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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又见绿枝

    “秦绿枝?”

    与此同时,王三娘也从阿莫的嘴里了解到了贾蔺的行踪。她对秦绿枝此女亦是印象深刻,第一次见面,她就发现这女人看郑瑞的眼神很特别,一看就是单恋郑瑞的花痴样,对此,王三娘是十二万分的不爽,特别是这女人还如此的妖娆妩媚,简直比女人还女人!哦,准确的说,是比她还女人,这可太气人了!

    “这女人魅力可真大,连这么凶悍的男人都被她勾引的,成了‘摇尾乞怜’的‘癞皮狗’?”王三娘酸溜溜的道。

    “风尘女子嘛,没这点本事还怎么混!”阿莫嘿嘿笑道。

    “倒也是。”王三娘点了点头,心道,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娘子怎能跟这种风尘女子计较,那也太失身份了!做好了心理建设,王三娘一脸兴奋的问道:“你说,那贾蔺今天还会不会去杨奴儿家捧秦绿枝的场?”

    阿莫不假思索道:“他这半月来,没有其他事的话,基本上天天去,今日,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好。”王三娘双掌一击,道,“今晚,咱们也去!”

    阿莫立刻后悔的想煽自己嘴巴子,苦着脸劝道:“小娘子,这事有我们盯着就是了,哪里需要劳动你啊!”

    “我这叫眼见为实,不去看看怎么知道贾蔺到底多迷恋秦绿枝?”王三娘说秃噜嘴了,赶忙改口道,“咳咳,我是说,没准我能想到对付那贾蔺的办法,或许我们今晚就能知道真相了!”

    您就忽悠吧,还不是自个儿想找个借口出去玩儿?忠实跟班阿莫对王三娘的脾性那是了如指掌。可惜他的腹诽没能阻止王三娘的决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南市花街柳巷内一派歌舞升平。

    王三娘束发于顶,抹额镶玉,一袭澜衫白袍裁剪得当,银丝绣带上一枚羊脂玉坠连着青色穗子,随着王三娘‘霸气侧漏’的步履左右摇摆不停。

    忠实跟班阿莫一身青衣小帽,带着两个小奴将王三娘围在中间,三人神色紧张的盯着四周,深怕有不长眼的冒犯了王三娘。

    杨奴儿家的侍役看到这么一位玉面公子哥儿,立马很狗腿的上前招呼,“这位郎君,您可有心仪的娘子,小的这就为您传唤来?”

    阿莫挡在那意欲靠上来的侍役面前,冷着脸道:“不用,我们……”他本想胡诌一句打发了这侍役,总不能真让王三娘去嫖妓吧?却被王三娘一声咳嗽打住了话头。

    “你把秦绿枝给我找来!”王三娘颐指气使的命令侍役道,颇有些世家公子的高傲劲儿。

    侍役见状,并不见怪,反觉得理所当然。他仍旧一脸恭敬的笑意,回道:“这可真巧了,咱们绿枝娘子今儿正好有舞技表演,就在大堂里呢!您里边请,小的这就给您寻个好位子去!”

    王三娘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她方才是一时口快,若这侍役真把秦绿枝给她唤来,她可真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见侍役主动带路,便故作镇定的带着三个跟班儿,大大咧咧的进了杨奴儿家的正堂大厅。

    侍役侧着半个身子在前头引路,王三娘紧随其后,穿行在厅堂之中。

    整个厅堂笼罩在暧昧的纱幔之中,一路行去,耳听的人声鼎沸,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调笑声,热烈奔放的劝酒声,悉悉索索的低语声;眼见得人影绰绰,或立或坐,有男有女,或左拥右抱,或独坐痛饮,或相谈甚欢;间或几个行色匆匆的侍役婢子穿行其间,端茶送水,各有差遣……仿佛一幕幕朦胧却喧嚣的画卷,一卷卷的舒展开,携着一股微醺酒气、脂粉香味迎面扑来。

    王三娘不自禁的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微微发烫的脸颊,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涩。

    因着王三娘出手阔绰,抛给了那侍役不少银裸子,他果不其然的引了一个好位子给王三娘。却是二层楼的一处看台,三面用高大的屏风格挡住,一面正可清楚的看到厅堂靠北侧的高台,亦可俯视整个一楼大堂。

    王三娘颇为满意,又赏了那侍役好些银钱,让他送些茶水点心上来。

    待侍役退下,王三娘问阿莫道:“可看到贾蔺了?”

