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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刺杀公爵

    街道上大雨滂沱,逐渐冷却了季雨的怒火,眼中的金色渐渐隐匿,季雨知道,他已经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极度危险,却无法逃离。

    自己就算是再愤怒也没有用,弱者的愤怒毫无意义。这笔账迟早要清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无论是帕斯卡尔、叶卡,还是奥古斯特、奥德,他们早就选好了立场,如果此时自己的立场摇摆不定,那自己的下场恐怕会很难看。

    不仅仅是自己,云娜、杰洛特、琴甚至肖恩,也在不知不觉中和自己一起被拉进了漩涡,自己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无论是奥德公爵,还是奥古斯特皇帝。季雨必须找到一个靠山,这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在这场风暴里全身而退。

    投靠奥德公爵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先不说自己摧毁了他的车队还击杀了他麾下的幻术师,更重要的是奥德公爵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信任自己。在公爵眼里,自己就是奥古斯特手下的刺客,靠近他也不过是为了在合适的地点和时机杀死他,如果去找奥德,恐怕还没有踏进大门,就会被他身边的强者围杀,而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奥古斯特呢?季雨同样不认为能够获得奥古斯特的信任,根据季雨的猜测,这次的任务大概率就是刺杀奥德公爵。但自己只是一个拿钱干脏活的刺客,奥古斯特没有理由把关系到他政治生涯的赌注全部押到自己身上。作为皇帝,他的身边一定有着实力——至少是纸面实力,比自己更强大的刺客,这些人忠诚绝对在自己之上,如果真的想要杀死奥德,奥古斯特一定会派这些刺客出手。

    季雨并不担心奥古斯特不愿兑现他的承诺,作为皇帝,满足自己那几个简单的要求确实是几句话就能搞定。季雨担心的是奥古斯特根本不会给自己完成任务的机会。

    如果奥古斯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自己完成刺杀奥德公爵的任务,却又要派自己到奥德公爵身边,这说明奥古斯特真正的想法是要用自己作为诱饵,引诱出奥德公爵的底牌,他想知道奥德公爵的身边究竟藏着怎样的强者。

    那么自己在这场棋局中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弃子......

    想到这里,季雨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无疑是一步有用的棋,只要引出奥德公爵身边的强者,奥古斯特就有办法对付他。帝国里效忠于皇室的贤者和英雄会在这个时候群起而攻,斩杀奥德和他身边的强者。

    但这一步棋的代价,就是自己的性命。当棋子的任务已经完成,那棋子的寿命也就走到了终点,一颗废弃的棋子,留在棋盘上就是碍眼的拦路石,到时候无论是奥德还是奥古斯特,都会第一时间把自己驱逐出棋盘!

    雨中行走的季雨紧紧攥住了拳头,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看吧,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耳边响起,周围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雨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个冷漠的声音,说着自己从未学过却能够理解的语言,语气像是在嘲笑自己。

    季雨抬头看向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雨水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耳朵,身边偶尔经过的行人依旧踽踽行着,好像刚刚那冷漠的声音根本不曾出现。云层里传来闷闷的雷声,如同压抑的怒吼。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季雨咬紧牙关,是的,这就是权力的力量。自己从未和奥古斯特或者奥德谋面,却被他们轻易操控,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甚至不得不为他们那和自己没任何狗屁关系的计划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操控着权力。

    冷静,要冷静。季雨给自己点燃一根凉草烟,将烟雾吸入肺里,静静感受清凉的气息抚平自己因为愤怒而躁动的血液,白色的烟雾飘在雨中,被雨滴砸出一个个小洞。

    一颗棋子,如果想要在这场棋局中活下来,要么它有足够大的作用,要么,它就得自己成为执棋之人,拥有自己的底牌。

    有什么,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知道但是奥古斯特和奥德不知道的......烟雾和雨幕中季雨的表情平静,思维却在飞速运转。把自己身上的底牌、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一一摊开,季雨必须用这些微不足道的优势拼凑出一条生路,必须从一颗弃子变成执棋之人。

    首先,是奥古斯特和奥德对自己实力的评估,自己和黑雾的厮杀过程应该被人看在眼里,那么自己在奥古斯特眼里,实力应该是弱于黑雾的,只不过靠着侥幸和黑雾的轻敌完成了反杀。幻术师的失败或许会让奥德公爵对自己的评价更高一些,但是不会高太多。

    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掌握了魔法和突破半神后,实力已经有了极大的飞跃,远远超过黑雾。对自己实力的错误评价,是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重要砝码。

    其次,是自己对奥德公爵背后势力的了解。

    上次截杀的车队中,出现的南部骑士马和拥有神佑术的圣骑士,意味着奥德公爵背后的势力很可能是白羽神教教廷。那么自己在刺杀公爵时面对的极有可能是白羽神教的圣骑士长或者主教,但奥古斯特未必知道这些。

    奥古斯特或许能够猜到奥德公爵背后有来自于南部帝国的支持,但他绝对不会料到支持奥德公爵的就是白羽神教。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一个是来自皇室,一个是来自教皇,而在南部帝国,皇室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和教廷相提并论,奥古斯特很有可能低估了奥德公爵的实力。

