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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复起

    离初五那天越来越近,玉宝却始终没找到机会询问襄宁公主关于皇上的行踪。不知为何,虽然心知襄宁公主待她一向很好,可对于巽钧与自己的事,却完全无法开口。偏偏巽钧也不催促,她就只能日复一日地沉浸在自我烦恼的情绪中。

    这天一大早,采儿就开始忙碌起来,并说公主吩咐准备宁神茶。

    玉宝心下有些狐疑:“准备这些做什么?”

    采儿竖着手指“嘘”了一声,才走过来悄声说:“皇上晚上要过来与公主一同用膳。”

    玉宝心中一惊。

    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玉宝却越发坐不住了,她借口肚子疼早早儿地回了房休息。虽然巽钧让她只需安心等消息,但玉宝实在不能不担心。早先和司徒臻闹出半夜私会那么大的事情,她又已经被安排着出宫嫁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巽钧贸然提出要娶她,恐怕又要惹出不少麻烦。

    不是说“在皇帝身边就像在老虎身边一样”吗,若是皇上一发起脾气,她丢了小命不说,恐怕还要连累巽钧。想到这些,她还是忍不住偷溜出了房,她非要亲眼去看看才能真正“安心”!

    她已经向襄宁公主打听清楚,皇上今日下了早朝之后便在御书房处理公务,午膳之后一直在东殿休息。从东殿到锦鸾宫,一定会路过的地方,就是露池。

    离用晚膳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玉宝躲在一旁的树丛之中,心里像揣了个兔子,怦怦乱跳个不停。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玉宝等得腰酸背痛,却什么也没等到。正发着愣,忽然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在黑夜中闪烁。

    好像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远远地从水中漂来,像是星星落入水中,发出柔美的光泽。玉宝的心底没来由地有些不安起来,那些光渐渐地近了,依稀可辨是几盏荷花灯。

    “露池里漂着的是什么东西?”一个沉缓的声音打断了玉宝的思绪,她很快就看见灯火重重而来,为首的是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一旁围绕着不少宫女太监。

    玉宝知道,这个人定然就是皇帝。

    很快就有小太监上前去露池里捞了一盏荷花灯起来,拿到皇上面前去:“皇上,是荷花灯,依奴才看,是有人在为逝者祈福。”

    “放肆!”皇上的神色有些难看起来,“宫闱之中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逝者?最近后宫之中的“逝者”似乎只有琳妃,难道是巽钧无视宫规,用荷花灯在为琳妃祈福?玉宝越想越是害怕,琳妃之死本来就处处令人生疑,恐怕在皇上心中也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若真是巽钧……她实在不敢想象。

    皇上已经接过了荷花灯,仔细看了灯内写的字,眼神忽而一凛:“走,朕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何人!”

    随着露池逆流而上,玉宝记得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荷花池,地处较为偏僻,一般很少有人去,花灯估计就是从那地方放出来的。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跟随在皇上一行人的身后,一边在心底忐忑,她害怕会见到她原本最希望见到的那个人。

    荷花池边非常寂静,唯有水流淙淙的细声,再侧耳去听,似乎还有低低的饮泣之声。花灯果真是从那边被人放下水,再随着水流缓缓地漂出来。

    “什么人在那里?”早有太监举着宫灯上前大声问道。

    不多时就听见那边有环佩叮当的轻响,看来是女子,潜在暗处的玉宝不禁松了口气。可等那人从池边走到灯火之下,她又大大地吃了一惊,那个放河灯的竟然是刚被贬黜的丽妃……不,现在应该叫她许昭仪才对。

    多日不见,许昭仪似乎清瘦了许多,也不像往常总是打扮得极其艳丽。此时穿的是一件素净的淡青色长裙,未描妆,发髻也未梳,只用一根银色丝带松松地绑了起来,相较于以往的明艳,这样的装扮竟凸显出清丽脱俗的气质来。

    许昭仪几步上前,眼中盈盈似有泪水要溢出,她跪在皇上面前,声音凄切:“请皇上赐臣妾死罪!”

