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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风满楼

    西凉,三府一郡。

    山皆傍寒而立,人俱牧游为生。

    元烈紫目狐脸,跨马行于群山之间,高原之上。

    身旁跟着毡帽虎裘的慕容喜,赶了几百里,便扶着马鬓,气喘吁吁。

    行于前的元烈停了马,转了圈来到满面通红,满口白气的慕容喜身边,打量一番,扬起马鞭大声问道,“还能走么?”

    脸色暗红的慕容喜在马背上勾着背,摆手,嘴哆嗦着,“走不了了,这马太烈,颠得慌~”

    元烈半闭着眼,用手指环指四周一圈,放声问道,“这方圆三千里领地都是你慕容家的?!”

    “是元家的!”,慕容喜突然滚落下马,跪地对元烈作揖礼,声音很大。

    元烈俯瞰着地上老人,摇头,语气冰冷,“是大凉的!”

    元烈皱眉,看着脚下老人瑟瑟发抖,补了句,“慕容家不是一直是候族么?”

    慕容喜一颤,直磕头。

    元烈不屑一笑,不再管脚下老人,纵马而去,欲踏三千里故国旧地。

    至于留在原地的慕容喜,早已以老退为由,把统御一万西凉骁骑的军权转交给了元烈。

    见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小王爷一点儿也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这慕容喜强撑了口气,借着几十年沙场残余的零星体力,挣扎起身上了马,向着元烈追去,嘴里哆嗦着沙哑喊道,

    “小王爷呦,等等老夫唉...”

    元烈哈哈大笑,在前打趣道,“你若追得上我,我就将这一万将士还给你!”

    慕容喜唉声大喊,“小王爷快别拿我这老骨头说笑呦...”

    说着说着,这慕容喜竟不再追了,抹了把眼睛,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哀声道,

    “宫阙虽倒,山河犹在;先烈虽折,铁马未寒呐!我慕容喜对得起慕容家,对不起大凉啊……”

    说罢,这年近枯朽的慕容喜终究受不了心头气愤,吐血栽马倒地。昔日大凉统兵三十万的慕容候族,煌煌几十年沙场,从此一阙不起。

    元烈在前勒住马,抬头望去,见几只秃鹫落向身后,挑了挑狭长柳眉。

    没有回身,元烈往前,马不停蹄。

    约莫到了一处小坡,元烈上去,眼中突然出现一行牧民正在迁移。

    元烈纵马越下,拦住一个年轻小伙子,笑道,“小兄弟,你是哪国人?”

    这被拦的小伙子抬头打量陌生人。许是这陌生人长得太过好看,这小伙子眼里有些光芒,咧嘴憨笑,“老哥你不是当地人吧?谁不知道这高天厚土是我大凉国土,我等乃大凉子民?!”

    元烈眼睛渐渐眯起。

    一个老头骑着马过来,远远用套马杆敲了敲小伙子的头。老头来到元烈前,警惕打量一番元烈,见元烈富贵装束,挤出笑道,“这位公子,我这孙儿是个傻子,你别拿他当回事儿。我们都是大宋子民!”

    小伙子红了眼,反驳道,“我爹是被宋人杀的,我才不是宋人!”

    “臭小子,赶紧走!”,老头儿气得瞪眼,仓促与元烈告别,就打算带着小伙子走。

    铛!

    一道刀光从元烈腰间闪出,又消失。

    再看向老头儿时,这老头已倒下马去,连回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小伙子瞬间瞪大眼,声音凄绝,“爷爷!”

    “你找死!”

    小伙子暴怒,起身便抽出腰间马刀,一刀穿过元烈腹部。

    元烈一声不吭,冷冷看了眼倒地的老头儿,又看向双眼猩红的小伙子,笑露出一排带血的牙齿,一把抽出插入自己腹部的马刀,语气没有丝毫愤怒,反而异常认真地盯着小伙子,

    “你不能让他影响你,你是对的。”

    小伙子瞪着马上的元烈,瞳孔越来越大。

    元烈却吐了口血,虎裘带血,转身踉跄跨马离去,走了几步还抬手摆了摆,声音很大,“一人一刀,小子,我可没亏欠你的……”

    ……

    南周与大宋边境,横断山脉,毫城兵营。山中鸟兽惊飞,山上军锣如雷。

    兵营二营三伍的一间白帐中,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年将身边伙伴推醒,“林福,起床了!”

    少年正是张兴柳。见林福叫不起,兴柳俯身用力晃着伙伴,“洪叔来了!”

    “啊!我没睡懒觉!洪叔!”,林福蹭一下从床上蹦起,眼睛如死鱼眼瞪大。

    “走啦!”

    张兴柳见伙伴模样,笑着起身穿衣提刀。

    林福渐渐看清,醒过来,见兴柳正别刀,惊道,“你不别剑了?”

    张兴柳闻言,轻笑,“军中规定,卒兵别刀,将领别剑。我不能违令。”

    林福有些心疼看了眼伙伴枕下的长剑,叹了口气,“没事,柳哥,等咋成将军了,想用啥兵器就用啥兵器。狗屁军律!”

    两人出帐。

    林福见好多人往训练场结队跑去,有些纳闷,“今天军锣敲得怎么这么紧?”

