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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苏沙即将转入的学校是县里的重点小学,因为前来转学的人数众多,学校无法全部接收,只能通过考试、择优录取。苏沙刚刚经历过语文、数学总分七十分的创伤,听说又要考试,紧张的要死。好在爸爸单位里有位同事神通广大,临考前不到一小时帮苏沙弄来了考卷,急急忙忙的把苏沙拉到了一间黑屋子里,关上门窗,让苏沙抓紧做题。

    苏沙听说是考试的卷子,不但没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反而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做。到不是因为自信,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作弊。爸爸的同事开始还以为是苏沙成竹在胸,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硬拉着苏沙,让他做两道题试试,结果让这位同事和其他帮忙的三四个人看了大跌眼镜。

    苏沙“吭哧”了半天先是在卷子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大家见苏沙此时此刻还有心思写自己的名字,并且气定神闲的前后翻看着试卷早气不打一处来,没等苏沙再次找到下笔之处,就一把夺过试卷七嘴八舌的帮着把卷子做完,然后拿过来让苏沙背。苏沙胡乱的记了一气,考试的时候凭着琐碎的记忆答完交了卷。

    学校原本只计划接收四个人,苏沙的成绩排名第二,同单位里还有个叫小军的孩子考前没弄到卷子,成绩排在十名之后。最后在他父亲的努力下学校又增加了一个名额,小军也被录取了,反正第四名之后都是要被淘汰的,这样对第五名也不算不公平!最终,苏沙被分到了四(2)班,小军四(4)班。

    上课的第一天,班主任牛老师把苏沙带进了教室,指着唯一的空座位安排苏沙坐下,由于“插班生”之前并没有计划,苏沙无法从学校里领到课本。老师让家长自己想办法。苏沙暂时先瞅同桌的,苏沙的这位同桌是全班公认的班花,她被认为和姓毛的学习委员两个人是“郎才女貌”,之前原本是和“毛委员”同桌的,后来因为流言渐起,老师为了避嫌,这学期刚调整了座位,正好被苏沙赶上。

    苏沙从周围同学的眼神里能感觉出这里面有故事,但此时的苏沙哪有心思去揣摩别人的故事啊。况且,在以前的学校生活当中苏沙还没有接触到男男女女的主题,单凭这一点或许就可以看出城里孩子的“世面”。

    苏沙的这位新同桌姓潘,听了牛老师的话便把自己的课本往中间移了一点儿,没肯声。苏沙也是一声没肯,以前和苏沙玩的都是相熟的人,互相之间帮助也都被看做是“理当如此”的事,所以他们之间从来不说“谢谢”。如果是一方心里不愿意,即便是我吃东西你看着也不会被看成是无情无义,毕竟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通常都是你如何待我我便如何还你,你情之所致我自然义不容辞。这样的结果便是想要别人对自己好就先从自己的行为举止入手,就像村里的人常找爸爸从外地捎东西,那么冬天里只要爸爸的汽车发动不着,大半个村里的人都会过来帮忙,年轻人会帮着用摇把摇,年龄大的会帮着用火烤,更多的时候都是大家一起帮着一路把车推到南河边的大坡下“滑着”。这时候妈妈就会忙着把前来帮忙的人招呼到家里喝水,然后在道别时爸爸也会赔笑着说一声:“多谢了!”,但这是大人们之间的礼节,苏沙总觉的说“谢谢”就像是两方之间在做交换,别人给了自己本不必然该有的帮助,而自己却只是支付了“谢谢”两个字!后来直到苏沙读书时看到“大恩不言谢”的说法才心中释然,原来“谢谢”两个字更像是“定金”,不过是在向对方表明自己日后报答的意愿,而如果是大恩这点定金就完全不对等了,与其相信定金约束的力量还不如请对方相信自己的人品。

    下课了,同学们各自谈笑,打闹。苏沙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该如何与其他同学搭讪,只有一位叫黄东的同学和“毛委员”倒是对苏沙感兴趣,主动上前向苏沙询问,黄东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旁边有几位同学总拿他打趣,他和“毛委员”坐同桌。

    几天下来,苏沙很是自在,他没课本也不用写作业,牛老师也没说什么。一周以后,牛老师见苏沙依旧以没有课本为借口不写作业,便大发雷霆,把苏沙赶回了家,让他不要再来学校。苏沙才不得不回家找爸爸说明情况,爸爸也才想起来有这档子事,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本旧版本的语文和数学书。虽然和新版本有差别,但总比没有强吧,牛老师也很无奈,勉强让苏沙进了教室,潘同桌这下终于得解放,坐的距离苏沙远远的,生怕被苏沙传染似的。“毛委员”也看清了苏沙的底细,不再搭理苏沙,黄东倒是对苏沙的兴趣越来越浓,他的成绩是班里的倒数第一,苏沙的出现让他看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低”的可能,希望苏沙能够接手“第一”的位置,至少帮着自己分散一部分老师的火力吧。

