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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来者不善

    宴罢之时,已是破晓。众人大多都烂醉如泥。没醉透的,唱着跳着,搂着抱着,打着酒嗝,疯子般摇摇晃晃,晃回自己的居所。

    玉带桥下多了不少人的呕吐物,整个万盛园,似乎都被酒气和醉意给充斥。他们睡时做梦,醒时做梦,大抵梦是做不完的。

    颜氏熬不过这些年轻人,大概午时便回清音阁歇下了。仍不忘叫走皇帝,她说皇帝身子自幼不好,禁不得折腾。

    这倒是实话。晏容卿的生母,是当上太后没两天就薨逝的孝宁太后,宫里说是突发急症。在她还是先帝的慎妃的时候,因为受了猫的惊吓,动了胎气,晏容卿因得成了早产儿,自小便三灾八病的,至今药也常不离口。天热必中暑,天寒必伤风。

    正是这样一个病秧子,偏偏能让先帝爷一意孤行,在五个皇子中,立了非嫡非贤非长的自己来当大周的储君。

    颜氏坐在妆台前,室内焚着檀香。两个嬷嬷为颜氏梳头,而晏容卿立在其身后,一言不发。

    他有些厌恶檀香的气味,许是恨屋及乌。

    颜氏看着镜中的自己,朱颜憔悴,满头华发,无奈自己在朝堂呼风唤雨,十几年来不知斗倒了多少政敌,却单单败给了岁月。

    何止是容颜呢?她的荣光,她的生命,都会在岁月中一点点消逝。再强势的人,到最后,不过一把土。

    “最是人间留不住。”颜氏喃喃说道,满是惋惜。她瞥眼在镜中看见皇帝,便问:“商量好了?谁出使啊?”

    晏容卿一怔,这位老妇人的精明算准了一切,什么都瞒不住她。晏容卿说道:“步求宁毛遂自荐,儿子已经允了。”

    颜氏料到是他,心里一活,说道:“步求宁性子忒烈了些。咱们是战败国,态度要恭谨些。哀家为你择个人,礼部的裴佑祁,进士出身。最要紧的是会来事儿,在礼部也是张尚书的左膀右臂。你看如何?”

    “那便让他进鸿胪寺罢,出使北燕。”

    “进了鸿胪寺,原来的差事还给不给呢?你休与哀家耍小聪明。”颜氏猛的一回头,眼光中似有风驰雷电,晏容卿整个身子已颤抖起来。

    裴佑祁是礼部侍郎,是礼部的二号人物,当年还主持过春闱。如今调任鸿胪寺,少说要当个少卿,看似是晋升了,可鸿胪寺主管外交,管不得内政的。裴佑祁是太后的人,晏容卿自然想将这位猛虎的爪牙给剔去。

    太后言辞毫不客气,晏容卿忙说:“那依太后,该作何安排?”

    “他是代我大周的出使的,要不,擢他进内阁罢,叫个裴中堂,外国瞧着也重视。”

    晏容卿有苦难言,只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老东西。只将大周是你家开的算了!一个内阁,六位阁臣,四个是你的亲信!便我这龙椅也不坐了,让与你得了!

    颜氏知道晏容卿不满,并不在乎,谁让他没本事斗倒自己呢?她见晏容卿不说话,一面摘下耳环,一面冷冷问道:“你不愿?”

    “明日儿子就降旨,封裴佑祁为文渊阁大学士。”

    “不是哀家擅权,时势在这儿,咱们是去讨饶的,谈判桌上必须得有个会来事儿的,谦与恭之间,分寸得把握好。步惊云那人,哀家不知道么?第一个烈性子的!你允了他,就不怕日后谈判时候出事儿?哀家是一片苦心呐,你登基九年,哀家并非不让你参政,你自己不识得驭人之术,让哀家如何放心?”

    颜氏这番话,把晏容卿躁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身边宫女的眼神在他看来都是满是嘲讽的。他红着脸,张了半天嘴,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来句:“儿子谨记太后教诲……”

    颜氏往内室走去,道了句:乏了。让皇帝退下,不许沉迷酒色。

    晏容卿眼中转着泪,黯然退下。他回到万神居,泪落不绝,怨久堆积,终于也化成了恨。他乘着醉意,临幸了宫女来泄愤。太后越要他保养身子,他反越要糟践,赌气似的,一晚上做了三次。欢愉是真,却也只是情欲勾动那一瞬,劲儿缓过去,他仍又空虚了。偌大的皇宫,他立于无人之巅,没有一个爱他的人。他注定要当天煞孤星,孤独地来,孤独地死。

    安衍丞离了众人,与郡主趁着月色,在秋景中漫步。他们感情很好,你侬我侬已有两三年的情分,只可怜郡主自前年小产便再不得生育。——安衍丞却更拿出全身心的感情来爱她。二人深情至此,早成了汴京一段佳话。

    “看,今儿是不是多亏了为夫的未雨绸缪,备下那份大礼,要不今儿这关还真难过哩。你还不夸夸我?”

