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委性命兮任去留

    我感到自己很轻，像是在飞。周围的景色皆泛着晕白色的光，看不真切原来的模样。

    我在白茫茫的一片间穿行，我是一只蝴蝶。

    或许从来便没有什么包涵之，什么嵇康，也没有什么人将死去——我只是一只做了个离奇长梦的蝴蝶。

    眼前的白色似是有了尽头，我飞过白色穿行在一片花海，尽处那白衣男子缓缓抬起手，我停在他的指尖。他笑：“是我做梦成了你么，蝴蝶？”

    这，又是入梦了吗？

    “叔夜，是你吗？”

    ……

    “士季，你终于醒了！”床边，一个年轻男子目光中满是欣喜。

    “向……向子期？”一时间，梦与现实的边境不再模糊，我支撑着身子坐起。

    山涛从门外进来：“这大半个月以来你始终昏昏沉沉，不是昏睡，就是说胡话。”

    “叔夜怎么样了？”我最先想到的还是嵇康。

    此言一出，山涛和向秀都沉默了，良久，山涛道：“明日行刑。”

    我眼前一黑，努力扯住意识使自己不再陷入混沌，我翻身下榻：“我继续去宫门前跪着！”

    “没用了。”山涛低声道，“叔夜他现在只想见见你。”

    “可是我有什么面目见他？我救不了他！”我咬着唇，泪水淌了下来。

    “我们都救不了他，难道你连去见一见他都不愿吗？只是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只怕禁不得风。”

    “没事，”我强扯了个微笑，“我现在就去牢中。”

    ……

    牢中，嵇康消瘦了几分。看到我，他却道：“士季，你清减了很多。”

    我忍不住心头一涩，险些再掉下泪来。我布开酒食，没有言语，泪已经噎住了我的喉头。

    嵇康淡淡一笑：“不必伤感，生死也不过是回归这天地间罢了。”

    此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嵇康默默揽过我，轻拍我的肩。

    山涛和向秀将我搀出时，我已无泪，我只平静道：“明日，哪怕是劫法场，我也要救下叔夜。”

    山涛和向秀都只是沉默。

    我自榻上歇下，向秀端来汤药，我一点点饮下，竟觉不到苦。

    【检测到宿主所用药物中有安眠成分，预计宿主将沉睡十八小时。】

    什么情况？！

    意识渐渐变得昏沉，梦中，我再次化蝶……

    ……

    再次醒来时，我的心头不知为何像是空了一块，只觉得涩痛。

    向秀和山涛不在，我便起身出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方才听说有三千太学士请命，也无济于事。”

    “嵇康确实好风尚，一曲《广陵散》当教天下多少人汗颜！”

    “只是太可惜了……”

    我脑中一阵轰鸣。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行刑时间已经过了？！

    我竟连嵇康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在街上狂奔，没有目的。

    浑浑噩噩间，我像是被何人拉住了。那人道：“一起去喝酒吗？”

    是阮籍。

    他的眼中映出我此时的狼狈不堪。

    “好。”醉死了才好呢。

    我由阮籍牵着，不知转过了多少个街角。

    阮籍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便会将自己灌醉，这样就不会再无所适从了。”

    阮籍家中，开坛饮酒。

    我此时已经忘了系统的事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阮籍一碗接一碗地喝，落下泪来。他开始低声吟唱着什么。我凝神去听，竟是嵇康的《琴歌》：

    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

    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周围的景色的色调渐渐淡了下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定格了。

    【当前任务已完成，剧情完成度100%。】

    【宿主即将离开任务世界，我会淡化宿主的记忆，不会让任务对宿主的生活造成影响。】

    【检测到宿主情绪陷入剧情太深，建议宿主回到原世界后去找心理医师咨询。】

    周围的一切已经消失，我穿着睡衣，握着手机，以一种奇怪地姿势僵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