    “啊……没,没有,我找找……”阿莫挠着头,红了脸。

    虽说他机灵,又善于交道,但终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再加之,他又是自小跟着王三娘的,自然不可能经常进出这种场合,所以这青楼楚馆之于他而言,同样很新鲜,难免被眼前那些灯红酒绿的迷了眼。

    正说着话,效率颇高的侍役亲自奉了茶水点心上来。而高台上的表演也开始了。

    据侍役介绍,杨奴儿家每隔半月便会让院中的女妓们各展才艺,凑出一台表演来,既是娱人,亦是聚集人气。

    “每次表演都是这么多人捧场?”王三娘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大堂,问道。她方才上楼之际,还看到有人为了个占据靠近高台的位子而大打出手。

    “若真每次都这么多人,假母还不得日日举办?”侍役笑道,“今晚这场面却要归功咱们的台柱子,绿枝娘子,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听着她的名字来的。”

    “秦娘子的名气这么大啊?”王三娘暗自撇了撇嘴。

    侍役可不知道王三娘泛酸的小心眼,继续没口子的夸耀道:“可不是,咱们家的秦娘子,那是‘色艺双绝’,在洛阳城里头那是出了名的,好多王孙公子都排着队的想见咱们秦娘子一面呢!”

    “是嘛。那你可知道哪些人是常来捧场的?”

    “这可多了去了,却不知道要从哪位说起才好了。”侍役一副‘人太多,没法阐述’的表情,让王三娘不得不开始重新评估秦绿枝的魅力指数。

    “我听说有一个叫贾蔺的,似乎很迷恋秦娘子啊?”王三娘试探道。

    侍役闻言,立马接口道:“你说那个独眼啊!”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你跟他认识?”

    “我们这种端茶倒水的,哪里配与郎君们结识,都是我们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们!”

    “你对他印象很深?”

    “约莫大半个月前,这位贾郎君来咱这儿消遣,还是我接待的呢,一看就面生,所以我就给他介绍了一下咱院里的娘子。正巧,秦娘子路过,被这厮看到了,就指着秦娘子说‘就要她了’。”

    侍役露了个鄙夷的神情,随即收敛了,继续道,“我们秦娘子接待的,那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又或者是才情不俗、风流倜傥的郎君……那贾郎君,不过是个商贾,长相凶蛮不说,举止还粗鄙,更别说有什么才情了。秦娘子见了,自然不喜,告了声罪,便走了。可那贾郎君却非缠着秦娘子不放,还说要出钱纳她做小,说着话就轻薄上了,虽说这里是妓馆,但娘子们也是要脸面的,哪里能光天化日的被这般羞辱,秦娘子又羞又怒急得都快哭了,幸好,有一位秦娘子的恩客看见,是个有身份的主,为她解了围,才算是压下了那贾郎君的气焰!”

    听罢侍役所言,王三娘疑惑问道:“既然两人闹得这般不愉快,怎得那贾蔺还天天来?”

    “这不奇怪,虽说秦娘子落了脸子给他,但毕竟秦娘子的样貌名气在那儿……再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估计,那贾郎君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这才天天的缠磨着。”

    那侍役说着说着却叹气起来,道:“秦娘子自去年开始便怏怏的,也不怎么出来表演了,没想到竟被贾郎君又吓了一回,秦娘子好像越发闷闷的,连往日的恩客都见得少了,如今好不容易改了心意出来表演……所以郎君们才这般齐整整的来捧场呢!”

    王三娘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高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一轮。

    “郎君快看,秦娘子要出来了!”侍役好心提醒道。

    王三娘这才开始关注起那高台来。

    只听得一道琴音铮铮,一个绿衣水袖的女子,袅袅娜娜的从层层纱幔中踱了出来。厅堂上下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高台之上的女子。

    那女子正是风情万种的秦绿枝。她站在高台中央,青丝如瀑及腰,盈盈水眸扫过台下乌泱泱一片人海,她嘴角轻扬,似笑非笑,随着一曲琴声流淌而出的是她那长长地迤逦在身后的水袖,不见她如何动作,那水袖犹如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四散开来,铺张开去。但她的身形未动,仍旧那么袅娜的站着。

    台下众人只觉得奇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猜测那秦娘子要表演什么新鲜花样。

    秦绿枝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台上,神情莫测。待琴声渐渐低落下去,她忽然轻启檀口,唱起了曲子。

    这一下,台下瞬间安静了,但人们的脸上却不是安然欣赏的表情,而是惊讶,十足的惊讶。秦绿枝素以舞技闻名,其唱功据说一般,众人也没有听她开口唱过,心里自然认定了她不善唱曲,没想到今夜却是不虚此行,竟然听到了秦绿枝的‘初唱’呢!