    “你在这里做什么?”皇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却和缓了不少。

    “臣妾自知罪该万死,只是……”许昭仪哽咽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面上是楚楚可怜的表情,“只是臣妾实在悲痛得不能自抑。

    后宫之中接连折损两位皇嗣,想着也许是臣妾不贤,触怒了上天,才让宫中发生这样的惨事。臣妾夜不能寐,只好日日祈求,若是上天对臣妾有何不满大可降怒于臣妾,万万不要再牵累了别人……”

    这一番言辞说得恳切,连玉宝听在耳中也不禁觉得心下恻然。

    也许经过了这一些事,许昭仪真的有所悔过。更何况,她自己也失了孩子……

    皇上一言不发,低着头把玩着手中那一盏荷花灯,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夜风有些凉,吹得玉宝冷得有些发毛,几乎要打喷嚏。

    半晌之后才听到一个老太监上前说:“皇上,夜风太凉,不宜在外久站。”

    皇上这才好像被惊醒了一般,嘴里却喃喃道:“难为你还记惦着她的孩子……”

    “后宫里的孩子都是皇上的子嗣,又分什么她还是我?在臣妾眼里,都一样是自己的孩子。臣妾愚昧莽撞,不知琳妃妹妹怀有身孕,害得她……”许昭仪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臣妾是个该死之人,就请皇上赐臣妾死罪吧!”

    听到“琳妃”二字,玉宝心里又是一阵泛酸。也许只有她才知道,琳妃滑胎的事情与许昭仪并无关系,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却都不能说。

    皇上忽然几步走上前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许昭仪:“起来吧,你也是无心之失。天气凉了,你又穿得这么单薄,朕送你回撷香殿。”

    早有机灵的太监大声通传:“皇上摆驾撷香殿——”

    看着许昭仪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被皇上亲自扶着一路往前走远,玉宝才松了口气。这么看来,皇上不会去锦鸾宫了。可巽钧呢?他直到现在还未出现,也许他临时有事,不会来了。玉宝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几个小宫女的声音。

    “李嬷嬷,这花灯上写的忌辰怎么都是琳妃娘娘的小皇子?”

    “多嘴!还不快把这些花灯都收了!”

    “是。”

    “这下可好了,有贤妃娘娘撑腰,又做足了这一场戏,过了这风头,还不又是恩宠无限的丽妃娘娘?!”

    直到那些宫女渐渐都走远了,玉宝还愣在当场,不能动弹。她的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晚上所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戏。

    莫非所有的荷花灯上都写的是琳妃滑胎的祭期?的确,这样的话,就能确保不论皇上拿起哪盏看见的都是那一个日子。那许昭仪又是如何知道皇上会路过露池?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答案,巽钧,贤妃,丽妃……她想到巽铭曾对她说过,说贤妃与巽钧有着不为人知的同盟关系。难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在这凄冷的夜风里站了小半夜,什么也没等到,只等到一个让她不敢深想的阴谋。

    失魂落魄一般回到锦鸾宫,襄宁公主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从宫外回来,脸色还这么差……”

    她木然地坐下,开口说:“皇上不会来了。”

    襄宁公主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你去了什么地方?”

    “皇上带着许昭仪去了撷香殿。”

    “我记得,天黑之前只有你一个人出过锦鸾宫。”襄宁公主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告诉我,是不是你?”

    “是我。”她满心苦涩。

    “为什么?”襄宁公主皱起眉头,面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她要如何解释?她并不相信这件事真的是巽钧所为,就算与他有关,他也一定是有着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在没有找他问清楚这件事情之前,她绝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心中一疼,眼泪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她动了动嘴唇,好不容易才说出几个字来:“对……不起。”

    “是不是有人威胁你?逼迫你?还是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都没有。”是她心甘情愿。

    “啪。”冷冷的一个耳光,力道不大,打在脸上也不是很疼,但很冷,冷得深入骨髓。

    襄宁公主面无表情,眼底却是压抑着的怒火:“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玉宝慌乱地点头,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襄宁公主却忽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小猫咪,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猫?因为猫是最骄傲的动物,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低下它们高贵的头颅。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锦鸾宫可以养很多很多只猫,却永远都不需要一条奴颜媚骨的狗!”

    “对不起。”她不能忍受有人这样侮辱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说,“但是,我有说不出口的理由。”

    “好。”襄宁公主点点头,“我会等着你的那个理由。”

    那一晚玉宝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这一晚是否还有像她一样的无眠之人。她睁着眼看窗外黑黢黢的天,只盼望着天亮,她一定要亲自去问问巽钧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迷迷糊糊睡了小半宿,她还没去找巽钧,巽钧就已经先来找她了。

    许是她一夜未眠,脸色有些不好看,巽钧仔细打量了她的脸,眼神之中有些焦急:“你怎么了?病了?还是没睡好?”

    她摇摇头:“我没事。”

    巽钧似乎松了口气,面上才露出一些喜色来:“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跟父皇提了要娶你的事情。”

    玉宝心中忽地一跳,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问:“是吗?”

