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跟踪者
“先生，石血和毒液的炼金反应杂质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首先应该从温度方面入手，你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反应温度，否则杂质总是不可避免的。石质的大多数炼金反应的温度都在铜融化和金融化的温度之间，你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研究。”
“谢谢季先生！”
看着红着脸跑开的女生，季雨颇有些自恋地摸了摸脸。
说实话，这种专业性极强的炼金问题应该问教授而非图书管理员，但季雨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
这已经不是季雨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两天漠城图书馆像是一下子多出来许多热爱阅读的学生，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是都会贴到季雨身边问个不停。
“到我了，季雨先生。”
身前的声音温软羞涩，季雨一下就听出来是瑞吉尔，他微笑着抬起头，道：
“下午好。”
看到季雨的微笑，瑞吉尔心里一喜。
自从知道季雨就在漠城图书馆的之后，瑞吉尔这几天每天都会来到图书馆，她确实很爱读书，但很少在图书馆里读，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见季雨。
起初瑞吉尔也有些担心季雨会不会生气，毕竟之前他在旧浴场的表现很明显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
恶魔应该也不希望被人看到吧......
闪过这个想法，瑞吉尔却感到有些不舒服，这是一种膈应的感觉。在遇见季雨之前，瑞吉尔一直在想象他应该是怎样一位恶魔，而自己则是恶魔最忠实仆人和信徒。
但看到季雨之后，瑞吉尔却有些不愿意承认他就是恶魔了。
恶魔不会......这样美好，季雨应该是那些史诗中王子或者英雄，而不是所谓的恶魔，尽管他那是确实有着恶魔的眼睛。
味道，不会错；身高和身材也不会错。但瑞吉尔还是想再看一次那双眼睛，那双灿金的眼睛。
“我最近的课题...是在研究有关深渊恶魔的相关知识，我发现了有关恶魔记载的一些信息和众神的历史有一些有趣的关联。”瑞吉尔道。
“瑞吉尔...”季雨有些无奈，这几天瑞吉尔每天都会来图书馆，并且每天都会带来一个问题和季雨讨论——说是讨论，其实就是用极其渴望期待的眼神看着季雨让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其实季雨并不介意这种讨论，他能够看得出瑞吉尔对他的感情，但他更明白由于地点和时机的特殊，这种感情不是只要自己拒绝就有用的，如果只是聊聊天，也不会耽误太多的事情。
可问题就出在瑞吉尔的提问上，短短几天时间，瑞吉尔的问题就逐渐开始朝着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刚开始还只是和深渊或者地狱沾边，这很正常，瑞吉尔选修了炼金学，而炼金中有诸多材料和深渊息息相关。
但当这些问题开始直接和“恶魔”产生联系后，其中隐含的意味就逐渐危险了起来。一个对恶魔产生浓厚兴趣的人，往往会被教会怀疑是和一些邪恶的生物有着不为人知的“勾结”或者“契约”，而这些人的后果无一例外都是被烧死在火堆里。
虽然这里不是南部帝国，教会的影响力远远不及皇室，但是明目张胆地讨论有关恶魔的话题也会招致危险。
“是这样的，瑞吉尔。”季雨伸手按上了瑞吉尔刚刚翻开的那本书，诚然按照瑞吉尔的地位想要带走哪本书根本不需要取得自己的许可，但《黑色诅咒》这本书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出现在瑞吉尔的手中。
“我知道，你在那个时候或许注意到的我的眼睛有些特殊，但是我向你保证，瑞吉尔，这双眼睛和恶魔没有半个铜币的关系。”
“那这双眼睛和什么有关系？”
“某种爬行动物......巨龙啊什么的......”这回轮到季雨支支吾吾了，季雨的黄金瞳和爬行动物的竖瞳只能说是毫不沾边，毕竟爬行动物的眼睛可不会发出金色的光芒。
