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落日群侠传 » 太行云雾,取我玄黄

太行云雾,取我玄黄

    当晚,杜淳风等人特意将李青峰夫妇的尸首埋在远处的山脚下,看着故人入土,三人又是伏地大哭一场。此后,胡谦所召集的人马赶到,他当即带着众人启程前往少林派。杜淳风则教李呈旭收拾行李,准备即刻出发。

    李呈旭返回屋内,整理了一些自己的衣物,又连同父母的武功秘籍等重要物事一起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裹。为免锦衣卫事后查明此事新生干系,杜淳风一把大火将屋内尸首连着李宅烧的一干二净,旋即将李氏夫妇的长枪宝刀负上,和李呈旭共骑一马往北赶去。李呈旭起初还兀自哭着不止,待到日子久了,便已然慢慢平复。

    这般往北行了月余,天气渐渐转寒。这日二人清早便出了保定府,不过半日便来到了太行山脚下。太行山脉多东西向横谷,南起河南北接京城,跨山西河北,自古就是商旅往来的通衢要道。二人顺着一条通幽小路便往山中疾驰,不一会,脚下便尽是崎岖陡峭的山路,饶是所骑青骢马甚是神骏,也绝难驮二人通过。杜淳风爱惜牲口,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匹顺着一条陡峭的山路迂回盘旋。待得到了申牌时分,二人便已来到一座山峰脚下。只见此处山峦相连,峰林峥嵘,峭壁陡崖,如兽、如塔、如剑、如笋、如仙,端得是鬼斧神工,雄峻不已。

    杜淳风指了指山峰,对李呈旭道:“小鬼,此处便是白石山。”李呈旭点点头,因之赶路,他今日只在清晨匆匆用过早点,现下早已腹中饥渴难耐。杜淳风见他这般,笑了笑说:“咱们快到了,一会便生火造饭。”二人绕过山峰又行了半个时辰,便到得一处平坦山谷,山谷乃是位于半山腰,并不甚高,却四面环山,是以气候温暖适宜,举目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偶有飞鸟野兔经过,远处山涧泉水淙淙,汇聚至北面一汪深潭之中,将此处衬得生机盎然。

    杜淳风手搭凉棚环望四周,忽地哈哈笑了起来,道:“就到啦!”说罢,便牵着马赶到一座山峰下,李呈旭定睛一看,原来山峰底处竟装有两扇木门,木门上头挂着碧绿的青草,不仔细看无论如何也瞧不出来,。杜淳风将马拴在门口的树旁,带着李呈旭推门而入。

    入门中行个五十步,便进到了一个甚是辽阔的山洞。杜淳风点燃墙壁上的火把,山洞里空间甚是宽阔,打扫的干干净净。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围了四把板凳。山洞北面摆了两张小床,西首开着一个三寸方圆的小洞,下面则堆着一个土灶台,灶台上摆着柴米油盐,旁边一个小橱,里面锅碗瓢盆竟一应俱全。山洞东墙开着门洞,推门进去,里面摆满了木箱大缸,打开一看,里面竟装着满满的清水、米面。李呈旭见洞内摆设周全,又甚是温暖怡人,心中疑惑问道:“此处是何地?”杜淳风道:“此处乃是我此前教人特意布置的,本是留有他用。现下你来了,便容你在这学武识字。洞中粮食水源应有尽用,足供你我二人一年之用。”说罢,他又返回东面小洞中,不一会便提着半挂腊肉菜干和一袋大米走了出来,到得灶台边生火造饭,李呈旭虽不通烹饪,却也跟着后面劈柴挑水。

    二人合力,不一会八仙桌上便摆上四个粗瓷大碗,分装着米饭、腊肉和白菜干。阵阵香气便溢满山洞,李呈旭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直咽口水,杜淳风见状,夹了一块腊肉放到他碗中道:“快吃罢。”这些日子二人为避人耳目一路风餐露宿,今日方始吃上热食。李呈旭得令,连连将肉菜米饭往自己嘴里扒,这腊肉肥瘦相间,本就油脂旺盛,用热气腾腾的米饭一蒸,更是香气窜鼻,教人不由食指大动。在李呈旭幼小的心中,世上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晚饭后,杜淳风给两张小床分别铺上铺盖,嘱咐李呈旭早些休息,明日清晨便开始习武练功。李呈旭躺下后,只觉被褥下垫的稻草甚是松软,顿感浑身乏力,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李呈旭便被杜淳风唤醒,他这一觉睡得美极,迷迷糊糊地循着指使推门出洞。到得洞外,只见此时天将将破晓,一缕晨光透过云海斜撒在山谷中,飞鸟不时从林间掠过,甚是空旷清幽,偶有微风袭来,吹得他心中一爽。

    杜淳风负手站在西面山崖前望向远处,李呈旭知自己迟了,慌忙束了束腰带跑将过去,愧疚道:“老鬼……我……我起得迟了。”杜淳风并不答话,而是伸手指向远处。二人所在山谷位于太行山脉的半山腰之处,此时云雾正起,李呈旭顺着望去,只见山间云雾飘渺,云海如梦似幻裹挟着群山,若雨后初霁般清新怡人,又若波涌浪卷般波澜壮阔,实是玄极妙极,飘渺难当,便似那仙境一般绰约无比。他从未见过此番景象,不由地赞道:“此处当真美极。”

