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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楼中北风紧

    …

    牺牲他人利益,来达到自己做好人的目的,对于这种人,李年向来都是会问候一下他,你娘贵姓。

    这类人从来都是先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然后美曰其名为了大局,希望你能牺牲一下自己,毕竟世界美好靠大家,你就该消失就消失吧。

    至于别人愿不愿意消失不消失,不好意思,我不管。

    对于这样的人,李年向来都是不会有任何客气,你既然敢把脸伸过来,那我就敢打。

    “这个王什么东西,与我赵大伯若是相互扯不清楚,没关系,嘴上说不清楚,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好了,这跟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李年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眼,不理会别人惊愕的神情,看着某人认真的说道:

    “不要总是为他人做决定,至少在我看来,你没有资格决定任何人的去留,就像你不能决定谁能修行一样!更何论,你还不是这里的主人。”

    能不能修行自然是天道老爷决定的,他要不要走,自然是皇帝老爷决定的。

    “好,这个小兄弟说得对,在陛下家里,自然只有陛下才能管人去留!”

    人群中的胖子大声叫好。

    李年微微一笑,拱手示意,对于胖子,他总是比较亲近的。

    大殿中的温度和殿外完全是两个天地,殿外的风雪自然是吹不进来。

    殿中的银丝碳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响声,像是胖三娘在自家后厨煎油饼时候的冒油声。

    良久沉默,周遭的人也都屏气凝神的观察着,而原本再次出马结束这场闹剧的御史大夫吴大人,却被身后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的小太监拦住。

    小太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又悄然走开。

    最终,吴大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年,然后回了他来时的地方。

    …

    多数人的注视,自然都不是在李年那边,毕竟他们觉得李年最多就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孩子,而他身后那个人,才是主导了这个故事结局的人。

    赵仲来呵呵一笑,轻轻看了一眼王洛白,又瞧了瞧目光阴鸷的王度,随意说道:“我这侄子说得对,我们俩的事就由我们自己解决。”

    王洛白蹙眉,嘴角的微笑早就不见了踪影,养气功夫再好被一个顽童指着鼻子骂,心里当然也是有恼怒的,而他的恼意大家也都听得出来。

    “原本就是一场误会,为何要闹到这个地步,赵兄,推出来一个无知孩童污言秽语,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李年摇头,走上前用极为严肃的表情说道:“我想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首先没有任何有资格把我推出来当刀使,其次我不认为这是误会。”

    “呵呵”

    王洛白平静如水的面容有了波澜,像是碰见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脸上泛着诡异的笑容,说道:“资格…赵兄说资格,你也说资格,我其实很想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

    大魏立国四十年,千年世家千年氏族。

    王洛白,自小以天资聪慧闻名,他是个骄傲的人,他最大的骄傲是因为他来自一个极其强大的家族。

    在千年间,世间风云变幻且王朝更迭,但是氏族仍旧屹立不倒。

    若论资格,谁能比他更有底气说这两字!

    “你若是想与我论道,那就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李年沉默,赵仲来沉默,殿中其余人沉默,王御史嘴角挂着疯狂的笑意。

    ………

    ………

    “我说他很有这个资格,不知道王公子觉得我有没有资格说这个话?”

    说话之人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场中,殿中没有人不认识他。如果是殿中的人都是皇帝的臣子,可他确实皇帝的家奴。

    魏皇帝最为信任的人,监察院的大总管,断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比监察院的院长权利还大。这一切除了他背后的人,跟他自己也走分不开的关系。

    单从功劳来讲,这个人人畏之如虎的宦官,封侯封公也是够了,但是他仍旧每日服侍在皇帝身边,端茶递水,冷眼旁观,藏在暗处盯着任何意图不轨的人,就像一条不会冬眠的毒蛇。

    断鸿走路无声,仍旧是一张死人脸挂着,走至李年身边,对着眼中泛着惊疑的王度,淡淡说道:“陛下说,国朝御史本就是个得罪人的活,所以他向来对你们很是宽容,但是宽容并不代表可以放肆,至于王御史所思虑内殿安危之事,倒是不用担心,因为这小蛤蟆,是我请来的。”

    是他请来,那就是他请来的。

    所有人都在用复杂的神情看着那个嘴角挂着油腻,却神色平静不似孩童的孩童。

    李年看了看自己手,在所有人惊鄂的注视下,抓住了断鸿长袍擦了擦手上的油污,盯着某人的眼睛,轻笑说道:

