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梅渴 » 泊岸

泊岸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陈言,他费力思考报纸一事,隐隐乎乎傅淼好像提过,但不敢肯定,不过既然寥加一如此笃定,那么报纸所传非虚或者该说是迫在眉睫了。

    陈言粗鲁地合上悾信的书页,大步乘着晴朗的月色朝桂园走去,他心里堵塞成团,因此他避开了兰园女生寝室那条拥挤人行道,转而沿着一个小坡下到南门口。

    夜的蝉鸣很清晰,就像虫生在你耳边一样,陈言也知道它们在爬山虎的白墙里,但无奈夜暗得很,一丝一毫都发现不了。

    陈言刚走几步,后悔感就如影随行,自己走的时候要是对悾信以德报怨说不定他也乐意对自己身陷困境伸以援手。

    现在倒好,前有自己沽名钓誉,后有自己冥顽不灵,真是无以复加的绝境。

    “该怎么办呢?给寥加一作文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没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陈言在心里瞻前顾后地斟酌,“自己手头没几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万人空巷》与现今自己所写的有写作技法上的断层,破绽太大,不容易圆润回来,《杂说》,不行不行,这个太小丑了,自己看还不觉得,拿给别人看,还是别了吧…”

    陈言始终在回避自己当初盛怒之下写的《置倒末本》,说其来这应该才算他名义上的处女作,只是这篇文章现实影射太明显,认识的人之间心照不宣那也还好,可要是给当事人知晓了,那就牵扯甚广,得不偿失啊。

    纠结中,陈言进寝室内门时一不留神,撞在夏竹身上,夏竹他们正在MBA练习赛,问向陈言要不要参加,陈言摇头拒绝,洗漱一番后,爬上床,接着苦苦思考。

    熄灯后,夏竹他们的比赛尚未分出胜负,趁阿姨还没吼着查寝点人,夏竹,余新志等加紧了投篮速率。投着投着,除了牛奶盒碰桶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声音在走廊上游荡。

    所有人心下一惊,关灯的关灯,洗漱的上床,床上的进厕所,夏竹与余新志,朱明吉三人赶紧丢下手上的牛奶盒子,翻身上床,一气呵成,丝毫不敢有所停滞,几乎是同时,一道手机电筒刺眼的亮光,夺门而入。

    来者正是李意,他手上抓着一束战利品——款式各异的台灯,李意来到各床前确认所有人是否都在,还隔着中门问厕所里的袁睿是否真的在加餐。

    陈言对李意也是心服口服,闻味明明就知道的事,还要专门问一句,鼻子,脑子两个中至少存在一样有病。

    检查了一圈,见寝室里一切安然无恙,李意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干耗在这里,他嘱咐陈言他们道:寝室就是睡觉的场所,到了时间就该睡觉,好吧,不要想着晚上打灯笼,开夜车弯道超车,我告诉你,这是没用的,你这不影响同学休息,我明确说,我不欢迎这种人。你白天在课间多练两个错题效果都比这好些……这里面有个灯是李俊希的,那小伙子反应多快,我一进门就把灯藏起来,还好我慧眼识灯,这才叫他人赃并获……关了灯就立即睡觉,听到没有!”

    也不等陈言他们回答,李意就带着归家的急切,下楼离开。

    李锐差点憋不住,李意一走,他就征集全寝的灯具跳下床,开始喔喔喔模仿李意的行为,宿管阿姨闻声而至,毫不舍糊地威吓道:“呦,你们李老师才走就要翻天,要不要我让他再回来跟你们多聊一会。”

    全寝默然无声,余新志打了个响鼾声,宿管阿姨才停下了她的喋喋不休,关门走开。众人见狐假虎威的两个都走了,一群猴子上窜下跳起来,夏竹和余新志打起手电,完成未竟的比赛。

    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陈言患得患失的心理从中得到解放,单凭今晚李意这一讨喜的架势,就为陈言的背水一战垒好了鼓点。

