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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苏沙对南河存愿已久,但一是慑于大人们蓄意编造出的阴森恐怖的传说,二是困于路途遥远、无人指引。直到此刻才如愿所尝,刚才偷土豆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的向南河边上瞄。眼前,他更是满心激动的跟在小舅的身边,生怕多耽误一秒钟似的。

    小舅自然无法理解苏沙的心情,南河对他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地方。到了河边,小舅脱光了衣服,自顾自的跳进了水里。苏沙连忙蹲到了河岸边,把手伸进河水里,一种温柔清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小舅扑腾了一会儿,才扭头发现苏沙还站在岸上,看着苏沙这种浅尝辄止,陶醉于望洋兴叹的举动,好笑又好气。他站在与自己齐腰深的水里,催促苏沙把衣服脱了快下水,苏沙原以为小舅也会像大人们一样,只允许自己稍稍体验一下即可,当听到小舅让自己也下水时,苏沙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幸福所击溃,说话声音都变得奶味十足,小心脏一下子爬到了嗓子眼儿,还不停的在嗓子眼里蹦上蹦下!

    苏沙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扒了个精光,缓缓的走到了岸边却又不知道该伸哪只脚,左脚伸出去刚挨着水面马上又缩回来,换了右脚又往水里探,小舅看着苏沙这种生怕踩碎一朵浪花儿的举动狠的咬牙切齿,使劲的往苏沙身上泼水,苏沙被水溅到后身上一凉,直打哆嗦,扭头就往岸上跑,小舅追上岸,跟在苏沙身后不停的驱赶,苏沙被追的无路可逃的时候,终于跳下了河。小舅跟上来抓着苏沙的胳膊,把他拖到了附近河水最深的地方,苏沙笑着、尖叫着,挣扎着,等小舅松开手,苏沙小心翼翼的在水里摸索,这里水最深的地方能没到苏沙的嘴角。慢慢的、苏沙不再慌张,他不会游泳,只能在较浅的地方用手撑到水底爬来爬去。即使是这样,苏沙也喝了不少水,最要命的是当水被吸进鼻孔的时候,就好像被一根木棍直戳大脑,苏沙得抱着脑袋呲溜上好一会儿,小舅见了便在一旁哈哈大笑,等到那股酸爽劲儿过后,苏沙也会跟着傻笑起来,正所谓痛并快乐着!在水里一爬就是几个小时,苏沙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小舅好几次催促他上岸,都被苏沙的央求所化解,最后小舅实在忍不住饥饿,才又像赶鸭子一样把苏沙赶上了岸。

    被水泡过的身体一点儿也经不住微风的轻抚,苏沙刚一上岸,上下牙齿便不停的轻磕发出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被小舅拉着往回走,心中却恋恋不舍,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回头。

    土豆早已熟透,小舅扒开敷在上边的沙土,揭起蒙着的青草,掏出夹杂在土块中的土豆和玉米,苏沙等小舅忙活完了,连忙捡起一个最大的土豆递给了小舅。自打那天之后,苏沙对小舅更加推崇倍至,惟命是从。每天都期待着小舅能早点放学。

    一个多月之后,妈妈放心不下苏沙和二姐,让爸爸来姥姥家一探究竟,爸爸随身带来了苏沙唯一的玩具——铁球。此时的苏沙正苦于孤寂之情无计可消除!有了铁球,足以自娱,小舅上学不在家的时候,苏沙就自己在姥姥家门口的小巷子里玩铁球。

    一天,小舅放学之后来和苏沙一起扔球,几个回合下来,小舅一败涂地,耷拉着脸走开了。苏沙见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在苏沙的眼里小舅是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输给自己呢?他更希望是小舅完胜自己,虽然在扔球的过程中苏沙已经有所保留,却依然没能赢得自己希望的失败,不得不去经受自己失败的胜利。自此之后,每当小舅在家,苏沙总会把铁球收到大门两边的两颗的萱草花从里,绝不触指。

    一天中午,妈妈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牵挂之情,把弟弟交由回家的爸爸照料,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姥姥家,当时苏沙正无聊的在院子里打转,看见妈妈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便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扑进妈妈怀里,再也不肯撒手。妈妈和姥姥聊天时他就倚在妈妈的身旁,妈妈去厨房,苏沙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甚至妈妈去厕所,也要守在厕所外面,这是苏沙唯一能想到的传递自己依恋之情的方式和摆脱妈妈再次消失的担心的手段!

