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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呷醋

    一贯井然有序的盛王府陷入风声鹤唳之中。

    王府中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感到了变化的发生。

    首先,盛王身边的侍从增加了几倍,出入变得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

    其次,王府中的管事和监事都增加了,数双眼睛盯着干活的奴婢宫仆,令每个人都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错被当做奸细惩治。

    这都不算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王府陷入了人人自危,人人互相怀疑的氛围里。

    管事的怀疑奴婢,奴婢们也在互相监事,背后告状,而管事和监事们也互相怀疑监视,最糟心的是盛王,他怀疑除了自己之外的每一个人。

    住了十几年的盛王府忽然变成个漏筛子,让他觉得四处漏风,时刻处在奸细的观察之下!

    他妈的!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他抓到人,非要大卸八块剁了喂狗不可!

    然而他还没找到任何头绪,这一天,盛王在浩浩荡荡的护卫陪同下进了书房,本想歇口气喝口茶,不料之前空无一人的书房蓦然在书桌上出现了一张条子!

    盛王现在什么都见得,就是见不得条子!

    尤其是专门从他儿子孙子失踪时所着衣服上撕下来的条子——

    按压着突突直跳的眉心,他拈起了那块条子。上好的织锦狩猎纹样,是小孙子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脑中蓦然浮现小孙子那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和奶声奶气唤他的声音。

    他的手抖了,勉力去看衣料上的字,不知为什么,那衣料污浊了一块,暗暗的褐色,像是染了血迹。

    于是盛王的手更抖了。

    字条意思依旧简单粗暴:盛王如何待人,我便如何待汝儿孙。

    ……

    望着布着锦帘绣衾的雕花檀木大床,灵府和崔元庭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个时辰之前,在地牢里饱受饥寒之苦的他俩突然被人带了出来,本以为盛王丧心病狂又要搞什么折磨人的花样,没想到……

    灵府扫了一眼这间比上等客房布置得还华丽舒适的房间,心想:盛王的手段真是够花……

    门外站着层层守卫,她和崔元庭正常说话都是可以被听到的。

    看了看室内,灵府指着外面窗下守卫的影子,问崔元庭:“这算什么?软禁?”

    崔元庭默了默,拖着带伤的身体将房间内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并无特别发现。

    担心他体力不济,灵府扶着他在床边坐下。

    崔元庭压低声音道:“若我猜得没错,应是你认识的那位卢公子扣住了盛王的脉门,逼得他不敢对我们用刑,反而还把我们换到这里。”

    灵府略一沉吟,就听他续道:“不是扣住了盛王嫡孙,就是拿了世子,又或者,两者都有。”

    “卢延纵?”灵府同样极低地发出疑问。

    会是这样吗?

    她不能确定。

    从逻辑上看,崔元庭的推断不无道理,她在刑室也看见盛王对着那块金麒麟是如何变颜变色,而那金麒麟显然是儿童佩戴之物。

    来之前她做过功课,知道盛王对独苗的世子嫡孙相当重视。

    可是她不太相信卢延纵会做到这一步。以她的了解,如今的卢延纵,是一个会在各种复杂形势面前剥除一切感情和道德因素干扰,单纯权衡利弊做事的野心家。

    为了她和崔元庭,这样完全不留余地的和盛王叫板,卢延纵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能在自己的恳求下来这一趟,灵府觉得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陷在地牢里几乎是灵府自己的选择,卢延纵即使不怪罪她,也犯不上为他们和盛王搞到这不可回头的地步。

    更不可能是为了那个要她留下三年的约定,卢延纵又不是傻,这当中的得失根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会不会是尹文珍?我们一路上都有暗中联系,我到这里,他那边的人手也都……”

    没等她说完,崔元庭便摇摇头:“不会,阿文做事不是这种决绝的风格,他会用别的方式营救,但不会直接和盛王对抗。”

    灵府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崔元庭对尹文珍的分析是对的。

    尹文珍虽然在监军中有一定权势,可监军的势力来源本身却不属于自身。他可以在本道内与节度使分庭抗礼,却没有实力和封疆一方的亲王较量。

    崔元庭观察着灵府的表情,只觉胸口发闷,有种无法说出的不舒服——那个男人竟然为了灵府做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这些,他也不愿猜测灵府在潞州的那些时日,是如何说动这位新上位的潞州兵马使亲自陪同她来云州营救他。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灵府对他的深情,已经超越生死。

    可他是男人,男人最理解男人。

    卢公子这样不合常理、不计回报的作法,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当然清楚,正因为太清楚,所以更加不舒服,而这不舒服还无法表露。

    于公,卢延纵毕竟是来帮助营救自己的,他若指出姓卢的有私心,显得自己太狭度了。

    于私,他已经再三推开灵府,既然做好了决定不连累她,他又凭什么、以什么身份不舒服?

    可这种感觉让他难以消化,望着这间华丽舒适的上房,崔元庭觉得此处比地牢更让他憋闷压抑。

    “哗……”

    微微的倒水声,他转头,见灵府用桌上的茶具斟了一杯茶,正小心地嗅着。

    见他看过来,她眼眸单纯地问:“会在茶里下毒吗?应该用不着吧?”她指了指他的唇角,“都裂得不像样了。”

    崔元庭垂下眸子,掩住里面的矛盾情绪,低声道:“不会有毒,用不着。”

    灵府点点头,轻轻端着茶走到他身边,递给他。

    一股炎气从胸中往上顶,崔元庭不仅暗暗嘲笑自己的虚伪。

    我这是干什么?

    拿不起,放不下,话都说了,决定都做了,却因为一个觊觎、倾慕她的人而乱了心神?

    难道我这么小心眼?

    不,我不是小心眼,我只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一点都做不到……

    灵府望着递在半空中的茶杯,见崔元庭迟迟不接,只盯着她的手发愣,不禁问道:“怎么,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