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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窗台旁的一盆蔷薇渐渐结出了枣儿大小的花苞,本是良辰美景好时光。可是轰隆隆炮鸣让麻木的心生不出一丝欢喜。女人索性把花抱了进来,把帘子全部拉上。将花盆就摆在电话机旁一块儿盯着。

    突然砰哐一声响起,知朝的肩颈迅速一提,像被主人掐住脖子的鸡仔。慢慢,她回过头才发现。只是墙上的钟掉了下来。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还没让敌人的子弹打死,自己倒是要先疯了。

    瞬时,一阵热情洋溢的西班牙舞曲从琴弦上面旋转开来,在空中180度的劈叉。奇异的与那炮鸣和上节奏。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奏曲。她无声的靠近门眼,仔细看了一下。打开了门。是小猫,一身邮递员的制服,旧的出线。

    待人另一只脚进来后,迅速关上了门。知朝请他坐下,小猫开门见山讲述了最近站点情况。“前段时间日军轰炸,我们房屋塌了一半,就临时转移了地方。结果就在半个小时之后,长沙我方情报站突然被查。”知朝身形前倾,倒吸了一口气。“多少?”

    “被查了一半,除了个别逃离。其余全部被送进了审讯室。”小猫面无表情,眼神放冷。“有内鬼。”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手指蜷缩成一个拳头。

    “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小猫认真的看着她:“目前成岷生不在长沙,你的目标要暂时转移。经上方综合调查分析,内鬼是军统的。长沙站行动组的人。曾用假名吴清云,实名钱其坤。如果再拖下去的话,通过他的信息,不管真假都会扯出更多的人。对此,上级要求我们立马进行锄奸,由你配合我!”知朝点头:“明白。”

    “他所居住的青木路32号是有门卫看守的,而他自己也行踪无定。你要负责将他引到无人区,我才好当场就地击毙。”

    “是不是你们人手比较紧缺?”

    他沉吟了一下,看着知朝道。没错,为了营救审讯室里面的同志。

    她犹豫了几下,还是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你们同意,这个人可以由我来处理。你去参加营救行动。军统那里,我这边我也会尽量找一些可用的信息。”

    视线如同一把探明灯,直直的打在她的身上。“你确定?”

    “杀人不是只有依靠经验才可以做的。”她笑了一下:“小猫,营救比锄奸的难度远远大的多,务求一举成功。每一个不同用处的棋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你觉得呢?”

    小猫思索几秒,告诉她等候通知,说完就迅速无声的离开了。一如他来时。

    第二天下午的黄昏,青木路一家临街的酒楼上,最里边的老旧雕花屏风间隙,坐着杏色旗袍的女人。她捧着盏茶轻轻的嗅着。浅浅的玫光浸着凉凉的水雾渗进了毛孔里,湘楚山江的冷媚成了她的勾勒。柔软近乎朦胧的发丝如梦网交织包拢在润泽流畅的下颚线,纤长直净的脖颈线。让曲直的相处如此融洽,不过不禁意的一眼,就让人流连难返。有时,那不可知的风情胜过无数直白的精致。

    楼上风光恰好,不看可惜。楼下心思百转,不明错过。

    女人将轻轻头倚在梁柱上望着夕阳沉江,愁烟笼罩眉眼。那飞扬的艳染上了沉重的凄,其中的矛盾让人沉迷,一生探究之意。恍然之间,一抹碧影促落。

    “哎呀!掉了。”一声惊呼从楼上传来,引得屋檐下的男人顺着抬起了眼,两目相对,尽是说不尽的风情。女人目光躲闪,随着手背微微曲起拂过脸庞,腼腆的很,迅速跑下楼。男人帽子下本来阴沉的眼神竟慢慢变的柔和,也许连他钱其坤自己都未曾发觉。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裂成两截玉簪,在手里摩抚。

    “先生,这是我的那只吗?”凉风吹过卷起女人垂落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女人不好意思的把头发挽在耳后跟。钱其坤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松动了,将手中的残物递了过去。沙哑的声音响起:“已经碎了呢。”

    女人当然听得出那尾音的挑逗,装作不知的拿过那断裂的玉簪放进包里:“嗯,谢谢。”就不再看他,转身回去付老板茶点钱。

    出门后,男人己经不在现场了。女人随即离去,走向另一条羊肠小道。

    隔天下午,她还是在那酒楼上,还是在那个隔间。不过换了一件衣裳,是青蓝色的,很是婉约脱俗。男人还是看见了她,也看了很久。看的女人都发觉了,他也不多藏,只是冲她招了招手。女人偏过头去,装着没看见他。他偏在楼下看着她,靠着巷子尾的墙面,插着兜。有一种明目张胆的自得。

    果然很有效,没过多久。女人架不住路上有心人的目光,小跑下来。慢慢走过来看着他,这眼神当真有韵味极了。明明是瞪着的,却有娇嗔,有疑惑,有怨怪千般流转。眼神随着步子的走近而已加深:“先生站在这里这么久?是在等什么人吗?”