这回瑞吉尔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张圆了嘴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好的季先生，我以后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季雨松了一口气，他倒是不太关心瑞吉尔会不会被教会抓起来，在西部帝国，还没有哪位神祇的神职人员有胆子抓捕大臣的女儿，但是教会不敢对瑞吉尔下手不代表不敢对自己下手。
但现在瑞吉尔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心跳了，果然，他果然在关心自己。
看着瑞吉尔逃离图书馆的背影，季雨的微笑冻结在脸上。眼睛看向远处书架的缝隙，有一道黑影在那里一闪而过。
跟踪者？目标是谁？是自己还是瑞吉尔？抑或是这个图书馆中的其他任何人？
季雨习惯性地在脑海里对自己提问，而答案也几乎瞬间得到。
跟踪者是冲着瑞吉尔去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而是远远缀在瑞吉尔身后，尾随着瑞吉尔离开了图书馆。
这是一个面相瘦弱的人，他穿着长袍戴着帽子，看着就像是周围其他的书生，但他把长袍的衣领拉得很高，脸藏在帽子和领子投下的阴影里，可季雨的黄金眼依旧看清了跟踪者的面孔。
一个冷漠的男人面庞，皮肤粗糙，看上去应该常年在沙漠中心奔波，脸上纹着一个黑色的十字盾图案。
这让季雨立刻警戒了起来，有纹身，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一名骑士，桑格斯如果派人暗中跟踪保护瑞吉尔，那他怎么可能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一个家族骑士以外的人？
那这个人跟踪瑞吉尔的用意，就绝非保护，而是另有所图。
瑞吉尔啊瑞吉尔，你真是......怎么所有麻烦都能让你给碰上。
远处悠扬的钟声飘进漠城图书馆，季雨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阳光，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季雨从面前的笔记本上撕下一截纸，写下一句秘文，这些文字很快化作金色的光芒隐没进纸张里，纸张自己折叠成一只白色的蝴蝶。
季雨摸起台面上的一根栗色长发，那是瑞吉尔刚刚落下的，系在蝴蝶上，白色蝴蝶便扇着翅膀飞出了身后的窗户。
而在季雨又一次把目光汇集到面前的书籍上时，另外一个身着铠甲的背影从图书馆一侧的小巷里走了出来，从另一个角度跟在了瑞吉尔身后。
诺兰学院附近，那名学生打扮的瘦弱男子拐进了一旁的香料摊，跟摊贩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拉了拉领子，朝着黑黢黢的门里走去。
“怎么样？有被注意到吗？”看到瘦弱男子走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怎么可能，那骑士就是个愣头青，或许砍人有两下子，但反侦察能力不比没下过崽的母羊高到那里去。”瘦弱男子取下帽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用手挠了挠脸上的纹身。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那玩意纹在脸上？”沙哑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女人，这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却一身痞气，一道刀疤横穿她漂亮却黝黑的面庞，上面一双眼睛凶气四溢，“所以，什么时候动手？”
“定线已经完成了，乔伊那群人估计也等腻了，那就今晚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瘦小男人又挠了挠纹脸。
“这回是个肥差，是个该死的大肥差，也是一件能要我们命的肥差。”女人顿了顿，旋即一只手提起瘦小男人的领子，她身上的味道像是结疤的伤口和铁锈，“所以你他妈最好不要有任何失误，如果这件事搞砸了，我就把你脑袋从你长满疮的脖子上揪下来。”
瘦小男人脸上表情如梦初醒，他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可怕变态的手段，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他连咽口水都做不到。
“很好。”女人放开瘦小男子，提起哐当作响的兵器袋，甩开门走了出去。
......