    季雨做出这个推断的理由很简单,如果奥古斯特猜到了奥德背后的势力正是白羽神教,那么当初截杀车队就不会派遣自己去,而是会亲自安排人手,一是确保万无一失,二是为了给教廷一个警告。

    从这个角度来看,表面上奥古斯特在和奥德的博弈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

    在奥古斯特眼里,是奥德和南部帝国皇室勾结,奥德想要借助南部帝国皇室的兵力从奥古斯特的统治中独立出去,而南部帝国皇室则是想依靠奥德的财力,积蓄起一股足以和教廷匹敌的强大力量,从而在教廷手中夺回南部帝国的控制权。

    但在奥德公爵眼中,情况可能恰恰相反。

    奥德公爵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独立那么简单。相反,他的胃口很大,大到可以吞下整个西部帝国。

    他和白羽神教教廷勾结,是为了借助神教的力量打败奥古斯特,篡窃西部帝国的皇位,而作为交换,奥德公爵会皈依白羽神教,成为教皇的信徒,利用西部帝国的兵力,帮助教廷彻底铲除南部帝国的皇室。

    想到这里,季雨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如果情况真如自己所想,那么奥德公爵和奥古斯特的这场棋应该正处于均势。均势,意味着只要自己撑过了“诱饵”阶段,并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那么等奥古斯特手下真正用来对付底牌的强者现身,自己或许就能成为那颗颠覆战局的砝码......

    时间在思索中飞快流逝,季雨走的速度很慢,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家门口。敲了敲大门,屋内传来了云娜的脚步声,云娜给季雨打开门,酝酿了一会,才从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季雨心头一热,回到家中,香肠、奶酪和面包的香气飘来。云娜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杰洛特正坐在餐桌旁,一手握着塞了香肠片的圆面包,另一只手正在逗那只放在餐桌上的亮壳陆龟,杰洛特说它能长到房子那么大,但是几个月过去,季雨一点也没看到这只陆龟哪里长大了。

    琴坐在杰洛特的身旁,面前摆着一张金黄的酥饼,她伸出手摸来卡拉米奶酪,用小钢刨挂下一片片奶酪,撒在酥饼上,很幸福地咀嚼着。

    云娜站在自己身后,她帮自己脱下被雨水淋湿的长袍,挂到架子上,又解开面前的围裙和扎成马尾的长发。现在的云娜除了冰冷的表情和声音,看起来就跟一个贤惠的妻子一模一样。

    季雨突然无声地笑了,表情有些释然,也有些无奈。

    就连静心凉草都无法让自己烦躁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但看到这一幕,季雨心中的烦躁和愤怒却没由来地消失了。

    人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人是你不得不用你的生命去守护的,失去他们,你的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所有如果有人要伤害他们,你要拿起身边一切能拿起的武器去保护他们;如果他们需要你去拯救,你就算付出性命也要救下他们。

    拉开椅子,坐在餐桌边,季雨笑谈着和家人们吃完了午餐,云娜看着季雨的眼神有些疑惑,因为季雨今天在餐桌上的话似乎特别多。以前季雨在餐桌上总是很沉默,一是因为礼仪,二是因为他脑袋里想的总是怎么提升实力或者完成任务,很少留下精力和其他人聊天。

    但今天季雨就像一个兄长,关注着每个人的情况,给杰洛特递上他喜欢的辣椒酱,在琴被噎住的时候把蜜酒推给她,就连自己的软包他都会亲手帮忙切好。

    用完午餐,今天轮到杰洛特收拾餐具,云娜在季雨的房间里找到了季雨。

    季雨靠在桌子上,手边放着那本《娜迦族通史及注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大雨,指间夹着一根凉草烟,看起来心事重重。

    云娜走到季雨面前,双臂搂住季雨的脖子,把脸埋进季雨的脖颈间,细细闻着季雨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云娜轻声问。

    季雨揉灭手中的烟,丢到窗外,摸着云娜的头发道:“今天的任务,你看了吗?”

    “嗯。”云娜在季雨怀里点点头,声音却一点也不意外,“刺杀奥德公爵,赏金二十万金币。”

    “真是丰厚的奖金啊......”季雨叹了口气,“但也是一笔要命的奖金。”

    云娜一言不发,只是更紧地搂住季雨。

    她不知道季雨打算怎么做,这确实是一个危险到极点的任务。但是无论季雨做出什么决定,自己都会支持他,所以云娜干脆不说话,静静等待着季雨的决定。

    “逃......”季雨一只手伸出窗外,接住雨水,握紧手掌,却什么也没有握住。“肯定是逃不掉的。”

    这是一句无奈的实话,季雨在猜到这次任务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逃跑,带着杰洛特、琴和云娜逃离漠城,逃出西部帝国,逃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但季雨清楚这不可能,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可以轻松逃出西部帝国,但要想带着其他人,那在离开漠城之前就会被拦住,到时候生死就不再由他们说了算了。