    张兴柳看人群皱了皱眉,“走!”,便带着林福往训练场跑去。

    冬晨无朝晖,只有寒入怀。将士犹未醒,便有王命来。

    两人到了日常集合地点,便见洪叔提着一罐酒来,嗓门儿很粗,“一人一口,赶紧喝!”

    却已听兵营将军大吼一句,“众将士肃立!”

    言毕,数千铁甲齐震,军中口雾结云。

    便听一人立风宣昭,“帝昭!军皆披甲!刀皆锐锋!”

    “喏!”

    自此,南周西部边境数千兵城,未及冬寒裹大雪,便有男儿立中宵。

    张兴柳跟着洪叔训练时,林福在一边拖大石(将石绑腿来回走)。

    洪叔教累了,便一屁股坐地上抽出腰刀拨弄冻土,见兴柳拔刀有声,手红不已,便吼了一声,声如滚雷,“脑子里想啥呢!”

    张兴柳一怔,红了脸,环视一圈,见督察长不在,遛到洪叔身前,俯身贼兮兮道,“洪叔,是不是有啥大事要发生了?”

    “看你这急性子!这是你休息的点儿?!”

    “啊?”

    “啊个屁!滚回去继续练!看把你脑袋瓜子灵的。”,洪叔大手一挥,瞪着兴柳脸骂。

    张兴柳撅起嘴,瞥了眼洪叔脸色,泄了气,回去继续练刀。

    林福在一旁看见,惊讶,“洪叔,我也想问柳哥刚才说的!”

    “你再说一遍?!”

    “呃...,我闭嘴!我闭嘴...”

    另一个中年伍长偷听到洪叔声音,插了句,“老洪,柳小子以后比你出息!”

    洪叔哼了一声,没搭理,见兴柳直皱眉,心里叹了口气,

    “这小子,真没将才啊!”

    ……

    东海,长春岛。

    凛冬已至,岛上紫花飞,紫花谢,紫花谴惓紫花叶。

    岛心一片宫阙,一个女子抱着一抱紫花枝落下庭院,从花枝缝里扑闪着一双灵动眼睛,小跳着跑进一间阁殿,娇笑喊道,“爹,娘,你们看我带回来什么啦!”

    女子跨进大殿,原本盈盈的目光却僵在了一个年轻背影上。

    那年轻人转身,与突然出现的女子四目相对,脑海如同被雷劈了般,半天才眨了眨眼,咧开嘴憨笑一句,“小整!”

    女子捂住嘴,抿起小嘴,弯着眼睛,撒娇般绕过年轻人,扑进大殿上端坐的一个妇人怀里,咿咿呀呀。

    妇人挠着女儿小脑袋,笑得合不拢嘴。

    妇人身旁的男子瞥了眼大殿中愣在原地痴痴发呆的年轻人,戳了戳自家媳妇。

    妇人反应过来,抬眼看见殿下发呆年轻人,招手笑道,“过来,小通久。”

    “啊?”

    林通久红了脸,眨了眨眼,扭扭捏捏来到妇人身边,目光却始终陷在妇人怀中的女子身上。

    “夫人,我……”

    “小整,别像个孩子一样。人家特意来寻你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齐整在娘亲怀里噗呲笑出了声,但就是不抬头。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直接把你交给小通久啦?”

    “不要!”

    齐整猛地抬头,脸红如桃。

    通久在一旁僵僵站着,心跳一上一下,听到齐整声音,险些晕死过去,目光复杂地看着齐整。

    “你不喜欢通久?”

    齐整脸红扑扑,偷偷瞥了眼痴痴看自己的林通久,唉呀一声又将头埋进娘亲怀里。

    一旁的齐己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佯装怒气自语道,“我就说我家小整怎么会看上这小子。既然如此,林通久,是要本尊送你走,还是你自己识相滚蛋啊?”

    林通久瞪了瞪眼,没反应过来。

    齐整却突然抬头,“他不能走!”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齐整一双眸子突然晶莹,懊恼一声垂了头。

    林通久鬼使神差般,俯身哆嗦着手牵起齐整的手,满脸绯红轻皱着眉,喉结蠕动,半响才对惊呃抬头的齐整柔颤道,“小整,我想你了...”

    妇人和齐己相视一眼,眼里说不出的光彩。

    齐整抬头碰上通久困惑目光,心里一紧,突然落了泪,哽咽道,“你个傻子!”

    通久见齐整落泪,心上更紧,突然双眼就湿了。

    “你找我干什么?”

    通久握着齐整的手,仿佛从她的手温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想娶齐整为妻——”

    “妻”字,说得格外温柔。

    齐整闻言,泪珠子再也盖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流。挣脱通久的手,齐整呜呜哭着用手擦眼泪。脸却越擦越花。

    通久一阵心凉,不知所措跪坐在齐整面前,慌乱哄她,手不停地抖,眼眶里全是水珠子。

    星辰开落,飞花明灭,两人相坐,衣带相绕,冠发相缠,再未说一句。

    至于妇人与齐己,却已悄无声息离去。

    齐己护着夫人临走前还叹了句,却被夫人娇哼掐了一下胳膊:

    天上天下无穷尽,两相欢喜最难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