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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宋先生

    少年停下脚步,抿了抿唇,宋知疑疑惑看来。

    陈厌姜轻声说道:“宋先生,多谢你的好意,但这酒楼,我真去了,怕是掌柜要来赶我,客人也都要离开,对您的名声也不好……所以。”

    宋知疑轻拍了下陈厌姜的额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说道:“和我一同去,不必在意他人看法,若有人说什么,我在这个小村子,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陈厌姜见此,心中有些暖意。

    宋知疑撑着伞,怀中抱着书本,陈厌姜跟在她身后,瘦弱的身躯被风吹得有些颤抖。

    一旁路人见到宋知疑本想问好,但看见陈厌姜都纷纷避开。

    “宋先生,你怎么和陈厌姜这小孽障在一起,你不知道这小孽障是父母都抛弃的东西吗,当年那位算命先生都说他的命,是脏的,是他克死许老的……宋先生!”

    一旁路人的言语如同尖锐的刺,插入这具孱弱的身躯。

    就连小孩子都朝他扔石头,砸在了陈厌姜的身上。

    “离开宋先生!宋先生怎么可能和这种克死村长的孽障一块呢,你不要再害死宋先生了!”一个和陈厌姜同岁的少年走了过去拉住他。

    但却把他的大饼弄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湿。

    少年低头捡起大饼,塞回怀中。

    宋知疑没有阻止,只是停下脚步,陈厌姜也只是强颜笑笑,头却愈发低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小村子难得……如此热闹。

    他们围着宋知疑和陈厌姜,有一个妇人指着少年破口大骂:“我就说为什么我丢了五张大饼,是被你个小畜生给偷了,把饼给我还来!”

    妇人走过去,一下把陈厌姜推倒,陈厌姜感觉身体一空,倒在雨中,身上大饼被妇人拿走。

    陈厌姜颤颤巍巍的爬起,擦了下脸上的雨水,看着妇人说道:“刘姨,饼还你了,那我放在那的一枚铜钱,是不是应该也还我。”

    刘姨当场不认:“小贼子,什么铜钱,你穷成那样,哪还来的铜钱?!怕是失心疯了。”

    陈厌姜眯了眯眼,没有争论什么。

    一旁的孩童捡起地上的石头,向坐在雨里的陈厌姜扔去,路旁叫骂声不断。

    不知是哪一块石头过于尖锐,一下砸在陈厌姜的额头上,鲜血顺着雨水留下,让坐在雨中的陈厌姜,有了几分渗人。

    这时都有人方才停了手,一个个骂骂咧咧的离开。

    这时,站在一旁的宋知疑轻声说道。

    “如何,失望吗?”

    她蹲下去用自己袖子擦去陈厌姜额头的血,从怀中拿出一小瓶药,倒在手上,轻柔的抹在那个伤口处。

    陈厌姜没有去问或者怪罪宋知疑为什么不阻拦,因为他相信,宋知疑有她的道理。

    “失望?不会啦,他们不喜欢我,这本身就是我的问题,自从五岁来这里,十二年来,日日如此,习惯了,倒是给先生带来不便了。”陈厌姜又一次说着违心的话。

    宋知疑牵起他的手,带他向着一家服饰店走。

    边走,她边问:“你真的克死了刘老?”

    陈厌姜摇摇头,他清楚的知道,刘老是在他来这的第二天去了“无人归”死在那里。

    而村子的人把这件事强行嫁祸在他头上,这一点,他是明白的。

    宋知疑又说道:“那你真的,偷了刘姨的大饼没给钱吗?”

    陈厌姜也摇头:“也没有,我把铜钱放在她桌上的,大饼……我是偷走的,毕竟没有谁会给我卖吃的,我……会饿死,但钱是给了。”

    宋知疑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陈厌姜,声音不含喜悲问道。

    “那你,想杀了他们吗?”

    陈厌姜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似乎雨更大了,淋透了这个小村子,风把宋知疑的长发吹起,遮住她的眼。

    她再说了一遍:“你想杀了这些十余年里,贬低,辱骂,排斥,孤立……伤害你的人吗?”

    陈厌姜愣在原地,往事浮现,过去的种种不公,似乎萦绕心头,村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寒冷的刀,刺骨凄冷!但久了,自己也就习惯了。

    他忽然无奈笑了笑:“想过,但却只是想过。”

    宋知疑点点头,帮他把快碰到伤口的发丝往旁边捋捋。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但你只需记住,人本无贵贱,大多不公来自偏见,可以适当忍让,若欺人太甚者……皆可杀之。”

    陈厌姜愣了愣,而后说道:“谢先生教诲。”

    他们走到服饰店面前,老板跳出来指着陈厌姜的鼻子吼道:“孽障,滚!别扰我生意,滚出去!”

    说着,他抄起一旁的扫帚便往陈厌姜头上打去。

    但扫帚却被宋知疑挥手打飞,她言语寒冷:“一套衣衫,不用太好,不要太差,加上那扫帚,多少钱。”

    店主脸色沉下去了:“宋知疑,你才来村子多久,就敢掀我的铺子?你这私塾还做不做了?!”

    宋知疑看了他一眼,挥手轻挥,一阵大风从她袖中吹出,将面前桌子和店主一同吹飞撞在墙上。

    陈厌姜看到这一幕,惊讶片刻,小声问道:“宋先生……是修行者?”

