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请君入瓮（一）
七年后，他重返洛阳，身怀血仇的他本不愿与她相认，可命运总要掀起些波澜才肯罢休……
公元691年，天授二年，一月。
自去年，武则天正式称帝，废唐立周，东都洛阳便多了一个神都的名号。至今年，武则天下令改置社稷于东都，洛阳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大周的政治中心，洛阳城愈见繁荣，天下财货汇集于此，南、北、西三市中商旅往来不息，民居里坊的街面上也越发热闹。
这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行来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子，使得宽阔得街道一下子显出几分局促来。街上行人纷纷避让，生怕冒犯了什么权贵人物。洛阳成为都城后，这有权有势的人也一夜之间膨胀了起来，作为洛阳城里辛辛苦苦讨生活的普通百姓，自是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招惹什么麻烦。
这八抬大轿之中坐着一个干瘦的男子，年约四十许，一张长脸，颧骨颇高，唇上两撇八字胡，颚下一撮短须。他双眸微闭，随着轿子的起伏，颇为惬意的微微晃着头，仿似书生诵书。
此人名为周兴，乃是当朝出了名的酷吏之一，因其全力支持武则天问鼎帝位而获得重用，曾滥杀无辜达数千人，时任文昌右丞，即尚书省右丞，正四品下，主持省内细务，统领兵、刑、工三部。
八抬大轿停在了一座豪华府邸之前，上书来府二字。周兴下了轿子，见来府中门大开，门前站一身形瘦高的男子，一身华服衬得此人颇为风流。周兴也不上前，昂首站在轿前抚须而笑。
那瘦高男子见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待其走至近处，只见这男子约四十上下，长容脸，悬胆鼻，薄唇微抿，唇上短髯修得整整齐齐，皮肤白皙光洁，端得有几分俊美之姿。只是那双眼睛看人时不免带着几许阴鹫，让人觉得不甚爽利。
周兴微笑拱手道：“难得俊臣兄有雅兴相邀，周某人可是推了公务紧赶慢赶的过来赴宴呐！”
“周兄赏光，来某感激不尽呐！”那高大男子正是当朝的又一酷吏——来俊臣。
此人早年因偷盗入狱，又以诬告起家，现如今官拜左台御史中丞，有监察在京百司与军旅之权。武则天又允他于洛阳皇城南丽景门内设制狱，号称“例竟门”，专以罗织百官谋反罪名为能。由于其坑害人命无数，经验相当丰富，便与同党做了详细的总结并编写成了《罗织经》，堪称顶级害人攻略。
来俊臣与周兴把臂同入中门。二人于中堂上分主宾落座，奴仆婢子纷纷将一应宴饮酒菜奉上。周兴见席上珍馐佳肴应有尽有，美酒琼浆更是西域特产价值不菲，他不禁用手抚了抚唇上的两撇胡子，满面笑容，心里颇为满意。只是见席间仅有他与来俊臣二人，不禁疑惑问道：“这满桌的佳肴，怎得就你我二人品尝？”
“此次特邀周兄前来，却是来某人有一事相求！”来俊臣自如的为周兴斟上一杯美酒，解释道。
“你我多年同僚，有何事需言一个求字！只管说便是！”周兴不疑有他，满饮一杯酒水，砸了砸嘴，道。
“周兄体谅！”来俊臣笑着又与周兴推杯换盏了一轮，才道，“来某人手里有个案子，这主犯呢，嘴硬得很，我是用尽办法也是撬不开他的嘴啊！不知周兄，最近可有想出什么新招没有？”
“这你可真是问对人了！”周兴一抹嘴，兴致勃勃地道，“前几日刚办了个案子，我还真是突发奇想了一个，保管百试百灵！”
“哦？是何方法，周兄快快道来！”来俊臣热情的为周兴夹菜斟酒，嘴里连连催问，很有几分迫切。
周兴享受了一番来俊臣的殷勤，方才得意的道：“方法很简单，你只需取来一个大瓮，将犯人放进去，再在瓮下添柴加火，不用多久，这犯人必定求饶！”
来俊臣在一旁听得眉飞色舞，待周兴说完，便对一旁的侍从道：“还不快去取大瓮，再让厨房弄点好柴过来！”回头又对周兴道，“周兄，这方法灵不灵的您自个儿说了可不算，来某人想现在就看看效果，您看咱现在审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还不信我了！”周兴闻听要当场审犯人试验效果，顿时也来了兴趣。
