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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吐芒,江湖再见

    待到十四岁那年,杜淳风又抛下他一人南下。这日他正打算休息,忽听到门外传来人声,片刻便听到“吱呀”一声推门的声音,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提上长枪躲在一旁。

    他只闻到一股淡淡幽香传来,只听细碎脚步越来越近,他紧紧握住钢枪,待听得来人入得洞内,他一声清喝举枪便刺。岂料来人不仅闻声辨形本领颇高,似乎身手也甚是敏捷,这一枪不但没刺中,反而教那人给拿住。李呈旭只觉一股内力从枪杆传来,直将自己双手震开,他心中大惊,黑暗之中也摸不清方位,便挥拳向着香味源头挥去。只听得那人“咦”了一声,立时身子一侧,倏地探手,这人黑暗中仍是认穴极准,几根手指扣住了李呈旭手腕要穴。李呈旭登时浑身便动弹不得,不由得骇然万分。他颇有骨气,虽然被制仍是硬气地喝道:“你、你是什么人?要干么!”

    那人黑暗中突遭袭击,本是十分警觉,听得李呈旭稚嫩的声音,似是十分诧异,道:“你是什么人?又要干么?”

    这人的声音甜美悦耳、婉转轻柔,虽然语气中尚有三分警惕,但不难听出说话之人显然是位少女。李呈旭登时怔住,支支吾吾道:“我、我本就住在这!”那少女愣了一下,道:“你还是个小娃娃?”李呈旭不喜别人说自己年纪小,红着脸道:“我才不是小娃娃!我十四岁啦!”少女听后噗嗤一笑,道:“此间黑暗,咱们不妨罢手点了火烛再说,这位少侠,便待如何?”她故意加重了“这位少侠”的语气,李呈旭听来好生受用,粗声粗气道:“我瞧着可以。”

    少女道:“好!我把火折递给你,你去把火烛点了。”少女顿了顿,又道:“少侠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再突施袭击罢。”李呈旭挺起胸膛道:“这是自然!”

    少女听罢立时撤手,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后,李呈旭伸出手掌,只觉掌中被滑腻的指尖触及,微微一凉,不由心中一荡。

    他接过火折,点亮了灯,门洞口悄然显现一纤瘦的身影,想必便是那位少女。少女肤白胜雪,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甚是高挑,是时正是冬季,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裘皮袄,长裙拖曳垂地,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当真如书中所说的凌波仙子一般,妩媚中带着三分英气。李呈旭头回见到这般容貌娇美的美女,不由看得痴了。

    少女见小孩盯着自己模样,觉得好笑,格格娇笑道:“啊哟,少侠的兵刃可得物归原主。”说着便把长枪递还回去。

    这一笑艳若桃李,李呈旭登时脸上一红,他不敢再直视,当下低头接过枪,道:“谢谢姊姊。”少女笑靥如花,道:“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虽然杜淳风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可将身世告知旁人,但不知怎地,李呈旭对眼前这般美貌少女极有好感,不由脱口而出道:“我叫李呈旭。”少女奇道:“咦,你怎地姓李?”

    李呈旭点点头道:“我爹爹便姓李,我妈妈姓方,我随爹爹姓。”少女见他憨直,觉得甚是好玩,便道:“那你爹爹妈妈呢。”李呈旭垂下脑袋道:“他们、他们都教人害死啦。”

    少女啊哟一声,她拍了拍李呈旭的肩头,歉疚道:“倒是我冒昧了,望李兄弟原宥则个。”她大喇喇挑了处座,坐了下来,道:“我爹爹妈妈很早的时候就不要我了,我也见不着他们。哈,倒和你一样。”

    李呈旭听得她对自己吐露身世,心中更是好感倍增,摇头道:“没事的,我不怪你。”

