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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剑涤人间万般殇

    站立在小山丘上。

    王铭图眺望着远方的坞壁。

    在随着那位光头壮汉的死亡。

    原本封印在他脑海中的记忆也逐渐苏醒了过来。

    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许承,汉帝国延熹三年生,太原郡晋阳人……

    父亲本是普普通通的盐农,只是在建宁二年,破羌将军段颎征羌族时,被拉了壮丁,入了行伍,牺牲在那大破先零羌于射虎塞外谷的战役中。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中,许承一家没有见过或许可能有的抚恤金,也正是如此,从有记忆以来,许承一家都是在窘迫中度过…

    或许是太过辛劳,许承的母亲,在熹平元年就一病不起了……

    许承还有一个哥哥,只是在一年前,也就是在此地,也是被那个光头大汉,硬生生拿鞭子抽死了……

    是的,如果不是王铭图而来。

    许承今日,应该也会在此处,伴随他哥,一同死去。

    但是或许是苍天有眼。

    亦或是举镜高悬。

    在此刻,王铭图降临此处,以许承之身,报了此仇。

    只不过那名光头壮汉在王铭图并不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凶手正在对面。

    那处坞堡之中。

    坞堡屹立在夕阳之下,坞壁拱卫它的坚实,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单从它的外表,就可以看到它的高大坚固,它是由几层粗糙的石头砌成,镶嵌着一层又一层的黄褐色土壤,粗糙的石头以及厚实的墙壁都显示出那些劳力们当年付出的艰辛努力。

    坞壁上布满了绿色的植物,仿佛为它上面镶嵌了一层绿色的铠甲,张氏对此并不在意,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一片大地之上,并没有什么人敢挑战他们的权威。

    夕阳西沉,夕霞缭绕,如血水一般的天空侵染之下坞壁显得格外的坚实,仿佛它依然屹立不倒。

    居住在坞堡之中的张氏一族,就如同一只吸血的猛兽一般,对着每一个匍匐在他身下的盐民,进行着盘剥。

    而王铭图所附身的任承,就是因为没有完成张氏一族交付的任务。

    要被那光头抽打致死,以示效尤。

    至于任承一家所分的盐井位置不好,家中劳动力不足这样的事情。

    在张氏一族眼中,只是他们偷懒耍滑的借口罢了。

    [这就是东汉末年吗?]

    王铭图默默询问着自己。

    在进来之前,几人一晚上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恶补历史。

    毕竟一旦进入举镜之中,原本身上一直依附而存的例如脑机接口,光网芯片等就无法使用了。

    脱离了他们,许多大顺人都会变得如同一无所知的痴呆孩一般不知所措。

    正是如此,学习相关历史,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但是这段时间,王铭图相信任何一个大顺人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东汉末年。

    王铭图无论是前世,亦还是今生,都曾经在文字之中了解过这段时间。

    但是只有站在这接天连日的坞壁之前,才能感慨“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前群,徙附万计”这样的话语,一点都不曾夸张。

    或许是因为超凡者存在。

    这个时代的坞壁,比王铭图想象之中还要高大。

    二十多米的高度。

    在这个落后的农业时代里,如同天堑一般,阻断人们的一切念想。

    或许是别人,在此刻,脑海中出现一丝犹豫。

    自己是不是冲动了。

    毕竟按照正常道理,摆脱了生命困境后,第一时间是找个山清水秀,没有打扰的地方,好好巩固一下自己的境界。

    并且按照旁人多年来的经验,找一门适合这个时代的吐纳法,进行练气锻骨。

    只有这样,才能在可能出现的接下来的挑战中,获得举镜认可的分数。

    但是王铭图并没有如此选择。

    他甚至在做出如此这般在旁人眼中脑子有病的选择后,还有一点兴奋。

    是的。

    当之前围观的众人跪倒在他面前。

    以为他是天上的神人附体后,他们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王铭图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看着众人期盼的表情,王铭图欣然同意。

    或许是有了主心骨。

    这群面黄肌瘦的百姓们聚集了起来,浩浩荡荡地向张氏的坞堡走去。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带着愤怒和坚定的神色,仿佛诉说着自己的坚定,发誓要让欺负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此处盐井的规模极大,正是如此,加入进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壮大,越来越有气势。

    他们并没有高呼着口号,只是沉默着,这一张张沉默的脸,没有表情的面孔,展示着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只是等到他们来到坞堡之下时候,早就反应过来的张氏一族,已经紧紧闭上了大门。

    “阿猛所言俱是实话?”

