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见鬼了（下）
张小葵打开家门，妈妈又出去了，爸爸嘛，她忘了多久没见他了。她放下书包后，就向天台走去。她打开铁门，用石头顶住门防止自己关上。然后用不经过声带振动的柔和声音哼这一段有节奏的音乐。
那是她和气球之间的暗号，是他们第四次见面时定下的，不知不觉中已经用了快八年了。但最近，气球明显发现，张小葵的歌声不如以前活泼，也不如以前充满期待。她有心事，而且明显是不好的事。气球很多年不知道心脏跳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但他还是觉得那个曾经装着心脏的部位，有什么在拉拽着，他知道有这么一天，而且随时会来，只是没想到真的到来时，自己会有这种感受。现在的他，和张小葵一样有心事了。
气球没有出来，张小葵有点纳闷了，上了初中后，自己和气球见面的次数似乎开始变少了，虽说自己学习忙了，不能每天到天台上来，但有好几次，自己上来发了“暗号”，气球也没现身。
难不成，他也觉得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张小葵不再哼歌，坐在长木椅上，低着头，穿着运动鞋的脚来回滚动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她现在内心就像是一锅浆糊在火上熬着，乱糟糟黏腻腻的，14岁了，她依旧没有一个朋友，爸爸妈妈最近老是闹矛盾，妈妈老是瞪着爸爸，在爸爸面前摆出一副让自己很不喜欢的表情，而爸爸，虽然总买回来各种好吃的，对妈妈和自己也是甜言蜜语的，比以前都要多，可张小葵明显看出爸爸在躲避妈妈。晚上睡觉时，张小葵都听得他们房里传来低声地交谈，她感觉得出，那声音里绝不是夫妻间的恩爱，而是一种愤怒和压抑……听得她难受心慌，好在这两天爸爸没回来睡觉。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但我没人可以说话了，想来想去只剩下你，”张小葵低着头自顾自说到，“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以为初中会有很多改变，可……我不明白诶，作业和要背的书突然多了好多，以前想玩的东西都没时间了，就算是有时间我也变得不想去玩，我以为人多以后我会交到朋友的，可小锦也和我在一个班，她又让以前认识的和新认识的同学不理我，我真的没惹她啊，我以前都没怎么和她见过面，我之前都觉得我可能有什么地方讨人厌，可我找不出来！”张小葵咽了口口水，接着说到，“我觉得她好像是故意的，虽然以前也这么想过，但我觉得这样猜测别人很不礼貌，但今天她直接把墨水泼在我衣服上，还笑呵呵的。有几个同学偷偷跟我说，小锦就是故意这么干的，我有点不理解，甚至有点恶心，人……真的会这样吗？”张小葵揉了揉眼，声音有点颤抖。气球只是看着她白衬衫上的那块黑污渍，呈放射状，在心脏的位置，在衣服其他洁白干净的地方和张小葵那张白皙精致的脸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张小葵停住抽泣，又一次开口，“我想和爸爸妈妈说，可爸爸两天都在出差，这两天妈妈也很晚才回来了，我找不到他们。我想和他们说小锦的事，但是……他们好像也很烦，他们没在我面前吵过架，但我知道他们肯定吵了架，我想问他们怎么了，但只要我一靠近，他们就立刻躲着我的问题。我不敢问，也不敢说了，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他们这么爱我，我只不过因为别人不和我交朋友我向他们哭，不是个好孩子，可是……我到底是哪里讨人厌了，她为什么会喜欢无缘无故欺负人，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吗？”张小葵终于没再说，只是低头揉着眼，低声问了句，“你听到吗？”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小葵立刻回头，气球坐在她旁边，脖子处系着根绳子，绳子末端飘着红黄蓝三个气球。张小葵停止了哭泣，欣喜地戳起气球的眼睛，拍他的头，带着责备又开心的语气问：“你怎么才出来？”气球任凭张小葵拍打他的头，说：“我一直在。”“胡说，我都没看见你。”张小葵努着嘴，“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我一直在。”气球还是这么说。
张小葵不再追问，站起身，微笑着对气球说：“明天是星期六，今天可以不用急着写作业，能陪我玩游戏吗？”看着张小葵向自己伸出的手，气球有点出神，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出神，或者说他早已经不知这种感觉叫出神。
