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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营救(1)

    潞州,威严整肃的兵马使衙署内。

    正在处理公务的卢延纵忽然见到前来求见的灵府,着实有些意外。

    他放下手里的谍报,望着台阶下纤细又挺拔的女孩。

    在潞州住了这些时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前来求见他。

    “灵府姑娘今日见我,是有何事?”

    “是有事要当面向兵马使确认,日前你曾答应我,帮我去盛王府救人之事,不知此时是否还作数?”

    灵府面色凝肃地道。

    卢延纵定定地看着她的面容,片刻后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不过我与崔副使非亲非故,就算看在灵府姑娘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也好差着意思。”

    灵府对他的话似乎毫不意外,坦然道:“卢公子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卢延纵微微一笑:“灵府姑娘果然干脆,那我就直说了。我潞州作为中原防遏河北强藩之地,想要立足,光靠朝廷是靠不住的,因此我必须要我治下的潞州乃至整个武宣,兵精粮广,民富政泰。”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灵府已经很难从他身上看到之前那个孤独乖戾的卢三公子的影子了。

    如今的卢延纵,已经是更符合他此时身份,甚至更加野心勃勃的少壮之主。

    他转目看向灵府:“我知道,灵府姑娘在楚邑颇有美名,你在崔元庭手下辅佐虽不到一年,但楚邑之民生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你不仅于农桑之道亲力亲为,使百姓通晓农事经营之法,而且致力于开化群蒙,教平人甚至女子读书明理,甚至自掏腰包,把朝廷给的赏赐都投入到民生改善之中。”

    灵府第一次见人把自己从前做的事总结称赞得这么细致,不过她没有骄傲或羞涩,而是从卢延纵这番话语中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所以,她一语不发地听着他谈论自己。

    见灵府并无任何回应,卢延纵眼神深了深,倏然对她道:“所以我的条件很明确,我可以帮你营救崔元庭,但那之后,我要你留在潞州三年,为我之佐助,你可答应?”

    灵府眼神敏锐地一凛!

    这条件……

    她心思快速转动。

    卢延纵这一番话,表面上堂皇公道,实际细想,却又种种蹊跷。

    第一,灵府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难得的佐辅之才,在楚邑县衙里做一名勤快干事之人也就差不多了,她顶多能做好一个县衙能吏的程度,也就差不多了。

    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崔元庭的放手和信任,以及无私心的指教,她才能发挥一些超出的作用。

    可论及对一地政治的方方面面,以及对大宣朝各方势力静水深流的暗中较量,她根本毫无把握。

    而潞州是比楚邑大得多的舞台,武宣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防遏藩镇,卢延纵也不是崔元庭,前者有着太多她看不懂的心思和谋划。

    而这个时候,她分外怀念起崔元庭的好来……

    他不在了之后,她才更加一点点明白他的宝贵。

    他对她,对人,风光霁月,坦荡无私,尊重包容,她早就感受过,他是秉持天地正气的存在,深受儒道墨法滋养教诲的一个难得的“明”人。

    第二,卢延纵要她许下三年之期,明显是要留下她在此。

    可三年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要她佐助吗?佐助什么方面?会不会有所变化?

    这都是未知的、易变的。

    而她若答应在这里,想走脱恐怕就不容易了。

    而如果崔元庭就回来了,难道她要和他各处一方吗?

    还是要崔元庭为了她,不得不围着潞州或者武宣打转?

    这么多的隐患,她都能看得明白,她不信卢延纵提出这些要求时,没有想过这些。

    灵府抿着唇,清秀的眉峰不自觉地蹙起。

    卢延纵看出她的斟酌和犹豫,却沉默地不发一言,似乎用这种方式与她进行一场心里的谈判!

    从他的沉默中,灵府已经知道了这场营救的代价……

    可没有什么比崔元庭活着更重要——

    她闭了闭眼,檀口轻启:“我答应。”

    ……

    怀着沉沉的心绪走出正厅,灵府不妨迎面遇上一人,她和他目光相撞,彼此都大为震惊——

    最后,倒是来人先开了口:“灵府姑娘,好久不见。”

    “听闻蒋县丞为人所救,原来是到了这里。”

    灵府心里大觉讽刺,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在潞州让她再次见到了蒋同范。

    蒋同范微微笑了笑,“好说,蒋某早已不是当初的楚邑县丞,也没想到和灵府姑娘渊源竟然颇深,竟然在此见到故人。”

    灵府转头望了望正厅的方向,又看见蒋同范手里按着一叠文书样的东西,微微侧身道:“想必你有公事要忙,不耽误你了,请!”

    蒋同范微微颔首,带着几分耐人琢磨的笑意款步走入正厅。

    看着他的背影,灵府对卢延纵之为人、施政,更加不确定了。

    云州,盛王府,地牢。

    空旷的水滴声从未知的廊道尽头低落。

    一盏油灯照着盛王李陌那张神态自若的脸庞,虽然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却依然神光焕发,一双湛亮的眼睛里精光内敛,丝毫不见老态。

    “你想好没有?”

    盛王声如洪钟,即使在这幽暗的地牢里,也有种神王垂堂问话的庄重威严。

    “咳咳、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他对面一丈外的监牢里传了出来。

    崔元庭闭目盘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原本丰神如玉的面庞此时竟然变得苍白瘦枯,身上衣服有多少处褴褛,就有多少处受伤。

    可身处此情此景,面对盛王威压逼问,他神态寂然平静,不轻不重地答道:“答案我早就说过了,王爷何须再问。”

    “哼,愚蠢。”盛王显然颇不以为然,“本王惜你是个人才,不愿见你自寻死路,这才一再给你机会,难道你以为没了你,本王的大事就不成了吗?”

    崔元庭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姿态。

    盛王的涵养耗尽了,他恼怒地站起,指着崔元庭骂道:“迂腐,愚蠢!本王已经将你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了你?莫非你还不信?”

    “王爷告诉我的身世,我很感谢,可我不能因此去做王爷要我做的事。”

    盛王暴躁地一脚踢翻油灯,言语快如刀锋一般向崔元庭砍来——

    “你的生父受了此等冤屈,妻子家口俱亡于汴州,而你本乃大英雄大功臣之后,如今却连认祖归宗都做不到,只能假托他人姓氏苟活于世,甚至不敢让天下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世,以免累你生父仅存的英名——”

    “——如此种种,难道你这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