    张家坞堡中,刚刚准备就食张虔目瞪口呆。

    “猛无虚言。”年纪轻轻的张猛全身着甲,按刀而拜,语气虽然缓和,但是只要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整个人的手掌正在那边微微颤抖。

    “你确定盐井那边有人突然开了悟?”张虔难以置信的追问了一句。

    “是族里的黄须奴亲眼看到的。”张猛也理解自己族叔这般不信,哪怕是他,要不是抽了那黄须奴一顿其还不改口,也不会如此笃定。“李家二郎直接被那厮直接烧了起来。”

    “李家二郎......”张虔先是一愣,后来在脑海中终于找到那光头模样,“那可是个一顿能吃一斤肉的好汉子啊!”

    只是还来不及可惜,家中的那些个女眷已经哭哭啼啼,倒成了一片。

    张猛一跺脚,一咬牙。

    “还不快走!”

    说完,就抢先进入屋内,收拾起东西来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族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随即各自回到家中收拾起来。

    看着被盐农们团团围住的张氏一族人。

    哪怕是王铭图再怎么异想天开,都没有想过会如此轻松。

    他只按照书中记载,来了个围三缺一让一群精装盐农拿着锄头农具,在那后门那条路上等着。

    没想到,这群叱咤这一片盐井,在近万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张氏一族人,竟然选择慌不择路的就逃了出来。

    而且跑就跑吧。

    他们竟然投机耍滑到这种程度。

    那些依附着张氏一族生存的,像李二的族人还在坞堡上准备凭死抵抗。

    这些享福惯了的人竟然已经偷开大门,悄悄溜走了,而且溜走就溜走。这群愚蠢之辈竟然把自己的财物马匹甚至驴骡也带了上来。

    这百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排了近百米长,刚走了没有几步,就被早已埋伏在那的盐农们团团围住。

    虽说张氏一族为首的几人着甲拿刀,但是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就已经腿软倒地。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出去鞭笞盐农的,也不会是他们这些张氏族人。

    哪会接受得了如此场面。

    而等到被农民们拿着锄头围住后,张氏一族人彻底被恐慌制服。

    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开始向这些仰他们鼻息而存活的盐农们求饶,但是或许是身份转变太快,亦或是看到这帮原本高不可攀的人露出的这些软弱让他们获得了足够的成就感,这些精装盐农根本不听他们求饶的话语。

    他们拿起锄头,就向张氏族人们砸去,哪怕是身穿铁甲的几个精装汉子,他们的身上也立刻多了伤口。

    面对这样的攻击,张猛等人没有办法,开始反抗,只是这样的反抗注定是无用的,面对着已经气势起来的盐农们,双手难敌四手。

    只是平白激怒对方。

    没过一会,他们的武器被缴械,这几个年轻的张氏族人身体被打得遍体鳞伤。

    等到大部队簇拥着王铭图而来时,张虔反倒是变得冷静起来了。

    “李家儿郎,我是张虔,”张虔虽然内心极其恐慌,但是长期以来与城内大人们交谈的经历给予了一股振作起来的力量,“我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谈谈,没必要弄成这番局面。”

    说到这里,张虔也慢慢恢复起精气神来。他其实根本没有发现,他自己叫错了任承的名字。

    他看了一下围着自己的众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群瘦弱的人身上,看到过如此一般的神色。

    他记得在自己眼中,他们永远都是一种麻木的,仿佛看不到一点光彩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下贱,没有进取之心,我怎么会如此对待他们?