漠城城区主路上坐落着一间格格不入的酒馆，破烂的木质招牌上被风沙侵蚀出一个个小洞，只依稀看得见“WORMA”五个大写的字母，酒馆前的石砖地面被乌黑的油污浸透，展现出和周围光鲜干净店铺截然不同的气质。
平日里来这里喝酒聊天的都是在城区和郊区间来往的工人，黄昏时刻放工的工人们从这里路过，他们衣着褴褛面色黝黑，围坐在柜台前大声交谈、重重地把喉咙中的痰咳出来、大口灌下麦酒。
路过的城区居民会自觉捂着口鼻快步绕开这里，就连一部分住在DC区的学生从WORMA门前走过也会加快脚步。
但今天黄昏的WORMA酒馆却异常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只坐着聊聊几个人，不人声鼎沸的酒馆失去了存在感，就像是羊皮卷上的一滴墨渍，暗沉沉地昏睡在斜阳里。
酒馆里几人沉闷地喝着酒，不交谈，甚至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为首的是一位刀疤脸女子，她一手握着酒杯，坐姿懒散，另一只手却一直抚摸着一个布袋。
“乔伊，你晚了整整十五分钟，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的买卖有多重要？”看着从酒馆后门走进来的高大身影，刀疤女子皱起了眉头。
“知道，所以才多做了些准备。”进门的高大男子只有一只眼睛，另一个眼睛的位置戴着眼罩，眼角的伤疤牵扯起嘴角，让他看上去似乎在一刻不停地冷笑。
刀疤女子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不再说话，而是从布袋中提起一把厚背长刀，递给了高大男子。
“那就准备动手吧，猎物会在十分钟之内到达。”
说着，刀疤女子很迅速地将手中的武器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人，瘦小男人把拿到手的匕首凑到鼻尖嗅了嗅，嘴角快要咧到耳边。
“大姐，那个大小姐不能动，能不能让我把那个骑士妞儿带走？你知道的，我很久没碰女人了。”
刀疤女子厌恶地看了这瘦小男子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瘦小男子并不恼怒，而是嬉皮笑脸地将匕首插在腰间，跟在刀疤女子身后，顺着酒馆的后门走了出去，名叫乔伊的高大男子缀在队尾，沉默地跟着队伍移动。
WORMA酒馆的后门连接着一条小道，这里的路人比主道上要少很多，偶尔会有一两个抄近道的人从这里路过，也都脚步匆匆。看来这伙人对瑞吉尔这个贵族小姐的行踪摸得真够清晰，竟然能够确认她会在这个时间从这里路过。
五个人很快在固定的位置站好，有胆子在漠城里混帮派，还有勇气打瑞吉尔这个大臣之女的主意，那必定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狠辣、警觉、默契和能力缺一不可。
远处走来一个栗色头发的漂亮少女，穿着诺兰学院的校服，看上去和普通家庭的女儿没什么两样，但修长的颈部挂着的冰蓝石项链却隐约揭示着她不同寻常的身份。
同样不需要任何语言，刀疤女子仅仅一个手势，所有人一起动了起来，在斜阳投射下的房屋阴影的掩护中快速朝着瑞吉尔靠近。
只有刀疤脸女子本人没有动，而是从布袋中拿出一张羊皮卷轴，展开后将写满咒文的一面盖在地面上。随着她的动作，卷轴闪烁着乳白色的光，一层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烟雾以卷轴为中心扩散了出去。
这个举手投足都粗犷无比的女人竟然还略懂魔法，虽然仅仅是催动卷轴，但这已经足够了；这卷魔法卷轴上书写的是一种光线魔法，能够使某片区域在人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从主路上走过的那些路人，会发现自己经常走的那条近道突然不见了，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堵墙，怎么都找不到。
与此同时，乔伊四人已经贴到瑞吉尔的身前，如同毒蛇吐信般就要发动攻击。
“找死！”一声清脆婉转的喝骂声响起，惊人的银光掠过，竟然一击横档开了四人。
但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瘦小男子如同鹰隼般脚尖点在剑光上，翻身落地，此时刀疤女子也赶了过来，五人从五个方向包围了中间的瑞吉尔和突然出现的骑士装扮女子。女子全副武装一身板甲，头盔的面甲上蚀刻着西部帝国皇室的家徽。
“待在我身边，瑞吉尔大人！”骑士语气恭敬带着严肃。
“玫？是你？”瑞吉尔虽然惊讶，但看到包围而来的五个被灰袍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打手，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慢慢朝着玫的方向移动，表情沉着。
她可是见过真正地狱的女孩，这样的场面可吓不住她。
两方势力并没有僵持太久，刀疤女子朝着乔伊和瘦小男子点点头，两人亮出武器步步逼近，这只是试探，他们需要试出这个名为玫的女骑士的实力。
瘦小男子反手持刀，把匕首的刀刃被他藏在小臂后面，这种类似于刺客的持刀方式能够让对手看不到他出刀的方式。