    妈妈终于没能忍心再次把苏沙和自己分开,最后只是将二姐好言劝慰了一番后留在了姥姥家,带着苏沙回到了家里。这次回家后妈妈让苏沙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喂狗,喂鸡,铲狗屎,捡鸡蛋,扫地,扫院子,烧火,填炕,他虽然能天天见到妈妈,但妈妈的所有精力几乎被那个新来的小家伙完全耗尽,很难再能分出精力来搭理苏沙,这让苏沙的心里五味杂陈。

    妈妈似乎把所有的赞扬和耐心都给了那个叫“弟弟”的东西,留给苏沙的只是更多的使唤与说教,他不明白妈妈去姥姥家探望自己的那一刻为什么会表现的那么情深意重?以至于让自己想当然的忽略了一时的牵挂和保持长久耐心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虽然如此,苏沙还是尽力的想要讨得妈妈的欢心,希望能多换来一些妈妈对自己的赞扬,但他从无力旁顾的妈妈那里换来的最多也只是敷衍的表态!他想赶走枝头的喜鹊,不让它的叫声打扰妈妈睡觉,结果自己的驱赶声比喜鹊更甚;他想帮妈妈烧一壶开水,结果却是灶台被水漫灌;他想帮妈妈准备做饭的蔬菜,结果却把菜刀遗落到了菜地的某个角落,他想距离妈妈更近,结果却是渐行渐远。

    于是苏沙会早早的完成妈妈分配给自己的家务,然后自己出门找乐子,这样妈妈就会得到她最想要的安静而苏沙也不必再承受被嫌弃的痛苦,毕竟除了“前进”与“后退”之外还有“旁边”这条路可走。不同的是在平坦大道上往前走被称之为“进取”,在悬崖峭壁中前行被称为“勇敢”;主动的后退称为格局,被动的后退就是退缩;消极的待在原地是“忍受”,积极的原地不动是“担当”;只有向旁边走通常都被统一称之为“逃避”。偏偏苏沙最熟知的路就是“逃避”,对他而言,待在原地的苦闷就等同于砍杀好奇的天性,前进换来的不过是不可知的灾难,后退就得先放弃内心对乐趣的向往,只有往旁边走才有可能得到另外的快乐。据说还有一条被称之为“智慧”的路,常常表现为“以退为进”和“擦边球”。不过,抱有不良动机的“擦边球”被称为机会分子,而拥有良好动机的“擦边球”就是机智灵活,无所谓动机得过且过的就叫“和稀泥”。

    苏沙家下院的大门外向西是一条公路,公路的两侧是六七米高的土崖,苏沙、武达和小姐姐的家在东侧的土崖上,拜尔家虽然也在这一侧但更靠东。在路的西侧也住有人家,经常会看到四个与苏沙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对面土崖上追逐打闹,苏沙和他们很少往来,只知道他们中间最大的孩子叫“独”,比苏沙大三岁,独的弟弟和苏沙同岁,还有两个是“努斯”兄弟,哥哥努斯和武达同岁,他的弟弟比苏沙小一岁。

    苏沙出门之后不敢走远,他担心妈妈有事找不到自己,武达家大门外面上了锁,小姐姐在家里忙来忙去,对苏沙爱答不理,苏沙觉得“没趣”,只好一个人在附近溜达,见对面独领着几个孩子玩耍,苏沙便站在崖边上观看,独他们发现苏沙站的久了,便招呼苏沙过去,苏沙一个人实在无聊,便答应了,他打算从北侧的小路上绕过去,但被独叫了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在西侧的崖壁上挖好了几个小台阶,苏沙来到崖下,独从上边伸下来一根树枝,苏沙抓住树枝踩着台阶被拉了上去。

    独是这里的头,早就进了学校的门,只不过三天两头的逃课,他动作敏捷,出手毒辣,让周围的同龄人都很忌惮。他见到苏沙的加入便想要展示一下自己这一侧的精彩,之前苏沙玩铁球的时候他们都因为交不出纸条而只能在旁边看着眼馋,于是他们便发明了一项适合自己的游戏:事先选定一个目标,可以是一棵树,或者一个瓶子,然后站到一定的距离之外用土块、石头击打目标,先击中者获胜。虽然比扔铁球的趣味性要差很多但却没有物质和人数上的限制,简单而直接。这样的游戏对苏沙而言是轻车熟路,无论换做什么为目标苏沙也不落下风,独显得有些气诔。

    于是他又开始展示他从学校里学来的队列操练,指挥着另外的三个人排着队走来走去,这是苏沙所没有见过的,独见苏沙有兴致便得意了起来,让他们三个排成一排面向自己,然后上前一个一个的扇耳光,被扇的人不能动、不许哭,努斯的弟弟吓的不停的眨眼睛,而且一眨就是好几年,只要有人在他眼前抬手他就忍不住的眨来眨去,一度成了大孩子们竞相实验的对象。苏沙那有心思观看这样的演练,早就紧张的后背发凉、手心冒汗,搜肠刮肚的找了个理由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