侍从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半人多高的大瓮放在了中堂外的空地上，又取来了柴火堆在大瓮周围。两人出了中堂，来俊臣微微一笑，手臂向前一引，对周兴道：“周兄，请入瓮吧！”
几日后，洛阳城东侧建春门外。
一骑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冲着城门飞驰而来，马上稳稳端坐一少年郎君，身姿挺拔，一袭白袍，大袖飘飘，腰佩镶绿珠乌木鞘长剑，端的是英姿飒爽。及近处，只见这少年人，约莫十七八岁，面白唇红，眉若剑锋入鬓，眼如寒星清亮，嘴角微微上扬，鼻梁高挺，轮廓硬朗，却是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
距城门几丈之外，那黑色骏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离地，长嘶不止。白袍少年手中稳握缰绳，轻喝一声制止了黑马的躁动，放缓了马速，退向官道一侧。
原来自城门处行来一队人马，为首者铁甲皮衣执戟而行，身后一队兵士，围着一辆囚车，缓缓而来。囚车后面跟着一众男女老少均是一脸丧气之色，被一旁的兵士推搡着踉跄前行。那囚车之中站着一个面如枯槁的八字胡男子，正是那周兴。因被告发与左金武大将军丘神绩等人预谋逆反而被武皇判了流放，一家老小也受了牵累。
入城的百姓站在官道两侧瞅着押解队伍指指点点，毫无同情之色，待队伍离开后议论之声更是响亮，或是存疑相问，或是大声咒骂，甚至有人冲着囚车吐起了口水，想来这周兴在洛阳城中声名不佳，积怨颇深。
白袍少年目送着囚车队伍离开，转头向城门方向望去。
城门楼巍峨高耸，三道城门高大宽阔，两旁墩台上飞廊阙楼布局严整，气势凛然。白袍少年见此，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七年前，他自此门离开洛阳，回眸最后一眼记住了这里霜雪掩门略带凄清的景象；七年后，再次驻足洛阳城外，却是另一番风情，冰雪消融绿意渐浓，城门处左入右出往来人流不息，熙攘之声不绝于耳，透着一股活力四射的气息。
他轻磕马腹缓缓前行，至城门口利落的翻身下马准备等待查验，甫一站定，迎面走来一老一青两个男子。
公元691年，天授二年，一月。
自去年，武则天正式称帝，废唐立周，东都洛阳便多了一个神都的名号。至今年，武则天下令改置社稷于东都，洛阳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大周的政治中心，洛阳城愈见繁荣，天下财货汇集于此，南、北、西三市中商旅往来不息，民居里坊的街面上也越发热闹。
这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行来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子，使得宽阔得街道一下子显出几分局促来。街上行人纷纷避让，生怕冒犯了什么权贵人物。洛阳成为都城后，这有权有势的人也一夜之间膨胀了起来，作为洛阳城里辛辛苦苦讨生活的普通百姓，自是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招惹什么麻烦。
这八抬大轿之中坐着一个干瘦的男子，年约四十许，一张长脸，颧骨颇高，唇上两撇八字胡，颚下一撮短须。他双眸微闭，随着轿子的起伏，颇为惬意的微微晃着头，仿似书生诵书。
此人名为周兴，乃是当朝出了名的酷吏之一，因其全力支持武则天问鼎帝位而获得重用，曾滥杀无辜达数千人，时任文昌右丞，即尚书省右丞，正四品下，主持省内细务，统领兵、刑、工三部。
八抬大轿停在了一座豪华府邸之前，上书来府二字。周兴下了轿子，见来府中门大开，门前站一身形瘦高的男子，一身华服衬得此人颇为风流。周兴也不上前，昂首站在轿前抚须而笑。
那瘦高男子见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待其走至近处，只见这男子约四十上下，长容脸，悬胆鼻，薄唇微抿，唇上短髯修得整整齐齐，皮肤白皙光洁，端得有几分俊美之姿。只是那双眼睛看人时不免带着几许阴鹫，让人觉得不甚爽利。
周兴微笑拱手道：“难得俊臣兄有雅兴相邀，周某人可是推了公务紧赶慢赶的过来赴宴呐！”
“周兄赏光，来某感激不尽呐！”那高大男子正是当朝的又一酷吏——来俊臣。
