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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墙里墙外(二)

    如今方是二月末,离三月十五还有好些日子。这人一旦起了心思,便会觉着一日如三秋般难熬。王三娘便是如此焦灼的板着指头数着日子。

    自从上次郑瑞在梅园墙外出现,王三娘便上了心,一日之中便有七八次徘徊在墙下梅树边,期待着那哒哒的马蹄声,还有那令人心悸的言语声。

    头几日,王二郎还陪着王三娘一起在这梅树底下玩双陆、打围棋,可一连几天都腻在此处,王二郎便有些不耐烦了。又过了几日,王二郎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自然更不愿意陪着王三娘整日里往梅园钻,于是就只剩王三娘独自一人时不时跑到梅树墙边发呆。

    三月初十夜,王三娘躺在床帐里翻来覆去不得安眠,便披衣起身出了房门。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里养成的习惯,竟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梅园里。梅园里的白梅如今都已落尽,枝头光秃秃的没甚看头。

    王三娘漫步到墙下,那墙边的梅树开花时是最繁茂的,落花时也是成片成片,好似仙女散花一般,那树下周围还残留着零星的几瓣梅花,其余的都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只留香如故了。

    王三娘轻轻靠在那粉墙上,放眼看去,只见天上孤月零星、地上秃枝残花,好一派凄凉景象,不禁怀了几分伤春之情。又回想这几日她在此处徘徊却始终等不得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她知道自己是钟情他的,可他呢,只是将她当做王二郎的妹子吗?所以才会那般忽冷忽热的?莫非他果真是喜欢那秦绿枝的?

    如此想着,又忆起了那秦绿枝的样貌来,当真是千娇百媚惹人怜,还有她身上那一抹独特的幽香更是令人难忘,这样的女子怕是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吧?想到此处,三娘子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不禁红了眼眶,委屈的差点落下泪来。

    正暗自伤怀,忽闻墙外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王三娘立时警觉起来,心道莫非是他来了?心里忽然又开心起来,她将脸上悬而未落的泪珠儿抹了,对着墙外唤道:“郑郎君,是你么?”接连唤了三声,却未听见任何回应,三娘子不禁又失落了起来。

    “你与一只猫讲话,却让它如何应你?”

    一派万籁俱寂中突然传出这么一句话来,吓得王三娘连连后退了几步,她循声看去,却见一人影坐在墙头。王三娘心如鼓点,颤声问道:“谁……谁在那里?”

    那人影似乎叹息了一声,“若我不现身,三娘子晚上怕是要做噩梦了。”

    伴着这话语声,那人影从墙头一跃而下,几步便到了王三娘跟前。王三娘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的俊朗少年,一时间竟呆住了。

    “可看清了?”见她这幅傻样,郑瑞忍不住唇角上扬,面上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见他忽然靠近,心跳猛然加快,王三娘红着脸紧张的倒退了一步,道:“你你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还,私闯民宅!”说到这里,王三娘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三娘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又在这里做什么?”郑瑞上下打量了下三娘道,“还穿得这般少!”

    闻言,王三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身上只穿了一件藕色的衩衣底裙,外加一件轻罗薄衫,好像是有些少,如今还是三月里,夜里不免寒凉一些,她如今方才觉得有些冷。这时,郑瑞已脱下一件外衫轻轻地将三娘子裹住,立时让她觉得有了几分暖意。

    此情此景,让王三娘又生出了几分念想,她素来大胆敢言,此刻虽满腹小女儿娇羞,但仍不失直言的勇气,她垂眸低声道:“其实……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郑瑞柔声应道。

    “那你怎么现在才出现?”王三娘抬起眸子,不满道。

    “我是现在才知道!”郑瑞补充道。

    “你……”王三娘又羞又气,见郑瑞笑意盈盈的看她,窘迫地掉头就走。

    郑瑞忙伸手将她拦了回来,王三娘顺势止步,满怀期待的以为郑瑞要与她告白些什么,结果他却另起了话题,“这是上次答应你们的事情。”他从袖中取出一朵红梅来,放到王三娘手中,道:“依计行事,心想事成!”

    这朵红梅却非真梅,而是用红纸折成。王三娘将红梅拆开,上面不过寥寥几字,她凑近一扫,立刻心领神会,此计甚妙,终于可以不用禁足啦!于是眼儿一眯,嘴角一扬,笑成了一只小狐狸。

    见王三娘开心起来,郑瑞也跟着心情畅快了许多。正打算功成身退,翻墙离开,不妨王三娘心有不甘,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今夜,你只是为了送这个锦囊妙计?”