    杜淳风微微道:“你道此处的云像什么?”李呈旭看了看,只觉云烟缥缈莫测,实是难以一言以盖之,便道:“我瞧着这云彩千变万化,一会像马、一会像石头,一会又汇聚在一块,便像实是难以捉摸。”杜淳风点点头,道:“云海幻奇多变,皆因这天无垠浩瀚,这个道理便同咱们练气一般。”李呈旭自幼多练外功,父亲也只传授了一些粗浅的吐纳法门与他,并不太懂杜淳风所授之道。

    杜淳风见他不解,笑道:“你年纪尚小,家门功夫又以外功刚猛路数为主,是以青峰未传你内息修炼之法。你现下不懂咱们练武内息外功之分别也是自然。”说罢,指向左侧山壁,李呈旭望去,一丈高处有个足一人而立的平台,之听杜淳风道:“你爬上去罢。”

    李呈旭不解地爬上山壁平台。杜淳风来到山壁下,抬头说道:“你将上面的石头抱起。”平台甚是狭小,只有一块大青石横卧其上。李呈旭见青石甚是巨大,附身弯腰双臂合围抱住,那巨石有数百余斤重,猛地一提竟然提不动。他知杜淳风有意考校自己功夫,不愿教他小瞧了,当即气沉丹田周身运劲,大喝一声便将那青石抱起。他自幼在父亲的指导下打熬气力磨炼筋骨,虽然此时才十岁,力气却已然不逊寻常壮汉。

    杜淳风见他力气不小,赞许道:“不错,你现下用尽全力,将这块石头向我掷来。”李呈旭大惊,顽石本身沉重不已,饶是杜淳风功夫高强,怕亦是难以抵挡。杜淳风瞧出他的顾虑,笑道:“你尽管使全力掷来。”李呈旭听他这般说,只得勉力将青石举过头顶,道了一声:“老鬼小心些,石头来了!”便将大石头向杜淳风掷去。

    李呈旭心中兀自不安,这石头下落之势甚猛,生怕底下的杜淳风被砸伤,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只见杜淳风并不躲闪,待石头即将砸向头顶时,忽地手掌伸出在巨石上一带,巨石竟而如陀螺一般转了起来,坠落之势顿减,杜淳风笑着一挥长袖,巨石不仅不再落下,反而甫又上升了两丈。待到巨石再次落下,杜淳风则是双手平伸,巨石竟像被他黏住一般托在手上。杜淳风举重若轻,身子原地打转带着巨石直转了三圈,待得巨石下坠之力皆尽化去,他左掌一拍,又将巨石击升三丈。李呈旭见巨石升得甚高,下坠之势远迅猛于此先两番,不由心中担心,喊道:“老鬼小心!”杜淳风哈哈大笑,忽地一掌击出,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巨石竟被击得粉碎!

    这厢李呈旭直看的目瞪口呆,见杜淳风招呼他,才忙不迭的跳将下来。杜淳风笑着说:“小鬼,我这一手功夫可还成罢?”李呈旭瞠目结舌,连连点头。杜淳风道:“我武当所修习之内功心法,乃是刚柔并济、浑然并存的玄门正宗。你方才说云海多变难测,便是这般道理。我适才三次接石之法,乃是分用了或柔、或轻、或刚的三种不同内息之道。若只一味追求内力刚猛或曲柔,练成的功夫便算是威力惊人,却也断然称不上玄妙难测。自然落了下乘。”李呈旭见此前杜淳风以三种不同手法接下坠落巨石,实是生平罕见,连连道:“是了,倘若打出去的内劲刚柔难测,定教敌人防不胜防。”

    杜淳风见他领悟甚快,心中宽慰,点头道:“是极。然正如云海得以变幻莫测皆因天地广阔,若习武之人自身气海狭小,那便无论怎地也决计施展不出这般刚柔并济的功夫。只有体内如江海天空,方能将真气进退收放自如。”

    他见李呈旭若有所思,带他来到崖边,道:“此处云海翻涌,正是练气绝佳之所,霸王枪和泼风无极刀的功夫本是以外门为主,外门高手出招清奇刚猛,但不擅内里调息之道。若遇上厉害的内家高手使出绵延不绝的软磨功夫,往往斗得千招后便后力不足。是以你若想将这两门功夫练好,须得内外兼修方可。”

    李呈旭听他提及家传功夫,回想起爹爹惨死场景,抬头问道:“我爹爹便是不修内功的外门高手吗?”杜淳风摇摇头,道:“你爹爹正是勘破了外门功夫的短处,十五岁时就已拜遍内家名师,将内门功夫修练到极致,乃是内外兼修的顶尖高手。嘿嘿,他一杆长枪横扫河朔,谁人不知李霸王威名?多年前我误中奸人埋伏,他孤身前来相救,力敌八大强敌,落得一身精湛内功尽损。若非如此,闵无极安是他的对手!”提及故人之恩,杜淳风眼圈微红,望向远方。

    李呈旭听到自己父亲英雄往事,心中思绪万千,喃喃道:“爹爹原来这般厉害。我倒不知道。”杜淳风拍了拍他,道:“你爹爹于我有恩,我怎地也要教你成为像他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儿。”李呈旭想到爹爹十五岁时已然内外兼修,自己却连最基本的武理尚未通晓,不禁低头丧气道:“我、我内息调理之道尚未通晓,内功一门如此艰深,我怕是不及爹爹的。。。”