此人早年因偷盗入狱，又以诬告起家，现如今官拜左台御史中丞，有监察在京百司与军旅之权。武则天又允他于洛阳皇城南丽景门内设制狱，号称“例竟门”，专以罗织百官谋反罪名为能。由于其坑害人命无数，经验相当丰富，便与同党做了详细的总结并编写成了《罗织经》，堪称顶级害人攻略。
来俊臣与周兴把臂同入中门。二人于中堂上分主宾落座，奴仆婢子纷纷将一应宴饮酒菜奉上。周兴见席上珍馐佳肴应有尽有，美酒琼浆更是西域特产价值不菲，他不禁用手抚了抚唇上的两撇胡子，满面笑容，心里颇为满意。只是见席间仅有他与来俊臣二人，不禁疑惑问道：“这满桌的佳肴，怎得就你我二人品尝？”
“此次特邀周兄前来，却是来某人有一事相求！”来俊臣自如的为周兴斟上一杯美酒，解释道。
“你我多年同僚，有何事需言一个求字！只管说便是！”周兴不疑有他，满饮一杯酒水，砸了砸嘴，道。
“周兄体谅！”来俊臣笑着又与周兴推杯换盏了一轮，才道，“来某人手里有个案子，这主犯呢，嘴硬得很，我是用尽办法也是撬不开他的嘴啊！不知周兄，最近可有想出什么新招没有？”
“这你可真是问对人了！”周兴一抹嘴，兴致勃勃地道，“前几日刚办了个案子，我还真是突发奇想了一个，保管百试百灵！”
“哦？是何方法，周兄快快道来！”来俊臣热情的为周兴夹菜斟酒，嘴里连连催问，很有几分迫切。
周兴享受了一番来俊臣的殷勤，方才得意的道：“方法很简单，你只需取来一个大瓮，将犯人放进去，再在瓮下添柴加火，不用多久，这犯人必定求饶！”
来俊臣在一旁听得眉飞色舞，待周兴说完，便对一旁的侍从道：“还不快去取大瓮，再让厨房弄点好柴过来！”回头又对周兴道，“周兄，这方法灵不灵的您自个儿说了可不算，来某人想现在就看看效果，您看咱现在审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还不信我了！”周兴闻听要当场审犯人试验效果，顿时也来了兴趣。
侍从不一会儿便取来了半人多高的大瓮放在了中堂外的空地上，又取来了柴火堆在大瓮周围。两人出了中堂，来俊臣微微一笑，手臂向前一引，对周兴道：“周兄，请入瓮吧！”
几日后，洛阳城东侧建春门外。
一骑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冲着城门飞驰而来，马上稳稳端坐一少年郎君，身姿挺拔，一袭白袍，大袖飘飘，腰佩镶绿珠乌木鞘长剑，端的是英姿飒爽。及近处，只见这少年人，约莫十七八岁，面白唇红，眉若剑锋入鬓，眼如寒星清亮，嘴角微微上扬，鼻梁高挺，轮廓硬朗，却是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
距城门几丈之外，那黑色骏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离地，长嘶不止。白袍少年手中稳握缰绳，轻喝一声制止了黑马的躁动，放缓了马速，退向官道一侧。
原来自城门处行来一队人马，为首者铁甲皮衣执戟而行，身后一队兵士，围着一辆囚车，缓缓而来。囚车后面跟着一众男女老少均是一脸丧气之色，被一旁的兵士推搡着踉跄前行。那囚车之中站着一个面如枯槁的八字胡男子，正是那周兴。因被告发与左金武大将军丘神绩等人预谋逆反而被武皇判了流放，一家老小也受了牵累。
入城的百姓站在官道两侧瞅着押解队伍指指点点，毫无同情之色，待队伍离开后议论之声更是响亮，或是存疑相问，或是大声咒骂，甚至有人冲着囚车吐起了口水，想来这周兴在洛阳城中声名不佳，积怨颇深。
白袍少年目送着囚车队伍离开，转头向城门方向望去。
城门楼巍峨高耸，三道城门高大宽阔，两旁墩台上飞廊阙楼布局严整，气势凛然。白袍少年见此，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七年前，他自此门离开洛阳，回眸最后一眼记住了这里霜雪掩门略带凄清的景象；七年后，再次驻足洛阳城外，却是另一番风情，冰雪消融绿意渐浓，城门处左入右出往来人流不息，熙攘之声不绝于耳，透着一股活力四射的气息。
他轻磕马腹缓缓前行，至城门口利落的翻身下马准备等待查验，甫一站定，迎面走来一老一青两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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