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坏人
说实话，雨衣手套这种稍微有点防御力的装备也就罢了，雨鞋和口罩是真的鸡肋。前者不方便剧烈奔跑，后者自己又不怕感染，要那玩意儿干嘛？
还有望远镜，这东西因为有树脂材料所以不能化作纳米流，只能挂在脖子或者扩展机械接口上，绑了跟没绑一个糗样。
“走吧，咱们先……”
“回来啊！！！危险！”
满身污血的少年少女被人类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陈建斌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满脸写着埋怨和恐惧。
“快回来！”他又大喊了一声，却丝毫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吵什么。”江悦吟嘀咕了一句，迈着平缓的步子跟乐繁一起往回走。
随着两人走近，闻声而来的业主们不由得往后退去。那一身污血实在太过扎眼，更何况联想到这种怪物的传染性，这些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恐怕也含有病毒。
陈建斌倒是没那么不堪，只是跺着脚埋怨道：“管它们干什么！大门挡着又进不来，你们这不是平白冒险吗！万一被抓伤了怎么办！”
乐繁觉得他人虽然嘴碎但心地不坏，就解释了两句：“没那么容易被抓伤，长柄武器的优势就在这儿，能杀一只是一只嘛……”
“那也不能冒险！这可是病毒，万一有飞沫传染怎么办！那么多丧尸你们杀得完吗，这完全没有意义！”陈建斌摇着头，又看向他手中的长刀：“而且这种刀具用来劈砍怪物，很快就会卷刃不能用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也说了长武器优势很大，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两把长武器，要是卷刃了连块磨刀石都……”
“确切地说。”一旁沉默的江悦吟忽然淡淡地打断他：“是我们，就这么两把长武器。”
陈建斌噎住了。
乐繁原本没想那么多，但听到江悦吟刻意咬重的“我们”，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跟幸存者团体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也不习惯揣摩别人的话语，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做阅读理解。
“你是想把我俩的武器收归公有吗？”乐繁直白地问道。他掂着手里的刀，刀尖的血污随着他的动作甩得飞溅。
“啧唉，你看你说的，我的意思是个人的体力终究有限嘛，下一步我们要去旁边的超市搜集物资，你们俩总会没力气吧？到时候就需要其他人顶上去保护大家的安全，总不能赤手空拳……对吧？”陈建斌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边飞速地化解尴尬解释动机，直到他意犹未尽地说到“赤手空拳”的最后一个字，他已经退到了其他业主们中间。
看起来就像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
江悦吟脸色冷漠，只是不说话地看向乐繁。
乐繁倒是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好奇地通过HQ问江悦吟：“你好像很生气？”
“嗯……想起了一些很糟的事。”江悦吟没有否认：“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倒是不反对他说的……”
江悦吟挑眉。
“……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乐繁耸了耸肩。
江悦吟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意思就是……”乐繁想了想，觉得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于是索性道：“意思就是不用理他们，现在是他们要求着我们，可不是我们非要跟着他们。”
“你不理他们，他们可不会不理你。”江悦吟却没有放过他：“和我们没有关系这种话说起来容易，谁又能真的做到什么事都无动于衷呢……”
她像是在与乐繁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有人赤手空拳地死在你面前，如果他们把错都归咎于你不愿意分享武器这件事上，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们愿意埋怨谁是他们的事。”乐繁无所谓地说着：“你不认为是我的错就够了。”
