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黄昏之门
致为真相和兴趣奔波的警探：
“你要为你的错误负责。”
那时，赫莱尔·阿诺德站在了我的面前，在一片混乱中，在遮天蔽日的阴影下，和着尖叫、哀嚎，他站在那里，只是如此断言。
——这是我的错，他说。
于是我就只得承认，没有什么新世界，没有什么真相，因为我们只能待在这里，在凛冬到来之前，我们就会成为这个破碎箱庭的一部分。
“倒不如想得再肤浅一些？”赫莱尔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提出了建议，“就像我喜欢的人那样，别思考太多——虽然她也想了太多，就像她最后所做的那样，就只是看看这世界本身吧。”
“就像你以前一样”
喜欢的人？我从来不觉得他有这样的感情……这个想法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最后一句话上。
就像我以前一样，就只是看看这世界本身。
但“世界”又是什么呢？
我不由抬起头，想从那张一直游刃有余的脸上窥探到答案，但赫莱尔没有看我，他只是望着天空，脸上流露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情。
在那一刻，我才想起，这个人——我面前的这个人，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和所有人都一样。
但他却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一个人会在这时露出如此伤感的神色，面对无法抵御的灾厄，他没有丝毫怨怼和恐惧，他究竟在想什么呢？当生命也危在旦夕的时候，他还能想些什么呢？
“你们啊，总是在恐惧自己所不理解的东西，”赫莱尔看着被释放的神明，叹息着说，“然后毫无根据地妄加揣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阿芙拉·威廉姆斯——那个罪魁祸首抱着她的孩子向他跑来，她看起来狼狈至极，但谁会去同情她呢？
我移开了视线，不明白赫莱尔为什么认为我才是那个放出绝望和灾难的罪人。
就算他叫我去看着这个世界——我难道看见的不是这个世界吗？我一直注视着祂，从来不曾移开视线。
赫莱尔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什么，我想那是阿芙拉的孩子，我意外于他会选择救助这个孩子，因为他不是这么富有同理心的人。
“你还没想明白，”他对我说，“无所谓，你还有很长时间去做出选择。”
“你要走了？”我有些惊愕地看着他走出小镇，“你不管了吗？天上的那个……”
“别担心，”赫莱尔微笑着，“祂没救了，我把承载着祂最后力量的祭品拿走了，祂无法离开这个小镇的，这里会是献给神明的墓碑，这是从来就注定的。”
我在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离开了小镇，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小镇，也是除了赫莱尔之外唯一离开小镇的人。
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赫莱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是他说得没错。
站在小镇外，在葱郁繁盛的槭树林之下，我看着曾经的神明从天上坠落，发出巨响，我稍微靠近了一些，在小镇中央，在一片残壁断垣之中，都是红白相间的碎肉，我无法分清哪些是神明的哪些是人类的。
我突然理解了赫莱尔的不以为意，无论是什么，在死亡面前总是平等的。
而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还俯视着这些已死之物。
于是对于计划被打乱的愤怒和怨恨就这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我们的世界不是唯一的，那些故事里说这世界之上有神明存在，这人间之外有神之域，有些人对此不以为意，认为那只是虚构的故事，而我则不然。
因为我一直看得见，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我不认为那是我的幻想。
滴落在我脸上的香甜的血液、巨大无比挂在房顶翅膀、从天花板上伸出的手掌、在耳边呢喃的低语……这些都构成了我的世界。
我痛斥着周遭的平凡，所以才会在收到那封来历不明的信后毅然决然地抛弃我所拥有的安宁。
但现在呢？神明的坠落让我明白，我所追寻的不凡是如此虚假。
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每天我机械地进行着工作，站在公司大楼的顶层，我透过窗户看着黄昏之下匆匆走过的行人，遥望小巷之中焚化炉运作燃起的火光。
槭树城是离那个世界最近的地方之一，而我现在俯视这座城市，却找不到我刚来到这座城市时的雀跃与激情。
我对世界的热爱，随着神明的陨落一同消融。
余下只有无措与麻木。
也许是出于某种不甘，我又开始关注那些神明古怪的传闻。
直到我听闻奥特尔孤儿院的不好的传闻。
我会关注那座孤儿院，是因为那是赫莱尔儿时曾经在那里生活。
——我当然会调查他，毕竟他如此神秘，也让人如此不安。
那座孤儿院过去经营着一些不合法的药品生意，并且在私下把孤儿院的孩子当成实验品，而最终揭露这一切的人，正是当时年仅七岁的赫莱尔。
