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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亭子哪曾害过你

    “我给你脸上,抹的这‘移花膏’,便是亭子给我的!”

    杜世闲一愣,还未细细想来,张伟已招呼着自己坐下,又继续说了起来。

    “说起来,亭子,也算是我的徒孙,我这卜卦之法,无名只记个大概,亭子却是融会贯通了。

    只可惜,我借卜卦之法出世入世,趋吉避凶,而亭子,却不脱凡相,可惜,可惜啊。”

    杜世闲已回过神来,可却先问了一句。

    “亭子和我师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杜世闲问的是逍遥真人,可张伟听见这话,却对着杜世闲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哀怜之色。

    “当年,亭子卦术小成,待到章修文路过此地时,便算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和章修文会有师徒之情。

    于是,她频费心力,终于帮章修文渡过了心障,又使话术,唬得章修文和她对赌了一局。

    赌的只一句话,便是让章修文尽心去教一位,因为我的一句卦辞,而多受苦厄的人。”

    杜世闲知晓,这人便是自己,当下便皱起了眉头,“哼唧”了几声,终于问道。

    “是‘一人能敌万人之人’这一句吗?”

    张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

    “这句卦辞是对的,可应上的,不是你。”

    杜世闲也不反驳,又问道。

    “然后呢。”

    张伟叹了口气,说道。

    “然后,亭子还是放心不下,便只身前往天南山中,无名知晓此事之后,便托我入山,去寻亭子。”

    张伟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我寻了约有十年,才找到了她,可惜,她枉顾天命,此间事却已同乱麻,再难开解了。”

    杜世闲问道。

    “她弄乱了什么天命啊?”

    张伟看着杜世闲,怔了好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道。

    “原本,你的命数,是在投身花间会后,做一个禹无羊埋在彭家的间谍,待到月食之夜,九兽齐出时,你一身《灵犀功》,只能被彭轻鸿摆弄着,身死当场。

    而亭子,会在那时候,陪你共赴黄泉,这便是你的命。”

    杜世闲咽了口唾沫,又问道。

    “现在呢?”

    张伟伸出左手,揉了揉杜世闲的头发,叹了口气道。

    “本来,你在加入天字军不久,便会被田星原吸尽阳气,禹无羊也会在那时,知晓卦辞的错误,那之后,钟衣会将你打成残废,最后这一年多的时间,你便安享富贵,又有亭子相伴,这一生虽不长命,可也乐得自在。”

    杜世闲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张伟已继续说道。

    “可是,亭子一心要让你反抗天命,于是,你有了章修文这个师父,她又设计唬我,让我算错了卦,将你引入大海寺藏经阁中,学成了这般本事。”

    杜世闲苦笑一声,说道。

    “若不是亭子,我今天的一切,应是谁的呢?”

    张伟却不回答,只望向天边,说道。

    “后来,我找回了亭子,将她带出山外,一时大意,也没先算一算她的命运。

    于是,她回到这里,正看见彭轻鸿斩杀无名。

    本来,这一役之后,彭轻鸿得到《烟海功》真迹,以绝顶内力反馈九兽,关于你的故事,也就要完结了。

    可是,《烟海功》的真迹,如今是你的了,禹无羊也因此逃脱一死,一饮一啄,还真是皆由天定。”

    杜世闲却不接上这个话题去聊,只开口问道。

    “亭子见了彭轻鸿行恶,之后呢?”

    张伟看着杜世闲,揉着杜世闲头发的手,也突然一使力。

    “之后,亭子外出寻仇,正遇上了你。”

    杜世闲一愣,还未回话,张伟却突然笑了一声。

    “她委身与你之后,便找到了我,给了我‘移花膏’,她当时说,‘我受不了杜世闲曾失身别人,今日起,我要他换个面目见我’。

    呵呵,当时我还以为,这只是小女孩儿的醋意,我还在这‘移花膏’里加了药,让‘移花膏’遇醋即消,便是想提点你,亭子吃起醋来,可是能把人改头换面的。”

    张伟笑过之后,又失了神,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

    “前两天,我想问问亭子,你们的婚期是什么时候,可我掐指一算,却算不到她了。

    于是我卜卦算你,才看到了这一切。”

    杜世闲忙问道。

    “亭子为什么暗害于我?”

    张伟猛地一巴掌甩在了杜世闲的脸上。

    不通武艺的老人,一巴掌打在内力雄浑的杜世闲脸上,虽不疼痛,可却让杜世闲愣住了。

    “亭子若要害你,你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你就得死!”

    杜世闲揉了揉脸,正要问一句“为什么”,张伟已按着杜世闲的脑袋站起身来。

    “你的生身父亲,是彭轻鸿。”

    这句话一出,杜世闲直接愣在了当场。

    自己的父亲,是彭轻鸿。

    那么,诸葛瑶是谁?