    他说着,一手抵在郡主腰间,渐渐地,已将郡主搂在怀中。他语气很活泼,小孩子似地向爱人邀功。眸中已满是爱意。

    “还说呢。”郡主很温和地笑道:“没见过你这么会说话的。‘太后能高兴,臣便是死了,也值了’我对太后都没这样深的感情哩!你倒真是她的好女婿!”

    安衍丞捏了捏她的脸,柔声笑道:“要不是她给了我这位好娘子,我只怕今生再也没有意中人了。”

    郡主再不说话,或者说不知怎样回答。看着他似有说不完的情谊的双眸,那样好看的眼睛,会说情话的眼睛,她心头一动,讪讪说道:“那你得将我放你心尖儿上。”

    四下无人,安衍丞轻轻吻了下她的唇:“我此生唯你而已。”

    类似的话安衍丞对她说的并不少,可每回都会让她心疼。她知道丈夫的悲惨过往,知道丈夫拼了命的想重活一次,知道丈夫从地狱走来,早已冻凉了心,却偏要在那颗凉透的心里留一处温存给自己……每每及此,她想做的,只有好好爱她。白头偕老最好,倘天不顺意,也当随赴黄泉,绝不独活。

    何其有幸,我此生能有一个你。

    没有不散的宴席,在万盛园狂欢两日后,宴会成员分成了两队。一队由太后、皇帝及六宫嫔妃轻车简装,奔往江南。江南各府各县,早在一月前就准备好了接驾,可见太后老人家的高瞻远瞩,早有逃跑的准备了。另一队便是齐慎行,安衍丞及所有官员,回京去迄。

    后者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前者尚有山明水秀,而后者面对的却是崇山峻岭,虎豹横行。

    回京当日,内阁六人,在文渊阁开了一日的会。齐慎行两边坐的是安衍丞和甘修意。三巨头心事重重,尤其是齐慎行,自打回京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会意主要有三个内容:一、善后,抚慰伤亡军队家属;二、谈判求和,由鸿胪寺联络北燕;三、清点国库,准备赔款。

    月挂高空,已是五更天。

    户部送上来的国库存款明细让六位阁臣傻了眼,顿时困意全无。国库少说亏空了二百万!就说说地方欠了国家二百万银两未还。户部尚书将一堆欠单给齐慎行,竟都是在金陵、扬州一带。

    齐慎行猛的一拍桌子,花白的胡须抖了几抖。他愤愤地敲着桌上的欠单:“修行宫,又是给她老人家修行宫!”

    安衍丞知道齐慎行骂的是太后,虽不声张,心里也埋怨太后太过奢侈,但又顾虑起一事,便说:“这是为着皇家欠的款,只怕不太好要。”

    说完,他环视四周,窥视诸人的神情。

    步惊云冷哼一声,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安中堂怎么顾虑这样多!依我看,那二百万十有八九是被贪了,派钦差南下,整肃整肃吏治!我就不信了,铁腕之下,还有作祟的么!”他越说越气,声调也越说越高。

    众人不言。步惊云仍是愤愤的。齐慎行也安慰他消气,其实自己也气不过老太后的胡作非为,他说:“如今欠款之事,可先放放,毕竟陛下和太后还在江南呢,不能让他们烦心不是?”

    老先生在这里耍了个心眼儿,他知道金陵是因为太后欠的款,倘今雷厉风行追查亏空,太后怕是碍于自己的面子,难保太后不会阻拦——她做得出来!何不等到战败之事告知天下,群情激奋,那些贪官污吏们也就成了百姓矛头方向,那时太后碍于民心,也无法阻拦了,岂不可以全心全意整顿吏治了?

    齐慎行素来与颜氏不和:你不是跑吗?你跑多远,我也不让你清净!

    安衍丞极敏锐的政治嗅觉,很快就猜透了齐慎行的真实意图。他虽是后党的人,但于国家而言,齐慎行的想法实在不错,他便打消了反对的念头,接着齐慎行的话继续说:“这次战败,也算是给咱敲响了警钟,咱们器不如人,制不如人。如今,改制才是国家第一要紧事。”

    “改制?”李顺英有些不屑地问道:“你倒说说,如何改?”

