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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飞飞果然辞了职,搞起了办公家具的推销,但苏沙知道他并不善于谋略与言谈。苏沙记得兵法有言:“故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苏沙觉得人生没必要拿来赌,他得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才是正道。

    因此苏沙并没有跟着辞职,而是拿出了他一年多来的全部积蓄,用几千元钱购进了洗衣粉加工设备,厂家赠送了洗衣液和消毒液的化学配方。苏沙第一批采购了生产一千袋洗衣粉的原料,每到周末的时候便赶回老家去加工洗衣粉,等全部加工完毕,苏沙对这一套设备的前景基本掌握。这套设备的设计初衷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模式,其生产效率和经济效益基本上与苏沙的工资不相上下,生产环节的人工依赖度很高,所以很难扩大产量。后来苏沙又进了几批原料,在家人的帮助下,基本收回了设备采购费用,之后便停止了生产,他并不是只想挣点零花钱。苏沙也曾试图加工洗衣液,但苦于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包装材料。况且想让消费者用洗衣液取代洗衣粉,需要大量的前期宣传费用,这是自己根本无力承担的,最后苏沙不得不再一次放弃了这个项目。

    年末的时候,公司准备组织一场元旦晚会,苏沙也被抽下来排练舞蹈,并且部门要求他在晚会上演奏萨克斯。一直以来,苏沙每天都坚持练习一小时左右的萨克斯。到目前为止,他能完整演奏十几首歌曲。参加舞蹈排练的总共有十二个人,六名男同事,六名女同事,其中有一位通信部门的女同事叫小芸,是公司里公认的美女,比苏沙大六七岁的样子。至今未婚,听说小芸曾经与她同部门的同事找过对象,但母亲反对,后来就一直没再找。

    苏沙之前不认识小芸,甚至见没见过苏沙也不确定,她们虽然同属一个公司,但各自工作的场所还有相当的距离。

    起初几天,在排练舞蹈的空当,练习健美的师傅会主动和小芸聊天。后来小芸偶尔会跟着健美师傅来宿舍里串门。平常上班期间苏沙都是和健美师傅、还有罗师兄三个人住一间宿舍。几次之后,苏沙和小芸也算是互相认识了,但也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苏沙并不善长和陌生的人聊天,尤其是女生。

    演出结束后的一个周末,师傅们都回家休息了,罗师兄也回家看望父母,小朱住的是机关宿舍,大院里只剩下苏沙一个人。早晨出门的时候,苏沙在院子了看见了小芸,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红色风衣,蓝色的紧身牛仔裤,高跟皮鞋,头顶束着发髻,她本来个子就高,这样的装扮就更显得修长而高冷。

    苏沙推测她应该是来找健美师傅聊天的,便迎上去说到:“师傅们都休息了,不在。”小芸听了微笑着说:“我没有要找他呀,院子里只剩你一个人吗?”苏沙回答:“是”,小芸又问:“你不害怕吗?”苏沙想了想回答到:“我没有害怕的理由啊”。小芸把头往一边歪了歪,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看着苏沙,苏沙笑了一下解释到:“我没钱,性别也不合适,害怕也不会找我啊。”小芸没等苏沙说完便“咯咯咯”的笑出声来,顿了一下之后,小芸又笑着说到:“这么可怜,那我来找你吧,怎么样?”苏沙疑惑的看着她,小芸便继续说到:“我可不是‘害怕’,我就是无聊,想找人聊会天。”苏沙听了心里更加疑惑,暗想:“那也不该是我啊!”嘴上却说到:“行啊,你想聊点啥?”小芸依旧笑着问到:“就在院子里啊?也不让我进宿舍吗?”苏沙尴尬的笑了笑,把小芸让进了宿舍。没曾想二人聊得很“投机”,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小芸问上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然后苏沙就会摆出一大堆书上读到的看法,最后小芸就会总结上一句:“你说话真有道理”。苏沙说的无非一些先贤古圣的话,这几年的用心苦读,苏沙的头脑里最不缺的就是道理!小芸的问题也总不过是围绕着“进退取舍”,她最苦闷的是自己的婚姻和父母意愿之间的取舍问题,无论选那边自己的心都会有不畅。在苏沙看来儒家伦理道德的一个核心问题便是人心的“不甘”和“不安”的问题,舍弃公理就会心中不安,放弃私利又会心有不甘。其实这种问题的化解有好几条途径,但当时的苏沙却认为这只不过是因为本人缺少担当,无论是“不甘”还是“不安”不过是由于当事人不愿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分量。就像小时候自己和二姐去南河里抬水,无论是在抬杠的前边还是在后边,他总会嚷嚷着太重,二姐就会迁就着和苏沙换来换去,其实苏沙叫嚷的不是前后的差别,而是抬与不抬的差别。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小芸似乎还意犹未尽,两个人便相约下午邀上小朱和另外一名小芸的女同事一起到市区的广场放风筝。苏沙小时候没怎么放过风筝,放起来便觉得很好玩,一心想着要玩个痛快,却被小芸时不时的唤回来抢过苏沙手里的线轴塞到小朱的手里,让小朱一个人满广场的疯跑,她和苏沙坐下来闲聊。