乔伊甚至没有去除包裹在那柄后背长刀上面的白色布条，而是就这样冲了上去，速度并不快但声势极大，像是一头犀牛用独角掀开沙漠。
玫掀开斗篷伸出左臂，上面是一块和臂甲连在一起的筝形盾牌，隐隐传出魔法的波动，看样子这块盾牌上的花纹是某种减震魔法。她架起盾牌面向乔伊，视线则从面甲的缝隙盯向那个瘦小的男人。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乔伊冲势惊人，但真正的杀气却来自一旁拿匕首的男人，他从灰袍中偶尔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让玫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厚背长刀很快和盾牌碰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力量让玫闷哼一声，她单膝跪地，但很快凭借强大的毅力站了起来。
“等你很久了！”瘦小男人嘴里发出的啸声犹如猫头鹰的夜啼，他突然加速，朝着玫冲了过去。
但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女骑士的战斗意识，玫甚至没有任何借力，仅凭着右手手臂的蛮力就轻松抡起了那柄骑士双手剑，心脏的跳动声响起，那是血气运行的声音；玫顺着长剑的力量振动左臂，竟然将高大的乔伊震开来。
而那长剑的目标，正是突然袭击过来的瘦小男子。
瘦小男子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空中的他急忙调整姿势堪堪躲过这一次斩击；但落地后的他却拉下了面罩，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让我猜猜你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顺着瘦小男子的视线看过去，玫的膝盖内侧，那唯一一块没有板甲保护的地方，竟插着一根黑色的长钉。
巨大的眩晕感传到玫的大脑，一瞬间她差点连剑都没握住。玫强行提振精神，快要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男人。
瑞吉尔赶紧拔出玫膝盖上的长钉，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药粉倒在掌心，涂抹在玫的伤口上。
“没用的，可怜的大小姐。”瘦小男子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他的喜悦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对尸体不感兴趣，刚刚的长钉上涂抹的就会是‘死吻’了。”
说完这些，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玫一眼，想看看这个女骑士的面具下现在是怎样屈辱的表情。
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一次将双手剑举在面前，视线警惕地在周围五人身上来回游走。被抓住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而所有思考的能力都用在了如何保护瑞吉尔成功逃脱上。
对于玫完全冷淡的反应，瘦小男子明显有些不满，他转过头看向刀疤女人，等待指示。
“动手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动了起来。
“首先应该从温度方面入手，你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反应温度，否则杂质总是不可避免的。石质的大多数炼金反应的温度都在铜融化和金融化的温度之间，你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研究。”
“谢谢季先生！”
看着红着脸跑开的女生，季雨颇有些自恋地摸了摸脸。
说实话，这种专业性极强的炼金问题应该问教授而非图书管理员，但季雨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
这已经不是季雨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两天漠城图书馆像是一下子多出来许多热爱阅读的学生，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是都会贴到季雨身边问个不停。
“到我了，季雨先生。”
身前的声音温软羞涩，季雨一下就听出来是瑞吉尔，他微笑着抬起头，道：
“下午好。”
看到季雨的微笑，瑞吉尔心里一喜。
自从知道季雨就在漠城图书馆的之后，瑞吉尔这几天每天都会来到图书馆，她确实很爱读书，但很少在图书馆里读，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见季雨。
起初瑞吉尔也有些担心季雨会不会生气，毕竟之前他在旧浴场的表现很明显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
恶魔应该也不希望被人看到吧......