    少女眼波流转,忽地拍手道:“是了,方才我瞧你功夫很高,嗯,你现下定是和你师父一同住在这里。”李呈旭登时有些飘飘然,道:“我没有师父,老鬼会教我练功,但不许我叫他师父。”少女怔了一怔,旋即笑了出来,道:“老鬼,这可是个什么名字?”李呈旭抬头道:“他命我叫他老鬼,自个叫我小鬼。”少女抿嘴笑道:“是了,那这位老鬼现下在哪?”李呈旭虽然在美貌少女面前吐露了一些,但毕竟是自己的身世,甫听对方问自己杜淳风下落,他却是丝毫不敢泄露半分,忙道:“我不知道老鬼身在何处,他亦从不告诉我。”

    少女捏了捏他的脸道:“那你可知老鬼的姓名?”李呈旭涨红了脸摇摇头,少女接着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他姓杜,名讳淳风,武当派九阳真人的大弟子,人称铁掌碎风。是也不是?”李呈旭见她所言无错,瞪大眼睛奇道:“咦,你、你怎地知道?”少女见他承认,微笑道:“我便是有事要来寻他,结果老鬼没找到,找到了一个小鬼。”李呈旭问道:“咦,你有事找他?不知道姊姊……嗯……闺名、是、是甚么?我……我好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

    李呈旭极想知道少女姓名,只是他自幼少与女子打交道,更别提向陌生女子打听其身世,加之偏生眼前又是这般容貌出众的少女,他心中紧张,是以这句话问的是不伦不类,他知自己出丑,话一说出便兀自涨红了脸。

    少女看出了他的窘态,笑道:“我呀,无名无姓,本是孤魂野鬼一个。”李呈旭未探得姓名,好是失望,垂下了脸兀自不语。少女低下头,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在说:“这个姑娘不肯透露自个身份,定是个坏人”?”李呈旭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姊姊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少女奇道:“咦,你怎地这般相信我?”李呈旭支支吾吾道:“你、你长得像我妈妈,我不知怎地见着你,便觉得很亲切。”

    少女哈哈大笑起来,道:“啊哟,我像你妈妈,难不成我长得很老吗?”李呈旭母亲去世时也不过二十多岁,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少女并不知道此节,故有此一问。

    李呈旭忙道:“不是的,我妈妈、我妈妈很年轻的,而且和你一样……长、长得……也漂亮的紧。”少女虽知自己容貌出众,平素里夸赞、追求自己的江湖少侠自是不少,但如眼前小孩这般诚恳地夸赞,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少女当即正色道:“谢谢李兄弟夸奖啦,你妈妈一定是个大美人,我是比不上的。这次来是有要事要找杜大侠,只是现下我不方便透露姓名。不过李兄弟放心,我乃是名门正派弟子,绝非邪道众人。”这几句话说的凛然严正,李呈旭连连点头道:“呈旭相信姊姊。姊姊便像画卷里的仙子一般,定是善良的紧。”

    少女听他夸赞自己,内心得意,笑着刮了刮他的脸道:“你这般会说话,倒像我之前遇上的一个小孩,他和你差不多大小,也爱说些好听的话儿。嗯,这些话可是杜淳风教你的?”李呈旭不知他所说的小孩是谁,兀自涨红了脸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心底这般觉着……”

    少女见他说的甚是诚恳,心中好生受用,便道:“江湖上好看的人多了,可不是各个心地善良。少侠以后可要记住啦。”说罢便走进山洞,四处逛了一遭,见洞中各类物资一应俱全,倒是个适合居住之所,便问道:“你们便在这住了多久啦?”

    李呈旭掰了拜手指,道:“已有五年啦。”少女沉吟片刻,道:“嗯,竟有五年,这五年里你们便一直就在这儿?”李呈旭点点头,道:“我一直便在这,老鬼起初一直陪我,近两年起时常出远门。”

    少女问道:“你一人在这是不是闷得紧?”李呈旭道:“我每日便在谷中练武,觉得闷了就上山骑小鹿、和猴子打架。”少女道:“那当真有趣的紧。李兄弟,我这番想要和你打个商量。”李呈旭望向她,道:“什么?”少女双手背后,踏了几步,道:“我这次前来实是有事要找你的老鬼,现下他不在,我便想着待在这边等他归来,这四处都是荒郊野岭,不便久留,是以要借你的宝地一用,不知你是否能答允。”

