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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月已难再如故

    纱帐之后,是桃粉色的浓烟。

    粉烟氤氲,杜世闲却笑得乐不可支。

    这正是那一夜,自己第一次和田星原坦诚相对时的幻境啊。

    原来,她还念着自己。

    那接下来,就该死白茫茫的雪山了吧!

    果不其然,浓烟不一会便散了个干净,眼前正是一片皑雪覆盖着的山峦。

    杜世闲终于笑出了声。

    “星原,你记得,我也记得!出来吧!”

    只有一声娇笑,却无人出现。

    杜世闲也不在意,知晓了田星原的心思后,这里,便是自家的欢乐场了。

    正好赏赏雪吧!

    跃过山脚熟悉的树林,淌过记忆中的这涧河流,脚下,终于踩上了白雪。

    还是有些冷。

    杜世闲的笑意越来越汹涌,直至长笑着,提气奔腾起来。

    雨打浮萍,谁家子弟谁家院,江湖子弟江湖老,世上总有人在经历着风花雪月,也总有人回忆着似水流年。

    山外的世界在前,若是能和相爱的人一同前往,往后的日子,情思,床笫,软玉温香,这才是人世的风光啊!

    杜世闲正找寻着记忆中的兔子,忽然,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

    一间破屋映入眼帘。

    杜世闲一愣,难道田星原忘了当时的幻境吗?

    不,她一定是想给我些新鲜感。

    杜世闲暗笑了声田星原的小女子情绪,便顺着空气中莫名的诱惑感,走向了那间陋室。

    一进屋子,窗外,便突然黑了下去,随之而起的,是瓢泼的落雨声。

    杜世闲暗笑一声,也不在意,径直坐在了屋中的一张方桌之前,点上一盏不甚明亮的烛台,磨着桌上的墨,想着待会儿是写一篇情诗,还是作一篇相思赋。

    墨还没磨饱,忽然一阵风来,门开了,烛火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捻灭。

    杜世闲下意识地提了提气,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星原给的幻境,还会有什么食人的妖兽吗?

    想到这,杜世闲忙重明烛火,当光明又给予自己一点温度时,终于又嗅到了她伴着淡淡奶香的花香。

    杜世闲忙看向门外,却发觉了一个赤脚白衣的女儿,披散着头发,慢悠悠地正向着自己走来。

    不是田星原?

    杜世闲自然反应般地向她的脸望去,肤白貌美,含笑的眼眸,轻咬着的下唇,好像下凡的仙娥。

    定是田星原!

    她在给自己些情趣呢。

    杜世闲还在想着,她已走了过来,手自然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胛处,嘴凑了过来,对着自己的耳朵先吹了口气,然后又小声地说了一句。

    杜世闲心思有些乱,并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可却突然想起了曾在彭浩影那听见过的一句诗来。

    影哥儿曾说过,世上最勾魂摄魄的声音,就是赵惜月曾弹过的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那真是天上仅有,世间全无。

    可那劳什子箜篌,怎么能比得上此时的温声细语?

    杜世闲正赞叹着自己的才智,便听得她又重复了一句。

    这次听清楚了,是“公子姓甚名谁,缘何在此?”

    杜世闲笑了起来,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星原既想玩一玩,咱们便玩一玩吧。

    “吾乃天字军长生将军,杜世闲!”

    于是杜世闲便和她愈聊愈欢,相见恨晚,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聊了这些时日的相思,又聊了聊此时的心情。

    从门口迎到桌前,又对坐床榻,杜世闲已然动了情。

    从对坐,变成相拥,杜世闲怀抱着她,又慢慢地剥着她。

    于是,杜世闲勾下头,看到了含羞的她,和皑雪覆盖着的峰峦。

    杜世闲真切地知道,大河之水是如何地一发不可收拾,可却是猛地站起身来,皱起了眉头。

    她看着杜世闲,疑惑地蹙了蹙眉,眉眼间,是田星原擅用的神色。

    可杜世闲的脸更加的冷峻了。

    “星原,可从来不会如此露骨!”

    像是在回应这句话似得,她突然站起身子,看着杜世闲笑着,脸也慢慢变成了田星原的样子。

    杜世闲却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的田星原道:“她更不会如此不服输。”

    田星原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清楚我吗?”

    杜世闲摇了摇头道。

    “我清楚星原,你不是她!”