    苏沙因为上次公司招聘时表现良好,给公司领导的印象不错,没过多久便被抽调到机关人事部门整理档案,其他的师傅们开春的时候又都返回到矿区开始日常维修工作,整个大院只剩下了苏沙一个人,上次和小芸放完风筝之后,便没再相互联系,当时的手机还只是富人们才买的起的奢侈品,工薪阶层都用的是“传呼机”,分为汉字传呼机和数字传呼机两种,汉字传呼机要贵一些,可以发一些简短的文字内容,苏沙所用的数字传呼机就只能通过传呼台告知对方自己当前身边的固定电话号码,需要对方用固定电话再打给自己才能相互交流。苏沙下班之后要想打电话还得去找个有公用电话的地方。

    除了工作,下班之后苏沙要么看书,要么研习道家全真派代表人物王重阳所著的内修心法,这本书虽然意在修心,却也涉及许多道家的处世智慧,比如在虚心篇中就讲到:“非时非事,亦思强为,虽为不辍,终非真学”。这些话也让苏沙对此前自己不顾条件所限,一心创业的痴狂举动,有了重新的考量。

    和苏沙一起整理档案的两位大姐都已经成家。其中的一位就是本公司经理的妻子。一千多份人事档案,要一一的整理、排序,并重新续写索引,工作量很大。好在公司并没有量化的任务,三个人每天边聊天边工作,十分的自在。无聊的时候,两位大姐就会将档案中自己所熟悉的人的照片拿过来,让苏沙给相面。等苏沙相完了,她们再根据自己对相片本人的了解做出正确与否的评判。其实相术是一门涉及很广的体系化的学问,要从神形、动静、神态、情态、声音等很多个方面获得信息、仔细分辨,相互印证,然后再慎重的综合出结论。像这样只看照片就下结论的做法只能算是儿戏。苏沙所下的结论大概有十之七八能得到两位大姐的认可。

    小朱家也不在本地,工作之余常会来大院里找苏沙聊天,自从上次和小芸一起放过风筝之后,他便撺掇着苏沙再约小芸出来,苏沙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理想,那里肯为这些没有结果的事分心。小朱的理由是既然苏沙眼下不想找对象,可以把小芸介绍给他或者罗师兄。苏沙听了觉得小朱的说法也有道理,便让小朱自己去想借口,自己只管实施就是了。小朱不用多想便脱口而出:“就说你衣服划破了,想管她借个针线。”说完便捞起苏沙床边不常穿的衣服撕了个小口,苏沙不由的对他敏捷的思维和利落的作风暗暗称赞,事到如今不约也不行了,苏沙只好拨通了小朱事先就打听到的电话号码。小芸听了小朱编的借口后也没怀疑,只说自己有空的时候就会送过来。那天小朱和苏沙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小芸和她的针线。

    第二天是周末,早晨苏沙还躺在被窝里睡觉就听到门口有自行车的声音。一会儿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苏沙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看,正是小芸。苏沙差点忘了针线的事儿,还在愣神。小芸便笑着问道:“衣服呢?我的手艺可不精,只能勉强缝缝。”苏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到:“那能让你缝,借个针线就行。”小芸也不生分,接着说到:“快拿出来吧,再怎么不行,也不会比你差,还怕我把你的衣服给缝坏了不成。”苏沙见小芸如此说,只好把被小朱撕破口的衣服拿出来交到了她手上。小芸不一会儿便缝好衣服交到了苏沙手里,苏沙拿近一看,手艺还算不错——虽然比起当过裁缝的妈妈要差很多。其实当时在城市里已经很少有人穿缝过的衣服了,小芸家的条件也不错,那里有太多的机会去练这手艺。接着小芸又掏出了两种颜色的线,上边各插着一根针,打开抽屉放了进去。她告诉苏沙:“这些针线就送给你了,以后能自己缝的就自己缝,缝不了的我还可以帮你缝,这是些小事儿,你不用客气。”没等苏沙开口她又笑着说到:“要不我无聊的时候,你陪我聊会天也行,就当是你对我的补偿吧,这样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你读的书真多!我还挺喜欢听你讲那些道理的。”

    其实小芸是本系统的正规大学本科毕业,只不过对人文经典接触的不多。那天苏沙和小芸一直聊到中午,也忘记了做午饭。苏沙只有一柄电饭锅,平时做饭都是在米饭上打几个鸡蛋,或者再蒸点菜、或者是伴点凉菜,这是受健美师傅的影响,健身的人每天首要关注的是蛋白质的摄入量,据说每天每公斤的体重要保证摄入一克蛋白质,才能促进肌肉纤维的增长,苏沙每天都会锻炼上一会儿,但他那有那么多的钱去饲养自己,尽可能的多吃鸡蛋就已经不错了。鸡蛋吃久了难免反胃,就像健美师傅说的——他吃鸡蛋的时候就感觉像在吃屎!

    小芸见苏沙没有午饭可吃,正好自己也没什么事,便要苏沙和自己一起上街里吃饭,这里距离市区大概有两三公里的路程,没有公交,出租车也很少来这里拉客。苏沙先让小芸等车,自己去宿舍找小朱,偏巧小朱不在,他的妹妹在本市的一所师范学校读书,周末的时候他常会过去看妹妹。

    苏沙返回的时候小芸还没等到出租车。她便要骑车去街里,并且让苏沙坐在后坐上,由自己来骑。苏沙哪里肯让一个女生来捎自己,嚷嚷着非要自己来捎小芸。争执不下时,小芸便笑骂到:“你个小屁孩儿,我小妹妹也比你大两岁,我捎你怎么了?”苏沙说不过她,只好红着脸坐到了后坐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