    果然,她们三个的预判、担心和希望最终都被苏沙实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苏沙不但成功吸引了牛老师的全部火力,而且还将战火不断扩大。之前很难有机会展现的美术老师的火力也被苏沙成功激活,原因是爸爸找来了语文和数学课本之后,便以为大功告成,没再去找其他的课本,结果美术老师见一个月都快要过去了,苏沙每次上美术课还只是一副前来参观的状态,便让苏沙起身站到教室的最后边听课,苏沙听了“不为所动”,美术老师见了怒不可遏,直接走下讲台把苏沙拽到了教室的后边,可没等老师返回到讲台,苏沙却自作主张的回到了座位上。这不是苏沙不配合,更不是因为傲慢,他已经上了三年学,遇见的老师有打的,有骂的,却没见过有那个老师这么“玩”的,苏沙还以为被老师拽完就该结束了。结果等老师气呼呼的上了讲台一回头,见苏沙又坐回到了座位上,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苏沙“不解风情”的反常举动让全班同学也跟着紧张的坐立不安,美术老师只当是苏沙桀骜难驯,藐视自己的权威,气急败坏的走过来再次把苏沙拽到了教室后边,然后就站在苏沙的前边堵住了他返回的去路,但这样就没法上课。有善解人意的同学看出了老师的窘境,也明白了苏沙的无知,连忙小声提醒:“站着!不能动”。苏沙这才弄明白了这里的规则,便站着不再动了。并且之后很长时间内但凡上美术课,苏沙就会早早的走到教室后边站着,甚至到后来大家都快适应了美术课上的这种坐次——最后排的同学会很自然的回头和苏沙谈论不同颜色的配比,向苏沙展示自己最终完成的作品,而美术老师偶然划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放在教室拐角处的扫帚!直到学期的中间,新华书店进了新书,爸爸才从书店买到了一本美术书,苏沙这才得以回到座位上上课。

    牛老师这边就比美术老师要复杂多了。先是苏沙借口课本的版本不同,将错就错,故意少写作业。刚开始的几次牛老师也没有深究,但后来发现苏沙越写越少,就让苏沙把自己的课本拿来对比。这一对比不要紧,把牛老师的牛脾气给彻底引爆了,于是将苏沙一顿海揍,竟然把用了三年的教鞭打成了“三节鞭”。

    下课之后,黄东偷偷捡起断了的教鞭边抚边看边感慨,洋溢着对曾经沾满自己血泪的老教鞭遭遇的爱恨与惊喜!

    其次就是背课文了,此前苏沙背的最长的课文是《锄禾》,还有一篇是《咏鹅》,比《锄禾》少了两个字,可如今牛老师三天两头的就让大家背一篇,苏沙虽然试过了熟读记忆法,分段记忆法,抄写记忆法,但众法兼备,却依然很难完整记住一片课文,最后他只能祈祷老师第二天别抽问到自己,牛老师自然清楚苏沙的底细,只是不想让苏沙再往自己受伤的心灵上撒盐,抽到苏沙的机会并不多,除非在他心情不佳的时候想要以毒攻毒。

    再有就是“连续句”了。每当学够两个单元牛老师就要组织考一次试,每次考试的最后一题必然是给出七八个词语,要求学生写出一段话包含这几个词。苏沙以前只学过用一个词造句,却从来没碰到过用这么多词造连续句。每次考试的时候他都是先算算前边的分数,如果已经够六十分了,就干脆将这道题放弃不做,心里想着“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可牛老师不这样想,见苏沙将题空着交了卷,非要问个究竟。他一边掐着苏沙的大腿一边问为什么一个词语也不造,苏沙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可能是想“要么全得,要么尽失”吧。但让苏沙更加疑惑的是,自己既然都考够六十分了,老师为什么还要无理取闹呢?

    在数学老师那里苏沙还算过得去,一来是老师的要求苏沙能勉强应付,二来爸爸所在的单位是粮油加工厂,数学老师时不时的让苏沙帮着买醋,对苏沙也就更包容一些。

    时间久了,潘同桌也渐渐能和苏沙说上几句,不过她说话总是嗲声嗲气,起初苏沙境况窘迫,也不敢挑三拣四,后来对班级里的状况熟悉了,也多少有了一点对周围人和事的评判标准。听了就会全身颤抖,再过一阵子听着全身就会起鸡皮疙瘩,又过了一阵子,全身的鸡皮疙瘩会掉落满地。

    苏沙自己有苦说不出,但作为“班花”的同桌还被众人嫉妒,时不时的就有人来找苏沙的啰嗦。邻厂里有位姓张的同学,放学后常带领着他的弟弟和一个“瘸拐李”在周围转悠,张同学的学习成绩不佳,在班里是没有出头资格的,主要是等放学之后来厂里找茬。另外一伙是苏同学和他的大个子同桌,这两人在班里有点像彪哥的角色,学习也不差,却喜欢动用武力,常在同学面前挥手动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