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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变(二)

    陈生已晕死过去,拂尘所发的白光将其托起,老人又一收拂尘那昏迷之人便以臂膀高度,被送至他的面前。

    老人脸色一沉,平推出双掌,玉脂一般的光彩便从其掌中倾泻而出,从伤者头顶之处缓缓注入。

    青年在旁立着,目光盯在莹润光泽上,心绪起伏:自古术法千种,奇巧奥妙不一,皆以修术之人内里修灵为根基。若修灵深厚者,便可化腐朽术法为神奇,而修灵浅薄者,所习术法再精妙,也不过如上好的剑佩在黄毛小孩身上一般。而修灵蕴在人之丹田,由全身脉络收放,越是浑厚,收发之灵光便越是玉泽晶莹。他的师父修习术法几十载,此等威力的修灵真是世间罕有……

    屋中烟气与白光笼罩,老人脸色凝重,细密汗珠不停从他额上渗出,若是平时,他几十年积攒的修灵源源不断,绝不疲累。但此刻他刚入太上之境,耗了太多心力,而要压制的附骨之火太过毒辣,吸了不少凌厉修灵。只见白光锐减,老人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正在他心思恍惚之际,背后响道:“师父,您刚入太上,耗灵太多,不如让弟子替您一阵。”

    老人大感安慰,刚要收敛经脉回拢修灵,却在这须臾放松之刻,后背被重力击了一掌千斤顶。他即将回拢的修灵顿时乱蹿,何况他刚耗了太多灵力,没有强大的力量作为防护之备。而这一击又劲道太猛,从后背要穴攻入,似像把利斧遁入人的骨血经脉乱挥乱砍,是狠了心要置人死地。

    老人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目,忍着剧痛,回转身子,却见爱徒满脸狞笑,他心头一震,喉咙更有腥血涌起,滴落在灰袍上:“冠扬,你……你,你!”

    他痛苦之余不忘顾忌安全,立即扫了扫拂尘,身子便往后退去,直至白墙边。他靠着墙壁,瞪着孽徒,唇边不断渗出血来,他心知自己在内灵虚弱又毫无防备时受此一击,恐怕全身经脉皆已被震断。

    青年嗤笑回道:“师父,虽然你刚入太上之境消耗不少修灵,但若不是逞强替人压这附骨之火,我又如何能暗算得了你!”

    他看着向来洁净出尘的师父,此刻这般狼狈,又忍不住叹道:“师父,你太愚蠢了,他不过是至臻盟的一个小喽啰,你身为盟主,平时都不一定见过几次,竟愿意不惜自己的修灵去救,这样的你,又如何能带领好联盟。”

    说着,青年左手一抬,立刻有白光劲力凝聚于掌心,向中毒昏迷之人发出。

    老人知道他所图,怒道:“冠扬,你可说他是你的好友!”

    “砰”的一声,那人头部被白光击中,霎时便血肉模糊,一命呼呜。

    青年冷道:“好友,那又如何。我连师父也杀的,何况是他。”

    老人更是惊怒,骂道:“冠扬,你这个畜牲!难道你早已与嗜血阁勾结!”

    青年不以为意道:“师父,你一直守成老旧,除了勤加修习,养固自身,你还会说什么!更可恶的,你是个老顽固,还不准我们用别的法子修习。嗜血阁一招便能吸尽他人几十载之心血,来助自身大成,岂不比你聪明变通多了。”

    老人更恨,这是他亲手教养的徒弟,原来一直是这般邪魔心思!

    他凛然道:“我们修道养术之人,以天地浩然之气为本,通心明意,方能始终,你学那些邪魔歪道,终会害人害己。”

    怒气又牵动了他大毁的经脉,老人剧烈地咳嗽着。

    青年不耐烦地道:“够了,师父,你不要说教我了。我也不想对你出手,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理至臻盟下各种派系琐事,但你却想把盟主之位传给沈冠鸿,这对我公平吗!对了,今晚,我早已支开了守在宫中的术师,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现在我就先将你几十年的功力化为所用,之后再除掉沈冠鸿,接任盟主,到时你泉下看到我发扬联盟,恐怕也不怪我了。”

    老人看着发狠的徒儿,恨极,却又不由想起那个在漫天大雪中翻捡垃圾的孩子。他当时可怜他全家满门在战事铁蹄下丧命,将其收入门中。二十多载的倾力相授,他早已待他如亲子!