    杜淳风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诸般内功看似纷繁杂多,唯修习法门迥异尔,有的功夫初练进展迅速却艰险万分,有些功夫虽进展缓慢却简明易学,但天下功夫却又殊途同归,即便是寻常入门调息之法,大成后便也如江海一般磅礴恢弘。”李呈旭奇道:“那为何有些人武功高些,有些人武功差些呢。”

    杜淳风捻了捻胡须,道:“这便是因为内功是死的,人是活的,抛去众人天资迥异不说,咱们习武之道,难就难在“持之以恒”四个字。有的人天分高些,练了三分便觉得习之无味,是以后继无力。有的人天份差些,但他能寒暑不缀日夜苦练,日子久了自然勤能补拙,成就一派宗师。”

    李呈旭听他言之有理,不由点了点头。杜淳风接着道:“现下要传你的是我武当内息之法,此功乃是道家养气的玄门正宗,练成后内力刚柔并济、泊泊无尽,就如你眼前所见云海一般浩瀚莫测。只是练此功法极是耗费时日,须得心无旁骛、持之以恒,初练的头二、三年乃是打通你体内气海的阶段,待你夯实气海,我再教你练就真气,到那时这门功夫的威力便渐渐显露。从今往后你须得每日清晨在此打坐三个时辰,如此风雨无阻数载,你定会有所成就。”

    说罢,杜淳风盘膝坐下,只见他松背挺胸,双手仰放膝头。他对李呈旭道:“小鬼,你便似我这般坐下,我现下将我武当的内息之法传授于你。”李呈旭忙学着他的样子打坐了起来。杜淳风缓缓念出一句心法,便教他跟着念一句,武当内功极为简略易懂,李呈旭天资聪颖,往往听一遍便可融会贯通,便算遇上不解之处,亦有杜淳风这般高手在旁与他讲解,是以没过多久,他便已尽数通晓。

    自那以后,李呈旭便在太行山中跟着杜淳风修练武功。遵着杜淳风的嘱咐,他每日清晨起便在崖边打坐一上午,他甚是用功,竟无一日缺勤。每日午后,便依着爹妈留下的功法秘籍修练外门刀枪、体术之法。李呈旭家传的功夫原本便暗合四象六合,杜淳风又是通晓阴阳五行之术的顶尖高手,是以有其在一旁指导,李呈旭亦将家门功夫练得纯熟。杜淳风见他进步神速,心中甚是欣慰,又将自己成名后自创的一套刚猛功夫倾囊相授。然则因其师门神功多偏阴柔为主,与李呈旭路数相悖,是以并未授其武当拳剑,只是因材施教地传了一些入门的绵掌、轻功等功夫。在这期间,他先前见过的虬髯汉子胡谦数次进山为二人送去米面衣物等必备品,杜淳风时有公务,偶尔便出得山去,留下李呈旭一人练功。

    寒来暑往,李呈旭已在山中住了三年,转眼又是一年立秋。是日,杜淳风一早便不知所踪,李呈旭兀自练完一套杜淳风自创的金丝缠拳后,见天色已晚,便端坐在崖边调息。正兀自盘膝而坐时,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这几年他内力进展神速,不出三年气海内已然真气充沛,是以耳聪目明远超常人。

    他知此处道路曲折甚是隐蔽,寻常人万般难以寻到。心中大骇,唯恐是仇家,便返回洞内提了长枪,守在洞口一处岩石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出前来的有二人,且各自气息充沛粗壮,想来内力均不弱,生恐自己被人发觉,当下闭了呼吸。

    只听得一个粗犷的笑声传来:“老魔,这些年你鲜在江湖上行走,原来是躲到这里纳凉。哈哈哈哈哈。”一旁显然便是杜淳风,只听他幽幽道:“这里人烟稀少,原是个调养的好去处。”他身旁男子又道:“此地天高云淡,还真是一妙处。对了,青峰的孩儿在哪?”

    李呈旭见来人乃是杜淳风,便叫道:“老鬼,我在这。”当下也不再躲藏,从岩石背后探出头来,远远看见洞口分站二人,左侧一人便是杜淳风,他身旁站着一个四十来岁身形极为魁伟的和尚,这和尚身披藏破的青色禅衣,满面络腮,生的是虎目豹首方头大耳,他个子极高,约莫有八尺之巨,李呈旭从未见过如此高大魁梧之人,看心中颇是畏惧,竟不敢向前走去。

    那和尚远远瞧见李呈旭,立时大笑着大踏步赶去,他步伐沉重,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李呈旭吓得愣在了远处。大和尚奔到他面前,伸出一双巨掌将他脸蛋抬起,仔细盯着他打量了一番。笑着道:“嗯,果然像,像的紧!”李呈旭个头虽不小,却也只到大和尚胸膛,他只觉脸颊的手掌粗糙异常,见他样貌凶狠声如洪钟,更是不敢说话。

    大和尚见他盯着自己,咧嘴道:“哈哈,这小娃娃胆小,被老和尚这副样貌吓到啦。”杜淳风瞧出李呈旭颇为怕生,便慢慢走来道:“呈旭,这位惠山寺的晦明大师,他与你爹爹和我乃是旧相识。此次我有事要请他来帮忙。”