江悦吟的肩膀微微一颤，撇过头去，有些落寞地轻声道：“也许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许反而是最亲近的人才无法退让……没有什么不重要的人和事可以轻易放弃，也不是所有重要的人和事都不能放下。”
乐繁静静地看着她，有种东西在胸口和脑干之间震颤。
“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且这条路，必然会经过你所选择的远方。”
她的手用力握紧了长刀，污血顺着指缝流淌。
“走吧。”乐繁突然开口出声道，完全把陈建斌刚才的设问当成了空气，只是对着江悦吟温和地说道：“去那边洗一洗。”
被晾在一旁的陈建斌脸色别扭地变化了一阵儿，最终还是呐呐无言。
小区的人工湖依然清澈，两件塑料雨衣丢进水下后，一抹浑浊的血色迅速荡漾开来。
张校长走到湖边，与乐繁和江悦吟并肩而立，和蔼地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您是指？”
“陈建斌号召业主们，还有同学们，趁停电之前到超市搜集必要的生活物资。”张校长顿了一下，微微一叹：“那里肯定有很多怪……你们叫丧尸对吧？那些业主们根本没有和丧尸搏斗的经验，一旦到了那里，有搏斗经验的同学，尤其你们俩，会被顶在最前面……”
江悦吟张嘴想要说什么，张校长却未卜先知地摆了摆手示意她等一下：
“我知道你们会说，可以抛弃那些业主。问题不在于你们要不要为他们卖命，而在于他们会不会拖累你们。生死攸关的时刻，人的底线是很难想象的。如果他们意识到你们抛弃他们的决心，你们觉得会有多少人宁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甚至先下手为强害死你们抢走武器再说？”
江悦吟沉默下来。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参与？”乐繁问道。
“去是肯定要去的，就算没有他们，我们这么多同学也要考虑吃饭的问题，我说这些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张校长望着湖水中渐渐晕染的血色，平和的笑容仿佛孕育着什么无法言说的力量与厚重：
“不必先把别人都当成坏人，再决定如何行动。人与人的影响总是相互的，有时候也许正是我们自己，选择了最坏的结果。”
湖边一片沉默，江悦吟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好倔的小姑娘。”看着江悦吟沿着湖边慢慢走远的身影，张校长笑着摇了摇头。
“人各有各的处世理念，不必强求。”乐繁摇了摇头，不再谈论这件事：“张校长，您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寻找军队？还是……”
张校长沉默了一会，艰难地说道：“如果这种病毒不能很快从根源上找到治疗的办法……军权的无限拔高是不可避免的。我看了共和政府的通告，依托现有军队建制建立安全区是大势所趋，而安全区的位置和功能，必然会以重建基础的工业生产能力为优先。具体来说就是依托工业区、工厂、矿场、粮仓、物流中心这些地方建立安全区。以商业、居住、金融为核心的城市圈会被抛弃。而Q市……你们也知道，是个纯粹的政治文化中心，核心产业是旅游业和服务业，这种地方肯定会被抛弃。”
到底是多年身居上位的人，一开口就是宏大叙事，似乎并没有把明天会不会饿肚子、被丧尸咬死这种事放在心上。
张校长哪里来的这种底气乐繁不知道，但他自己和江悦吟倒确实有这种资格，因为他们是这末日里少数既不担心饿死，也不担心被感染的人。
“所以您也支持陈建斌的思路。”
“主动逃离注定被抛弃的城市寻找军队庇护，这个思路没错，但我觉得不能太急。”张校长摇了摇头：“先不说逃离城市这件事本身要从长计议，比起病毒传染，变异更像是一种不明辐射。军营不会比学校好到哪儿去，等军队系统重新恢复指挥能力要多久？接下来是优先抢救重点区域的生产能力？还是继续集结部队形成优势火力？这都不好说。我不太懂军事，但大部队很可能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我们在城市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很容易耗尽补给饿死在路上。”
乐繁有些诧异，虽然张校长自谦不懂军事，但他的推断和9404时空末日爆发后的实际情况基本一致。在现代科技面前，丧尸的暴力并不会对人类文明构成根本性威胁，更大的威胁来自于治理体系的崩塌。不管是军队还是政府，总要有人拍板决定，发号施令，而这样的人死得越多，权力结构就会越加松散。
明明一个团级单位就能建立不小的安全区，就因为上级机关的崩溃，四散成十几个班排级单位甚至更小的队伍，然后各自为战地收拢难民或者搜集物资，等他们互相建立通讯，想要再集结成一个有统一指挥统一目标的团级单位，那可不是几天就能搞定的事情。