闪过这个想法，瑞吉尔却感到有些不舒服，这是一种膈应的感觉。在遇见季雨之前，瑞吉尔一直在想象他应该是怎样一位恶魔，而自己则是恶魔最忠实仆人和信徒。
但看到季雨之后，瑞吉尔却有些不愿意承认他就是恶魔了。
恶魔不会......这样美好，季雨应该是那些史诗中王子或者英雄，而不是所谓的恶魔，尽管他那是确实有着恶魔的眼睛。
味道，不会错；身高和身材也不会错。但瑞吉尔还是想再看一次那双眼睛，那双灿金的眼睛。
“我最近的课题...是在研究有关深渊恶魔的相关知识，我发现了有关恶魔记载的一些信息和众神的历史有一些有趣的关联。”瑞吉尔道。
“瑞吉尔...”季雨有些无奈，这几天瑞吉尔每天都会来图书馆，并且每天都会带来一个问题和季雨讨论——说是讨论，其实就是用极其渴望期待的眼神看着季雨让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其实季雨并不介意这种讨论，他能够看得出瑞吉尔对他的感情，但他更明白由于地点和时机的特殊，这种感情不是只要自己拒绝就有用的，如果只是聊聊天，也不会耽误太多的事情。
可问题就出在瑞吉尔的提问上，短短几天时间，瑞吉尔的问题就逐渐开始朝着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刚开始还只是和深渊或者地狱沾边，这很正常，瑞吉尔选修了炼金学，而炼金中有诸多材料和深渊息息相关。
但当这些问题开始直接和“恶魔”产生联系后，其中隐含的意味就逐渐危险了起来。一个对恶魔产生浓厚兴趣的人，往往会被教会怀疑是和一些邪恶的生物有着不为人知的“勾结”或者“契约”，而这些人的后果无一例外都是被烧死在火堆里。
虽然这里不是南部帝国，教会的影响力远远不及皇室，但是明目张胆地讨论有关恶魔的话题也会招致危险。
“是这样的，瑞吉尔。”季雨伸手按上了瑞吉尔刚刚翻开的那本书，诚然按照瑞吉尔的地位想要带走哪本书根本不需要取得自己的许可，但《黑色诅咒》这本书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出现在瑞吉尔的手中。
“我知道，你在那个时候或许注意到的我的眼睛有些特殊，但是我向你保证，瑞吉尔，这双眼睛和恶魔没有半个铜币的关系。”
“那这双眼睛和什么有关系？”
“某种爬行动物......巨龙啊什么的......”这回轮到季雨支支吾吾了，季雨的黄金瞳和爬行动物的竖瞳只能说是毫不沾边，毕竟爬行动物的眼睛可不会发出金色的光芒。
这回瑞吉尔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张圆了嘴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好的季先生，我以后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季雨松了一口气，他倒是不太关心瑞吉尔会不会被教会抓起来，在西部帝国，还没有哪位神祇的神职人员有胆子抓捕大臣的女儿，但是教会不敢对瑞吉尔下手不代表不敢对自己下手。
但现在瑞吉尔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心跳了，果然，他果然在关心自己。
看着瑞吉尔逃离图书馆的背影，季雨的微笑冻结在脸上。眼睛看向远处书架的缝隙，有一道黑影在那里一闪而过。
跟踪者？目标是谁？是自己还是瑞吉尔？抑或是这个图书馆中的其他任何人？
季雨习惯性地在脑海里对自己提问，而答案也几乎瞬间得到。
跟踪者是冲着瑞吉尔去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而是远远缀在瑞吉尔身后，尾随着瑞吉尔离开了图书馆。
这是一个面相瘦弱的人，他穿着长袍戴着帽子，看着就像是周围其他的书生，但他把长袍的衣领拉得很高，脸藏在帽子和领子投下的阴影里，可季雨的黄金眼依旧看清了跟踪者的面孔。
一个冷漠的男人面庞，皮肤粗糙，看上去应该常年在沙漠中心奔波，脸上纹着一个黑色的十字盾图案。
这让季雨立刻警戒了起来，有纹身，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一名骑士，桑格斯如果派人暗中跟踪保护瑞吉尔，那他怎么可能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一个家族骑士以外的人？
那这个人跟踪瑞吉尔的用意，就绝非保护，而是另有所图。
瑞吉尔啊瑞吉尔，你真是......怎么所有麻烦都能让你给碰上。
远处悠扬的钟声飘进漠城图书馆，季雨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阳光，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季雨从面前的笔记本上撕下一截纸，写下一句秘文，这些文字很快化作金色的光芒隐没进纸张里，纸张自己折叠成一只白色的蝴蝶。
季雨摸起台面上的一根栗色长发，那是瑞吉尔刚刚落下的，系在蝴蝶上，白色蝴蝶便扇着翅膀飞出了身后的窗户。
而在季雨又一次把目光汇集到面前的书籍上时，另外一个身着铠甲的背影从图书馆一侧的小巷里走了出来，从另一个角度跟在了瑞吉尔身后。
诺兰学院附近，那名学生打扮的瘦弱男子拐进了一旁的香料摊，跟摊贩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拉了拉领子，朝着黑黢黢的门里走去。
“怎么样？有被注意到吗？”看到瘦弱男子走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怎么可能，那骑士就是个愣头青，或许砍人有两下子，但反侦察能力不比没下过崽的母羊高到那里去。”瘦弱男子取下帽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用手挠了挠脸上的纹身。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那玩意纹在脸上？”沙哑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女人，这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却一身痞气，一道刀疤横穿她漂亮却黝黑的面庞，上面一双眼睛凶气四溢，“所以，什么时候动手？”
“定线已经完成了，乔伊那群人估计也等腻了，那就今晚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瘦小男人又挠了挠纹脸。
“这回是个肥差，是个该死的大肥差，也是一件能要我们命的肥差。”女人顿了顿，旋即一只手提起瘦小男人的领子，她身上的味道像是结疤的伤口和铁锈，“所以你他妈最好不要有任何失误，如果这件事搞砸了，我就把你脑袋从你长满疮的脖子上揪下来。”
瘦小男人脸上表情如梦初醒，他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可怕变态的手段，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他连咽口水都做不到。
“很好。”女人放开瘦小男子，提起哐当作响的兵器袋，甩开门走了出去。
......