    第二天是一个鸟语花香的良晨。陈言还是经南门那条道向博闻楼去,虽然路还是本来的路,宏观上不见差别,但来时人已忘记去时人。

    只是周四太过忙碌,陈言原计划今天把《置倒末本》写在本子上,却被一件又一件破事儿掣肘,没办法,不得不再拖下去。

    日子来到周五,班会课上照理来说应该是吹拉弹唱,歌舞升平,或是打开白板看唱跳rap视频不亦乐乎,可不知怎的,今周准备的寝室神经大条地忘记了,所有人都在下面怨声载道,陈言也跟着起哄,但遗憾的情绪平息后,也还是该干嘛干嘛,没掀起一点儿风云,李意到教室里来绕了半圈走秀打卡完成后,就一屁服踏在讲台的塑料凳上,一丝不苟地看手机。

    陈言之才意识到,写《置倒末本》的时候莫过于此了,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陈言吩咐寥加一放哨,自己则翻找着一月多前记忆犹新的那一刻,开始用笔触细腻咀嚼……

    因为是第二轮放学,所以陈言有充足的时间完善,离下课十五分钟时,也就是平常的第一轮放学铃的时间,陈言重重地勾勒那句“居远未来”后,把书递给了寥加一,廖加一极力地控制面部表情,但笑意足以传达出来,陈言不关心地眼睛使劲往他那边瞟,最后又是四目相对。

    陈言尴尬地摸上自己的后脑勺,期望廖加一说些什么,不过他也没多做评价,只是叫了坐在前面的另一位女组员,陈言记不得她名字,寥加一在她看的期间塞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报纸用陈言写的这个怎么样个”

    那女的看过后把本子塞还给陈言,中间夹着参加女那张纸条,后面有字上面说:“理论上没问题不过给大帝看见了不太好吧…”

    廖加一看到这句话时他红扑扑的脸颊蹙在一处,但他很快舒展了笑颜,陈言一直看着他的表情,想来他是知道了什么主意。

    此时下课抢饭的铃声响了,谁也顾不上手上的事,一窝蜂摔门出到如顷碧波的蓝天下,开始自由奔跑,没有了许多了规矩,条例,准则,只有一个迫切的愿望,那就是——干饭。

    吃饱喝足,和李锐到小卖部消费一趟辗转重新到教室。过了不久,唐键和寡加一砣不离秤,秤不离砣相继归来,他们也没第一时间落座,左右逢源与人交谈。

    李意不在,教室里直到晚自习上课,都是乱哄哄一片。廖加一告诉陈言用化名发表,陈言心想:化名仅仅是平白无故的心理安慰,要是东窗事发,李意傅淼逐级追查,又怎么高枕无忧?谁又能难辞其咎。掩耳盗铃的行为而已。”

    但是陈言没敢把这些想法悉数告知廖加一,仅仅试探性地问道:“会不会太刻意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吗?”

    寥加一却很看得开,这种人不是愚蠢就是豁达,此时此刻陈言情愿相信是后者,毕竟自己与他四舍五入下来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成了,就直接扬名立万,输了,怕要被李意拉上黑名单或被钉在耻辱柱上臭名远扬。

    呵,不就是赌博吗?陈言以往考试蒙选择题四选一的时候还少吗?不一样挺过来了。现在一半一半的机率,赢面不小,输面不大。

    正是逞一时之勇,陈言顺水推舟答应了寥加一的要求,但问其陈言的化名之时,他又犯了怵无从启口。

    之后,陈言突然灵光一闪,对廖加一信誓旦旦地说:“就叫‘悾信’吧。”

    “‘空信’,没有信用吗?”

    陈言欲捧腹大笑,原来每个人第一次听这个词都会这么联想。

    “不,是竖心旁的空。连在一起的意思是说的话诚恳,去掉部首即为“空言”也就是胡说的空话了。”陈言心里一阵畅快,也为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悾信的其人之身,而正是如此的欺骗下,他领会到了了悾信名字里暗含的隐喻,他高昂的声调不免多少感慨起来。

    “原来再怎么诚恳的话不同人听来也会成一席废话了。”陈言琢磨着,内心深处想要撇下对悾信的成见,和他就此事交流一下,可寥加一却缠着陈言说些办报细枝末节上的东西,陈言只得陪他统筹,虽然精神上陈言对此没太大用处,可能身体上的支持必须力所能及。

    时间就这么被漏过了,啥也没剩下,仿佛打水漂的浮石一般,沉到石底,与躺在岸上,不是两样。

    从周五晚的数学周测快进到了周六,又感觉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知是从何时兴起周末补课的风尚,硬是把传统双休变成了西方的安息日,“因为是别的学校都如此做,所以我们也要这么做”的论断显得可笑,一句话就可以把这句话给推翻;“请问别人吃屎您也吃吗?”