    惠山寺位于江南苏州,乃是南派武林的佛门圣地,李呈旭虽未曾拜会,却也曾听父母谈论过,父亲生前亦对惠山寺的武功大加赞赏,他自是只消来人势头不小。忙拜了一拜,道:“小子李呈旭,见过晦明大师。”晦明和尚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道:“好孩子,老和尚方才见你像极了我青峰兄弟,是以心中激动。老衲虽然样貌丑陋,但是心地善良,你不必害怕。”

    李呈旭听他甚是豪迈,又显是与自己父亲交情颇深,心中惧意大消,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晦明和尚扭头望向杜淳风,道:“他爹妈葬在何处,我须得去拜上一拜。”杜淳风摇摇头道:“此节今后再告诉于你,现下贸然前往,怕会打草惊蛇。”晦明和尚忽地朝山壁拍了一掌,直震的整个山体嗡嗡作响。他恨道:“这帮宵小,便到如今还不放过李家么?”杜淳风摇了摇头,苦笑道:“天色不早了,进去再说罢。”便引着二人进了山洞。

    进得洞内,杜淳风取了些大米、肉菜摆在灶台上,李呈旭知他打算开火煮饭,便兀自拿了柴刀走到灶前劈柴。

    晦明和尚也不客气,他独自在山洞内四处打探,又回到洞厅内,大喇喇地寻了把板凳便坐下。

    二人忙活了有一阵,晦明见李呈旭不发一言地往灶台里填柴火,便问道:“呈旭娃娃,你这些年便都住在这里吗?”李呈旭点点头,晦明和尚笑道:“在这待着不闷得紧吗?何不同老衲去无锡住上一段时日,那边风景可美得紧呢。”李呈旭低声道:“老鬼教我把功夫练好了方才能出山。”杜淳风在一旁道:“你莫要教唆他出山,好容易这些年内力有所根基,现下该当勤学不缀,方能有所精进。”

    晦明和尚大笑道:“好孩儿,老魔是不是教你修习他们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李呈旭点点头,晦明和尚接着道:“他是不是教你唯有苦心修练内功,方能武功大成?”李呈旭瞧他说的与昔日杜淳风对自己的教诲一致,奇道:“咦,怎地你也知道?”晦明拍了拍光光的大脑袋道:“哈哈哈,杜老魔自个练的是内家拳剑,你练他的功夫,自然要遵循内家修练法门,方可由内通外。”李呈旭问道:“大师傅练得可是内家功夫?”晦明摇摇头,道:“恰恰相反,和尚我自小剃度,甫进佛门便开始横练外功,是以由外入内,和杜老魔的功夫不是一个路数,和你爹爹倒颇为相似。”李呈旭挠挠头,道:“说来……老鬼倒也教我练我爹爹的功夫。”晦明和尚若有所思道:“你一面练他武当的内家功夫,一面练你爹爹的外门武艺,唔,这倒奇了。”一旁杜淳风听闻,道:“和尚,我此次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晦明和尚笑道:“便知道杜老魔不会好心教人来吃喝,想来便是有事相求,说罢!”

    杜淳风并不答话,兀自往桌上摆上了炖肉、烧鸡、烧鱼满满三大盘菜,又捧上了一盆白面馒头摆在中间,招呼二人围桌而坐,道:“阎王不差饿肚子鬼,先吃饱再说。”

    杜淳风和李呈旭在山洞中生活多年,虽然胡谦不时前来运送补给,教他们不愁食粮衣物,但毕竟此处远离人世路道不便,每次运粮进来皆是大费周章,是以二人甚是节俭,过得粗茶淡饭的日子,也只有逢个年节时,杜淳风方会张罗些肉菜教李呈旭打打牙祭。

    李呈旭吃了大半年的菜干窝头,现下见到一桌大鱼大肉,登时食指大动,忽地想起晦明和尚在旁,问道:“老鬼,晦明师父是出家人,怎地没有素菜?”晦明和尚哈哈大笑道:“娃娃你这便不知了,大和尚我修的是欢喜禅,不忌荤腥!”说着便撕了一条鸡腿,大口嚼了起来。李呈旭见他眯着眼睛细细嚼着,似有无限滋味,不由咽了咽口水。只听晦明和尚幽幽道:“天为空,地为空,肉亦为空,本无俗世,何来空门?”说着伸出油腻的手又撕了一条鸡腿搁在李呈旭碗中,笑道:“娃娃,咱们须得将杜老魔藏的好菜都吃了。”

    李呈旭见他吃得甚香,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嚼起来。杜淳风自叹了口气,道:“这般仓促请你来,倒是委屈大和尚了。”和尚正兀自抓着一大块炖肉往嘴里塞,点点头道:“肉倒是够了,酒呢?”杜淳风嘿嘿一笑,进了库房,不一会便端了一个大瓷坛放在和尚桌前。晦明打开封盖,一股扑鼻酒香登时飘满山洞,他连连赞道:“好酒!倒难为你还存着没自己喝了去。”说着端起瓷坛便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他酒量甚豪,一口气竟将半坛酒喝下,肚子立时如小山一般鼓了起来。

    他意犹未尽的用衣袖擦了擦嘴,杜淳风笑道:“和尚还是这般不羁。”晦明和尚将酒往桌上一放,道:“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老魔你也别绕弯子了,说罢。”

    二人相识多年,自是心心相印,晦明此次与杜淳风相会,见他甚少言谈,不做喜怒,知定是有事相求。

    杜淳风也喝了碗酒,才道:“最近宫中出了件事儿,不知和尚可曾听说过。”晦明忽地一怔,道:“我略有耳闻。据说有人偷了一样宝贝。”杜淳风道:“可知此人是谁?”晦明点点头。