漠城城区主路上坐落着一间格格不入的酒馆，破烂的木质招牌上被风沙侵蚀出一个个小洞，只依稀看得见“WORMA”五个大写的字母，酒馆前的石砖地面被乌黑的油污浸透，展现出和周围光鲜干净店铺截然不同的气质。
平日里来这里喝酒聊天的都是在城区和郊区间来往的工人，黄昏时刻放工的工人们从这里路过，他们衣着褴褛面色黝黑，围坐在柜台前大声交谈、重重地把喉咙中的痰咳出来、大口灌下麦酒。
路过的城区居民会自觉捂着口鼻快步绕开这里，就连一部分住在DC区的学生从WORMA门前走过也会加快脚步。
但今天黄昏的WORMA酒馆却异常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只坐着聊聊几个人，不人声鼎沸的酒馆失去了存在感，就像是羊皮卷上的一滴墨渍，暗沉沉地昏睡在斜阳里。
酒馆里几人沉闷地喝着酒，不交谈，甚至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为首的是一位刀疤脸女子，她一手握着酒杯，坐姿懒散，另一只手却一直抚摸着一个布袋。
“乔伊，你晚了整整十五分钟，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的买卖有多重要？”看着从酒馆后门走进来的高大身影，刀疤女子皱起了眉头。
“知道，所以才多做了些准备。”进门的高大男子只有一只眼睛，另一个眼睛的位置戴着眼罩，眼角的伤疤牵扯起嘴角，让他看上去似乎在一刻不停地冷笑。
刀疤女子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不再说话，而是从布袋中提起一把厚背长刀，递给了高大男子。
“那就准备动手吧，猎物会在十分钟之内到达。”
说着，刀疤女子很迅速地将手中的武器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人，瘦小男人把拿到手的匕首凑到鼻尖嗅了嗅，嘴角快要咧到耳边。
“大姐，那个大小姐不能动，能不能让我把那个骑士妞儿带走？你知道的，我很久没碰女人了。”
刀疤女子厌恶地看了这瘦小男子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瘦小男子并不恼怒，而是嬉皮笑脸地将匕首插在腰间，跟在刀疤女子身后，顺着酒馆的后门走了出去，名叫乔伊的高大男子缀在队尾，沉默地跟着队伍移动。
WORMA酒馆的后门连接着一条小道，这里的路人比主道上要少很多，偶尔会有一两个抄近道的人从这里路过，也都脚步匆匆。看来这伙人对瑞吉尔这个贵族小姐的行踪摸得真够清晰，竟然能够确认她会在这个时间从这里路过。
五个人很快在固定的位置站好，有胆子在漠城里混帮派，还有勇气打瑞吉尔这个大臣之女的主意，那必定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狠辣、警觉、默契和能力缺一不可。
远处走来一个栗色头发的漂亮少女，穿着诺兰学院的校服，看上去和普通家庭的女儿没什么两样，但修长的颈部挂着的冰蓝石项链却隐约揭示着她不同寻常的身份。
同样不需要任何语言，刀疤女子仅仅一个手势，所有人一起动了起来，在斜阳投射下的房屋阴影的掩护中快速朝着瑞吉尔靠近。
只有刀疤脸女子本人没有动，而是从布袋中拿出一张羊皮卷轴，展开后将写满咒文的一面盖在地面上。随着她的动作，卷轴闪烁着乳白色的光，一层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烟雾以卷轴为中心扩散了出去。
这个举手投足都粗犷无比的女人竟然还略懂魔法，虽然仅仅是催动卷轴，但这已经足够了；这卷魔法卷轴上书写的是一种光线魔法，能够使某片区域在人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从主路上走过的那些路人，会发现自己经常走的那条近道突然不见了，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堵墙，怎么都找不到。
与此同时，乔伊四人已经贴到瑞吉尔的身前，如同毒蛇吐信般就要发动攻击。
“找死！”一声清脆婉转的喝骂声响起，惊人的银光掠过，竟然一击横档开了四人。
但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瘦小男子如同鹰隼般脚尖点在剑光上，翻身落地，此时刀疤女子也赶了过来，五人从五个方向包围了中间的瑞吉尔和突然出现的骑士装扮女子。女子全副武装一身板甲，头盔的面甲上蚀刻着西部帝国皇室的家徽。