    “嗯。”巽钧点点头,笑吟吟地说,“昨夜依照你说的,在露池等到了父皇,恳求他将你赐予我。”

    玉宝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下意识地点头不止。

    “你不开心吗?”巽钧伸手揽她入怀,他的气息一下子就包裹住她,“父皇说他还要考虑一下。但是我会去求贤妃娘娘,让她帮我们。我以为你一定会很开心的,现在看来,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瞎高兴。”

    “我很开心。”玉宝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似乎还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怎么会有人说谎话的时候也这么温柔?这个时候,她终于死心。不论真相如何,真正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的的确确是她。是她做错了,是她太蠢,被人利用竟然还心存期许。她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傻傻地骗别人,也骗自己。

    巽钧却好像什么都了解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畔低声说:“不要想太多,安安心心地等着我来娶你。好吗?”

    当然好。这不是她最期盼的结果吗?

    只是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开口了:“听说,皇上昨晚在撷香殿过夜了?”

    巽钧稍稍顿了一步,但很快转过头来,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是吗?你如何得知的?说不定只是宫内流传的谣言。”

    他还在试探她,她却也释然一笑:“也许是一些小宫女在乱嚼舌根。谁知道呢?”

    一直看着巽钧的身影渐渐远去,玉宝极力保持的微笑才完全僵了下来。回头却刚好撞上另一双眼睛。巽铭皱着眉,眼中尽是令人担忧的血丝。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一些什么,又听到了多少。她并没打算跟他有所交谈,直接就掠过他而去,可手腕却再次被他狠狠地抓住了:“你要嫁给他?”

    “不关你的事。”她此刻不想面对任何问题。

    “我明白了。”巽铭忽然叹了一口气,“是你将父皇的行踪泄露给他。他告诉了贤妃,贤妃再告诉许昭仪。他骗你说他要去恳求父皇娶你,对不对?”

    “不关你的事!”她有些莫名的怒气。

    “那么你知不知道,就算没有你告诉他父皇的行踪,他也有很多可以见到父皇的机会。每日巳时和未时,父皇都会在御书房召见我们几个皇子,询问功课,参议政事。”巽铭并不放过她。

    “我不知道!我就是蠢!就是会被人骗,你满意了?”她像奓了毛的猫,浑身立起无数看不见的毛刺,“我不想嫁给师兄,那个该死的初五却越来越近,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就是个笨蛋!是个白痴!”

    “你……原来你不知道?”巽铭见她提到司徒臻,面色又是一变,“原本这桩婚事就一直没有公开过。之后司徒臻又暗地里禀明了皇上,说你年纪尚幼,不急于成亲,又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

    他愿意再多等几年,若是你另有意中人他会以亲妹之礼送嫁。所以,早已将婚约取消了。”

    “你说的是真的?”她惊讶得合不拢嘴,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她?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见到司徒臻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父皇才改口答允。”巽铭认真地看着她,“你被巽钧和贤妃利用了,许昭仪借用这个机会上位,而巽钧答应你的婚事恐怕也是一个……”

    “不要再说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带你去跟我妹妹解释清楚。”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走,可却被她狠狠地甩开了手:“不用了。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做错了。是我贪慕虚荣,蠢得无可救药,被人骗完还要笑嘻嘻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管我,就让我这样自生自灭吧。”

    那之后的日子里,襄宁公主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话也懒得说几句。撷香殿倒是不断有消息传出来,据传言说,许昭仪经过这些事,的确改过自新了,原本跋扈的性格也收敛了许多,恩宠自然一日比一日更盛,等到中秋节一过,就有旨意颁下来,列举了许昭仪的诸多好处,重新晋封为丽妃。

    玉宝也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平日里只是闷头干活,连话都很少说。

    又过了一段时间,贤妃忽然驾临锦鸾宫,嘱托襄宁公主好好儿照顾玉宝:“玉宝这个丫头可是个正经主子的命,将来嫁出去的时候,对锦鸾宫也是一桩喜事。”

    “她与那个大司乐的婚约不是取消了吗?”襄宁公主漫不经心地问。

    “这次更是大喜。”贤妃满脸笑容,“听皇上的意思,是想择个好日子,让四殿下纳她为侧妃。”

    襄宁公主仿佛大大吃了一惊,先是一愣,转而回头扫了一眼玉宝,什么话也没说。

    又交代了几句,贤妃才离开。等贤妃一走,襄宁公主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哟,没想到我们锦鸾宫还要出一位王妃。这个,就是你说不出口的那个理由?”

    她不知要如何回答,也许现在的她,在大家眼中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吧。

    日子还未定下来,玉宝就先去了北苑,她直接冲进巽铭的书房,极其认真地问他:“三殿下,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巽铭有些意外。

    “若是我真有嫁给四殿下的那一天……”玉宝略略停顿了一下,胸口酸涩,“三殿下愿不愿意帮我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