    宋知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掠过躺在地上颤抖的店主,走向店门其中。

    她看了一圈,指着一套服饰,说道:“你叫我一句先生,这套衣服算我送你的,走吧,不知道弦外楼还有没有螃蟹。”

    陈厌姜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店主,便也没犹豫走进去,拿上衣物。

    宋知疑似乎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钱放在店主身旁。

    “这套衣物和那张桌子,以及损失的所有,剩下的……就当你的药钱吧。”宋知疑说完便往这弦外楼走去。

    陈厌姜跟上宋知疑,一旁的路人见此都纷纷绕道,哪怕此刻有什么想说的,也只能在内心低语。

    “先生……你之后在这里教书…会被找麻烦吧。”陈厌姜问出心中担心。

    宋知疑摇摇头说道:“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等人,如今等到了要等的人,那我便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了。”

    等人?先生果真不一般。

    “那先生为什么等的那个人?”陈厌姜还是问出内心疑惑。

    宋知疑说道:“阻止他寻死……或者,送他去死。”

    “啊这?”陈厌姜见宋知疑没有想解释的想法,便也没有多问。

    陈厌姜跟着宋知疑的身影,在雨中穿梭在这座并不大的街巷,越过小桥石溪,走过屋檐雨下。

    眼前高楼,是小村子最繁盛的地方,虽然下雨,但人还是许多,具陈厌姜听闻,这高楼建成仰仗于修行者,或者说这座楼的背后,是某位对“无人归”有兴致的大修行者。

    那个修行者有多大,陈厌姜并不清楚。

    宋知疑带着他进入这弦外楼,一进楼,便来了两名身姿妖娆的陌生女子迎接。

    陈厌姜并不认识她们,但也能猜到,她们是为了过几天的修行者来的。

    不过她们妖娆的身段,使十七岁的陈厌姜,多少有些慌张。

    “先生……酒楼,一般都这样?”陈厌姜微微牵紧宋知疑。

    宋知疑浅笑:“酒楼一般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叫青楼。”

    陈厌姜沉默了,心中思考现在离开是否来得及。

    “别怕,我们只是来吃饭的,螃蟹和美人是没多少关系的。”宋知疑看着这位比自己没小多少的少年的犹豫。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来,手中捧着一摞账本,他拦住宋知疑和陈厌姜。

    “宋先生,小楼不大,容不下一个克死刘老的人,若是宋先生想来吃饭,小楼自然欢迎,若是这小孽畜,还请另寻地方。”他看着陈厌姜。

    一旁的一间门后忽然出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中拿着棍棒。

    宋知疑收起伞,手中拿着一卷书籍,她神色有些冷:“是什么让你们如此愚昧?克死之说你自己听了不觉得滑稽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如此针对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少年?”

    中年男子将账本放在一旁桌上:“有些事,先生不需要知道,小村子里的事,自然是由小村子里来解决,外人,便不要管的太多,陈厌姜!滚出去!”

    话音一出,壮汉抄起棍棒朝着陈厌姜打去,引的四周一阵侧目。

    村民津津有味的看起热闹,甚至有人拍手叫好,似乎还有人盼着事变大,看的热闹变大,最好是陈厌姜这个孽障被打死!

    陈厌姜没有防着,因为看到了那些人的嘲笑。

    自己是多久对旁人的欺辱麻木的?陈厌姜心中忽然问出一个问题。

    是曾经与狗抢食?扑进河里抓鱼差些被村民用鱼叉淹死?去偷食物后还一定要把钱偷偷放回去?

    还是从怪物口中救下孩童却被那个孩童反咬一口,被那一家子打到无人归,最终藏在动物尸体里面才苟活下来。

    亦或者是曾经,修行者逼他去死,那位女修行者要活着扣出他的眼珠,用剩下的眼眶炼药,那时候,村民却还是视而不见,就看着他被那个女修行者拖进房间,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完好的出来的。

    或者或者,是七岁那次,他期盼两年的父母姐姐来接他,结果……被他姐姐追杀到无人归,那一剑,在他眼下留下了一道疤,刻骨铭心。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剑后他捂着嘴,蹲在树后,泪水和鲜血划过伤口浸在自己的手指上。

    自那一天起,世界便只有冷漠和麻木,还有偶尔的孤独。

    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懂那些眼神,那些行为,但再懂,又能如何?

    不过,如今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都要死了,那就像所有人所希望的一样,无声无息的去死啊!

    陈厌姜原本护住头的手无力的放下,任由那些棍棒打在头上,打在这个本就虚弱的身躯上。

    如若人间如此。

    那便请打碎我的灵魂,让我再无来生。

    宋知疑在此刻口中轻吟。

    “散。”

    一股无穷震力从陈厌姜四周传来,棍棒破碎,像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裂开一样,随之裂开的还有地面,像是经受一场盛大的地震。

    村民被掀翻在地,惨叫声起伏不停,高楼剧烈摇晃,无数玻璃破碎,碎片如同在空中倒下的糖渣,碎片划过中年男子的手臂,以及身后群众。

    陈厌姜蹲在地上,看着眼前一幕,宋知疑忽然向他伸手。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但少年看着面前持书的女子,口中轻言。

    “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