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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下课后,不时有同学过来拿刚才的事和苏沙开着玩笑,志国看过纸条后,一脸严肃的构思着下一集的“句”情。

    显然,他从小芳的回信中看到了希望,觉察到小芳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意思。这让他悬着的心也得以安放,他现在应该考虑的只不过是小芳回信中的问号该如何回答,经过一节课的反复推敲,下课的时候,那张纸条又被递回到苏沙手里。苏沙对这张纸条已经是反感透顶,他真想质问志国:“你他妈的就不能换张纸吗?还是你觉得这真是我用过的手纸,担心会染了自己的手指?”转念又想到小芳也是用这张纸条回的话,便忍着心中的不忿,接了过来。

    接下来是打扫卫生的时间,小芳、玉环和一群女生站在操场上闲聊,苏沙觉得这时候送过去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顺手将纸条装进了衣兜,志国也不催促。苏沙忍不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开纸条来看,上面写的是:“你回头时我低头,我抬起时你回头。抬头时你在眼前,低头时你在心间”,苏沙被这奇葩的回复佩服到了,三秒钟没回过神,仔细再看,的确如此,不过从第一句当中苏沙也看出来小芳和志国之间并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第二句苏沙看着就来气,这么“酸腐”的话自己无论如何是说不出来的。

    等教室打扫完了,大多数人都回到了教室,苏沙来到小芳跟前,把纸条递到了她手里,小芳很乖巧的接了过去,苏沙正要转身回来却被一旁的玉环看到,玉环故意提高嗓门嚷嚷:“有啥不可告人的事呀?偷偷摸摸的,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苏沙回过头瞪了玉环一眼,玉环便低下头不再声张。

    第二天早晨苏沙起晚了,他急匆匆的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差点和小芳撞了个满怀,班里的同学看到这一幕便集体起哄。小芳嗔怪的瞪了一眼苏沙,用手把傻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沙拨开,红着脸从旁边挤出了教室。苏沙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到座位上的时候看见志国正低着头,脸胀的通红。这时候苏沙才注意到讲台上有同学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正大声诵读:“自从你写完那句话后,整天都无精打采,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说你看我,我看是蹲在地上找我吧!”当讲台上的同学阴阳怪气的读完纸条上的内容,苏沙越想越觉得这些话分明是在说自己昨天上课被老师批评的事儿。

    原来从第一次开始递纸条的时候,苏沙就以为小芳和志国二人心知肚明,并没有向小芳说明纸条是志国让自己送的,而志国却认为苏沙肯定会告诉小芳纸条的作者是谁,因而并没有在纸条上署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志国不知所措,苏沙内心窃喜却装作一副无辜且束手无策的样子,再加上全班同学不明就里只一味拿苏沙和小芳的点点滴滴来起哄,而且是一浪高过一浪,苏沙和小芳就这样被声浪卷到了一起。纸条的事之后再没人提起,小芳自始至终都以为是出自苏沙的手笔,苏沙到是有一次旁敲侧击的向小芳问起她第一次回复的“在地上找小草”的含义,听完小芳的解释苏沙才明白,不过是因为苏沙当时心里苦闷,成天低头不语,小芳才那般打趣!

    那学期的期末考试苏沙无缘班级前十,但这已经不是苏沙所关注的事了。“善解人意”的妈妈只当是因为大姐上学离开,苏沙吃不好,没人照看才造成的结果。假期还没结束,苏沙就叫嚷着要返回县里。而这又被妈妈解读为“知耻而后勇”的好苗头,便欣然同意。

    回到县城,苏沙这才觉得和小芳又到了同一片云彩之下。一下子,仿佛自己便能够嗅到小芳的气息,却愈发的魂不守舍,成天在小芳家附近游荡,望眼欲穿。

    新学期开始了,经过了一个假期漫长的分离,苏沙和小芳彼此更加的珍惜眼前人。上课的时候小芳会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苏沙一眼,苏沙也把大部分的课堂时间用来关注小芳的一举一动,但只要是在学校,她们两个之间的所有交流都只是通过眼神来进行,在众人面前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等到下晚自习的路上,苏沙才会和小芳并肩而行,其余三人或并排,或前两步,或后三步的伴随而行,志国一肚子的苦水只能自己排解,玉科似乎每天都忙着根据玉环的方位不停的调整着自己的动向,而玉环却始终都在根据玉科的步伐适时的躲避着玉科。

