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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此生谁料

    沧州,或者说在墨城,最著名的酒楼是放翁酒楼。

    而放翁酒楼最著名的酒是“诉衷情”,虽然名字有点感伤。但是,绝对是落魄士子用来买醉的绝佳美酒。与其说经过数十载的口碑相传,莫若说在这太平年代牢骚酸儒腐士的抱怨,使得放翁酒楼的“诉衷情”酒名远扬。

    即使“诉衷情”名声在外,但是,放翁酒楼的东家无意将这美酒外销,更无论远销天南诸国了。这无疑使得诸多贪恋杯中之物的酒中君子们引为憾事。

    远方的来客为了弥补一品“诉衷情”的遗憾,大都选择在放翁酒楼驻脚;因其装修豪华,格调优雅,本地豪客的迎来送往,大小宴会都选择在此置办。因而放翁酒楼生意更为红火。

    不是没有豪强或权贵们觊觎放翁酒楼的收益,但是经过几波虎头蛇尾的高调收购案后,再也没有人敢问津。

    酒楼的掌柜依然是陆秀才,永远是一个落魄儒生打扮。虽然,青色儒衫浆洗得有些发白,但是穿在这个干瘦的中年书生身上却不显得另类,尽管他腰缠何止万贯。

    李德用在柜台上敲了几下,询问陆秀才道:“掌柜的,武学堂的宴席在哪里?”

    “小哥问的是武学堂哪一位预订的酒席?”坐在柜台后面的陆掌柜抬头看着李德用,那目光平静清冷,却没有掌柜行应有的和气喜感。

    也许早已经对这位放翁酒楼掌柜的传奇有所了解,李德用莫名地感觉自己被对方看透了一般。

    “张昭茵。”李德用给自己打气,语气尽量平静地道。

    “没有。”陆秀才虽然手上翻着账本,但是眼睛还盯着李德用。

    “李正龙……”李德用心里不由得一慌,不太确定地道。

    “嗯,在三楼梦字房。小乙,带这位客人上去。”陆掌柜点了点头,朝旁边的伙计道。

    李德用跟在酒楼伙计的后面,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刚才自己实在被传言中的陆掌柜的形象吓坏了。

    随之,暗骂张昭茵这小子果然胆大包天,竟然以十三少爷的名义来为自己拉拢帮手,一旦事情败露,看你后面怎么收场。

    数丈高的酒楼被蛮荒产出的数根参天大树做成的柱子支撑,比沧州城內大多的建筑都要高大。

    一楼二楼都是开放宴厅,看起来本就不大的地方却各摆下了二三十个八仙桌,因此过道就略显狭窄。此时正是饭点,每一桌都坐满了人,客人入座离座,寒暄送往。酒楼伙计酒菜传递,杯盏敲碰声,一阵阵嘈杂声。

    李德用略微皱眉道:“酒楼的生意一向都那么好么?”

    引路的小伙计听见后一愣,微笑道:“那是当然,不过这几天是因为武学堂大比的缘故,客人就格外多。”

    李德用闻言无语,武学堂诸学官制定的这次大比规则,不仅给学员们一个光明正大拉帮结派的机会,还拉动了沧州城各酒楼的营业额。

    一踏入三楼,气氛却是一变,楼下的嘈杂声顿时隔绝。李德用诧异地打量着楼梯口的门帘,却不知此物还有隔音之效。

    “客官。”小伙计看见他在那里发呆,遂提醒跟上来。

    李德用边走边打量着,通道光线充足,却没看见灯火照明。

    通道两边隔开一个个房间,房门上还写着各房编号。

    “这楼得有多少房间?”李德用好奇道。

    小伙计自豪道:“本酒楼凡五层,四十四个包厢。”

    李德用闻言亦是一惊,道:“那每层平均十四五个房间?”

    “不是,顶楼只有四个房间。”小伙计却解说道。

    “那岂不是很大?”李德用不敢想象,一个聚餐用的包厢而已,至于弄得那么大么?

    “当然!何止是大……不过顶楼的‘天山沧州’四字号的包间只提供给有身份的大人们的。”小伙计正想吹嘘一下,但是却话锋一转。

    李德用看到他有点失落,不过却很快微又笑道:“客官,梦字房到了!”

    李德用看着门口上挂着一个铭牌,正是一个篆体‘梦’字。

    李德用呼了一口气,推门进入。只见房间里摆了一张圆桌,十几个人围坐一圈。李德用很少在武学堂闲逛,认识不了几个人,虽然知道这些人肯定也是武学堂的武士学员。来这里无非为了这次大比,顺便为自己卖个好东家,以后好混个出身。

    “哈哈,你可来迟了!来,快入座。各位,这位是侯府前护卫长李正宗武圣的孙子,十三少爷跟前的红人。”张昭茵看见李德用推门而入,马上起身拉着他坐在自己的座位旁。

    李德用被张昭茵一阵吹捧,不觉一阵脸红,腹诽道:这小子真会折腾,连我祖父的名号都搬出来了,还说我是十三少爷跟前红人?呸,不被他埋汰已经是看在祖宗的功劳上了。

    不过花轿人人抬,互戴高帽的话谁都喜欢。

    “哪里,论起少爷的器重,你远胜于我。”李德用坐下后敷衍道。

    “虽然是大实话,可是这话说出来会不会太张扬了?”张昭茵打个哈哈笑道。

    “哈哈哈……”一群人哄笑了起来。

    李德用自斟一杯酒,赔罪道:“德用姗姗来迟,自罚一杯!”