    如果回答是,那当我没说。回答否的话,有些事就很值得深思了。从众的心理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自古皆有,只是目下更为普通。

    换个思路来看,周六的补课加在一起也就变相相当于高四的时间,这么一来,制度上不合理的课程标准,可以从人事上弥补,也是难能可贵。

    但也止步于此:因为这个东西的出发的前提不够纯粹,为什么呢?解释此间事项,涉及教培行业种种弊习,不应明言,遮盖的窗户纸还是别捅太破,走了太多光,外面世界岂不成了康庄大道。唯一好说的则是劳动者非节假日三倍薪资的问题。

    可这又产生了一个问题,有人说付出劳动理应有收获,可是这项劳动的被给予并非建立在被给予者希求给予的基础上,简单来说,这是单方面乙方履约合同强迫甲方认账,甲方也很无奈,因为甲方的甲方会跳过原本的甲方,间接委托乙方,达成协议,怎么样判断程序合理和结果合理,事实上,哪里有合理可言呢?

    周六的课全是连堂没有例外,目的是方便测验,用心之巨测,可见一斑。

    也没弄懂课是何时结束的,陈言人已坐在了寝室的床上,任手机的屏幕照亮人亮晶晶的汗粒,陈言紧张的周末日程雪上加霜,又额外增加了一项任务,把《置倒末本》打成电子档发给廖加一,这也没耽误好一会儿。

    然而,寥加一又得寸进尺地要求陈言再加上一个谈艺录——作家对话的栏目,翻译成人话就是作品导读,因为他想着还要给楼下的贺班一点人道主义的关怀,毕竟不是谁都有意能在李意大帝麾下被当成骡子使唤。

    陈言答应得很干脆,反悔得很彻底,他以为就是按悾信的口吻天南海北地瞎扯蛋就可以了事,没料到寥加一却不让陈言偷懒,苦了陈言整个周六的上半夜,才把这篇文稿出炉。让陈言得部暴风雨前短暂风平浪静的喘息。

    作家对话:

    Q:今天我们十分荣幸地请到了小说《置倒末本》的作者悾信,悾信先生,请问您创作这篇文章的初衷是什么?

    A:当下疫情形势严峻的同时,人们有所松懈防备,我想通过这篇讽刺与写实并存的文章来告诉人们居安思危。

    Q:那为什么前后的内容如此大相径庭呢?

    A:是因为这篇文章取材于我出访某省高级中学的所见所闻,并且我曾经师从一种矛盾派的写法,通过毫无章法、前后相悖的笔调来增强所想表现的情感。

    Q:这个我倒有所耳闻,那您所取的标题有什么意味在其中?

    A:标题本是本末倒置的颠倒,这也自然奠定了全文的基调。开头结尾的颠倒,本来讲大的疫情后来却着笔于寝室内务这方面的琐事内容方面强烈的颠倒。

    Q:原来如此,这里面竟有如此玄机。

    A:还不止,你再仔细看看文中主人公的名字。

    Q:确实!不愧是悾信先生,这篇小说以委婉含蓄的文风写出了许多不争的事实,那请问你在文中表达了哪些情感呢?

    A:嗯,其中有对疫情的忧虑,对形式主义的批判,对不计得失莽撞行径的鄙夷,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的无奈这些吧。有些明显,有些隐藏得深。

    Q:真是细读之下曼妙无穷呢!最后请问悾信先生有什么话想说吗?

    A:真话要分时机,信任永远缺席。

    PS:明天再更一章,有旺盛的创作欲望,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