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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生卑微

    这些尘封的记忆从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从靖安王的脑海中消散。

    出身卑微,亲生母亲是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宫女,这些刺耳伤人的话语像被烙在了心田的最深处,总会不经意的出现在思绪里,甚至出现在耳畔——从那些宫女侍从的嘴里飘出。

    哪怕是时至今日,他早已封王,也会被狗仗人势的人指桑骂槐、无情嘲讽。

    告诉皇上有用么?杜贵妃宠冠六宫,琅琊王欺下媚上,皇上只会觉得他刚回京几日就这么不安分。

    靖安王一言不发,周身气场降至冰点。

    黄阙也不敢再规劝,见他信马由缰走了两条街,忍不住问,“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靖安王一怔,轻轻道:“去母妃那儿吧。”

    夕阳照着清华宫金黄的琉璃瓦,发出一道道炫彩的光芒,董贤妃正坐在榻上看着一件玄黑色、金线绣织云纹的大氅,旁边榻上还放着另一件暗红色的,她听见宫人回禀靖安王来了,高兴的急忙起身,“皇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靖安王跪拜行礼,“儿臣无事,过来瞧瞧母妃。”

    董贤妃笑道:“本宫上午遣人去你府上,想让你中午过来用膳,结果他们说你一早和小侯爷去行宫泡温泉了,玩得可开心?”

    靖安王勉强道:“还行,母妃在干什么?”

    “我呀,在看这两件衣服,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披上这两件大氅看看合身不合身?”

    靖安王奇道:“这都是给儿臣的?”

    “是呀,早一个月就让司衣司做了,结果今天才好,京中天气寒冷,你成天单衣薄衫在外走,别冻坏了。”

    靖安王便起身,宫人拿起其中一件,轻轻一抖给他披在了身上,他身量修长,穿上玄黑色的大氅,更显威严。

    董贤妃围着他转了两圈,点头啧啧称赞,十分满意,“不错不错,穿着正合身,后日骑射大会,上林苑比宫中冷,你正好穿着过去。”

    靖安王笑了起来,“那时候只怕儿臣要上去比试,这件衣服穿不上身。”

    “上去比试的时候再脱下来。”董贤妃又命宫人给他换上另一件,一样的合身好看,心中甚喜,命人将吃食端上来,让他尝尝这样点心,又让他尝尝那样点心,一时又让宫人包些等回去带上。

    靖安王道:“母妃不用了,上回的点心还没吃完呢。”

    “没吃完就慢慢吃,天气冷,点心一时也放不坏。”

    靖安王看着她慈爱的举动,轻声道:“儿臣自幼孤苦,多蒙母妃抚育成人。”

    董贤妃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如今你我母子乃是一体,本宫若不是有你,这些年在这深宫中不知该有多无趣。”

    靖安王垂目沉思,“……儿臣生母在儿臣幼年时就染病去世了,那时候儿臣孤苦无依、无人照拂,连宫女太监都敢欺负儿臣,是母妃心善仁慈,看儿臣可怜,收在膝下……”

    董贤妃偏着头看了看他,“皇儿今日是怎么了?无辜说起这些话。”又见他脸色不好,“是今日去行宫累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靖安王勉强笑道:“没有,儿臣就是忽然有感而发。”

    董贤妃仔细端详他,叹了口气,“没事就好,本宫听闻前两日你救了柳尚书的嫡女。”

    “母妃也听说了。”

    “岂止是听说,后宫都传遍了,都说柳尚书的嫡女国色天香、娴静温婉,皇儿看见了觉得如何?”

    靖安王笑了起来,“母妃怎么问起这个了?”

    “本宫想着你尚未成婚,总是孤单只影的一个人,虽说常年驻守在外,但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若得娶一个贤德王妃帮你打理府上,再生个一男半女,往后回京也一家子欢欢喜喜,如今你救了柳尚书之女,她又貌美,你若是喜欢,本宫可以求皇上赐婚。”

    靖安王想起柳青君,眉目不由舒展开来,沉吟道:“儿臣救了她,柳大人很是感激,但若因此去求婚,只怕有点强人所难的意思,儿臣身处皇家,父皇一旦赐婚,即便他们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违逆,此非儿臣所愿看之事……况且这事又闹得沸沸扬扬,若订了婚事,那些好事之徒会添加油醋的乱说,于柳姑娘名声不好,儿臣想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董贤妃嗯了一声,“皇儿所虑极是,那就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

