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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武达的到来让苏沙重新找到了活力,每逢周末,苏沙就驱车去找武达。有一次,恰巧碰到大哥给武达补习《几何》,苏沙便坐下来旁听,几道题下来,苏沙就猜到了武达当下的处境,一定是和当初自己与黄东竞争倒数第二的状况一样样的,他之前就读的镇子里的中学,几年间就没出过一个技校、中专以及大学生。苏沙除了能同情武达的境遇外,凭自己二流靠后的水平实在是爱莫能助。

    苏沙和武达结伴,所聊所玩总感觉又回到儿时的瞎闹情结,比如他两会试着去蒸馒头,学着补车胎,一起坐等天亮,然后又试图骑车回百里之外的农村老家,事实上这些最后他们也都做到了,波折自然是难免的,比如蒸馒头忘了放小苏打;补车胎时会补好了旧洞,又扎出个新口;熬夜至黎明前,倒头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下雪天骑车回老家,等到达时已成“风雪夜归人”!

    再后来每次苏沙去找武达,武达都一个人在厂子外边的田边背书,地埂下边的河湾里有家养牛场,二人便经常对牛谈情,讨论一些养殖的事情,那会儿苏沙的心里已经有了初三毕业回家搞养殖的打算,只是眼前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对父母讲。

    初三第一学期的假期,外地的表妹回来省亲,顺路来县里的小姨家小住。当时苏沙也正受小姨所托,给小姨家上小学的表妹补课,见到这位大城市来的姑娘,第一眼就被震撼到了,乌黑明亮的头发,明眸清澈,鼻如悬胆轻垂,唇红齿白,面似白玉透粉,指腿修长,一件紫色的小夹克,粉色的齐膝短裙,举止端庄不失活泼,举止顾盼都让人赏心悦目。

    苏沙总管不住自己的双眼,情不自禁的会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刚刚移开数秒,很快又会不自主的被拉了过去,神情也会不经意的跟着她的表情的变化而变化,一副魂不守舍的嘴脸,却又心甘情愿!表妹离开后,苏沙的心似乎也跟着离开了,茶不思,饭不想,成天闷闷不乐,过了好久才渐渐复苏。

    第二学期的中间,武达的大哥来找爸爸,这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虽然有很多亲朋也都住在县里,除了小姨时不时的来看看苏沙姐弟,其他的却很少往来。苏沙难免好奇便躲在里屋偷听,但他们似乎有意不想让苏沙听到,遮遮掩掩的。苏沙只能猜出个大概,好像是在说大哥所在的工厂可以花一两万元买个工作的事,爸爸什么态度,苏沙却听不出来。

    此前爸爸也问过苏沙的打算,毕竟那时候初中毕业便算不得“睁眼瞎”,很多人读完初中便辍学回家寻找生计,中专考不上、眼见着每年聊聊无几的大学招生名额,上“高中考大学”也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苏沙小心翼翼的向父亲吐露了自己不想继续上学的想法,爸爸嘴上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能感觉出他内心的不悦!

    有了大哥带来的这条线索,苏沙周末找武达的时候,总是缠着问大哥——爸爸到底是什么态度?刚开始大哥还能守口如瓶,因为怕苏沙得知真相后影响学习的劲头,后来在苏沙的一再保证下,才勉为其难的告诉了苏沙实情,爸爸已经付过了钱,替苏沙买到了厂里的工作,就等着他初三毕业。其实爸爸也知道苏沙考不上中专和技校,如果不上高中的话现在学不学习也没有多大意义,初中的毕业证只要找找人就能从学校要到,他只是纠结于不该早早放弃自己孩子的将来,明明知道不妥却又无计可施!

    苏沙听了如释重负,倒也没有从此不问学习,因为苏沙一直以来都保持着自然学习的原则,紧也紧不到哪去,松也松不到哪去。到了初三的后半段,学校的很多课程都停了,除了几门主课外,其余时间都是自习自学。苏沙的前排是一位特爱较真的小个子同学,经常会为了一道题的答案与人争论不休,苏沙虽然对学习并不上心,但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觉得十分不爽,常常被带的讨论不休,争的面红耳赤。