“待在我身边，瑞吉尔大人！”骑士语气恭敬带着严肃。
“玫？是你？”瑞吉尔虽然惊讶，但看到包围而来的五个被灰袍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打手，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慢慢朝着玫的方向移动，表情沉着。
她可是见过真正地狱的女孩，这样的场面可吓不住她。
两方势力并没有僵持太久，刀疤女子朝着乔伊和瘦小男子点点头，两人亮出武器步步逼近，这只是试探，他们需要试出这个名为玫的女骑士的实力。
瘦小男子反手持刀，把匕首的刀刃被他藏在小臂后面，这种类似于刺客的持刀方式能够让对手看不到他出刀的方式。
乔伊甚至没有去除包裹在那柄后背长刀上面的白色布条，而是就这样冲了上去，速度并不快但声势极大，像是一头犀牛用独角掀开沙漠。
玫掀开斗篷伸出左臂，上面是一块和臂甲连在一起的筝形盾牌，隐隐传出魔法的波动，看样子这块盾牌上的花纹是某种减震魔法。她架起盾牌面向乔伊，视线则从面甲的缝隙盯向那个瘦小的男人。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乔伊冲势惊人，但真正的杀气却来自一旁拿匕首的男人，他从灰袍中偶尔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让玫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厚背长刀很快和盾牌碰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力量让玫闷哼一声，她单膝跪地，但很快凭借强大的毅力站了起来。
“等你很久了！”瘦小男人嘴里发出的啸声犹如猫头鹰的夜啼，他突然加速，朝着玫冲了过去。
但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女骑士的战斗意识，玫甚至没有任何借力，仅凭着右手手臂的蛮力就轻松抡起了那柄骑士双手剑，心脏的跳动声响起，那是血气运行的声音；玫顺着长剑的力量振动左臂，竟然将高大的乔伊震开来。
而那长剑的目标，正是突然袭击过来的瘦小男子。
瘦小男子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空中的他急忙调整姿势堪堪躲过这一次斩击；但落地后的他却拉下了面罩，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
“让我猜猜你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顺着瘦小男子的视线看过去，玫的膝盖内侧，那唯一一块没有板甲保护的地方，竟插着一根黑色的长钉。
巨大的眩晕感传到玫的大脑，一瞬间她差点连剑都没握住。玫强行提振精神，快要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男人。
瑞吉尔赶紧拔出玫膝盖上的长钉，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药粉倒在掌心，涂抹在玫的伤口上。
“没用的，可怜的大小姐。”瘦小男子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他的喜悦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对尸体不感兴趣，刚刚的长钉上涂抹的就会是‘死吻’了。”
说完这些，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玫一眼，想看看这个女骑士的面具下现在是怎样屈辱的表情。
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一次将双手剑举在面前，视线警惕地在周围五人身上来回游走。被抓住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而所有思考的能力都用在了如何保护瑞吉尔成功逃脱上。
对于玫完全冷淡的反应，瘦小男子明显有些不满，他转过头看向刀疤女人，等待指示。
“动手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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