    杜淳风接着道:“这个人好厉害,一百多名大内侍卫在西直门围攻他,最后反而死了十几人,余部皆被打成重伤,最后教他硬是给逃了出来。”说到这,晦明忽地放下酒坛,眯着眼睛看向杜淳风,并不答话。

    杜淳风笑了笑,道:“和尚也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不知此人武功比之和尚,孰高孰低。”不料晦明听了此话,忽地怒目圆睁,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杜老魔,你此话是什么意思?”杜淳风嘿嘿笑道:“宫里先后教各大门派在中原大地围追堵截此人,想必惠山寺也收到了飞羽函罢?”晦明冷笑一声,道:“不错,却是收到了几封鸡毛信,只是那日洒家在杏子林里猎了头野猪,正好缺点柴火,教我给烧了。”

    杜淳风吃了一箸菜,风轻云淡地说道:“和尚不怕厂卫事后寻仇吗?”晦明怒道:“一帮腌臜泼才,洒家有何畏惧。你此番若是劝我同你去捉拿此人,便当老衲没来过罢。”说罢忽地站起身,便欲拂袖离去。杜淳风忙拉住他的衣袖,道:“和尚留步。”晦明忽地大笑起来,道:“杜老魔,这些年江湖上许多人说你攀附权贵、心狠手辣,洒家皆是一概不信,先前但凡遇到这般浑人,定会教他们筋折骨断。哼,可我真想不到,你竟真的变成这般模样。”

    杜淳风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不肯听我把话说完。”晦明冷冷道:“有甚么便快说。”

    李呈旭见二人忽起争执害怕的紧,在一旁兀自吓得瑟瑟发抖,杜淳风见状,道:“呈旭,你夹些菜进屋吃罢。我和大和尚有话要谈,你莫要偷听。”说罢往他碗里夹了几块大肉和馒头,打发他进了里屋。

    杜淳风缓缓将手伸进衣袖,掏出了一封信纸,递到晦明面前,道:“你瞧了便知。”晦明一把取过信纸,摊开慢慢读了起来,只见他面色越来越沉重,读到最后竟跌坐在板凳上,冷汗不住地从头顶上流下。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道:“这信上说的可属实?”杜淳风点点头道:“张敏公公的字迹你我都识得,此乃他亲笔所写,半分假也做不得。”晦明端起酒坛兀自喝了一大口,盯着杜淳风。杜淳风见他尚有一丝疑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银白色的珍珠发簪,模样甚是精巧,他将发簪转到背面,递给晦明道:“你且看看罢。”洞内昏暗隐隐可见末梢珍珠背面刻着针尖大小的一行字,晦明将发簪凑到烛台前,趁着火光,只见上面写道:“雪山无改,青藤不变。——简赠纪妹”

    晦明直愣愣地盯着发簪良久,抬起头望向杜淳风道:“可、可是……断藤一役……?”杜淳风点了点头。晦明叹了一口气,他本是性情豪迈满怀英雄气概之人,现下竟已眼眶微红,只听他喃喃道:“冤孽,冤孽……”

    杜淳风将发簪和信函小心收回怀中,晦明已然虎目含泪,又喝了一大碗酒,这才颤声道:“这些年来,我们时常喝酒比试,我只道兄弟义气相投好不快活。只是,只是不知他心中竟这般苦……”杜淳风缓缓道:“恩师今日已派我五弟下山,我不日亦将前往江南。”晦明猛地抬起头道:“九阳真人亦已牵连其中?”杜淳风点点头,道:“他一路上会遍了宫中派去的高手,前几日还在黄河渡口杀了天山连环寨数名高手。你知道么,宫中震怒,号召天下各大门派将其截杀,我武当自然逃不掉。”他“嘿嘿”苦笑一声,忽地接过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晦明急道:“九阳真人是何意思?”

    杜淳风斩钉截铁道:“恩师有命,抵死相助!”

    晦明怔了怔,心中汹涌万千,大声道:“偌大江湖,也只出了这一个九阳真人!杜兄弟,做哥哥的错怪你了!”他心中大是悔恨至极,猛地举掌便拍向自己胸口,这一掌力道极大,若然击中势必教他自个肋骨尽断。忽地斜斜伸出一只手掌硬是接住了这一掌,正是杜淳风,只听他道:“和尚不可,我原不知你和此人的关系。方才这般也是谨慎之策,须怪你不得。”

    晦明垂首不语,甚是懊恼。杜淳风拍了拍他道:“这人武功高强,不在你我之下,只是一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么多高手的围攻。”晦明一拍大腿,道:“我随你同去,杀了这帮狗贼!”杜淳风摇摇头道:“万万不可,若是计策败露,只怕你我二人身死不说,还连带着师门蒙遭不幸。”晦明心中焦急,道:“老杜,你可是已有计谋。”

    杜淳风微微一笑,道:“我已有暗中安排,届时我五弟将与我会和。”晦明不甚放心道:“王五侠这么多年不曾下山,甚是涉世未深。这般重大之事,恐稍显稚嫩。”杜淳风道:“师父说我五弟剑法精湛如斯,已不逊于我,我不担心他应付不来。”他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你说他涉世未深,嘿嘿,殊不知咱们此番计较正是非由涉世未深的人来做不可。”晦明奇道:“咦,这是为何?”