    苏沙总觉得这样的甜蜜时光太过短暂,于是他改变了回家的路线,不再在分叉的路口和志国、玉科同行,而是改成了和小芳、玉环同行。等把小芳送回家之后自己再绕道回家,三个人的时候,玉环总是识趣的跟在后头,除了到自己家门口时,轻轻的打声招呼外,很少打断苏沙和小芳二人,每次送小芳到家门口,小芳总是站在门口等到苏沙走出很远,才肯进门。

    苏沙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内心被小芳完全占据的单调生活里,自己却不觉得乏味,整天都被一团绵绵情意所笼罩,仿佛小芳的一举一动都满含深情厚意,二人之间任何的细微变化、甚至是司空见惯都会被无尽的想象放大、包装。最后再小心翼翼的为这些想象插上梦幻般的翅膀。

    分开的时候想,见了面时念,面对面时仍觉远。苏沙已别无所求,也别无所能。偶尔和小芳的胳膊相触或者手指相碰,都会让苏沙的心一瞬间窜出体外、悬空荡漾,那温凉的感觉值得他回味数天、飘散许久。一个人的身上尽然能同时释放出温的浸润和凉的清爽,实在让苏沙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样触碰的机会并不多,学校里苏沙忌惮众人的流言,回家的路上二人又得提防小芳形同鬼魅的哥哥,小芳的哥哥也在同一所中学上高二。

    期中考试成绩还没公布苏沙就知道自己要翻船。考试的时候,他一打开卷子,满目皆是沟壑。根本无从入手,感觉一道比一道难,最后虚汗直冒。临结束的时候,苏沙的卷子恰如早春的田野,只偶尔能看到几芽似是而非的春苗,而自己满脸的虚汗显然是春雨下错了地方。成绩如果只是滑坡,以苏沙当时半醉半醒的状态,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察而不觉。但这次苏沙坠落的是悬崖,即使他烂醉如泥,也少不了被惊出一身冷汗!

    理性的认知往往难逃被情感包围侵蚀的结局,再坚硬的岩石也避免不了滴水石穿。冷汗过后,苏沙只当是自己洗了把脸,一番擦拭之后依旧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送小芳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几位真醉的地痞,他们当中有个人手里拿着酒瓶,迎面挡住了二人的去路,非得让苏沙在月光下找寻出这酒的生产日期,苏沙心里发狠,却自知不敌,被围在中间推来推去。小芳被挡在外围,她一次次的上前试图去拉苏沙,却一次次被挤开,混乱中苏沙的鼻子被打破了。醉痞们觉得无趣便骂骂咧咧的散去,有人临走还不忘揶揄上小芳几句。

    这意外的遭遇让苏沙觉得颜面尽失,他并不认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是明哲保身的明智之举,更不是所谓能曲能伸的大丈夫之道。他没法期骗自己,刚刚的举动完全是因为自己胆怯了、怂了。没有那个男孩子愿意把这两个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他们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虽有千军万马,吾往矣!”此时此刻屈辱咀嚼着苏沙的心,羞愧使他抬不起头,他只好把头扭向一边,没脸去正视小芳,小芳一边手忙脚乱的帮苏沙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问东问西”。

    苏沙一路无语,恍恍惚惚的将小芳送回家之后,便不再克制,任屈辱爬满全身,用怒火连同躯体将其化为灰烬。之后的几天苏沙只觉的内心空空荡荡,无以自持。小芳满脸忧虑,时刻都小心翼翼,她想把这颗受伤的心捧在手里,用心看护,可她拿不到,她想挡住外界的所有侵扰,给他多一寸自愈的光阴,她同样挡不住。

    几天后的一节体育课上,老师让每个男生做引体向上。苏沙的体能不错,但上肢力量较弱,再加上从来没有练习过这个动作,结果苏沙和其他几个做不上来的同学,在体育老师的要求下,用手臂将身体悬挂在单杠上,老师又让其他的男同学排着队上前拍打几人的肚子。打人的同学嘻嘻哈哈的依次拍打而过,站在一旁的女同学都抿着嘴偷笑,小芳把头扭向了一边,玉环呵斥着她认为出手太重的同学。苏沙感觉自己活像一条挂着的腊肉,慢慢的干瘪、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