但这座孤儿院并没有因此关闭，似乎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这家孤儿院由奥特尔先生的女儿继承并且获得了赫莱尔的资助得以重新经营。
我知道赫莱尔多半把阿芙拉的孩子放在了这家孤儿院。
我本来没想去那间孤儿院的，更别说去领养谁了，至于那个孩子——我还不至于把过错推到一个孩子身上。
但不断有人在孤儿院附近失踪的传闻还是让我有些在意。
于是我前往了那座孤儿院，出于某种好奇与冲动，我有种感觉，我一定能从这次行动中得到答案。
我的预感没有错，我确实得到了答案。
这只是再一次证明了赫莱尔总是正确的。
——这一切全部都只是我的错，我不后悔，但我总得为此负责。
为了我已经消磨的爱与恨，为了我所见所忽视的世界，为了世界之外的观众，为了创造这个可悲的世界的可悲的人，我都必须这样做。
就像生命的诞生和死亡一样，我所做的就和这些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必然的进程，和对错无关、和我的意愿无关，只是就必须这样发展。
就算是现在我也这样解释我的动机，这只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为了这个荒诞的世界的延续，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
真奇怪，你好像不期盼我就这样认罪似的……好吧，你也许会反驳，“既然如此，你就老老实实地把计划全部供述出来”——就像这样说，也许，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事到如今也在想法设防拖延时间，好让我的犯罪计划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你难道不能理解吗？兰德尔警探，你和艾莉安娜又不一样，但就连她也并非不是不理解我，她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但你呢？你难道真的对真相一无所知吗？还是说，你只是对此无动于衷呢？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是你该做出选择了，是选择放弃还是救赎，这次选择权在你手上，警探先生。
PS.记得阅后即焚，虽然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罪犯，但在你身边那些人模狗样的、和你穿着同样制服的老鼠也未必比我干净多少，呵……这就是我们挚爱的城市啊——
你说是吧？克里斯托弗·兰德尔。
——你真挚的朋友，F
“你要为你的错误负责。”
那时，赫莱尔·阿诺德站在了我的面前，在一片混乱中，在遮天蔽日的阴影下，和着尖叫、哀嚎，他站在那里，只是如此断言。
——这是我的错，他说。
于是我就只得承认，没有什么新世界，没有什么真相，因为我们只能待在这里，在凛冬到来之前，我们就会成为这个破碎箱庭的一部分。
“倒不如想得再肤浅一些？”赫莱尔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提出了建议，“就像我喜欢的人那样，别思考太多——虽然她也想了太多，就像她最后所做的那样，就只是看看这世界本身吧。”
“就像你以前一样”
喜欢的人？我从来不觉得他有这样的感情……这个想法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最后一句话上。
就像我以前一样，就只是看看这世界本身。
但“世界”又是什么呢？
我不由抬起头，想从那张一直游刃有余的脸上窥探到答案，但赫莱尔没有看我，他只是望着天空，脸上流露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情。
在那一刻，我才想起，这个人——我面前的这个人，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和所有人都一样。
但他却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一个人会在这时露出如此伤感的神色，面对无法抵御的灾厄，他没有丝毫怨怼和恐惧，他究竟在想什么呢？当生命也危在旦夕的时候，他还能想些什么呢？
“你们啊，总是在恐惧自己所不理解的东西，”赫莱尔看着被释放的神明，叹息着说，“然后毫无根据地妄加揣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阿芙拉·威廉姆斯——那个罪魁祸首抱着她的孩子向他跑来，她看起来狼狈至极，但谁会去同情她呢？
我移开了视线，不明白赫莱尔为什么认为我才是那个放出绝望和灾难的罪人。
就算他叫我去看着这个世界——我难道看见的不是这个世界吗？我一直注视着祂，从来不曾移开视线。
赫莱尔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什么，我想那是阿芙拉的孩子，我意外于他会选择救助这个孩子，因为他不是这么富有同理心的人。
“你还没想明白，”他对我说，“无所谓，你还有很长时间去做出选择。”
“你要走了？”我有些惊愕地看着他走出小镇，“你不管了吗？天上的那个……”
“别担心，”赫莱尔微笑着，“祂没救了，我把承载着祂最后力量的祭品拿走了，祂无法离开这个小镇的，这里会是献给神明的墓碑，这是从来就注定的。”