    ……

    上林苑西苑赛场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布置了,十五这日天公作美、万里晴空。

    西南两座阁楼一名飞云、一名朝露,俱打扫的窗明几净,又着鲜花绣幕装点,清风一吹,帘幕飘扬,宛如玉宇琼楼。

    因今年参赛人员比之往年多,便在赛场西南两座阁楼之间铸以高台,三品以下参赛人员可在比赛间隙在高台上休息。飞云阁则是三品以上参赛人员驻足之处,朝露阁是观赛女眷休息场所。

    正东千米之外用粗木围成了一个硕大的存马区,里面挑选八十匹良驹充盈其中,存马区左右两侧整整齐齐码放着弓箭,正中就是巨大的比武场地。

    皇上亲临,自不能有疏漏,座位排序、人员安排、尊卑秩序,一样样的都要考虑好,忙得礼部晕头转向。

    比赛于腊月十五日辰时正是开始,卯时刚过,车马攒动,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便陆续而至。

    靖安王在府中脱去锦袍玉带,换上了一身戎马短装,黄阙在旁问,“殿下,娘娘赏赐的大氅穿上么?”

    靖安王其实早已锻炼的一身粗糙筋骨,京中又不比边地苦寒,平素根本不觉得冷,但一片慈母之心,他没法让母妃失望,便道:“穿上吧。”

    黄阙拿过玄黑色大氅服侍他穿上。靖安王看看时间尚早,于书房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黄阙眼见日头升起,主人还不动身,忍不住催促:“殿下,怎么还不走?迟了要误了时辰的。”

    靖安王淡淡道:“误了就误了吧,等赛事开始,别人都坐下了再去不迟。”

    黄阙轻声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皇上今年也在的。”

    “有什么不好?去的早了,总免不得要和王公贵族、朝廷要员寒暄,父皇素来不喜我们这些皇子和大臣亲近,他若看见只怕不悦,再说……”靖安王冷笑两声,“我一个卑微皇子,去早去迟有何干系,父皇也不会放在心上。”

    黄阙便不再言语。看看辰时已至,主仆二人方才出府,慢悠悠的到了西苑赛场,车马排的老远,依稀可听人声嘈杂,二人将坐骑拴在树上,向里走去。

    比赛已经开始,众人早已在指定地点坐下,赛场上一排十个靶子,十名参赛人员弯弓搭箭正在射击。

    靖安王故意绕过高台,往南走去,那儿是朝露阁,一众女眷皆在阁中。

    他在阁下站定,目光在赛场上停留片刻,缓缓回头向楼上看去,如他所料官员女眷皆在二楼,皇室宗亲以长公主为中心坐在三楼。

    他扫视一圈,忽然身子轻颤,一片姹紫嫣红中,身着淡紫色披风、容颜秀美的柳青君端坐其内,她目光正注视着赛场,神情专注,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粉黛微施,脸颊白若初雪。

    这是自那日后,靖安王第二次见到她,冬日清冷的日光照着她清丽脱俗的脸颊,周身仿佛笼着云雾般不染纤尘,那目光一时就无法移开了。

    忽然柳青君像有所感知似的,美目流转,朝他看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怔,足足三四秒皆一动不动,跟着柳青君俏脸一红,把头低了下来。

    靖安王犹自看了她片刻,方才收回目光,神思不属,赛场上几人正弯弓搭箭向各自前方50米处的一个靶子上射去,然而他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只能静静地站在那儿。

    柳青君芳心怦怦乱跳,她不知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竟然感觉到靖安王方才在看她。

    她几乎不敢抬头,调整了一下思绪,终于鼓起勇气再去看时,只见靖安王背对着身子站在楼前,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身玄黑色披风,披风上用金线绣着繁复复杂的祥云纹,金冠束发,整个人贵气逼人,当真是天之骄子,姿容不凡。

    方才一定是错觉!柳青君暗暗的想,她思绪杂乱,没法像方才那样全神贯注的凝视赛场,总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靖安王有没有再看她,目光扫了两三下,见靖安王绕过高台,往飞云阁走去,她绷紧的一颗心才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