    李呈旭当然是求之不得,忙点头道:“呈旭当然愿意,只是怕山洞简陋,姊姊仙子般的人物,待在这倒是委屈了。”少女哈哈一笑,道:“我反觉得这边好极,你若答允那边再好不过啦,咱们以后一齐上山打猴子玩儿。”说罢与他击掌三下,道:“咱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洞内尚有空出的一间客房,少女当晚便负着自己的铺盖住了进去。第二日,李呈旭兀自练功,少女也不理他,兀自在山谷另一侧远远地练剑,闲下来便独个坐在高出处远眺,不知思索些什么。

    起初李呈旭还有些认生羞涩,但少女甚是体贴亲切,见着李呈旭一人在洞内只得吃些面饼粗粮,便上山打了些野兔、野鸡带回洞中烹制,她厨艺甚佳,李呈旭直吃的好不快活。如此这般,没过几日二人便熟络起来,时常结伴上山打猎游玩,李呈旭对少女是知无不言,少女亦是与他相谈甚欢,只是始终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也从不说自己寻杜淳风所为何事,李呈旭知她定有苦衷,是以也不再多问。

    如此过得月余,杜淳风却依旧迟迟不归。这日少女做了一桌菜,对李呈旭道:“呈旭兄弟,我在这也叨扰了有些时日,却还是等不到你的老鬼,现下我离家已久,该当回家啦。”李呈旭大惊道:“姊姊这便要走吗?咱们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没去呢。”

    其实二人早已把周围漫山遍野都给逛遍了,这段时日里,少女体贴温柔,将李呈旭照顾的无微不至,李呈旭对她极是依赖,不愿她离开。

    少女知他心中不舍,叹了口气道:“唉,姊姊也舍不得呈旭,只是我擅自离家,家中寻我不得,那肯定担心的紧,我可不能不懂事罢。”

    李呈旭放下碗筷,抱住少女的腰道:“那从今以后呈旭便不能和姊姊玩了。”少女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姊姊也同呈旭一般难受。呈旭是大孩子啦,希望你能听话,体谅姊姊。”

    李呈旭听她柔声安慰,竟哭了出来,泣道:“呈旭听话,只是心中难过罢了。”李呈旭本就懂事,少女又好生安慰了好一会,方才抚平他的情绪。

    第二日,李呈旭送少女至谷口。分别之际,少女转过身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我便要走啦,姊姊最后有一事相求,如果你的老鬼回来,你也不必告诉他我曾经来过。你可能答允?”

    李呈旭一直紧绷着面孔,待到临别之际,忽地哭了出来,只见他拉住少女的手呜咽道:“呜呜,呈旭都答允,只是呈旭舍不得姊姊,姊姊以后还会来看我么?”

    二人脾气相投,感情甚笃。少女对这位朝夕相处的小弟弟也颇为不舍,她抱住李呈旭,眼圈微红道:“好弟弟,待你学好武功,再来找姊姊玩。”李呈旭扑在她怀中,点头道:“呈旭定会学好本领。”

    少女拍了拍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他,道:“等你长大了,以后若遇上坏人,便把这块牌子亮出来,旁人定不敢惹你。”李呈旭伸手接过,但见玉牌精巧细腻晶莹剔透,周身散着青润的光晕,想来必是上等碧玉所制,玉牌上刻着“青锋吐芒”四个字,端在手上颇是沉甸甸,他将牌子放在手中不断摩挲。少女道:“呈旭弟弟,我姓秦,名讳念伊,你记住了。”李呈旭双眼含泪,连连点头,道:“念伊姊姊,念伊姊姊,呈旭记住了!”

    秦念伊抱了抱拳,正色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呈旭,咱们江湖再见!”说罢轻飘飘地下山而去。

    少女走后,李呈旭兀自怅然若失,终日将玉牌贴身而方,无事之时便拿出仔细端详,便似又看见了少女那明艳笑容一般。数日后,杜淳风风尘仆仆归来,李呈旭牢记少女临走时的嘱咐,对此事丝毫不提。杜淳风似乎也未发现此事,只是自那以后极少出门,兀自督促李呈旭练功。二人便同往昔一般在山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