不过隔了半月，我已恍恍惚惚有若失魂。向秀一语，却是将我压了许久的怒火激了出来：“我是不是在救，你看不见吗？”

    “那你为何闭门不出？”

    “我怎么知道？你问司马昭去！”我喝道，转而冷笑，是笑我自己。本以为穿越成了钟会，胜券在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嵇康死去……

    我穿越过来干嘛？遭罪的吗？

    我一拳砸在墙上，仍觉得不解恨意，便狠狠碾了几下，直至碾出血来。

    “士季，你不必要这样……”

    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没到行刑的日子，还有机会！我可以直接去找魏王！

    去他个停职待查！

    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已来不及制备马车，策马向宫门奔去。

    这种时候，莽就对了！

    这次，我却连宫门都进不去了。

    “上头有令，钟大人不得入宫。”

    进不进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正对宫门跪下，用手指蘸鲜血在地上写下：“请晋王释嵇康、吕安！”

    宫门前染血是大忌，不过我已管不了这些。穿越过来，与嵇康相交，我已深深地将自己沉浸在了这个时代，无法自拔。

    我一直跪着，向秀不多时也追了过来，没有迟疑，在我身边跪下。群臣已陆陆续续上朝，山涛见我和向秀跪着，迟疑片刻，走了过来：“你们先起来，我今日正要进殿奏请皇上。”

    “没用的。”我惨然一笑，没有起身。

    大哥也到了：“士季，你不小了，为何还是这般不懂事？”

    我低头道：“大哥，一直以来你都要管束我，这次能不能由着我任性一次？”

    大哥不语，终是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是福是祸，都得你自己担着了。”说罢，他随百官的队伍入了朝堂。

    时值正午，我和向秀身边又跪了很多年轻名士和太学士。

    天气不算酷热，但这般跪着依旧十分难受，我的视线已有些模糊。很多人离去，又有很多人过来。

    傍晚，宫中有人出来，应当是传旨的人。

    “请皇上释嵇康、吕安！”

    几十人纷纷杂杂喊道，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等来的却不过是一句“维持原判”。

    一片哗然。

    我的头阵阵发昏，险要栽倒，向秀扶住我：“士季，你要不要先回去歇片刻再想办法？”

    我摇头：“不必，继续跪着。”

    我不记得我又跪了多久，只记得忽然下起了小雨，朦朦胧胧将一切都染上了梦的色彩。后来，雨渐渐大了，滴在我面前的石板上，溅起了新泥。我的血混着泥水渗入石板，我倒下了，再没有等来第二个传旨的人……

    ……

    ……

    “士季，如果我是一只蝴蝶……”

    ……

    “士季，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成了一只蝴蝶……”

    “他们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

    “我不是嵇康，是做梦成了嵇康……”

    “我也不是蝴蝶，是做梦成了蝴蝶……”

    “我就在想，我是谁，来自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