    杜淳风环顾了一下左右,凑到他跟前低声耳语了一番。晦明听罢连连抚掌笑道:“不错,也只有他这般白纸一样的人,方能教那帮鹰犬听之信之!好计谋!好打算!嘿嘿!天若不生你杜老魔,便真是瞎了眼!”

    杜淳风忽地苦笑了一声,提起酒坛竟将余酒一饮而尽。他咚的一声将酒坛扔在地上,忽地极为痛心道:“你知道的,自秋来之后,师父便再也不肯命弟子下山。唉!我五弟心性淳朴,最受师父疼爱,原当是我师兄弟中最成才的!我怕,他今后,日子便不好过了。”晦明听了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秋来兄弟是咎由自取,淳风,你须怪自己不得。”

    杜淳风定了定神,恢复了神态,道:“此行我怕是要去个一年半载,这段时日里须有人替我照顾呈旭。”晦明拍了拍胸脯,道:“和尚我自当义不容辞。”杜淳风笑了笑,道:“弟妹临死前嘱咐我教呈旭功夫,只是我武当的功夫实是和他家传功夫不对路子,现下只得传他一些内息之法,青峰兄弟的功夫和你路数相近,你俩功力也相仿,这段时日你来教呈旭这些外门功夫,正是合适不过。况且,我一直想着要教呈旭长大后青出于蓝,如果他有幸从你这习得数招《大金刚拳》的精义,嘿嘿,青峰夫妇泉下亦可瞑目。”

    晦明哈哈一笑,一拍大腿,道:“都道你杜老魔精于算计,果真如此!是了,看在和青峰兄弟一场。也罢,便答允你了!”晦明本与李青峰关系甚笃,今日见了李呈旭,瞧他甚像乃父,心中本就大为喜欢。他原是洒脱超然的武林奇人,虽遁入空门,却是至情至性,当下便答允了。

    杜淳风哈哈大笑道:“着啊!且等我再取一坛酒,咱们今夜痛饮一番!”当晚,二人误会已消,又是许久未见,自是对饮至深夜。

    清晨,李呈旭醒来便见杜淳风已换上玄色长袍,他见着李呈旭,说道:“呈旭,我须得出一趟山,这些时日你且好好跟着晦明大师习武,你可能做到?”

    李呈旭昨夜断断续续听得二人对话,已知道了个大概,他点点头道:“呈旭晓得……”他顿了顿,忽然抱住杜淳风,道:“老鬼你甚么时候回来?”

    杜淳风道:“现下说不准,恐有个一年半载罢。”这些年二人朝夕相处,李呈旭已视杜淳风为至亲,甚是不舍,哽咽道:“老鬼你早些回来。”杜淳风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脑袋道:“好孩子,我会尽快归来,你须听大师的吩咐,我教你的内息法门,每日须得勤修不缀。”李呈旭点了点头。杜淳风又与晦明交代了一番,随即便背上长剑,负着行囊,飘然出洞而去。

    李呈旭怅然若失,呆坐在桌旁。晦明拍了拍他的脑袋,端上一大盘馒头,道:“小娃娃,老魔和我说你天亮便须得勤练内功,吃罢饭便去罢,待过了晌午,来寻大和尚,我再来传你几套功夫。”说罢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李呈旭听到要传自己新功夫,原先的怅然登时一扫而空,匆匆吃了几个馒头后,便又如往昔坐在崖边练起了武当内功。

    到了下午,李呈旭独自来到林中,只见晦明正伫立在一棵松树下,他忙不迭跑将过去。晦明见着他来,道:“呈旭娃娃,杜老魔说这些年你也练了一些拳脚功夫,是也不是。”李呈旭点头道:“我却是学了些掌法、腿法。但太极拳、游身掌这类功夫并未传给我。”晦明道:“是了,你家传的都是些硬碰硬的功夫,而他武当拳脚多是以柔克刚、避实击虚的门道,你现下还未到内外相济的境界,是以学了并无益处,徒费光阴罢了。”李呈旭道:“老魔也与我这般说过。”晦明道:“如此,你便用你现下会的功夫来打我吧。”李呈旭大惊,忙道:“呈旭万万不敢。”晦明哈哈大笑道:“你只管攻来,莫要担心。”

    李呈旭见他这般坚持,知他有意考校自己的功夫,当下也不推阻,他沉肩松腰,摆出了武当长拳的起手式。晦明见他姿势挺拔,颇有小宗师架势,赞道:“好!进招罢!”

    李呈旭气凝丹田,清喝着右手挥出一记“七星拢月”,此乃武当长拳的绝技,这三年来他内力大有长进,一掌劈去带得掌风阵阵。晦明左右脚前后分开,脚跟微微踮起,眼见他一掌击向自己,双手向前微曲,忽地低头弓腰,贴着掌风便闪到了李呈旭右侧。李呈旭见他躲过,又是一掌拍向他腰间。晦明身子往后一退,又在电光石火之间躲过了此招。李呈旭旋即数掌连环拍去,这一套掌法乃是出自武当派乱环诀,讲究意随心动,圆而不断,每一招环环相扣,对方只消出手相抵,便可凭着黏劲缠住他手臂,再顺势而上震碎其臂骨。他练了三年也已甚是纯熟,便连杜淳风也夸他掌法精湛。

