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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在,几天后知朝就出院转家中休养了。幸好大脑没有损伤,只是小腿皮肉伤的狠,流血过多,实在太虚。

    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各个报纸发表对战势的预估,文坛大家的笔战斗争……心中有些隐隐着急,为什么那边还没有派人过来联系她。她敲敲腿,心中告诉自己要淡定,不到最后,什么都不算数。于是,她拿着一支铅笔开始对一叠时新报纸的信息进行分析。

    渐渐,她倾向了一个较为实际的判断。按照日军目前侵略情况来看,和南京政府的态度。长沙这所千年古城,恐怕也要面临那一天了。并不乐观的走向,让她苦恼。她突然想,成岷生在战场上是在做什么呢?是消极备战,能躲就躲。还是迎难而上,临死力搏。

    与此同时,成岷生正伏在战壕里,用重机枪不断扫射敌军。享受着冲天的火光、迷眼的硝烟、浓腥的铁锈味。他看着对面打不完的人,急得身子前倾。霎时间,休的一声。一个子弹从他耳边飞过,烂的皮肉模糊。他恨恨的凭着对边来向猜测,猛的扫射了好几轮才往下一滑。正好大概看了看,自己团的情况。原来是对方火力太大,上方让一团来压一压。结果,自己团里好多嫩瓜一上场就软了,损伤惨重。拖下去的比补上来的人还多。弹药又根本不足,曹顺打急了,手榴弹就没停过。

    成岷生看了一眼给自己脚下的一个小孩儿。就是自己几天前带过的,现在两个腿被炸断了一半,血哗哗的涌流。边哭喊着娘,边去找他断在不知何处的腿。成岷山拉着他手臂往回拉,头也不回冲后边大喊:“卫生员!把伤员抬下去。”李尧从后边猫上来:“团长,二团那边上来了。咱们撤吧。”成岷生轰着炮:“曹顺先带一部分人撤下去,再让其他人跟上。”曹顺用手抹了抹从头流到眼睛上的血扯着嗓子喊:“团长,你也先撤吧。我领弟兄们垫后。”成岷生趁着间隙,腾出一只手把曹顺往里坑推了一把:“马上带人下去。”心里骂死陈油子不积德,年纪越大越奸滑,来的这么慢!

    其他几个营陆续撤退,二团的人冲了上来,成岷山见时机到了,招招手带着剩下几个人躬腰跑了。回跑时,嘴里包一口灰。看着躺下光流血的后生娃子,有的连肠子都拖在外边。成岷生脑子都在跟炮一起炸,可这离军医院太远,车都装不下了。以班到排到连到营都在报伤亡人数。两千半的人领过来,就半个太阳的功夫。能全手全脚走回去的竟只剩两千出头人了。伤了三百多个,几乎都是新兵,躺在地上嗷嗷叫。可是他除了让医疗兵极尽可能为他们提供简易的治疗,也无能为力。因为很快还要再冲上去。他接到的命令是,要辅助三团阻拦敌军的进程。看着愈来愈猛烈的火力,漫天冲斥的火药味,每一秒都有人在倒下,每一秒都有人在冲上。这大概是一场硬战,如果让他们耗在这里,只是等死。可是如果,这次有没有足够的人手。如果派一部分人手下去,这里兵力就不足了。责任与良知好像赶在现在一起分家了。可那此起彼伏的凄喊:“娘~媳妇儿~~”,他就没有勇气,真让他们在这里耗着。于是他让几个担架员和精锐由李尧带着这个小队分批按伤势轻重把伤员直接就近送军医院。

    成岷山看着他们,就想起她。不知道在医院醒了没?这一瞬的惦念立马就淹没在火光冲天的轰炸里,二团一个信号。成岷山又让马六带人上去辅助。他们奔跑,匍匐、踞趴。用尽各种方法,都在往前冲,一步之遥,擦肩子弹。无尽的揣摩在战场上都是多余。子弹不会弯来绕去,只会直冲不长眼。一不当心暴露多了,成岷生肩膀上就挨了一下,血洞汩汩流出的腥红染了一大片草绿。可好像这个洞不是烂在他身上一样,他肩上架着的机关枪除了换弹药带,就没停过。四五天没日没夜的打法,让他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弓,随时对准目标。

    “成哥,送出去了。就是半路碰到日军轰炸,死了几个。”李尧猫着腰从地壕沟小跑了来。:“还有,三团赶到了。”

    “他孙子的!爬着来的?”成岷生一听火就蹭上来了。他们军本来是被派到王庄与五十九军合攻南路日军,向淮河北岸推进战线。但后来北路日军从汤头镇朝临宜发起进攻,他们师又因此临时被调到临宜支援城内守军。城内已经弹尽粮绝,但是百姓还没撤离,兵力薄弱,仅剩百余人支撑。而临宜是战略要地,绝不能失。师里让他从西边经守城而出,先攻阵地,拉开战地距离。陈方越从左侧线路赶来会合。他们团负责压制低空敌机轰炸和抵抗陆地坦克碾压,陈方越负责守卫阵地,联合突击。与城内守军合围,切断日军部队。结果,陈方越迟迟未到。发去电报也不回。他只好分散兵力,结果并不讨好。

    他立马回指挥处找人,结果陈方越吊着白绷带吊着个黑脸在那坐着。双方一通气,才晓得他们团从另一边绕过来时,经过沂沐河下游,让日方正派来的援军从上方偷袭了。对方是一个装甲师,因此他们只能边撤边打。听到这个消息,气肚子都瘪了。

    等到没人的时候,陈方越报了个数字。成岷生一愣,心就凉了。本来两个团,突击对方还且战且观。这下兵力伤亡近半。让人只能沉默。目前只能先打电报回复现在情况,请求支援。

    得到的命令却是:“原地不动,转攻为守,拖延敌军。”

    陈方越艰难的开口:“接下来怎么办?”成岷生没说话,“只能智取,不能硬来”这个道理是目前谁都晓得的,但如何智取都是个难题。不过现在双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分散。这可以确信!目前在平地上打,利用是散兵坑来伏击。但现在情况有变,只能转换模式,以消耗对方兵力为主。不能让敌方把更多的兵力投到主战场。目的明确了,策略就清晰。

    据成岷生这些天的观察,后边有一部分丘陵地带。地势不高,难有制高点优势。但胜有一条激流间隔,在地面切割破碎。激流后又一山坡,高度达六百米左右,坡面崎岖不平。至少可以不断消耗对方的兵力。但问题是,他们需要把战线撤退十多里地。这个需要向上级请示。

    成岷生跟陈方越一商量,由陈方越向上边打报告。结果上方一口就断了这个提议。好不容易打的阵地死都不能退。一定要守住,并且让他们放心,他们的援军两天内必到。

    两人没办法,只能憋着一口气。轮流上前线打,退下来的就领着兵垒战壕,休整。陈方越这个人虽然这些年油奸了不少,但是打起仗却不怂,命还舍得豁出去。有他在,成岷生终于不用日夜不分的守在战线上。

    他回到营帐,从包里拿出一个彩色糖盒,挑了一个绿色的放进嘴里。躺下来闭上眼,炮火声音此起彼伏,可脑子里却沉沉的坠入无边黑暗,宛若一片死寂,他就像躺在一个无物的托掌上,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