    秦绿枝的音色的确一般,不知为何,音色中还带着一丝丝沙哑的味道,让一向听惯了清脆婉转之音的郎君们有些淡淡的失望和不适应。

    王三娘自然也听出了秦绿枝那‘特别’的嗓音,不过她并不在意,反而因为发现了秦绿枝的不足而有些小小的‘幸灾乐祸’。但,细听了她唱的曲词后,王三娘却实在乐不起来了。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

    岂其取妻,必宋之子?(出自《诗经·陈风·衡门》)

    此时此刻的秦绿枝好似洗净了铅华的一朵青莲,抛却了往日的一切妩媚与风情,盈盈若水的眸子里擦去了暧昧的诱惑,显现出她原本清透的、纯净的色泽。她站在那里,好似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亦或是彷徨迷茫的少女,她一字一句的诉说着心中的疑惑:

    简陋的门楼亦可做栖身之所,潺潺的泉水亦可令人忘记饥饿。既然如此,非是鲜美的鲂鱼、精贵的锦鲤,才能入君之口么?非是聪慧的齐姜、宋国的美人,才能入君之眼么?

    那一声声疑问,似叹息、似不忿、似劝解。

    王三娘突然有些同情起这个女子了,她好似听懂了她那一声声沙哑的诉说。

    这个女子呵,‘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不明白,她不是齐姜,便不能为他的妻么?所以她带着一声声不平之音,质问着。

    这个女子呵,混迹红尘,阅人无数,她明知不可得,却偏偏心有不甘,所以她劝自己,非是他不可么?非是他,为何不可?!

    泯灭了自我,泯灭了真情真意,而变得寡廉鲜耻的风尘女子,王三娘见闻过不少,但这般敢于公然质疑,公然袒露自己心扉的秦绿枝,让王三娘不禁刮目相看,便是她认为‘出淤泥而不染’的苏柳娘,都及不得她的勇敢。

    “也是个可怜人呐!”王三娘感慨道。

    “这里的娘子,哪个没有一肚子的苦水,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侍役似乎也受了秦绿枝的歌声影响,颇有感触。但话一出口,立马后悔了,连忙改口道:“呵呵,您瞧我这臭嘴,竟胡说!”

    王三娘摇头道:“你没说错。”

    “郎君果然是个真性情之人!”那侍役见王三娘很好说话的样子,又打开了话闸子,道,“话说咱这位秦娘子也是个痴心人,虽然明面上大家不说,但私底下谁不知道,秦娘子心里恋着那郑郎君!”

    听了这话,一旁的阿莫连连咳嗽。王三娘神色复杂的瞟了侍役一眼,心中抱着渺茫的希冀,不自然的问道:“你说的是哪个郑郎君?”

    那侍役听到阿莫的咳嗽声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却听王三娘问话,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不就是去年因为马球赛被女皇陛下夸赞过的那个郑瑞嘛!”

    阿莫无语抚额,心中腹诽,这个笨蛋,不懂察言观色么,没看见咱小娘子脸都黑了?

    王三娘的确黑了脸,侍役的话让‘血淋淋的现实’打破了王三娘那不切实际的希冀,随之而来的便是心中五味杂陈的感觉。

    秦绿枝的表现,让她实在嫉恨不起来。谁没有感情呢,谁不喜欢优秀英俊的郎君呢?何况,郑瑞就是那么一个允文允武又俊朗不凡的男子。秦绿枝对他的迷恋,自己如何不能理解?与‘哀哀怨怨’‘爱而不得’的秦绿枝相比,她是如此的幸福,能得到这么优秀的男子的眷顾和承诺。

    秦绿枝一曲唱罢,与众人行了一礼。却见台下出奇的安静,竟没有人鼓掌捧场。直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人群中站起来,啪啪啪的鼓了几声,台下这才传来了零星的掌声和叫好声。秦绿枝似乎并不在意看官们的反应,施施然的转身走了,只留给众人一个清冷的背影。

    “小……郎君,快看,那个就是贾蔺!”阿莫遥指着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激动道。

    “瞎激动什么,早看到了!”王三娘淡淡然道。

    那贾蔺的身形长相,的确很特别,五大三粗的,却穿着一件澜衫长袍装斯文,怎么看怎么别扭。再看他那张脸,本就是个凶恶面孔,再罩上那黑皮子,独独一只铜铃大眼咕噜噜的转,只觉得其人阴森可怖非常。他身边除了自己的伴当,无人与他同席,可见其面目有多让人望而却步。无怪乎此人甚少露面,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的‘人缘’不好吧。

    因着秦绿枝的事情,王三娘没有了继续逗留的欲望,连带着对贾蔺也失去了继续探查的兴趣,便想吩咐阿莫走人。没成想,她刚起身,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王三娘立刻不淡定了,她正眼去寻那人影,却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背影,但就是这一眼,让王三娘马上断定了此人的身份。

    郑瑞,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方才也看了秦绿枝的表演?

    他这般匆匆忙忙的起身离开,不会是去找秦绿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