    张虔甚至内心把这些事情的端由怪在了这些人身上。

    当然,嘴上还是谦卑至极。

    “诸位乡亲父老,我是张虔。今日事端,我已知悉,我向大家保证,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李二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我张氏一族与大家生存在这一块土地上已经上百年光景,靠着大家的辛勤努力,才有自己的一口饭吃,只是我年纪大了,一时不察,让下人蒙蔽,做出了这么多的错事,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说完,他拿出自己的衣袖,开始抹起眼泪来。

    一时之间,附近的这些盐农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有办法,他们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王铭图。

    因为在他们心中,今日给他们出了一口气的王铭图才是他们的救星。

    听他的,自然没有错。

    王铭图笑了一下。

    这又是典型的甩锅给下面之人的把戏。

    但是这一套东西,对于王铭图却没有一点作用。

    他只是一句话,就让张虔整个人面色惨白,再无一点生气。

    “可是,张老爷,我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不是你帮助的话,单是李二这类人的行为,早就被官府抓去斩了。”

    这句话一出,让那些盐农也一下子明白起来了。

    他们再也不管张虔试图说什么,拿起手中的锄头就开始打了上去。

    只是刚刚要下去,张虔就大喊道。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

    他面色涨红,歇斯底里道。

    “我给太原郡输送盐税,你们杀了我,太原郡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王铭图,也是冷笑道。

    “你只是个好运的突然开了悟的家伙,你这样的家伙在太原郡里要多少有多少,你如果杀了我,郡守大人一声令下,你们都要赔命!”

    等到全部话语完毕,他剧烈的喘息着,仿佛这些话语把他的精气神一起带走了一般。

    他的心脏在胸膛内疯狂地跳动着,他感到十分紧张。他知道,自己一族的命其实就在这帮人,不对,就是对面这好运的小子一念之间。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但是他仍然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被对面这人看出一丝端倪。

    因为他其实在诳面前这些人。

    他在欺辱这帮人没有见过世面,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开悟。

    是的,太原郡有许多厉害的人物。

    但是能够说轻松干掉开悟者,那也是不多的。

    想到这里,他眼底也露出了一丝嫉妒。

    这些该死的开悟者。

    真的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一步登天。

    像自己这一族,辛辛苦苦培养了一批人打磨筋骨,吐气练血,但是能够进入非人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该死的李二。

    你抽人的时候,不能换一个人抽吗?

    想到这里,张虔的心中还出现了一丝对于那位倒霉的光头的怨恨。

    看着张虔若有若无的颤抖。

    王铭图笑了。

    他直接走了上去,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匍匐在地上的张虔的脑袋。

    其实他一开始对于张虔的处置还是有一点犹豫的。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不确定张虔的身份。

    在任承的记忆里,张虔一族是当地非常有势力的一伙人。

    但是为什么有势力,为什么这么厉害,他也没有一点思路。

    毕竟,你总不能要求一个出生到现在没有读过书,只是在盐井里干活的少年知道太多的吧。

    到了现在,王铭图才算是明白过来这位张虔的身份。

    在东汉时期,汉武帝时期的官营盐制早已废除,“乃废专卖,除私煮之禁,任民煮盐”。只不过这样的措施就是出现了一大批与盐官勾结的富贵豪民。

    像张虔,就是其中的普普通通的一位。

    至于名气更大的盐商,像是助刘备流浪军队的大商人糜竹、糜芳,本身就是往来于南北的盐商。

    与这些大商人相比,张虔这种只是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家伙,实在是蹩脚的不能再蹩脚了。

    想到这里。

    王铭图也不在言语。

    只是将这家伙,与几个印象中长期鱼肉乡里的张氏族人拎了起来。

    手中拿起隔壁之人的锄头,一下一个,就送他们上了西天。

    接着,他大笑起来。

    走到那些辎重面前,一脚踢开上面的枷锁。

    然后将那些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一一抛洒给附近之人。

    王铭图气沉丹田,大声道。

    “父老乡亲们,如官府前来,你们就告诉他,今日杀人者任承。”

    看着激动的众人,他大笑道。

    “并且你们好声告诉他们,往后,谁敢在这里鱼肉乡里,我任承会回来,替天行道!”

    说完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