    《拨云掌》又是什么武功?

    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杜世闲忙站起身来,看着张伟,正要问话,张伟已知晓他的心意,开口解释道。

    “因为你如今内力有成,彭轻鸿才将这二十年前的伏笔启出,为的,便是要让你的命数,重归正途。

    彭轻鸿,是你的生身父亲。

    《拨云掌》,是彭轻鸿的计策。

    而诸葛瑶,也不是你的妹子。”

    杜世闲怔怔地说道。

    “所以……”

    话还没说完,张伟已罕见地失了态,猛地大喊道。

    “所以,你枉为人子!

    你因为亭子,得了超脱命数的机会,而亭子因为你,却死无葬身之地!

    而你,在亭子尸骨已寒的今日,还再说,是亭子害了你!”

    杜世闲被说得哑口无言,张伟的语气却越来越激烈。

    “因为你,本可以安享晚年的章修文,以剑扬名的章修文,死在了一个废人的剑下!

    因为你,本应该在天下扬佛的莫蹈常,却要和裘天罚拼命而死!

    因为你,本能成为天下之师的小谢,死在了天南山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因为你,本要享尽人间富贵的武泥,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你,本该在彭家功成之后,安稳和平的天下,要白受那本不该受的战乱之苦!

    你还说,亭子害了你!

    那我问你,亭子是害了你,还是为了你,害了整个天下!

    而你,是不是害了亭子!”

    杜世闲本就心神不定,此时被张伟一连串的话打击得,似乎要失了心智,只摇着头,又问了一遍。

    “若不是亭子,我今天的一切,应是谁的呢?”

    张伟突然又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章修文,本该教导彭浩然成材,待到章修文和莫蹈常都退隐之后,小谢便是彭浩然的师父,出得山来,又有武泥的教导,最后在彭轻鸿夺得天下之后,彭浩然,便是安定天下的明君!”

    杜世闲突然苦笑一声。

    “原来,一人能敌万人之人,是他啊,也是,本就该是他。”

    张伟皱了皱眉,许是对杜世闲如此枉顾亭子,而感到厌烦,正要再骂上一句,一股摄人心神的杀气,却突然从杜世闲的身上涌了出来。

    “那为什么,你最开始,不明白得告诉禹无羊,是他呢?”

    张伟正要回话,却看到杜世闲已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眶里已满是鲜红。

    杜世闲的回忆,到这儿,便断了一层,再之后,杜世闲清醒过来时,身边已没了张伟的踪迹,而自己体内那得自虎鲨的一切,也再无痕迹。

    杜世闲环顾四周,只看到了无名鬼的坟前,那拓印的爪记像是失了精神似的,这会儿看着,再没有之前的惹人注目了。

    而天远观里,好像有一股气儿消失了,可杜世闲嗅了好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气儿不见了。

    而自己清醒之后,竟突然想明白了彭轻锋的教导,自身的内力也更盛往昔。

    而这些,杜世闲却都不在意,他这一门心思,全在这天远观中。

    亭子,对不起。

    我再看不见你,我想看看曾经的你。

    天远观里的绣床上,还有你盖过许多年的被褥。

    天远观里的书籍中,还有你翻看过的指印。

    天远观里的厨房中,还有没有你手烹的饭菜?

    杜世闲坐在天远观的厨房里,眼前,还有一盘没吃完的饺子。

    饺子就剩了几个,上面已长满了霉菌,应是无名鬼临死前,没吃完的一顿饭。

    饺子旁,还放着一瓶陈醋。

    亭子,我这张脸,只为你而来,你不在了,这张脸,也该不在了。

    杜世闲嗤笑一声,一把拽过醋瓶,拧开盖子,便倒向自己头上。

    陈醋落在头发上,又流向满是“移花膏”的脸,直蛰得杜世闲满脸生疼,灼热难当。

    可杜世闲不躲不闪地,只是笑着,直至笑出声,笑声初还爽朗,可没几声过,便凄厉难听。

    三五声之间,杜世闲的嘴角还向上勾着,可已是泪流满面。

    陈醋混着“移花膏”化解出的渣滓,又被杜世闲的泪水混成灰泥一般,不住地落了下来。

    杜世闲哭了一整夜,终于在第二天一早定下了心神,脸上已藏尽了悲哀之色,先就这厨房里的剩水,好好地洗了洗脸,这才握着半瓶陈醋,走回了书房里,想要带上安置在书房一角的彭轻锋,继续向老乐山行进。

    可见到了彭轻锋,却没有想象中的辱骂,只有他那布满整张脸的追忆之情,和一句嬉笑。

    “自古以来啊,最让人着迷的,便是姑娘,特别是,床笫帷帐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