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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撑伞

    “我叫陈厌姜,我是一个病人。”

    “每逢雨夜,我梦中,便会多一条街巷,街巷上会有不同的人,比如……我眼前的这位,疯子。”

    疯子看着面前少年,傻兮兮地笑着,口中不停地说着:“罪人,罪人,嘶哈,嘶哈。”

    疯子忽然扑向少年。

    陈厌姜猛然惊醒,从一片茅草铺成的“床”上站起,擦了擦自己被汗打湿的额头,一旁积水中倒影他的面孔。

    一个有些病殃殃的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的衣衫,头发扎成一束,脸上还有一道剑痕,就在眼下。

    他顺着积水抬头看到这个茅草屋房顶昨晚破的洞,叹了口气。

    陈厌姜将这座破烂不堪的小屋子打扫了一遍,门外就传来敲击声。

    少年去开门,不曾想是一个老人杵着木杖走来,他看了眼这座小茅屋,似乎满意的点点头。

    “李老,你……有什么事吗?”陈厌姜看见李老的眼神,心中便已经猜透原由。

    李老旁若无人的走进来,看了眼屋顶那个洞,转头看着陈厌姜说道:“你这屋子,虽说小了点,但稍微装修下,勉强也可以住人。”

    陈厌姜用力扯起个笑容:“不用了李老,我命贱,哪住都一样。”

    李老看着少年病殃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他又有几天没吃饭。

    他说道:“不是给你住,最近又来了一批修行者,他们要去‘无人归’准备在我们这休整,村子空房不多,你不是要死了吗,把房子让出来,就刚好够了。”

    李老拿起一枚铜币抛来,铜币滚到陈厌姜脚下。

    “你也说了,你命贱,住哪都一样,那这几天你就随便找地凑合一下吧,也不白要,一枚铜钱够你花的吧。”李老继续打量天花板的漏洞。

    陈厌姜听李老说完,抿抿嘴,眼眸看着脚下铜钱,又看了看这强买强卖的李老。

    他笑着说:“李老……你看我也快死了,要不…再给一枚?”

    李老转身就走,只留下句话:“你死了还要拿去烧了,这工钱,刚好一枚铜钱,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曝尸荒野。”

    陈厌姜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成了一抹自嘲的笑。

    一个将死之人,无论说什么又会有人在乎吗?

    更何况,还是他这个谁都不在乎的……病人。

    他又猛的咳嗽几声。

    昨夜的雨似乎在今日续上了,陈厌姜手中拿着五块大饼,这是一枚铜钱最值的用法,一枚铜钱可以顶几天了。

    他坐在一棵树下,密集的树叶虽说能挡住大部分雨,却还有些会滴落在陈厌姜身上。

    他吃着饼,看着面前私塾,里面读书声鼎沸,小村子近乎所有小孩少年少女都在里面学书,当然,除了他。

    不过他总会坐在这,用心去听,听先生如何讲,哪怕道路吵闹,哪怕夏日蝇虫烦扰,他都能静下来,去倾听那细微的隔墙之音。

    明后天,又有修行者要来。

    林青折等了很久终于开始想这件事,修行者啊,一个多令人向往的词。

    可惜陈厌姜没这缘分,那些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怎会低头看一眼陈厌姜这种凡人呢,他们可是动不动就翻云覆雨的人啊。

    不过,等他们来的时候,自己也快死了吧。

    幼时被父母丢弃在这自生自灭,过几年来看自己死了吗,结果自己的好姐姐见自己还没死,还想一剑杀了他。

    逼他去了后面那座大山……那座无数修行者有去无回的“无人归。”

    差点死那里呢!