    念及此,老人心中恨意稍稍平复,他竟还生了几分悯意,劝道:“冠扬,你童年不幸,好不容易有了今日,却要自作孽。可恨可悲!”

    青年冷道:“师父,你也不必假仁假义,当年天朗和长渊同攻花融,害得数万花融百姓丧命,你自诩清高大义,难道没有为了富贵效命天朗。”

    老人脸露痛楚,微微摇头,闭目不再应答。

    青年又冷道:“师父,如果我之前便拥有力量,我的亲人也不会惨死。我念及师徒情分,可留你个全尸,你不必再做无用的反抗,你现在经脉大毁,还聚得起多少修灵。”

    他看着老人正身端坐,眉目舒展,神色恢复了平时的祥善,不禁一怔,忽然忆起当年战事未平,也如今夜大雪,爹娘把他藏在草堆里,跑出去引开追兵,他才逃过一劫。后来他饿惨了,受不住出来寻食,却见满路横尸,被雪花覆了大半。他去翻尸体,翻垃圾,又冷又饿,差点也活不过那个晚上。幸好遇到了……

    那时师父的须发还未白,相貌也更年轻,他还给自己披上了温暖的毛氅,递过来一袋饼子……

    青年鼻子一酸,目光却压得更是阴鸷,他不能心软!

    他定下神来,身上的力量立即蓄起,好似一张拉满的弓,准备随时射出。

    “师父,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老人面对这弑人杀意,却充耳不闻,只是静坐,他已入太上之境,根基深厚,纵惨遭暗算,也能在体内筑起修灵的恢复脉络,只是需要时间!

    青年明白老人的意图,不再犹豫,毕竟他的师父修灵强大,现又入太上之境,一旦有变,他恐怕便不能一击杀之。他急运起修灵,使其从经脉凝于掌心。体内的修灵不断地化成白光,灼热又夺目。光团越聚越大,霎时便成个皮球大小,屋内空气也被烫得发热。

    青年似笑非笑,他眼里弑师的痛楚,渐渐转为对欲望的疯狂。灼热的白球团从他的手掌发出,势若闪电,迅猛前扑,像生吞人的野兽怪物,要把墙边重伤的老人撕成两半。

    “冠扬,你也太小看为师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老人猛地睁开双目,只见他手中拂尘银丝乍起,往上直冲,竟能伸出两米多长,密密交织一起,仿佛一座银墙。

    “咣当”几声,白光撞在银墙上,其势竟被挡住,反向四面扩散,把整个屋子震了几震。

    青年忙推手化解袭来的余波,长袖一挥,咬牙道:“不可能!你要穴受了我一击,全身经脉大毁,能活着已是被你的根基所救,再深厚的修灵也不可能还挡住我的攻击。”

    他骇然又佩服地盯着眉目依旧平静的师父,心想真镜被天下术师尊为修术第一人,果是担得起。但修灵蕴在人身骨血,调动则由经脉连接输传,他很确信真镜的经脉他那掌毁了大半,刚才那一挡不过是最后的拼死一搏罢了……

    青年又道:“师父,我刚不过出了五分力罢了,现在你可再试一试!”

    说罢,只见他双臂展开,再从外由内挥来,白光从他两掌溢出,再彼此交融,但这光竟由白转成黑赤相间……而屋中的气温更是陡然剧升,热得难耐,仿佛在底下架起了个火炉炙烤一般。

    而青年的脸却阴沉如冰,只听他道:“师父,你尝尝这骇火术的滋味。”

    在黑赤光球袭来之际,老人左手结印,右手收回拂尘,只见根根银丝急速旋转,缠在一起,尾粗端尖,如毛笔一般形状。

    他神色悲壮且坚定地吟咏着:“天地万物,精华尘土,载道同出,俢身千术,气息纳吐,结明照骨。”