    自然不是!自那日二人在梅园墙边叙话后,他便总是控制不住的路过这里,想要见她,又害怕见她,便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的望着她。若非她今夜三声呼唤,令他不忍无视,恐怕又是一次悄然无声的来去。

    也不知何时,他对她上了心,即便知道自己不该,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这次乔迁宴请,他也藏了几分私心,借着一个由头,想再见见她,即便只是以朋友的名义。

    可这一腔真情在嘴里徘徊了一圈后却变了味道,“自然是为了定计,早日知会你们,也好互相配合,让此行顺利些。”

    王三娘失望的瘪了嘴,方才的高兴劲儿转眼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郑瑞害怕自己再待下去,便漏了心声,赶忙告辞离去。

    “你等一下!”

    郑瑞下意识转回身,却被一团衣物塞了满怀,是他方才给王三娘披在身上的外衫。

    “我……我才不冷呢!”王三娘哼了一句,自认为潇洒的转身离去,却在转身之际不争气的掉下泪来。这个蠢蛋,他当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吗?还是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呢?

    郑瑞无言的目送她离开梅园,暗恨自己又惹锦儿伤心。

    这次乔迁宴,怕是等不来佳人了,以后恐怕更是难相见了吧。

    也罢也罢,本就是妄念罢了!

    本以为计划要因此取消了,没想到次日,王二郎便着人传信,说依计行事。这让郑瑞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纠结无措。

    八月十三这日,王府众人又开始围着王二郎转了起来。据说这几日王二郎一直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干什么都没精神,只躺在床上发呆。

    按理说他这身上的伤口基本上都痊愈了,又进补一月,血气不足之症早已好了,接连来了几个医生复诊,都是如此说,可王二郎就是浑身不爽利。崔氏本想请那李医生过来,偏巧人家出城义诊去了,而王二郎偏就是谁也治不好,这可把崔氏愁坏了。

    这日午时,有个自称是李医生师弟的医者找上门来,据说得了医馆里弟子们的消息,说是王府急着找李医生看病,那李医生一时间抽不得空,便让他这师弟代其跑这一趟。崔氏闻听后,忙忙将人请了进来。

    此人自称姓贾,年约四十余岁,颚下一部长须,模样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王三娘好奇的围着这贾医生前看后看,趁左右没人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那把长须,疼得那贾医生吆喝了起来,怒目而视,道:“你这小娘子,真个调皮,老夫这胡子可是养了好久,若是揪坏了,你可赔不起!”

    王三娘愣了愣,喃喃道:“怎么,不是假扮的?怪不得这回扮得如此逼真,竟连我也认不得了呢!”

    那贾医生见王三娘发愣,也不再理会她,认真的替王二郎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一番伤势,便起身出了里屋。崔氏见他出来忙上前询问。贾医生道:“令郎伤势痊愈,脉息强健,血气旺盛,已是大好了!”

    王三娘听这贾医生与其他出诊医生所言并无二致,心里立时凉了半截,暗责这郑瑞办事不靠谱。又听崔氏问道:“可他这几日却一直郁郁不欢,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这可如何是好?”

    贾医生抚了抚长须,待摸到一根断须时,忍不住瞪了那王三娘一眼,方才慢悠悠地道:“凡事过犹不及,他如今虽身体康健,血气旺盛,可若是整日介呆坐家中,不得消散这股过强的气血,反会自伤其身。”

    “医生可有方法医治?”

    “此症药石无用,无法可医!”

    崔氏闻言一颗心嗖然提到了嗓子眼,忙求道:“医生,这可如何是好,您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只要您说出来,我们照办就是!”

    “夫人不必担心。”贾医生道,“我这里有一个颇为奏效的方法,而且无需劳神费力!”

    “您说!”

    “只要让他出去走走,或登山、或涉水、或骑马、或游戏,只要将血气散发了出去就是!当然也不能让他太过劳累!‘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此六字真言,切记,切记!”

    崔氏闻言连连点头应是。贾医生言罢连诊金也没要,就施施然出了王府,说是要赶回城外向他师兄复命。

    三月十五,天气晴朗,适宜出行。

    在王二郎的强烈要求下,他只带了王三娘,外加一众家仆,浩浩荡荡的出了王府大门,说是先去南市雅苑那儿听曲游园,好疏散一下心情。这一去便是一整日。

    雅苑后园的湖心亭,戏码换了一出又一出,而被王二郎包下的雅座里只剩下一个打着瞌睡的小厮阿莫以及急的团团转的小婢铃铛,还有外间里吃吃喝喝耍耍闹闹的一众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