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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儿女情长是天命

    “自古以来啊,最让人着迷的,便是姑娘,特别是,床笫帷帐中的姑娘。”

    杜世闲心中所想,本就是天远观里的这姑娘,此时听得彭轻锋的调笑,刚藏好的心思又漏了出来,嘴唇抖了抖,竟又滴下了一滴眼泪。

    彭轻锋也不安慰几句,便笑着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天远观里,还有我曾着迷的姑娘呢?”

    本是天涯沦落人,杜世闲突然听见这句话,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跌坐在彭轻锋身边,问道。

    “是亭子?不对,是无名鬼。”

    彭轻锋“呸”了一声,笑骂道。

    “是无名,不过啊,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红花,后来呢,我又叫她飞鸟。”

    杜世闲也不在意这些,只又问道。

    “那后来呢?她不在了,你怎么办?”

    彭轻锋笑着摇了摇头,眼神突然有些迷离。

    “我啊,向来是不惮,以姑娘来纪年的,红花飞鸟,也都是赏心悦目的假风流,她啊,是我的二十多岁。”

    杜世闲听得疑惑,想不明白,也不再去想,只又问道。

    “那她,你的二十多岁,是什么样的?”

    彭轻锋笑了几声,才又说道。

    “姑娘啊,有很多种,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勾魂摄魄,浅笑无常。其实啊,哪有这么多分别呢?

    姑娘一共就四种,不想睡的,你想睡的,想睡你的,和睡过的。”

    杜世闲一愣,彭轻锋却像是起了谈兴一般,时不时地笑上几声地说道。

    “早些年里啊,我在山中,所见过的,都是懵懂,而又甚于浮躁的人们,他们见了我,以为我这不思沉淀的性子,便是真的逍遥。

    呵,好奇心驱使着年轻的无畏,也给予了我几年的虚假繁荣,时运不济的我信了,便浪荡成了多情的样子。”

    杜世闲拦上话问道。

    “你多情吗?你喜欢她吗?”

    彭轻锋看着杜世闲笑道。

    “多情自古空余恨,你喜欢过几个姑娘呢?”

    杜世闲听见这话,又想起了田星原。

    可这天远观中,自己要是想田星原,那就对亭子太过不敬了。

    杜世闲忙摇摇头道。

    “你呢?你喜欢过几个姑娘?”

    彭轻锋本也不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听见杜世闲不愿回答,也不强逼,只有转过头去,眼神迷离地说道。

    “一说起姑娘啊,我首先想到的,还是那情窦初开的岁月。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男女之情的腌脏,只知道看见了她,便想去接近。

    回忆起来,她便真如她的名字一般,一般的璀璨。

    可惜哦,少年人总是不思量,一身的心意感动了自己,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便自然而然地错过了。

    可总也错不过啊,从那时起,我总会关注着,人群里,姓氏最特殊的姑娘,也会默默地咀嚼着,别人名字中的沉淀。”

    杜世闲听得出来,彭轻锋说得不是无名鬼,忙又问道。

    “所以之后,你才因为无名鬼的名字,而注意到她了?”

    彭轻锋像是没听见一般,也不在意杜世闲对无名鬼的不敬,继续说道。

    “后来呢,我长大了些,便是两个动心的人,相互错误的试探。

    我与她啊,曾借着夜色月光而行,从村子中心出发,她送我到了村东,我又送她去往村西。

    那一夜,我们在路上聊笑,在桥头赏月,在无人处相视,却也仅此而已,谁都没有突破自己的矜持,都以为人生还很长,可以慢慢来。

    然后,就突然地断了线,山里山外,茫茫人海中,再无相见。

    之后我便告诉自己,如果再见到,和那一夜的她,一样的眼神,我一定不能错过。

    可我也没有再遇见过。”

    杜世闲听着这个也不是无名鬼,便又问了一句。

    “那无名鬼呢?”

    彭轻锋这次像是才听见杜世闲的问话,转过头来,对着杜世闲一笑。

    “再之后,我就遇上了她。”

    虽然彭轻锋说着这几个人,名字都是“她”,可杜世闲还是当即便认定,这一个“她”,便是无名鬼了。

    彭轻锋继续说道。

    “初初见她,便是山崖边独自美丽。

    当时我离家出山,心中以为,自己是自由的。

    邂逅她时,我就知道,她是和我一般的渴望自由。

    可慢慢的,我才发觉,她的渴望,是将自己变得自由。

    而我,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把自己变得散漫。

    我爱上了她。

    初生牛犊本就不会放弃,于是,我们牵手,我们亲吻,我们在黑夜里低语,我们皮肤紧挨着皮肤,我们汗水粘连着汗水。

    我把热爱唾予她,可惜,我也留不住她。

    我觉得,我是为了她而生的,可她,却为了等待什么‘鬼首的呼唤’才活着。

    她让我知晓了求之不得,懂得了相思难耐,让我知道收敛,也知道了自己能包容的上限。

    我庆幸自己能用二十多岁来遇见她,我也期望,别再遇见她了。”

    杜世闲听得悲哀,自己和亭子,还算是天意难测,可彭轻锋和无名鬼,却是因为各人的心思,才分离的。

    “鬼首的呼唤”,说得应是杨吉,和他们鬼人的谋划,自己如今,也和杨吉有了交集。

    可无名鬼已死,亭子也已不在,鬼人的谋划,或是自己的未来,到底要怎么走呢?

