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红脸白脸 » 第三章:道与谋

第三章:道与谋

    第二天上午,杨总正在办公室写毛笔字,招商部被”竞聘”出局的孙一学苦丧着脸,跌进杨总办公室。

    他是当年杨总招聘进来的,算得上是杨总的亲信。

    2013年,他在省内一所大学学的是生物工程专业,毕业后在网上看到一家名叫“创富在我文化传播公司”,招聘“敢于挑战高薪的员工”。

    当时,他身上只有500多元,又与人合租,每月拿100元的生活费,如果再不找不工作,他就要流浪街头了!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填了一个表。然后,接受面试,实际上他当时也没抱很大希望,因为他明白自己刚毕业,没什么技术和工作经验----人家凭啥录用你?没想到面试主管看了看他的简历,问了几个问题,就爽快地录用他了!

    下午一点左右,公司对新员工进行培训,最主要的是“励志培训”。

    培训讲师是一个鼓动性很强的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开着豪华轿车,给人一种成功人士的感觉。他最引人入胜的就是“管道理论”,要义是:一个人每天一桶一桶地给自己地里浇水,虽然很勤奋,但既累又没多大效果,不如挖一个管道,这样就可每天把源源不断的水流到自己地里。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管道,”培训师在黑板上划来划去,中心意思就是,发动亲朋好友共同投资购买产品,亲朋好友购买产品后,你就可以从每一个人购买的产品中得到利息,买的产品越多,你所得到利润就越多。

    孙一学完全被洗脑了,他又将这一套“理论”对大学毕业后的老同学进行洗脑,他们也都觉得有利可图,纷纷向这个公司购买了20多万元的产品,可是,孙一学万万没想到,一个月以后,当他去公司上班时,那个所谓的“创富在我文化传播公司”连牌子都不翼而飞了!

    当他发现自己被骗时,他的精神完成崩溃了!他不敢面对那么信任自己的老同学们。他晚上喝了满肚子酒,醉意朦胧地走到小清河边,正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时,身子被一双手抱住。。。。。。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刚丝床上。这时,他才知道,救他的是泽天公司的总监杨青云。从此,在杨总监安排下,他在泽天公司招商部当了业务员,一年后升任业务经理,偿还了欠同学的资金;又过了两年,他荣升招商一部的总监。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明白自己能有今天,杨总功不可没。。。。。。

    “杨总,你心真大,我都被竞聘出局了,你还能悠闲地写字!”孙一学一进门就嚷嚷。

    杨总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声音小点。少顷,他将毛笔挂到孙一学送给他的毛笔架上,然后,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自我欣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写的字。这才招呼他坐在沙发上,孙一学忙让烟,杨总摆了摆手,坐在孙一学右首的沙发上,推了推水果盘,示意他吃水果。

    “哎呀,饭碗都保不住了,哪还有心思吃水果啊!”孙一学抓耳挠腮。

    “你真是小庙的和尚啊!”杨总拿出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着:“老孙啊,也不是我说你,就凭你当时说话颠三倒四,我就是给你满票,又能得多少分呢!”

    “可我现在从一个堂堂总监落魄到员工级别,我怎么养家糊口啊!”孙一学脸上痛苦地痉孪着。

    “艳云骂你了?”杨总扫了他一眼。艳云是孙一学的老婆,说起来,孙一学能娶到这样一个好老婆,还得感谢杨总。是杨总给撮和成的。

    “我哪敢跟她说?”孙一学两只手支撑着眉头;“她要知道,还不跟我离婚?”

    “就凭你这个熊样,我如果是你老婆,早就离了!”杨总咬了一口苹果。

    孙一学长叹一口气。

    “你也别长吁短叹了,”杨总抬腕看了看手表;“我马上就开会了,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杨总准备站起来去开会。

    孙一学慌忙摁下杨总:“杨总,看我多年对你忠诚不二的份上,你得救救我!”

    “你自己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杨总推开他的手。

    “求求你了!”孙一学几乎跪下了:“再说,你现在总得需要一个亲信吧?”

    孙一学最后一句话起了效果。杨总站起来到门口站了站,环视了一下外面,然后,又回到原处,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办法。你招集竞聘出局的十几个人都到张总那里要求经常补偿,让住,”杨总凑到孙一学耳边说道:“千万让他们鼓动着向张总要经济补偿。我再想办法给你谋个职位。”

    “多谢杨总。”孙一学感激地作了个揖,又一叠连声地说“谢谢!”

    中午十一点多钟,在孙总办公室召开的高层领导会还在进行。

    “改革必然要伤及一部人的利益,”孙总引经据典:“春秋战国时期的商鞅变法、北宋时期的王安石变法,请问哪种变法不触及一部人的利益?”