    只见晦明嘿嘿一笑,又是如法炮制连着左右摇摆,李呈旭每每要触及他身体时,他总是能在须臾躲闪过去。李呈旭先后拍出的一十二掌皆尽落空,俟最后一掌击出,晦明正待如法炮制,李呈旭忽地掌势陡变,由扫转击,直直击向他胸膛,这一掌甚是刚猛,掌风四溢登时笼住晦明周身,他无论左闪抑或右避,总是逃脱不得。

    晦明嘿嘿一笑,只见他头颈蜷缩,小臂上扬,护住了两侧脸颊,这一掌嘭地便击在了他粗壮的左臂上。李呈旭甫一击中,只觉右掌震得生疼,但他甚是骁勇,双手前后开弓,落花般的打了过去,晦明兀自不变架势,硬是扛下了他接连不断的进攻。

    一套掌法打完,李呈旭只觉双掌疼痛难忍,登时手臂垂了下来,无力再战。方才李呈旭由柔转刚的变招虽然未伤到晦明分毫,但他掌法衔接甚是纯熟,变换时机又恰到好处,这一手功夫竟不亚于浸淫已久的老手,晦明赞道:“你这一手由乱环诀转做“震山铁掌”的功夫当真俊的很,真是不简单。”

    李呈旭兀自疼痛,摊开手一瞧,两个手掌竟肿了起来,讪讪道:“大师功夫当真高的紧,方才那几招呈旭已是使了吃奶的劲,还是伤不到大师分毫。”

    晦明挺了挺胸脯,笑道:“你若是现下能伤到和尚,那和尚也不配位忝天下十大高手了。”方才二人交手,李呈旭已对晦明的功夫敬佩不已。现下得知眼前这个和尚竟是天下十大高手,更是心中激动万分。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拜在地上道:“呈旭不知大师威名,多有唐突。”晦明扶起他道:“都是虚名,和尚自个都不看重,你不必太当回事。”

    李呈旭见他一招未出,便尽数将自个的招式化去,问道:“不知大师方才使得是什么功夫,我这几个绝招竟丝毫不起作用。”晦明举起铜钵儿大的双拳道:“和尚我成名于江湖靠的便是这大金刚拳和这一身横练的怒目金刚体。”李呈旭不禁喃喃道:“这是甚么功夫?”

    晦明笑道:“呈旭,我瞧你下盘扎实、招式灵活,想是基本功练得甚是扎实。只是内家拳脚若是内力不深,怕威力也不大。方才我只是用了大金刚拳里最简单的躲闪路数,便将你的长拳、乱环诀给躲去,若非你变招,只怕杜老魔真传的震山铁掌也是打我不到,只是我怒目金刚体不弱于他嵩山少林的金钟罩功夫,你内功不到家,是以才自损八百。”

    李呈旭瞧他方才躲闪的身法不同于自己生平所见的任何武功,本以为是什么高明门道,没想到只是他拳法中最简单的躲闪路数,心中不由好奇,道:“这般高明的身法我闻所未闻,竟是最简单的躲闪法?”晦明抚掌道:“不错,你可想学?”李呈旭立时叫道:“呈旭想学!”

    晦明哈哈大笑,道:“那便须得从根基练起,和尚我的大金刚拳本是南少林一脉的绝学,虽是拳法,但拳头上的招式便只有四种“勾、摆、直、刺”。”李呈旭听了大吃一惊,要知道是时的武功讲究的变幻莫测后招迭出,是以天下但凡有名的功夫无不招式繁多,而晦明的大金刚拳却只有区区四招,如何不教他震惊。

    晦明知他不敢相信自己,便道:“虽然四招看似简单,但配合着其中步法,便端得是变化繁多,用于乱战杀敌最是便利不过。”说罢,他身子一侧,双脚前后站立,双臂微曲抬起。只见他左臂前倾至于身前,右拳则是贴在右耳旁,微微低头,而下颌又是紧紧收在两臂之间。李呈旭方才便觉他的起手式不伦不类,奇道:“大师这般起手式倒是奇怪的紧。”晦明正色道:“这是抱栏,也叫做抱架,这般起手,退,可护住自个下颌、脸颊、肋巴骨。进,可做到收放自如来去如风。你且一拳击来试试。”

    李呈旭见着这般奇怪的起手式自是不信,便有意尝试,但想到方才晦明躲闪法门玄妙至极,恐自己的出手又被他躲过,便说道:“好罢,但这回你不许躲。也,也不许运功相抵!”晦明笑道:“你这鬼精的娃娃,着啊,我这回不躲也不运功。”

    李呈旭抱拳道:“得罪了。”说罢,一拳击向晦明小腹,原来他见晦明手肘抬的甚高,小腹门户便空出,这本是武学大忌。岂料晦明腰部一扭,这一拳便打在他右手手臂上。李呈旭一击不中,便欲提掌再击,岂料晦明的右拳顺着这扭腰之势,竟直直刺向自己面门。李呈旭大惊,忙左掌挥去格挡,却如何挡得住?眼看这一拳就要击中自个,忽地在寸许处收了回去,这一放一收当真如闪电一般迅疾,李呈旭的左掌竟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李呈旭心知方才若是生死相搏,只怕自己早已被打倒在地。他抬眼望去,见晦明又如方才一般抱架,便似丝毫未动一般,不禁骇然。他心中不服,又连环价的几掌攻去,晦明左右摇晃用双臂尽数挡下,不但如此,他总能在李呈旭招式用老之际出拳攻其空隙不备之处。