    安衍丞对李顺英的不屑回赠给了一个极具有杀气的目光,李顺英心虚,不敢直视,只装作看向别处。

    安衍丞略带恼怒地盯着李顺英,提高了嗓门,说道:“首先一事,文官不要再挂帅了。”

    “笑话!”李顺英站起来,一手盘核桃,一手叉腰,满脸骄矜,简直就是个街溜子,让人忍不住揍他一顿。他看着这位年轻人,嘲讽语气说道:“北燕主帅司马忱,还是丞相哩!你怎么说?”

    “司马忱祖上任大将,他也自幼习武。我问一句李中堂,魏东川是您同乡,当年也是您发首联名上表荐他为帅,他是舞得了刀还是耍得了剑?”

    安衍丞端坐,语气平和,但每一字都很有分量,沉静如水的好看的脸,看不出一点儿表情,就这样平静地凝视着李顺英。李顺英反倒没气势了,也不再叉腰,盘核桃,悄没声儿地坐下了。

    场面剑拔弩张,齐慎行虽很乐意看到后党出现内斗,但他并没有闲心维持场面,当和事佬。

    时辰已晚,他站起身,合上记事的本子,颇为轻快的语气,对众人说:“时辰不早啦,诸公明日宣政殿再谈罢。”他又对安衍丞说:“安中堂说的新政,明天可以议一议。罢了、罢了,明辰见罢,诸公!”

    气氛缓和了许多,诸人告了别,便相继离开了文渊阁。大梁宫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从此,它便陷入漫漫长夜中去了。

    安衍丞出了宫方敢乘马,月色照得地上的碎玉亮莹莹的。市坊已无人烟,只有白雪漫野,净透了人心。

    不知怎的,似是周围凄清罢,他突然想起那位清冷的顾秉兰来了。之前的疑问又盈于心中,他突然想起初见他时并非千鸟亭其孤身一人,而是与齐慎行在一起。他莫不是与齐阁老有牵连么?似这番,猖狂些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了。

    “顾秉兰……”

    他不禁出声念叨起来,其容貌,其言行,都是让人一眼忘不掉的。顾秉兰天生带着一股戾气,这在被礼仪教条禁锢的汴京,是极罕见了。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他与顾秉兰这样的“邪人”只一面之缘,便深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兰者,君子也。顾秉兰,以后打交道的日子有的是,但愿你真的是一个君子。

    安衍丞回府,吃了点宵夜,便又在书房忙起来了。他铺好稿纸,提笔写下:新政明细。便又思索起来,他深知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家,是弊政久积的结果。要改的太多了,不但多,而且难。变法非一旦一夕之事,并且既要有效,又要符合那位太后的利益。想到这里,他眉头又紧皱起来——难呐!

    郡主进来,将一盏安神汤放到桌上,又拿出一封信,给安衍丞,说:“顾御史送进来的,说是日后对你有用。此人我从未见过,你与他有交情么?”

    安衍丞心里一颤,忙接过信来,匆匆拆开。信中字迹十分工整,人皆言字如其人,顾秉兰竟可以隐藏锋芒,写出这样温润的字迹来。越发看不透他了。

    信中写道:裴中堂贪污纳垢,走私云山营军火。兵部员外郎裴之由是其表兄。

    安衍丞不大敢相信,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问郡主:“顾秉兰送的?”

    郡主点点头。

    安衍丞彻底糊涂了,这位御史到底是何许人?他们从未有过交集,可他却一再对自己主动,似有示好之意,难道这封信也是示好么?他从不相信有热忱的人,顾秉兰一定有别的目的的。

    裴佑祁是太后的人,并且马上要去谈判。如今竟也干了走私的事儿!于国而言,此人决留不得。他相信顾秉兰不会蠢到诬陷,裴佑祁手里一定不干净。

    这封信,是成为一把利剑,还是一把炉灰,全在自己。

    顾秉兰似是料准了安衍丞是深明大义的人。他确实犹豫了。他想办了裴佑祁,但又怕无法向太后交代。他忽又想起顾秉兰或许是齐慎行的学生,那便可能会是帝党的人。

    那顾秉兰是什么意思?诱使自己办了裴佑祁而得罪于太后么?他这是下了步远棋哩!原来他自始至终,矛头对准的从来都是自己!

    安衍丞才不傻,太后不能得罪,裴佑祁也要办!至少不能让他出使北燕了。他连走私都敢干,还有什么国家利益会放在心上?

    对。另择使者才是现下要紧事,他知道内阁的李、甘二人,虽是后党,却只是酒囊饭袋。真正的国家大事,他还是要找齐慎行商议。

    明日大周战败的消息就会公布于世。时不我待,他立刻备车,星野驰往齐府。

    此时已三更天。

    齐慎行也没睡,他正在准备上朝时要公布的决议,如派裴佑祁出使北燕,还有其他还需商议的问题,如新政。

    他已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纸。他六十五岁了,高强度工作一日,他有些力不从心,甚至已有些头晕目眩。他总是写着写着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一切都是猝不及防,事到临头,他只有硬撑着。

    安衍丞顾不得礼数,大门开后,便一溜烟跑进齐慎行书房。

    齐慎行吓了一跳。

    安衍丞将那封信放在桌上,这才缓了口气,说:“阁老快看,出大事了!”