    “看来我是资格的。”

    接着又对断鸿说道:

    “来块热毛巾,我先擦个嘴。”

    断鸿低头看着长袍下摆的一片油腻,淡淡说道:

    “袍子脏了…”

    “我让娘给你洗。”

    “哼…”

    “别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

    “噗…”

    断鸿现身时就已经面色灰暗的王度,此时看见两人的亲密,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口鲜血喷出来,整个人就往后倒了去,昏过去时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断鸿只是挥了挥手,三五个小太监就把地上的人给抬了出去,空气微微的血腥味,让李年有些不太舒服得皱了皱眉头。

    王洛白从头到尾都没看被抬走的族人,只是垂着眼皮看着殿内金砖上的点点血迹。

    片刻后

    他看向李年,无喜无悲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

    众人都寂寥无声的坐了回去,此刻案几上的酒也没人去碰了,先前还喧嚣的大殿变得异常安静,多数人都若有所思,暗自猜测着李年与皇帝是什么关系。

    断鸿这条毒蛇,当然不可能擅自做主请人进宫的,能使唤他的人,当然只有皇帝陛下一人。

    皇帝为何会请一个小孩子来,虽然这个小孩子是赵仲来带进来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真的认为这个小娃娃能力挽狂澜?以至于陛下自己都毫不掩饰的站在他的身后。

    皇帝还在后殿没出来,作为陛下的近侍,断鸿也已经不见了踪迹。所有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少数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六部尚书这些大人物,仍旧是如泥塑的菩萨,除了户部尚书郭大人挺着大肚子时不时眯眼而笑与徐懋交谈之外,其他人也都是冷眼旁观。

    王芝询问的目光落在沉默的王洛白身上,王洛只是摇头表示无事。

    “可是有什么不对?”

    王芝低声询问。

    “无事…”

    王芝眉头一皱,整个人更显苍老,而后面容又舒缓开来。因为他从自己孙子的话里,听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至于有什么不对,李年却是知道的,他知道他被算计了,而且还是被大魏最有权势的人算计的,哪怕不是,也是他授意的。

    有人知道他今天随赵仲来一起,也知道王度与赵仲来有私怨,算准了王度会故意找麻烦,更算准了王度此人的心胸狭隘,还算准了李年唯一的软肋。

    最后的结果就是,李年想躲都躲不开,不过自从王度说出那句话后,他心中的阴冷就如同殿外的风雪,抑制不住的要冲破囚笼。

    其实在李年自昨日之后,想要通过论道攒声望的心思也早都断了,毕竟有了修行这个作弊器,进书院本就是等闲的事情,至于魁首的彩头,他看过自己的小手小脚以后也就放弃了。

    虽然他自己也感兴趣那个东西,但是他也知道,稚子抱金过闹市,那是在找死。

    但是世界就是这样,明明你做不想要的,总有人想法设法要给你。

    …

    后殿

    断鸿鞠身垂首在魏皇帝面前,手中还拿着一份小册子,递了过去。

    “陛下,这是李年家中这些年的大小事情,谍子们只能查到大同六年到如今的所有信息,从这些信息当中可以判断出来,李年这个小娃娃,平日里其实很少与同龄人玩耍,最多的时候就是与家中兄长幼妹相处,看他行事像是天生的性子凉薄,但是对于父母兄妹,却是感情极深。不过老奴也这些信息从中推断,李年并不是李三娘与赵大壮所亲生,而是他们抱养的,但是…”

    断鸿的头低得更深了,沉声说道:

    “陛下,老奴无能,无法查到李年为何人所生,在其之前就是一片迷雾,就好像突然冒出来一个婴儿出现在了京都…”

    后殿中太子等人早就不见了踪迹,殿中也只有这主仆两人。

    皇帝接过册子,随手翻了一翻。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监察院密谍司查出来的信息,上头将李年一家人事无巨细的信息都记录在册,包括李年无聊时教给同龄人的童谣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了几眼后,皇帝随手将册子扔回断鸿手里,负手向殿外走去,断鸿连忙跟上,行至门口时却听皇帝突然说道:

    “不用再查了,吩咐监察院的人,派人暗中保护好赵大壮一家,既然老师不想让朕知道李年的来历,那就算了吧…”

    断鸿低声应是,一股无形之气微微闪过,手中的小册子蓦然间就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