    如果自己一个人逃掉,奥古斯特肯定不会放过云娜他们,所以逃跑是一个不可能的选项。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死而生,在奥古斯特和奥德的博弈中寻找一线生机。

    季雨有些恍然,他突然有些明白肖恩所说的责任是什么意思了。

    责任就是那些你逃不掉的东西,它不在你的肩膀上,而是在你的心里。如果你逃掉了你心里的那份责任,那后悔无论如何都会追上你,你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地狱深渊,但你逃不了自己的心。你总会被一种名叫后悔的情绪追上,然后颤抖着悔恨自己没有担起这份责任。

    “亲爱的。”季雨抱住云娜,闻着她发间的香味,喃喃道:“我要接下这次任务。”

    “那我和你一起去。”云娜抬起头,很近地看着季雨的眼睛,她在用眼神告诉季雨她是认真的。

    看着云娜的眼睛,季雨犹豫了。在曾经的许多任务中,云娜也要求过和季雨同行,季雨从来没有拒绝过。在季雨的眼里,云娜从来不是自己的附属品或者助理,她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优秀的刺客,只不过自己擅长武力,而云娜擅长策划。事实也证明正是如此,云娜没有在任何一次任务里成为季雨的累赘,反而用精妙的谋划让任务变得轻松。

    但这次季雨却犹豫了,刺杀奥德公爵,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危险,季雨不想让云娜置身于如此可怕的危险中。

    但看着云娜坚定的眼神,季雨最终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云娜的,她一直是一个独立倔强的人,一直都是。季雨爱云娜,不仅仅爱她的容貌、她的一举一动、她冰冷的表情和语气,他更爱云娜丰富的内心,还有坚强的性格。既然爱这份倔强,季雨觉得自己就应该尊重云娜的倔强。

    云娜也笑了,像黄昏的风一样温暖,就好像不是要和季雨奔赴一场九死一生的任务,而是去度蜜月一样。她又把脸埋进了季雨的怀里,却伸出一只手拉上了窗帘,确认没有人看到后,她伸手把季雨推到了椅子上......

    奥古斯特背着手站在阳台上,看着低空的黑云朝着黎凡特宫压迫而来,漫天的黑压压的乌云倒映在他浅褐色的眼瞳里,他的眼神里有哀伤、有决然,身上透着巨大的决意,任由雨水浸湿了他的斗篷。男侍站在奥古斯特的身旁,和他一同淋雨,静静等候着这个年轻皇帝的指令。

    “比尔。”奥古斯特终于开口了,他喊着身边男侍的名字,“我的父亲,我的祖父。他们是慈悲的皇帝,却也是软弱的皇帝。”

    “他们躺在这个帝国腐朽的框架上太久了,久到那些真菌和蛆虫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那些贵族家族们,贪得无厌,他们安插亲信、拉拢势力,想要让西部帝国的皇室变成一具空壳。”

    “我讨厌这些贵族,我也讨厌我的父亲。权力,应该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我继承皇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了给那些贵族的封地,没收了他们的军队,提高了他们的赋税。”

    “他们害怕我,畏惧我,但我心里清楚,他们更多的是不甘,他们心底的怒火迫使他们走到了反对我的道路上。”

    “所以,比尔,你明白为什么我不直接派你去杀死奥德公爵吗。”

    “明白。”比尔恭敬地站在一边,道:“因为您需要奥德活着,您需要在万众瞩目下击败他,好告诉国内的所有贵族违逆您的下场。全国只有奥德公爵能让你展示手腕,给其他贵族足够的威慑力。”

    “很好,”奥古斯特满意地笑了,他拍了拍比尔的肩膀,转过身,继续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天空,黑云带着雨水越压越低,就好像要把整个黎凡特宫吞噬,但奥古斯特的眼中却毫无畏惧,他注视着黑云,就好像在和神明对视。

    ......

    奥德看着餐桌前的女儿,彬彬有礼,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有力。他难得满意地笑了,这几年来他很少露出笑容,只有看到伊丽的时候他才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伊丽的优秀,令他无比骄傲。

    马赛笔直地站在伊丽的身边,身着亮银色的盔甲,腰间挂着双刃长剑,头盔下目光习惯性地巡视着周围,确保没有任何事物会伤害到伊丽。

    马赛是宣誓效忠伊丽的骑士,以他的实力,本来有机会成为皇室内侍,却拒绝了邀请,留在了伊丽身边。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深爱着伊丽。

    他永远记得那个晚上,他带着伊丽在一群强盗中杀出重围。战马在战斗中牺牲了,他们只能走着回家,伊丽一路上喝了很多酒,平时英武果断的伊丽在喝醉后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爱撒娇。

    伊丽绕着马赛跳起了舞,她把马赛当成柱子,在他身边转圈。

    后来,她靠在马赛的胸膛上,掀开他盔甲的面罩,亲吻着他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问他:

    “如果我们这一生都无法结婚,你还愿意跟着我一生吗?”

    马赛记得,他永远记得,星光下伊丽微红的脸庞,还有醉醺醺的笨拙动作,他开口说: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