我在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离开了小镇，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小镇，也是除了赫莱尔之外唯一离开小镇的人。
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赫莱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是他说得没错。
站在小镇外，在葱郁繁盛的槭树林之下，我看着曾经的神明从天上坠落，发出巨响，我稍微靠近了一些，在小镇中央，在一片残壁断垣之中，都是红白相间的碎肉，我无法分清哪些是神明的哪些是人类的。
我突然理解了赫莱尔的不以为意，无论是什么，在死亡面前总是平等的。
而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还俯视着这些已死之物。
于是对于计划被打乱的愤怒和怨恨就这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我们的世界不是唯一的，那些故事里说这世界之上有神明存在，这人间之外有神之域，有些人对此不以为意，认为那只是虚构的故事，而我则不然。
因为我一直看得见，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我不认为那是我的幻想。
滴落在我脸上的香甜的血液、巨大无比挂在房顶翅膀、从天花板上伸出的手掌、在耳边呢喃的低语……这些都构成了我的世界。
我痛斥着周遭的平凡，所以才会在收到那封来历不明的信后毅然决然地抛弃我所拥有的安宁。
但现在呢？神明的坠落让我明白，我所追寻的不凡是如此虚假。
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每天我机械地进行着工作，站在公司大楼的顶层，我透过窗户看着黄昏之下匆匆走过的行人，遥望小巷之中焚化炉运作燃起的火光。
槭树城是离那个世界最近的地方之一，而我现在俯视这座城市，却找不到我刚来到这座城市时的雀跃与激情。
我对世界的热爱，随着神明的陨落一同消融。
余下只有无措与麻木。
也许是出于某种不甘，我又开始关注那些神明古怪的传闻。
直到我听闻奥特尔孤儿院的不好的传闻。
我会关注那座孤儿院，是因为那是赫莱尔儿时曾经在那里生活。
——我当然会调查他，毕竟他如此神秘，也让人如此不安。
那座孤儿院过去经营着一些不合法的药品生意，并且在私下把孤儿院的孩子当成实验品，而最终揭露这一切的人，正是当时年仅七岁的赫莱尔。
但这座孤儿院并没有因此关闭，似乎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这家孤儿院由奥特尔先生的女儿继承并且获得了赫莱尔的资助得以重新经营。
我知道赫莱尔多半把阿芙拉的孩子放在了这家孤儿院。
我本来没想去那间孤儿院的，更别说去领养谁了，至于那个孩子——我还不至于把过错推到一个孩子身上。
但不断有人在孤儿院附近失踪的传闻还是让我有些在意。
于是我前往了那座孤儿院，出于某种好奇与冲动，我有种感觉，我一定能从这次行动中得到答案。
我的预感没有错，我确实得到了答案。
这只是再一次证明了赫莱尔总是正确的。
——这一切全部都只是我的错，我不后悔，但我总得为此负责。
为了我已经消磨的爱与恨，为了我所见所忽视的世界，为了世界之外的观众，为了创造这个可悲的世界的可悲的人，我都必须这样做。
就像生命的诞生和死亡一样，我所做的就和这些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必然的进程，和对错无关、和我的意愿无关，只是就必须这样发展。
就算是现在我也这样解释我的动机，这只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为了这个荒诞的世界的延续，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
真奇怪，你好像不期盼我就这样认罪似的……好吧，你也许会反驳，“既然如此，你就老老实实地把计划全部供述出来”——就像这样说，也许，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事到如今也在想法设防拖延时间，好让我的犯罪计划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你难道不能理解吗？兰德尔警探，你和艾莉安娜又不一样，但就连她也并非不是不理解我，她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但你呢？你难道真的对真相一无所知吗？还是说，你只是对此无动于衷呢？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是你该做出选择了，是选择放弃还是救赎，这次选择权在你手上，警探先生。
PS.记得阅后即焚，虽然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罪犯，但在你身边那些人模狗样的、和你穿着同样制服的老鼠也未必比我干净多少，呵……这就是我们挚爱的城市啊——
你说是吧？克里斯托弗·兰德尔。
——你真挚的朋友，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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