    二人这般过了十招,李呈旭已是精疲力尽,再也发不出力。晦明见状道:“现下你相信这套拳法的威力了罢。”李呈旭插着腰,气喘吁吁地道:“呈旭……呈旭心服口服,大师神功玄妙……玄妙无比。”

    晦明哈哈大笑道:“什么玄妙无比,无非是我不与你缠斗,招招打你罩门罢了。”李呈旭仔细回想了一番,晦明方才那几拳果是只有或勾、或摆、或直、或刺这四招,他若有所思道:“我见大师出拳收放自如迅疾如闪电,想来是因着这四招皆是直来直去、不拖泥带水的缘故。”

    晦明见他悟性颇高,不禁赞许道:“不错,你这便点破了我大金刚拳的精艺。我这门功夫,乃是外门拳脚的顶尖绝学,讲究的是不管他招式如何变幻,只消守住周身,一击即中便可克敌制胜。你若是学会了,将来便是空手与人放对也可占尽上风。但是看着简单,练起来可一点都不轻松。”李呈旭立刻道:“呈旭不怕苦。”晦明拍了拍他,道:“好,只是我大金刚拳虽然招式简单,但须得学会用劲的法门方能显出威力。”

    说罢,晦明来到一棵松树前,直直挥出一拳,这松树有二人合围般粗壮,却被他的拳力直震的连连摇晃,树枝便也给震了下来。李呈旭见他这般神力,不禁拍手叫好。晦明嘿嘿一笑道:“这算什么,你且看看下一拳。”说罢,他右脚蹬地,腰身一转,又是一拳打在树上,这雷霆万钧般的一拳,竟将偌大的松树拦腰击倒。

    李呈旭直看得目瞪口呆。晦明转过身问道:“你可瞧出这两拳有甚么区别么?”李呈旭见同样两拳,前后威力相差如斯,实是匪夷所思。他知晦明有意考校自己,便仔细回想了方才他这两招的模样,忽地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大师第一拳挥动手臂,而第二拳则是先用脚蹬地,再扭腰击出。是了,是了!第二拳上还有腿脚、腰腹和手臂的力道。是以威力远胜于第一拳!”

    晦明见他聪颖至极,抚掌道:“是极是极,这便是我大金刚拳出拳的法门,咱们人的身体,乃是以腿的力道为冠,腰腹次之,手上力道力量则是远远不如,但是咱们的手又最是方便迅速。大金刚拳运劲法门无非便是“力从地起”这四个字罢了,将腿脚的力道传到腰,再通过腰部将力道传至手臂,是以这一拳的力量便包含你全身的力道。如此这般运劲,莫道是习武之人,便算是平常人也可以打出威力惊人的一拳。”

    晦明正色道:“我这套大金刚拳同你爹爹妈妈的刀枪功夫都属外门,外门武艺皆是威力惊人的杀招,但绝非战无不胜。老魔教你的震山铁掌、秋风落叶腿等乃是他自创内家拳法,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学,这内家拳内力精湛绵远悠长,练好了,自有他克敌制胜的法门。呈旭你须记住,天下诸般武功皆有长短,无论外门内家,只消好好练便都是好功夫。你可记住。”李呈旭连连点头,晦明也不再啰嗦,当下便开始教他这套威力惊人的拳法。

    大金刚拳入门不难,只是需要假以时日不断苦练,李呈旭很快便掌握了修练之法。晦明和尚刀枪棍棒样样顶尖,除了拳法外,还将自己生平绝学怒目金刚体和伏魔棍法一一传授。他本是外门高手,是以他教导起李呈旭所练家传的枪法和刀法更是事半功倍。

    杜淳风离去近一年之时方风尘仆仆归来,待得归来时,李呈旭诸般武艺已是进展神速。他甚是欣喜,知晦明已将毕生武艺精华悉数相授,便欲摆开老酒一醉方休。

    晦明见状却笑道:“老魔你莫要见外,你且告诉和尚,这番周折可还顺利。”杜淳风将他拉至一边,耳语了一番,晦明听罢愣了好一会,道:“如此这般倒真是天衣无缝,只是,只是鹰犬甚多,如何藏匿的住?”杜淳风看着他道:“已有不世出的高手回护,和尚你还担心什么。”晦明不解,问道:“咦,这天大的官司,天下能有谁回护的住?”杜淳风凑近他身旁,似笑非笑地说了六个字:“道尽天下万剑。”晦明双眼圆睁,不可思议道:“当……当真如此?”杜淳风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晦明舒了一口气,道:“嘿嘿,我兄弟好福气,能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庇护。”杜淳风见他再无疑忧,便拉着他喝酒,二人这一年未见,自是又诸多事情要论,便一夜抵手畅谈,直至天明。

    杜淳风既已归来,晦明思量已在此地盘桓太久,第二日便匆匆离去。往后数年中,他偶有前来小住十天半月的,也只是考校点拨李呈旭的功夫。

    李呈旭这孩子虽然父母早亡,但因之杜淳风、晦明的悉心教导,是以武艺一天天精进。随着他慢慢长大,杜淳风也时常离他出山而去,留他一人自己练功。山中风景虽好,可往来无人烟,杜淳风一去又常常数月方回。他少年心性,自是孤寂的紧,只得与山中猴子、梅花鹿等动物作伴,好在他颇为用功,日日练武不缀,功夫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