    中考的时间到了,语文的难点是写作文,苏沙实在凑不出五百个字的字数要求,就把一些段落稍加改动,多抄了两遍。因为他听老师讲,阅卷的工作量很大,老师们在阅卷时通常只注意头尾,而对中间部分并不甚关注。数学卷子上一道二十分的证明题将《代数》与《几何》相融合,这是一种新的变种题型,苏沙明知当是如此,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最后苏沙只好给想象安上逻辑的双腿,镶上蒙人的昧眼,再通过一些祷告就让它去应付自己的裁定者了。英语就没必要过多的纠结了,这些年来的经验使得苏沙心里很清楚,英语对自己而言运气成分很大,所以开考前他就祷告完毕,但为了保险起见,卷子的前半部分苏沙完全听从“神”的旨意,后半部分苏沙经过仔细的推敲到底是A,B,B,C的可能性大,还是A,B,C,D听起来更顺耳,这就比较浪费时间了,可即便如此,苏沙答完卷后,还等了数分钟才凑够三十分钟,终于可以交卷了!物理,化学,思想政治三门苏沙答的就很自然,不再纠结,一来是已经适应了大考的氛围,二来是苏沙的态度也变的更加通达——喜欢我的跟我走,不喜欢我的跟你娘去吧!

    考试一结束,苏沙就被爸爸每天带着出去卖菜,早晨三、四点钟起床,开车到百里之外临县的蔬菜批发市场进好菜,再开车返回到县里,将菜批发给县里的商贩,要是到了下午还没能全部卖出去,就得再开车到各乡镇里去卖。之前爸爸在厂里当司机的“美差”被新任厂长看中,一心想让自己弟弟接任,于是对爸爸进行了一连串的横调竖捡。爸爸一怒之下,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下海到了菜地。事实上当时即便爸爸继续留在厂里工作经济上也已经很困难,他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不到二百元,但已经算是好的了,像大姐这样的普通工作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几十元。苏沙也弄不清楚那段时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记得有一次学校要交二十元钱,他便去找爸爸要。爸爸没给苏沙钱,却让苏沙去邻居家讨债,说是邻居曾经借过自己二十元钱,结果苏沙去邻居家等了半晚上也没凑出二十元钱,大概过了两三天,爸爸才把苏沙要的二十元钱给到苏沙手里,这样的事当时并不是个例,整个国家经济都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调整,苏沙后来才知道这便是经济危机,虽然整个国家在口径上并不承认“经济危机”,或者更愿意用“经济问题”一词来形容当时的状况,于是很多人都同时面临着失业和入不敷出的压力,好在爸爸平时就很节俭,尽量的多存钱,才不至于出现生计上的问题,也才有能力买下厂子里的汽车用来做生意。

    苏沙对爸爸的安排略感不快,他觉得虽然自己不读书了,但最起码也让得让自己体会一下等待成绩的焦虑和对金榜题名的期盼吧。可想归想他可不敢抗议,从小到大,爸爸不是必须发声的事,就从不出口责备,作为回礼,一旦爸爸说了,苏沙就依旨而行,父子之间,爸爸没有沟通的兴趣,苏沙没有沟通的能力。

    所谓的生意,其实就是开车把邻县的蔬菜拉到本县批发给商贩,再把本县的粉条拉到邻县兜售。几趟下来,苏沙对辣椒的品种,西红柿好坏的评判标准,以及在韭菜捆里加泥的技俩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并不喜欢这项工作,他没法适应扯着嗓子满街吆喝:“卖菜了!”

    一天中午爸爸给苏沙放了两小时的假,让苏沙准备准备,下午和自己回农村老家,苏沙没啥可准备的,就一个人在菜市场里转悠,他看到有人提着两只小白兔在卖,一问价格四元也不贵,苏沙便掏了三块五买下,苏沙觉得也许他没钱买牛,但他的养殖计划可以从兔子开始。

    下午,苏沙跟着爸爸把剩下的半车西红柿沿途处理完之后,回到了家里,苏沙见妈妈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平时都是小舅晚上过来给妈妈作伴儿,苏沙并不了解妈妈的病情,只当是一时不适。

    若干年后,苏沙才知道,当时妈妈已经开始咳血、经常晕厥。那次爸爸带苏沙回家,有让妈妈与苏沙见最后一面的意思,他对妈妈的病情已是无计可施,听之任之了。只有防疫站的小姨,时常拿来一些还处于临床试验阶段的药物给妈妈治疗。那几天爸爸每天都带着苏沙抓紧时间耕地,教苏沙一些种地的知识和技能。忙完了地里的活,爸爸又急着去拉菜。可能是妈妈实在割舍不下的缘故,爸爸临走时把苏沙留在了家里,买来的两只兔子很快就啃掉了家里许多果树的皮,苏沙便在下院的鸡窝旁挖出了一个大坑,作为兔窝。心里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