    田星原摇了摇头道:“我就是她!”

    杜世闲撇了撇嘴道:“你若是她,此时,就不该是这般场景。”

    田星原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突然,四周变成了一片雪山。

    一只兔子,正在雪地上扑朔着。

    杜世闲皱起了眉头,还未说些什么,田星原又笑道。

    “等会儿啊,一阵风吹醒了你,你醒醒神,回忆起了现在,却不是这是梦,还是真切发生过的。唯一能证明你不是在臆想的,便只有略显潮湿的衣裤哦。”

    杜世闲还是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之人。

    “我并未着你的道,你怎么就开始幻想了。”

    田星原笑了笑。

    “我走之后,你是不是不再猜想和我的共处,只继续你的前程。你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事实上当时你真的不在意了,第二天,第三天,你都没回忆起我。”

    杜世闲闷哼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星原也不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可慢慢的啊,你发觉什么都没意思了。练武没意思,领军也没意思。可你别无他法,只能不可自拔地越来越多地想起和我共处的每一晚,你时常重复那时的心境。”

    田星原笑了起来。

    “可山水白雪,你的兔儿,和得以驰骋的马儿,那时你才知道,你开始的相思。”

    杜世闲突然急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就没一点在乎我吗?”

    田星原伸出只手,捧着杜世闲的下巴。

    “你不知道的是,你习剑练拳修功,使尽筋力,欲消减求之不得之苦,想的念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风流?”

    杜世闲的眼光突然泛起了泪花,人也不再急躁。

    “星原,我爱你,我想的念的,都是你。”

    田星原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语气如常地说道。

    “若是有人问你,你少年时,记忆最深的事是什么,你会说你的绝学,还是你的抱负?”

    杜世闲突然上前一步,搂紧了田星原,不知何时,眼泪竟已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田星原笑呵呵地从杜世闲的怀抱中透了出来,看着杜世闲,笑问道。

    “你可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的呐喊?”

    杜世闲终于哭出了声。

    田星原又道:“你可知玉臂横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杜世闲哭着点了点头。

    田星原道:“你可曾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杜世闲哽咽道:“我见过了。”

    田星原又说道:“你可曾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杜世闲带着鼻涕眼泪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我试过了!”

    田星原笑意盈盈地看着杜世闲,却不再开口。

    杜世闲倒像是来了谈兴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话来。

    “那天我一见你,便爱上了你!”

    “你曾说我不是爱,是被你用药唬着了,我也想了很多次!”

    “可越想,我越明白,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每一次,我被你用药唬住,虽说当时有些气恼,但后来,越想便越开心。”

    “我从未真的生过你的气!”

    “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我学过《百里药经》,也看过你的《棠溪药经》,我本想再碰见你,破了你的药物,谁知道,只有这无主的药物机关了。”

    “你是为了钟衣吗?你早些说,我就让钟衣杀了我了!”

    “你能不能,再看一看我?”

    “星原!”

    “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田星原的身形突然开始变淡,可她却不在意似地,只笑着,语气不带半点变化地说道。

    “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你侥幸攀上过峰顶,那当你回归平地,便再不会潇洒腾挪,你的眼前,从此便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药物织就的幻境缓缓破裂,杜世闲站在庭院的大门之前,抬起了一只脚,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踏出一步。

    像是解除了什么控制一般,魏闻鹏突然站起身子,带着泪花看了杜世闲一眼,便猛地窜出院外。

    杜世闲也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扭过头看他一眼。

    只继续走着,走着,庭院不长,只几步工夫,杜世闲便站在了屋室之外。

    她就在这间屋子里吧。

    杜世闲突然想起了,逍遥真人在一次醉酒时,曾念过的小词。

    “摇曳碎花晨露,犹似旧人踱步。

    细语伴呢喃,过往几多朝暮。

    明悟,明悟。

    风月再难如故。”

    此时深夜,并无晨露。

    可杜世闲还是想起了田星原的一走一跳,和她曾说过的话。

    这句话,她刚才也说过。

    “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你侥幸攀上过峰顶,那当你回归平地,便再不会潇洒腾挪,你的眼前,从此便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我侥幸攀上过峰顶,再回归平地时,便再不会潇洒腾挪。我的眼前,从此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这个时候,杜世闲的眼眸中,真的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