还有望远镜，这东西因为有树脂材料所以不能化作纳米流，只能挂在脖子或者扩展机械接口上，绑了跟没绑一个糗样。
“走吧，咱们先……”
“回来啊！！！危险！”
满身污血的少年少女被人类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陈建斌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满脸写着埋怨和恐惧。
“快回来！”他又大喊了一声，却丝毫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吵什么。”江悦吟嘀咕了一句，迈着平缓的步子跟乐繁一起往回走。
随着两人走近，闻声而来的业主们不由得往后退去。那一身污血实在太过扎眼，更何况联想到这种怪物的传染性，这些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恐怕也含有病毒。
陈建斌倒是没那么不堪，只是跺着脚埋怨道：“管它们干什么！大门挡着又进不来，你们这不是平白冒险吗！万一被抓伤了怎么办！”
乐繁觉得他人虽然嘴碎但心地不坏，就解释了两句：“没那么容易被抓伤，长柄武器的优势就在这儿，能杀一只是一只嘛……”
“那也不能冒险！这可是病毒，万一有飞沫传染怎么办！那么多丧尸你们杀得完吗，这完全没有意义！”陈建斌摇着头，又看向他手中的长刀：“而且这种刀具用来劈砍怪物，很快就会卷刃不能用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也说了长武器优势很大，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两把长武器，要是卷刃了连块磨刀石都……”
“确切地说。”一旁沉默的江悦吟忽然淡淡地打断他：“是我们，就这么两把长武器。”
陈建斌噎住了。
乐繁原本没想那么多，但听到江悦吟刻意咬重的“我们”，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跟幸存者团体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也不习惯揣摩别人的话语，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做阅读理解。
“你是想把我俩的武器收归公有吗？”乐繁直白地问道。他掂着手里的刀，刀尖的血污随着他的动作甩得飞溅。
“啧唉，你看你说的，我的意思是个人的体力终究有限嘛，下一步我们要去旁边的超市搜集物资，你们俩总会没力气吧？到时候就需要其他人顶上去保护大家的安全，总不能赤手空拳……对吧？”陈建斌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边飞速地化解尴尬解释动机，直到他意犹未尽地说到“赤手空拳”的最后一个字，他已经退到了其他业主们中间。
看起来就像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
江悦吟脸色冷漠，只是不说话地看向乐繁。
乐繁倒是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好奇地通过HQ问江悦吟：“你好像很生气？”
“嗯……想起了一些很糟的事。”江悦吟没有否认：“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倒是不反对他说的……”
江悦吟挑眉。
“……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乐繁耸了耸肩。
江悦吟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意思就是……”乐繁想了想，觉得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于是索性道：“意思就是不用理他们，现在是他们要求着我们，可不是我们非要跟着他们。”
“你不理他们，他们可不会不理你。”江悦吟却没有放过他：“和我们没有关系这种话说起来容易，谁又能真的做到什么事都无动于衷呢……”
她像是在与乐繁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有人赤手空拳地死在你面前，如果他们把错都归咎于你不愿意分享武器这件事上，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们愿意埋怨谁是他们的事。”乐繁无所谓地说着：“你不认为是我的错就够了。”
江悦吟的肩膀微微一颤，撇过头去，有些落寞地轻声道：“也许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许反而是最亲近的人才无法退让……没有什么不重要的人和事可以轻易放弃，也不是所有重要的人和事都不能放下。”