    杜世闲想得失神,彭轻锋却像是要按捺住脑子里,想要喷薄而出的回忆似的,晃了晃脑袋,又说道。

    “之后的三两年间,井喷似的桃花却沾不得我。

    我见识了一触即走的潇洒,也见识了死缠烂打的长情。

    我曾以为,我所爱的,不外乎是长相,是身材,是语言的共鸣,是身份的匹配。

    可这些都错了,彼时的我,竟啼笑皆非地发觉,我爱的,是自己觉得我应该爱的人,仅此而已。

    于是,我拒绝,拒绝,又拒绝,放任自己对外的印象,从多情到无情,更让我有一种世人皆醉的自傲。”

    杜世闲问道。

    “你是说,我会变得如此吗?”

    彭轻锋朗声笑道。

    “你觉得呢?”

    杜世闲沉吟一声,摇了摇头,又问道。

    “那你之后呢,还有没有再动过真心?”

    彭轻锋又笑了起来。

    “后来啊,我真的遇见了一个,足够喜欢我的人。

    她注意我,接近我,帮助我,也崇拜我,我们从距离感慢慢靠拢,最后啊,却又因距离而分开。

    她的全身心都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没有一丝一毫的越界,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是她看我的眼神,不那么纯粹,却也不是恶意。

    从那一句‘雾起枉天明月羞’开始,我们慢慢升温,慢慢交融,从树下的花草,勾连到河畔的鸳鸯鱼水,我们亦步亦趋地合二为一。

    可惜,美妙的开始与过程,却有一个戛然而止的结局。

    她是爱我的,我也爱上了她,可她是彭轻鸿的探子,虽然她没有出卖我,可彭轻鸿还是找到了她,继而找到了我。

    杜世闲,你知道吗,比对的人更重要的,是对的时间啊。”

    杜世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问道。

    “枉天城的叛徒,就是这个人吗?”

    彭轻锋摇了摇头,又嗤笑道。

    “这些不重要的。哈哈,再后来啊,一切就都沉淀下来了。

    我残废了,坐在那个洞里,再也没有遇到不同的人,却也能想到她们或相似或不似的风貌。

    我没有再沾染桃花,却也能感觉到漫天花开。

    我困在坑里,无聊至极,也曾以飞鸟红花为题,却再没写出不同的人和事。

    我只是比从前多了许多的思凡之意,我曾以为,我思的是旧人旧事,今天又到这里,我才知道,我思的,是曾经的自己啊。”

    杜世闲还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彭轻锋竟会如此尽显小儿女作态,不由得有些痴了。

    彭轻锋却像是被这种心思填满了一般,竟又念出一首小词来。

    “细捻青丝数红妆,寂癫半世历成双。

    逍遥招展惹蝶女,寥落飘摇清媚娘。

    忆鸳帐,欲求凰,几回春梦又寻常。

    今夕散尽相思意,月在长空又在郎。”

    杜世闲听着这首小诗,又不住地念叨起亭子来。

    彭轻锋念罢之后,却像是突然想明白一般,笑着说道。

    “呵呵,我曾想以这首《半死梧》为引,让自己明悟,什么叫‘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哈哈,今天我才突然明白,这首词,我是为你所作的啊。”

    杜世闲一愣。

    “我?”

    彭轻锋闻声笑得疯狂。

    “小子,我听见,有人对你说,什么‘天命’了,你可想过,你的命是什么?”

    杜世闲怔了证,说道。

    “我不管他怎么说,我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能白白死去!我要把握住我自己的命来!”

    彭轻鸿笑道。

    “那你准备,成为什么命啊?”

    杜世闲想了想,沉吟一声道。

    “如果,彭浩然不如我,那我就是,一人能敌万人之人!”

    彭轻锋不知彭浩然是何人,却也不去追问,只笑着说道。

    “一人能敌万人?就是你的追求吗?”

    杜世闲被问得疑惑,忙回道。

    “不然呢?”

    “你内力雄浑,在我看来,已是独步天下,那么,天下无敌,权势滔天,若是你的追求,也就是你的天命了。”

    杜世闲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问道。

    “如果你的身体还好,那我定不是你的对手,那你的追求,或是说,你的天命,是什么呢?”

    彭轻锋朗声笑着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这张沧桑的脸上,一双眼竟单纯如稚童一般。

    “哈哈,儿女情长,才应是我的天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