    此话句句铿锵字字如刀,绝不似脱口于一个身负重伤之人。

    青年惊诧,心知有变,刚想向门口跑去,却已躲闪不及。骇火异术化作的光团碰到缠绕银丝的瞬间,就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消散无踪。

    而结成一股的银丝也在这时突然分散,根根分明,且立即伸长了几倍,带着圣光,向青年冲去,势不可挡。

    只在片刻,攻守之势已易。青年不断在手中凝成修灵,斩断一根根奔袭他的银丝。

    只是这银丝却似铁一般坚固,纵使他修为身后,凝聚全力,也只是顾了这里,顾不得那里。

    “砰”他的左胸受都沉重一击,“砰”他的右肩又受到沉重一击……

    “砰砰”几声,青年身子被击飞,撞在墙上又滚落下来,而银丝转眼又至,瞄准的是他的眉心。

    青年骇恐,大声喊道:“师父,你果然偏心,这样的保命秘技你从未说给过我,但你一定传给了沈冠鸿!”

    银丝在离他眉心咫尺处骤止,青年后怕地咽了一口气,他差点就此毙命!

    老人明白这不过是他昔日爱徒的缓兵之计,但催动银丝的修灵亦停了下来。

    他彻底失望,言语反而平和:“冠扬,你可知,比起冠鸿,我偏爱你多少。这招我确实传给了你师兄,并未传授给你,你可知为何?”

    青年又恨又妒,吼道:“因为你一直觉得我比不上他!”

    老人回道:“自古修术者寻正果,一则探天道,晓地理,二则不惧世,不畏死。唯有舍生求义,正骨明血,方能成道通仙。可惜为师没有让你明白此理,才致你邪魔侵心,万劫不复。”

    “师父,你偏心师兄就偏心师兄,何必还扯这些!”

    “为师被你偷袭,经脉大毁,本是挡不了你。但至臻盟向来有一秘技结明照骨,可将全身修灵强行凝聚,以做最后之抵抗。只是此招前提便是要先毁去自身骨血经脉。我知你性子好胜,故怕传你此术,反给你招致危害。”

    青年一愣,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记恨真镜要让沈冠鸿做至臻盟的盟主,此刻听他的掏心之言,又细想过去,只觉真镜的确对他才更为偏心。他脸色惨白,知道真镜嫉恶如仇之性,恐他立马就下死手,忙哀恳急呼:“师父,您饶了我吧,徒儿错了……”

    老人心中大痛,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冠扬,你已铸成大错,为师饶你不得了。”

    言罢,他抬起右手,那银丝抖了一抖。

    青年更怕得乱叫:“师父,你忘了当日你助天朗杀了花融多少百姓,是你……你欠我的,你现在又怎能杀我!”

    老人闻言大震,熠熠的眸子顿时涣散,被强聚的修灵也随之消了不少,确实,这是他今生之痛。银丝受主人修灵控制,同时低了下去。

    青年知生机已现,哪敢再停留,畏惧又仇恨地剜了对面一眼,便将修灵聚于双腿,飞身撞开了门,眨眼间没了踪影。

    老人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子,眼中不住流下两道清泪,痛苦喃道:“报应,报应。”

    雪越下越大,地上积得更深,没过了城门护卫的膝盖。

    “大将军,小人求您进去。”一个护卫卑微求着。

    上官铁锋抖了抖马缰上的雪,再看看身后兵士,笔挺地站了一列列,也不耐烦起来,催问道:“天师,你说的人还未出现,不会出什么差错吧。今夜必须以快成事,现在已经耗了不少时间了!”

    黑袍术师沉着答道:“大将军,您别担心,他肯定信得过。”

    “我至今不知你说的人是这宫中哪个人物,也不知本将军见过没有。”

    “大将军当然见过,他是当今天朗王后的妹婿,也是至臻盟主真镜的二徒弟。”

    “是他?沈冠扬!”上官铁锋吃了一惊,怀疑道,“天师,你竟信得过他?以他的身份,何必助我。”

    黑袍术师笑道:“正是他的身份如此,所以才无需怀疑。好了!大将军,他来了!”

    果然,只见一个白衣青年从天上突降,身形摇晃,步子不稳,差点跌在雪地。

    黑袍术师脚上一动,人快如魅,已将他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