    众人本来要唆使张昭茵灌李德用酒的,谁曾想到,其一入座就自动认罚了,这也使众人的小算盘落空。

    李德用一杯酒水入喉,只觉浑身燥热,浑身似有无穷力气,只想当场和人打一架。

    当下,双手沉在丹田,运转先天功炼化酒力,约莫半刻钟才舒口气。再看着旁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脸上浮起尴尬的羞红。

    摸着酒杯,看向张昭茵道:“这酒……”

    “哈哈哈……”在座众人再次哄笑。

    张昭茵笑道:“小德子,这就是放翁酒楼的诉衷肠啊!感觉如何?”

    李德用哦了一声:“这酒竟强劲若斯!那凡人如何喝得?”

    张昭茵轻蔑道:“若非武者,哪能喝得这等诉衷情,他们只能喝兑淡了的酒。”

    旁人有门清的当即解释道:“诉衷情是放翁酒楼的独门秘方酿造出来的酒是分有等级的,虽然不同的等级喝不同的酒,效果不一样,但有一样却是一样的……”

    李德用等人正听得入迷,却见对方卖了个关子,遂催促道:“是什么?”

    “那就是吟唱陆秀才的词,喝着诉衷情,保管你肝肠寸断。”那人继续道。说罢,即拿起筷子敲着杯盘吟唱道: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那人吟唱了一遍,一群少年皆已跟上节奏,纷纷老气横秋地哼了起来。

    ………………

    在五楼天字号房间里,一老一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青袍老者正自斟自饮,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而年纪小绿衫少女的正在往嘴里丢着干果,眼睛打量着老者看去的方向,却又觉得青袍老者不是在看那个地方。

    “老祖宗……”绿衫少女轻呼了数声。

    “嗯?”青袍老者回首看向她。

    “你看见什么了?”绿衫少女好奇地问道。

    “哦,看到一群有趣的小子。”青袍老者依然自斟自饮,微微笑道。

    “在打架吗?在哪里?”绿衫少女闻言,扑在窗边往外看,却哪里有人打架,只见行人们的点点头颅。

    “丫头,别一听说有热闹就想打架,没个女孩子的矜持样子,以后谁还敢娶你。”青袍老者虽然在责备,却也无可奈何。

    “谁说女孩一定要嫁人,像萱萱姐姐还不是仗剑江湖,快意行事么?”绿衫少女嘟着嘴,反驳道。

    “人生在世哪能由自己性子,快意的背后是总有不为人道的辛酸!”青袍老者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叹道。

    “老祖宗又说怪话了!芝芝不懂!”绿衫少女却嗔怒道。

    “不懂就不懂,总有一天会懂的……”青袍老者正在慰藉自己小孙女。

    突然,眼里精芒一闪,咦地惊讶一声,又沉默起来。

    此时,一身黑袍的墨侯府孙九管家走进了酒楼。

    柜台前,陆掌柜沉默了一瞬,随即问道:“先生是要订餐,还是赴宴?”

    孙九哑声道:“陆子夫,我是来找你的。”

    陆掌柜左右顾看一下,叹了一声,才招过一个伙计,自己则在前引路。

    被掌柜点名站台的伙计也略微惊讶:今天是怎么了,一下子来了两个贵客。这五楼的厢房平时一个月都没开张一次。

    山字房内。

    陆子夫自顾自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挥手,茶几上又多了两套茶盏。

    孙九也在旁边觅了张椅子坐下,阻止陆子夫泡茶,道:“听闻陆先生的诉衷情灵酒闻名天南修真界,老朽一向仰慕,只是无缘品尝。”

    陆子夫默默地收起茶具,茶几上忽地多了两个酒瓶。

    孙九嘿嘿笑了一声,拿起一个酒瓶和陆子夫对碰了一下,就猛灌起来。

    须臾,孙九放下空瓶,撸着长须,大有深意地看着陆子夫,道:“当年名震天南的陆子夫,原来躲在这个小小沧州城里操弄一个小酒楼……”

    陆子夫不耐烦地道:“说吧!你堂堂墨侯府九管家不会就来和我嗑唠吧。”

    孙九却当没看见陆子夫眼里的鄙视,呵呵笑道:“玄天道和龙衫真人可是很挂念你我啊!”

    陆子夫闻言猛地站起,道:“这么说前些日子城外那两个玄天道弟子的尸体也是你的手笔咯?”

    陆子夫看着孙九久久不语,道:“你待怎样?”

    孙九呵呵道:“吾有一策,能让你重返玄天,与那龙衫报往日积怨。”

    陆子夫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要我做些什么?”

    孙九道:“道友不必紧张,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就由你代劳。”

    陆子夫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

    孙九接着道:“不出十载,道友便可得偿夙愿!”

    陆子夫眉头略微舒展,问道:“何事?”

    不待孙九接话,随手在房间里布下个术法。

    天字房里的青袍老者此时轻哼一声后,笑道:“这小子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