乐繁静静地看着她，有种东西在胸口和脑干之间震颤。
“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且这条路，必然会经过你所选择的远方。”
她的手用力握紧了长刀，污血顺着指缝流淌。
“走吧。”乐繁突然开口出声道，完全把陈建斌刚才的设问当成了空气，只是对着江悦吟温和地说道：“去那边洗一洗。”
被晾在一旁的陈建斌脸色别扭地变化了一阵儿，最终还是呐呐无言。
小区的人工湖依然清澈，两件塑料雨衣丢进水下后，一抹浑浊的血色迅速荡漾开来。
张校长走到湖边，与乐繁和江悦吟并肩而立，和蔼地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您是指？”
“陈建斌号召业主们，还有同学们，趁停电之前到超市搜集必要的生活物资。”张校长顿了一下，微微一叹：“那里肯定有很多怪……你们叫丧尸对吧？那些业主们根本没有和丧尸搏斗的经验，一旦到了那里，有搏斗经验的同学，尤其你们俩，会被顶在最前面……”
江悦吟张嘴想要说什么，张校长却未卜先知地摆了摆手示意她等一下：
“我知道你们会说，可以抛弃那些业主。问题不在于你们要不要为他们卖命，而在于他们会不会拖累你们。生死攸关的时刻，人的底线是很难想象的。如果他们意识到你们抛弃他们的决心，你们觉得会有多少人宁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甚至先下手为强害死你们抢走武器再说？”
江悦吟沉默下来。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参与？”乐繁问道。
“去是肯定要去的，就算没有他们，我们这么多同学也要考虑吃饭的问题，我说这些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张校长望着湖水中渐渐晕染的血色，平和的笑容仿佛孕育着什么无法言说的力量与厚重：
“不必先把别人都当成坏人，再决定如何行动。人与人的影响总是相互的，有时候也许正是我们自己，选择了最坏的结果。”
湖边一片沉默，江悦吟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好倔的小姑娘。”看着江悦吟沿着湖边慢慢走远的身影，张校长笑着摇了摇头。
“人各有各的处世理念，不必强求。”乐繁摇了摇头，不再谈论这件事：“张校长，您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寻找军队？还是……”
张校长沉默了一会，艰难地说道：“如果这种病毒不能很快从根源上找到治疗的办法……军权的无限拔高是不可避免的。我看了共和政府的通告，依托现有军队建制建立安全区是大势所趋，而安全区的位置和功能，必然会以重建基础的工业生产能力为优先。具体来说就是依托工业区、工厂、矿场、粮仓、物流中心这些地方建立安全区。以商业、居住、金融为核心的城市圈会被抛弃。而Q市……你们也知道，是个纯粹的政治文化中心，核心产业是旅游业和服务业，这种地方肯定会被抛弃。”
到底是多年身居上位的人，一开口就是宏大叙事，似乎并没有把明天会不会饿肚子、被丧尸咬死这种事放在心上。
张校长哪里来的这种底气乐繁不知道，但他自己和江悦吟倒确实有这种资格，因为他们是这末日里少数既不担心饿死，也不担心被感染的人。
“所以您也支持陈建斌的思路。”
“主动逃离注定被抛弃的城市寻找军队庇护，这个思路没错，但我觉得不能太急。”张校长摇了摇头：“先不说逃离城市这件事本身要从长计议，比起病毒传染，变异更像是一种不明辐射。军营不会比学校好到哪儿去，等军队系统重新恢复指挥能力要多久？接下来是优先抢救重点区域的生产能力？还是继续集结部队形成优势火力？这都不好说。我不太懂军事，但大部队很可能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我们在城市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很容易耗尽补给饿死在路上。”
乐繁有些诧异，虽然张校长自谦不懂军事，但他的推断和9404时空末日爆发后的实际情况基本一致。在现代科技面前，丧尸的暴力并不会对人类文明构成根本性威胁，更大的威胁来自于治理体系的崩塌。不管是军队还是政府，总要有人拍板决定，发号施令，而这样的人死得越多，权力结构就会越加松散。
明明一个团级单位就能建立不小的安全区，就因为上级机关的崩溃，四散成十几个班排级单位甚至更小的队伍，然后各自为战地收拢难民或者搜集物资，等他们互相建立通讯，想要再集结成一个有统一指挥统一目标的团级单位，那可不是几天就能搞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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