“你想玩什么？”气球问到，张小葵也愣住了，对啊，玩什么呢？没人带她，所以她几乎没玩过什么游戏，“要不跳舞吧？学校里放了学，一些住在镇上的同学都会跳一种很好玩的舞，我偷偷学了点。”她拉起气球，带着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跳起来，因为是随便看到的，所以张小葵跳起来很生硬，但她还是呵呵笑着，气球也笨拙地模仿着张小葵的动作，那张长到几乎拖地的床单让他显得更加诙谐，张小葵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笑我？”气球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满。张小葵捂着肚子，深吸两口气，缓了一下，说到，“对……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你真是……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看着笑的缩成一团的张小葵，气球突然觉得，心脏的那个位置，那种拉拽的感觉有点削弱了，感觉很舒服，很多年没感觉过“舒服”这种感觉了。他突然希望，张小葵能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
“喂，你不会真生气了吧？”张小葵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气球，上前拍了拍他的头。有点奇怪，以前拍气球的头，她明显感觉到下面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像是真有一个人在下面一样，但这次包括最近几次，那种触感明显有点减弱了。
“不过，气球，我们认识好久了，我是不是还从没有看过你长什么样？”张小葵改拍为摸，问到。
“没有。”气球答到。“那我想看！”张小葵立刻表明自己的目的。“不行！”气球也迅速地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为什么？”张小葵有点委屈。“我保证，就算很恐……恐怖我也不会嫌弃。”
“你是觉得这个样子你讨厌吗？”气球披着的床单开始微微飘起。“当然不！我最喜欢了！”张小葵连忙说。“那就行了，”床单又落了下来，“既然这样很美好，就保持这样吧。”气球看着张小葵的眼睛，至少现在，她眼眶深处纯净还在，他想留住，但他清楚地知道留不住。也许在明年，也许在下个月，也许明天……之后每次见面，也许都是最后一次。
“嗯~~好吧！”张小葵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妈妈回来了，我先下去了，不然她会生气的。”张小葵说完，快步走到门口，移开石头。
“小葵！”气球叫住了她。“嗯？”张小葵把头探了出来，气球愣了一会，说到：“没事，就是，我一直在的。”“好好好，下次我叫你你别一直躲着就好。”张小葵笑着说完，关上了门。
气球听着张小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地坐回木椅上，他回想着，差不多半小时前，张小葵无力地哭诉，抽泣，而他一直坐在这。我真的，一直都在，从一开始。
张小葵下了楼，发现不是妈妈，而是爸爸，爸爸没多说什么东西，而是直接问妈妈去哪了。张小葵如实回答妈妈这几天也是白天出去了。
“几天都是？”爸爸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走向房间，张小葵想，爸爸应该不会管我去天台吧。“我上天台去啦！”张小葵说完转身向楼梯走去，突然，爸爸大声叫了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爸爸走上前，拨开她的头发，睁大眼睛盯着她，还用手把她的头左右的扭了扭，像是批改试卷的老师般。
“爸，疼！”张小葵快哭出来了，爸爸这样真的吓到她了。爸爸听到后，也立刻松开手，可是却没说对不起，而是看着呆在原地，眼中含着泪水的张小葵，随后，转身到茶几下拿出了一把水果刀，慢慢走向张小葵。
“乖，小葵，一下就好。”
方小锦最近可以说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了，纵使是在初三这个阶段，要是有个什么八卦，那可谓是给忙碌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不少乐子。方小锦乃是近日以来最大八卦的挖掘者，所以每节课下课都有人围着她谈论。
“我就说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吧，告诉你，我小时候就看出来了，想想你要是当初和这种人有交际，太恶心了，反正我是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边。”方小锦口若悬河。
“以前真不信有这种事，没想到居然直接发生在我身边，我的天真的……”
“好狗血我去！对了你们说的哪班的？”
“二班那个啊，那个小锦上次排球扣在她头上那个！”
“哦，她呀，天，她还来上课了吗？”
“来了好像，阿民说早上看见她了，难为她了，像个没事人。”
“没准她也是这样的人，她自己觉得这没什么，哈哈！”
“也说不定是习惯了？不是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么？”
“两年？她真能藏，话说具体怎么回事，从头说说。”
“你不知道你刚才瞎掺和？说是她爸知道她妈最近老是跑外边，就突然觉得她不像他，顺手拿她的血去验，结果真的不是！”
“啊？那她妈……”
“她妈那几天就是偷人去了，更好笑的，她妈之所以出去偷人，是因为她妈发现她爸在外面包小三，所以才也开始出去偷的。”
“这居然能想到去做亲子鉴定？”
“你傻，谁偷情总有个开始，过渡期的吧，平时老老实实在家，突然就一连几天出去找人，明显是以前就干过呗。加上她爸那种人，会怀疑挺正常的，全员恶人啊！”