    “已经等到了。”他道。他其实长得不吓人。不过总是依靠着一副不喜不怒的阴气有一种让人本能厌恶的本事。大概30出头的样子,却不见一点朝气。薄唇狭眼,很有一副凉薄相。即便此时笑起,也是似笑非笑。“等人做什么呢?”她问。“还东西。”他伸出手,掌中躺着一只雕花的碧玉簪,水头很好。女人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摇摇头。“昨天是我不当心,先生不欠我什么。”

    钱其坤心想,原来还是个有志气的小妇。便调笑:“谁教我没接住?美人配美玉,你若不要,丢了就是。我宁肯是你丢了,也不送一些俗人。”

    女人看着他风流邪肆,不免红了脸。转头就走。他笑着跟上。女人往前走,男人跟在后头。一直走,一直跟。跟到了一个小院子处,女人气的返回头:“我已经到家了,先生还想跟到哪去?”男人了然点点头说:“陪你散了这么久的步,我刚好也累了。你不打算请我坐一坐?”

    女人气得红了脸:“我告诉你,我是有夫之妇。我的丈夫现在就在里面。”

    “正好,交个朋友?”

    女人不说话了。

    男人又笑:“六先生是正在秀芳楼里推杯换盏?还是在里面呢?”女人咬紧下唇,他又逼近了一步“原来你还是个会撒谎的小东西。”女人失落的缩着肩膀:“所以,你什么都调查好了。你想做什么?逼迫我?轻贱我?就因为我是一个没有丈夫依靠,可以轻易欺负的女人?”男人俯下身,故作深情的搂着她的肩:“你错了。我可没有用玉簪轻贱人的猪脑子。”女人抬起头,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眸子,泪珠不觉滚落。他用手指尖接住那滴泪,顺手把玉簪带上了她的发髻。“既然别人不懂珍惜你,你何必对真心待你的人冷言冷语。”说完,他抚上了她的脸庞。她轻轻推了他一下,跑进屋里。

    看着那微开的门户,他笑的得意。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一边坐着在屋子里,一边打量着这个不大却十分干净的地方。见女人,在厨房里忙活。他倒有了些快意,玩过青楼妓女,玩过寡妇,也玩过良家女,更不乏闺中怨妇。可是这个怨妇,倒很招人喜欢,老实又不死板,还有着些傲。看着,他又去了里屋,看着那珠帘拔步床,闻着一股在她身上也闻过的幽香。

    饭菜熟了,女人把一道又一道的小菜摆在桌子上,倒好酒。坦然的看着他:“你要看着我吃吗?”男人迟疑不动。女人低头笑了一下:“他就不喜欢吃我做的饭菜。你大概也一样吧。”他故作轻松坐在饭桌前:“你这么不待见我,怕不是在里面下毒,要毒死我。”女人抬起眼眸,淌着泪,嘴觉挂起冷冷一笑:“你不用自做多情!这些菜你一个都不许吃。”女人一脸讽刺说这话的同时,又狠狠的往嘴里塞了口菜。男人本来不打算吃的,又想用几句话搪塞过去,或者存心试探。可是这番挑衅之下,又或者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免引起了他的好斗,暗觉不免小看了她。便一本正经拿过她的碗:“谁说不吃?只是这碗不香,你的才滋味。”女人冷哼了一下。

    一来一往,一酒一饭。两人斗着嘴到十分有趣,吃饭的时间也格外长。悠闲就像长沙倒春寒前最后的开的几泄春光,让人放松惫懒。天撑开了微亮。她问他待会去哪,他眸光一闪笑问道她是不是要管他了。女人嘟着嘴哼道:“这么闲的人,谁稀得管?”他伸手便要刮她的面皮,突然一只手僵在了半空,接着使不住的颤,钱其坤瞪大了瞳孔,嘴里字不成句:“怎…怎…,你…我…吃…”说着,身子向左转便要往外跑。可扑腾一下直往地上摔。脸涨得通紫,爆出青筋。全身就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女人并不回答,从发丝间拔下他送的簪子,一步一步朝地上的一团烂肉走来,定住,蹲下。看着那双邪祟的眼涣散,喜欢往别人身上招呼的脏手不停在颤抖。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手起落下不过挥影之间,眼神稳得跟庙里的菩萨一样。纤长的碧玉簪插在脖子孔里还剩下半寸时,她才指了指桌上的筷子,看着这个一个倒卖就让无数同志深陷牢笼的尸体一点一点流干他的血。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让她蓦的抬起头。眼见满身是血的少年,是小猫。

    一个扶着门框,自带血窟窿的气喘吁吁。

    一个半跪在地上,满脸血点的镇定自若。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满身鲜血的样子。

    两人几乎同时笑出了声。这是王知朝第一次见他笑的这般不收敛。很快,旁边有人听见了动静要来查看。她立马将他的手臂绕到自己肩上,从后门里逃了出去。后边是条细江,江岸停了一条小船。把他扶进去之后,知朝迅速的撑离了岸边正看着方向。一流微乎其微的气音吐出:“西边,木屋。”

    “躺着,别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