    三位副总鸦雀无声。

    “可是,现在车间工人一人一岗,如果裁员,我们以什么理由呢?”张总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沉默。

    “盘子太大,”孙总不满地瞥了一眼张总;“再不减负,就转不动了,所以,减员势在必行。”

    “我赞成孙总的战略布署,”杨总鼓掌道:“可以依照营销部门竞聘模式,对车间也通过竞聘留下一半员工。”

    “也不一定完全照抄照搬营销部门的模式,”孙总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转到墙上的“知行合一”的字幅下停了良顷,然后,转过身来扫了几个人一眼:“可以实现笔试、面试、竞聘演说、评委打分等形成决定去留名额。你们三位副总考虑一下,共同拿出个方案来。”

    三个人相互交流了一下目光,就出去了。

    却说孙一学回到招商部就活动开了。他暗中煽动这次竞聘失败的十多个营销人员,一齐到张总那里要个“说法”,他这次确实领会到了杨总的真正意图,鼓动招商部最能折腾的“女强人”---沈小君带领他们来到张总办公室。

    张总正在研究杨总《关于车间实行竞聘上岗的思路》,一见他们涌进办公室,猜测他们是为竞聘结果而来,还没等他说话,小沈就气冲冲地喊道:“我们都是靠业绩拚出来的岗位,凭什么说没岗位就没岗位?”

    “是啊,请张总给我们作主!”其他人也响应道。

    “大家听我说,”张总摆了摆手:“竞聘上岗是集团定下的战略决策,也是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但是他们这样做违犯了〈劳动法〉,我们要求经济补偿!”有人喊道。

    “张总,”半天没说话的孙一学咳嗽了一声:“张总,大家也没别的意思,因为你是我们营销部门的头,所以,还请您跟孙总反映一下大家的意见。”

    张总点了点头,他凭心静气地说:“放心,我会把大家意见反映给公司领导,大家回去吧!”

    下午两点多钟,张总走进孙总办公室。

    孙总笑容可掬地请张总坐在对面。

    “怎么,车间减员办法有思路了?”孙总喝了口水。

    “正在研究杨总的思路,”张总转移了话题:“孙总,我向您反映一件事。”

    孙总手一摆:“请讲。”

    “刚才竞聘失败的十几个员工向我反映,说是竞聘上岗不公。”他没提他们要求“经济补偿”这一节,他还是对他们“复岗”抱一点希望。

    孙总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企业不是慈善机构,是要利润的。”

    “但是,这些人毕竟为公司发展出过力。。。。。。”张总明知孙总对他为竞聘失败者求情会非常反感,但他还咬着牙说出口。

    “我们的方针是,能者上,庸者下,”孙总声音不高,但极有威慑力:“既然竞聘失败,证明他们已经不适应这个岗位了!”

    张总还想再说什么,孙总抓起电话:“杨总过来一下。”

    很快,杨总就带着个新纪录本和几个文件出现在孙总办公室,一眼瞥见张总,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知道张总就在孙总办公室,而且结果怎样,也预测个差不多,因为有人早就透露给他了。

    孙总见张总还站着,就摆了摆手。张总就走开了。

    “杨总,车间减员思路出来了吗?”孙总严肃地问。

    “已经出来了,请孙总审阅。”杨总将车间减员方案呈给孙总,并补充了一句:“我也分别给了张总和周总各一份。”

    孙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加了自己的意见:一定讲清减员的原因,对于被减员的,要按抚一下,告诉他们,公司有了发展后,公司第一时间安排他们上岗。

    杨总飞速地记下孙总的“指示”,然后,将纪录本合上,站起来向孙总表态:“请孙总放心。”

    孙总脸上浮出难得的笑容。

    下周一上午,竞聘领导小组,又采用笔试、竞聘演说、实际操作三个步骤,对车间进行了“整改”,一下子就减去了一多半员工。

    顿时,车间哭声一片。那些“富余人员”当中,有许多是在公司干了十年以上的老员工;他们对公司已经有了难以割舍的依恋,而今,他们却不得不离开这里。

    他们纷纷聚集到车间主任办公室,恳请刘主任向上面替他们说句话,留下他们,因为他们需要这份工作去养家糊口,那怕让他们当牛作马都行,只需赐给他们一个饭碗。

    刘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还是苏总好!”一位瘦瘦的女员工叹息道。

    “我听说,辞退员工要给补偿的。”另一位胖胖的女员工大声说道。

    “对,不能这样无故被他们辞退,我们要个说法!”一位男员工举起拳头喊道。

    于是,他们潮水般涌向总部。

    十分钟后,孙总办公室围成了一堵墙。

    孙总正在办公室写一个报告。他了解了他们的来意后,不紧不慢地说:“有话慢慢说。”

    “为什么要辞退我们?”

    “我们要个说法。”抗议声不绝于耳。

    孙总毕竟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今天的场面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却竭力将一丝笑容装上眼脸:“我想给大家纠正一个概念:是待岗,不是辞退”。

    “待岗与辞退还不一样吗?----没工资”。一位老员工愤愤不平地说。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孙总竭力将耐心挂在脸上:“待岗就意味着还有上岗的可能性;辞退却没有上岗的可能性。”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岗?”

    “我们要吃饭!”群起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