    陈厌姜笑容渐渐僵硬,似乎是雨打在脸上,像极了泪水。

    这短暂的十七年,所有医师,修行者,算命先生都在告诉他,他活不过成年。

    再加上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座村子的几乎所有人,都厌极了他,就连他自己的名字,也讨厌自己。

    所以这十七年来,过得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终于,私塾放学了,他也沉默了,看着那一大群和父母一同撑着伞少年少女,小孩大人。

    撑着各色的油纸伞,挡着雨,陆陆续续的走向家中。

    其中有人看到陈厌姜,立刻避开了视线,有个脾气不好的中年女人,还啐了口唾沫,口中说道瘟神。

    陈厌姜也不恼,只是将袖子放在雨下洗净,脸上还是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今下午的课,听的怎么样,听懂多少?”

    在人都走完后,一个捧着书本的年轻女子走来。

    她来这里不久,大概不过几年,是一个教书先生,很受敬仰,村里大半孩童都是她学生。

    她偶然发现在外听课的陈厌姜,一开始打算让他进私塾,却被他拒绝,说是他要是进了私塾,怕是大半学生都不敢再来学这个书。

    一开始女子不信,便去找村长李老说了,结果李老摇头拒绝,听到陈厌姜就满脸嫌恶。

    之后女子也没办法,便只能在每次上课时候大声的说,让墙外陈厌姜听得到。

    总之,陈厌姜很感谢她,她也是这座小村子唯一不嫌他的人。

    “大部分是听懂了,但有一问。”陈厌姜说道。

    “有问就好,今下午的课,没问才是没听,有问,方才是听懂了。”女子笑了笑。

    陈厌姜愣了愣,心中才彻底明白下午所讲,对着女子鞠了个躬:“谢宋先生解惑。”

    女子名为宋知疑,她看到陈厌姜身旁的大饼,说道:“听闻……你到了他们所谓的将死年岁?”

    陈厌姜不在乎的说道:“是啊,都说我要死了,说了这么多年,我自己也信了,距离十八岁,不出十天,或者说,我还能活不过十余天。”

    宋知疑握住陈厌姜手腕,微微皱眉。

    “先生还会把脉?”陈厌姜有些好奇。

    “略知一二,不过,你这脉象……似乎是灵魄缺失,难怪活不过十八。”宋知疑叹口气。

    陈厌姜见此说道:“先生,请问灵魄何物?”

    宋知疑回答道:“世间修行者,自灵魄始。”

    “可我不曾修行,以往来这的修行者,都说我并无天资。”陈厌姜想到过去那些去往村子后方不远处的无人归的修行者。

    宋知疑解释道:“灵魄便是天资,修行便是自灵魄开始,世间灵魄百态,大多平庸之辈,便是无法修行,可……极少数人,天生缺失灵魄,十八岁时便会因此而亡。”

    陈厌姜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可我何德何能,在这极少数之列啊。”

    宋知疑放下陈厌姜的手,轻微叹道:“人各有命,这些年你的处境我也看在眼里,如果……这当真是你最后的日子里,不妨去在明后日修行者来时,寻一份生机。”

    陈厌姜又笑了笑:“谢先生开导,明后日我会去求那些修行者的,当然了,若我实在无缘,接下来的日子就像如今,没什么不一样的,来人间一趟,足矣。”

    宋知疑看着眼前少年,似乎有些动容。

    “你当真不愿去求半分生机?”宋知疑看着少年的眼眸,心中微动。

    陈厌姜挥挥手:“我记得先生说过,不是自己的,不必强求。”

    他还有话没说出口。

    只是心中,有些积攒了十余年的委屈。

    他想说,却无人听,也没人在乎。

    雨下的很大,很可惜陈厌姜没有伞,挡不了雨,也看不了景。

    但眼前的,宋知疑忽然伸手,撑起伞,语气柔和:“既如此,那这些日子便过的好点,走,我们去弦外楼。”

    陈厌姜愣了愣,一把伞便举在了他头上,少年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女子,她笑了笑,这笑令少年感受到十余年都未曾感受到的东西。

    对他的温柔,人间的善意。

    “走吧,去弦外楼,我请你吃螃蟹,那的螃蟹,还是别有一般滋风味的。”

    女子撑起伞,牵着少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