    齐慎行忙放下手头工作,让安衍丞坐了,拆信来看。他也是大吃一惊,嘴角都已有些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信问安衍丞:“安中堂,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安衍丞心内怀疑。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他与顾秉兰的关系,便说:“是御史台姓顾的御史,表字泊然的。”

    “谁?”齐慎行又一惊,竟差点吐出血来。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顾秉兰此举,反而比自己还吃惊。

    “您不认识他?”

    齐慎行叹口气,说:“不满中堂,泊然乃老夫近日新收的学生。”

    果然不错!安衍丞心想,如此他要害我倒也说得过去了。只是既然是你徒弟挖的坑,便请你这师傅埋上罢!

    “既是阁老高徒,善之不若将此信留在内阁……”

    未及说完,齐慎行便打断他笑道:“我的学生,看来很仰望安中堂大名哩!想来是知道安中堂是深明大义的人的!泊然年轻,处事莽撞些,中堂勿要见怪,也莫弗了泊然一番好心情啊。”说完,轻笑几声,不怀好意。

    安衍丞一怔,老头子在这时耍滑头哩!他也知道自己学生的一石二鸟很高明啊,也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啊!

    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决定与齐慎行鱼死网破,说:“阁老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置?”

    “你自己看着办罢!”

    齐慎行不吃安衍丞那一套:小子,你才吃了几年饭,就想拉老子上贼船!

    齐慎行道行太高,安衍丞在他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烫手山芋不但没扔出去,还惹了一身骚。他已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黯然离府而去,

    齐慎行在桌前,叹了口气——竟将烛火给吹灭了。

    回府时,郡主已睡下,他悄悄爬上床去,却怎样也睡不着。

    他心里堵了块石头,他被别人和自己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倘使他真是一个没良心的,顾秉兰这封信,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可以以诬陷罪反咬帝党一口。

    顾秉兰高明就高明在他料定了安衍丞不会弃国家大事于不顾。顾秉兰这招乍一看并不怎么高明,关键的是顾秉兰的攻心之术。

    他攻的就是安衍丞的良心。

    安衍丞对顾秉兰已渐渐害怕起来了。这样一位远方来客,初来乍到便放了平地一声惊雷!

    是为了国家除掉奸臣?还是为了自己奉承太后?良心的谴责,现实的折磨,哪一个更可怕?是为了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家尽一份心力?还是为了前途光明的人生息事宁人?是进?是退?

    他挣扎着,渐渐面目狰狞,已不像个人了。他睡不着,披了件单衣,便往书房去了。

    安衍丞的书房在府中东南,他为书房取名为“仁义斋”,正因孔子孟子两位圣人所说的“仁”“义”。

    他因儒学入仕,自然将孔孟之言作为毕生箴言。他看向那张自己浓墨亲书的“仁义斋”的大匾,心肠未免又触动了。

    他是有信仰的年轻人,平天下是他毕生的志向。他世故而不世俗,市侩而不势利,圆滑而不见风使舵。

    他有他自己的良心,自己的志向,自己的处事原则。而使他立身做人的,孔孟成为了他人生的导师,家国情怀的种子已种在他的心里,即今已成了参天大树。

    而他也是凡人,也有自己的欲望。他也贪权、贪财,他也怕死。他不是史书中毫无缺点的英雄。

    挣扎;寂静的夜,没底的海……

    好歹挨到晓星推着夜幕渐渐褪去,他早也下定决心,然后进宫去了。皇帝太后不在,他与另外两位全国总署大臣奉懿旨主持朝堂,让这座腐朽不堪的帝国机器勉强地运转下去。

    马车在晨雾中走来,一辆接一辆停在午门之外。五品以上的官员不下百余人,其实大多都是冗官。

    他们堆在朱红鎏金大门之前,天光普照下的光明因为他们的遮掩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睡眼惺忪,也来不及什么嘘寒问暖,更多的是不敢。因为多说一句,错说一句,都会为穿插在人群中的御史记录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参自己一本。

    凉寂的宫墙下站着一群麻木的人,毫无生气,木偶似的。他们尚不知前方的惊天消息,更不知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成为血泊。

    少时宫里传来响彻云霄的三鞭声响,倒让这些官员好生提了神。宫门大开,于是他们边拖着沉重的脚步,乌泱泱黑压压一片地,走进那座红的活人的棺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