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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微言大义

    柳振民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阮大铖这是要对自己有所求,但若是要办事儿,自己只是个六品兵部主事;若是要谢钱,自己也只有他刚给的一千两。这样一想,难道自己还需要怕报什么恩吗?于是立刻放下心来,对着阮胡子慨然说道:

    “阮大人帮了我这么大忙,振民自当铭记在心,知恩图报,只是您本就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何须在下这种小吏?晚生何德何能,不知能有什么效劳之处呢?”

    阮大铖闻言,哈哈一笑道:

    “你放心,绝对是你立刻就能办到的事情,我且问你,那册立新帝的事情究竟进展如何了?”

    柳振民一听还真是自己知道的事情,而阮大铖对自己又这么大恩惠,于是差点脱口说出来。但话到嘴边他又想了想,觉得阮大铖这个人城府太深,能量太大,无风都能三尺浪,何况是这种不大不小的东风?所以册立新帝内幕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从自己嘴里说给他听,不然不知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自己有家有室,不能再当这种愣头青了。

    但人家毕竟刚卖了两个大人情给自己,所以柳振民也不好断然拒绝,只好谦让推辞道:

    “阮大人,我一个六品小官儿,能知道甚?要不是官场失意,又怎么会来您这里偷着卖文呢?”

    “不,不,柳老弟你今天可万不要再谦虚了,柳老弟,老夫素来善于相人,你昨日来园子里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如今的行市绝不同于以前了!早先看你都是灰心丧气的,一谈起前程就打不起兴致来,可这两天看你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目带精光,大有气象,若不是你自己心里有了想法,是绝不至于如此意气风发的!”

    阮大铖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振民,直让他心里一惊:这阮大铖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竟然仅仅通过揣摩神色就看出了自己似乎要转运的迹象,实在是了不得,抑或是自己的修养功夫实在不到家,这么轻易就把底牌漏了出来?

    不管怎样,这傻是没法继续装了,于是柳振民只好旁敲侧击地含含糊糊道:

    “既然您这样说,那晚辈就斗胆了,您这座宅邸毗邻秦淮,这些日子在这河上的议论,您自当风闻不少,也没什么新鲜的,我再说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您有个好朋友,现在正在中都凤阳啊。凤阳离那里才有多远,您是知道的,您又何不亲自写信问问这位举足轻重的朋友呢?”

    柳振民说的“那里”自然就是淮安,也就是福王潞王所在的地方,至于桂王的事是史可法私底下和他说的,他当然不肯随便提出来,而阮大铖听了这话后,颇为夸张地一拍额头说道:

    “对,老夫竟然忘了他了,柳老弟你果然精明!”

    柳振民觉得算是把这件事对付过去了,松了口气,但阮大铖似乎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

    “只不过,这天下的权重,难道就都只在那里吗?”

    柳振民今天好不容易办成了墨兰这件大事,正在兴头上,于是又扭头看向了她,听了这话也没多想,便随口答到:

    “其他的?其他的都太远了。”

    “太远了?有多远?”

    柳振民一边悠闲地看着墨兰,一边想着桂王所在的广西离南京也快三千里了,便又随口说道:

    “山川阻隔,数千里远。”

    “数千里远?”阮大铖听了这话,眼睛突然敏锐地闪了一下,“那么远呢?”

    柳振民这时回过头来,注意道阮大铖这个反应,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因为在如今次序靠前的皇室藩王里,大概只有桂王远在几千里外,这不等于暗示他也在史可法的考虑范围里了吗?而数千里外的王爷居然能进入考虑范围,不正说明他有别的特殊之处吗?

    想到这里,柳振民再一次为自己的修养功夫的确不到家感到羞愧起来,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可能再咽回去,只好打着哈哈往回圆道:

    “我也说不清到底有多远,南京到北京有多远我都不知道,我这人分不清远近,哈哈。”

    阮大铖自然听出了柳振民话里的掩盖之意,于是也附和道:

    “是啊是啊,就和老夫的仕途一样,日暮途穷,不知归路啊。”

    柳振民见自己好像是岔开了话,松了口气,赶紧又劝慰道:

    “哪里哪里,阮大人有马总督这样的朋友,哪里是不知归路,绝对是老马识途,巧了,要不马总督怎么正好姓马呢?断断不需像伍子胥一样干那倒行逆施的事,只要顺势而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哈哈,借你吉言了。”

    说到江北,柳振民这时突然想起了正往南来的父母,于是又说道:

    “阮大人,晚生还是要再恳请一句,就算您不理世俗,和我平辈论交,但家父毕竟和您年岁相仿,而且他老人家不日就要来南京了,您再这么和我称兄道弟,若是让家父听到,那真是折煞我了。”

    阮大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又拍了柳振民两下:

    “嗨,咱俩是忘年交,只论交情,不论辈分,我和那个马总督也是如此,那也是位重情义的人,等有机会我为你引荐一下。”

    “好,好,到时就仰仗阮大人您了。”

    柳振民说完便要行礼,而阮大铖止住了他,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过振民啊,既然你认我做长辈,那且容老夫再多言一句——我昨天给你那银钱,现在可不好捂在手里,如今京师失守,往南边来避难的士绅们绝不会少,这金陵城定是他们的首选之地,依我看,这宅子之类的价钱全都要涨,就像崇祯七年时一样。你现在若是不买,以后怕是更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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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最近,反正就感觉啊,这明末的资料丰富程度,和之前写南北朝北齐的就不是一个级数的,写起来总怕涉及史实错误:北齐的那本由着我胡编,经常苦于历史资料太少;反观明末的这本由着我考证,苦于各种史实资料太多,顾老能写成那本巨作,的确需要数十年磨一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