“我该说你逻辑鬼才呢还是在这方面有经验呢？不过是真的厉害，哈哈哈。那现在呢？”
“她爸跑了，还说别想让他养来路不明的杂种，不说了，我先笑会，这都可以写小说了都。”
“正好啊，谁网上写写，我转发点赞，包你有流量。”
…………
张小葵打开房门，妈妈不在，她放下书包，在楼梯口徘徊，犹豫还要不要上去了，思考几分钟后，她还是慢慢地走上了天台，她心里带着一丝期盼，还是那种独特的期盼，只是早已没有了十年前那时的强烈，美好。
她没把天台门用石头顶住，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会在这待太久，她就这么站着，抿了抿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到：“你在的是不是？前两天，我听到了你的动静，我求你出来好吗？”张小葵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的吗？我不是说你不准藏起来吗？然后呢？你再也没出现过，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一个杂种！”张小葵蹲了下来。
“我一直在。”气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小葵起身，还是那熟悉的床单，黑洞洞的眼睛，后面的三个气球。张小葵一跃而起抱住了气球，但气球却没什么反应，像个普通的娃娃。张小葵边哭，边反复地说着，“你为什么躲着我！”她发现，床单下的触感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团空气。
“我没有，我一直在，真的。”气球平静地回答，只是语气里隐约多了点痛苦的意味。
张小葵松开了气球，擦了擦眼泪，“我……原本想，我只有你了，要是你再没了，我就会再往天台边走几步……”“不行！”气球这一次是真的用严厉的调子说话，“张小葵，你听着，今后不论怎么样，能不能见到我，都得好好地活着！”“我……”张小葵想回复，再一次被气球打断，“时间不多，答应我好吗，求你，答应我，我就满足你一件事。”
张小葵看着气球，弱弱地回了句，“那我要看你床单下的样子。”
“……”气球愣住了，他以为张小葵会让他一直陪着她之类的，但她却对床单下的自己念念不忘，陪着她他做不到，让她看他是能满足的，但与其让她看到，还不如直接让自己烟消云散了好。
看着张小葵长大后的湿润的双眼，透露着乞求，渴望，和小时候呆呆的样子完全不同，如此美丽动人，让人忍不住想怜爱。可气球看到，那双眼深处早已没有了那些年的洁白与无暇，只剩下被各种污秽涂抹后的肮脏与丑陋，像个随时会跳出来撕咬掉他的恶鬼，虽说他本身也是个鬼，能让鬼都害怕的鬼，得有多恐怖和恶心。
还差一点时间，那股洁白才会彻底消失，在那之前，张小葵能看见他，但他还是说了声，“好。”
张小葵慢慢走向气球，气球乞求她走慢一点，张小葵抓住了床单的一边，慢慢扯开，气球的手隔着床单抓住了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气球的手，她不由地停住。“你会答应我的，对吗？”“对！”“你发誓！”“我发誓！”“如果你不好好活着，你变成鬼，我也不会理你，永远！”“……好！”
时间到了，气球松开了手，张小葵继续扯着床单，“小葵。”“嗯？”“我真的一直在……”
床单扯开了，下面什么也没有，张小葵伸手，没摸到什么，只有空气，把床单在盖上，掉在了地上，那三个吹出来的气球本该掉在地上，却飞向了天空……
“没了？”
“没了。”
“后来呢？”
“她找了个懂的人问了，他说小孩子眼睛纯洁干净，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是这个理，之后呢？在没见过？”
“眼睛被污染了，肯定看不到了。”
“也是，被世俗、社会和人性……”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作为故事，很好，不过就当故事听吧，肯定是缺乏真实性的……有点像梦境。”
“我也这么觉得，故事的亲历者用了好几年把一切给慢慢捋顺，整件事现在在她心里就是这样，但谁说得准，也许本身就是个内心瞎想出来的故事或者梦，只是……我自己觉得一切是真的。”
“你是……”
“你说，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可他明明是干净的，为什么我却看不到了？还是说，孩子的眼睛之所以能看到那些，是因为那些本来就是干净的，后来眼不干净了，就看不到了。可大人们却反过来觉得那些东西是不干净的，但他们眼里的世界，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干净？……不过也是，他们生活在那个世界里，谁会主动去觉得自己的一切是不干净的呢？他们要的不过只剩下钱、权、性……”
女人，应该说张小葵，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收下了剩下的话，站起身，向后车厢走去，关上车厢门前，她用稍微愉快的声音对我说到，“那人说，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他或许现在就在看着你我讲故事，所以，我会遵守和他的约定，毕竟……他一直都在的。”
车厢只剩下我一人，雨还在下。
——灵感来自天涯论坛某无名帖
记干净的童年和那双干净的眼
那是她和气球之间的暗号，是他们第四次见面时定下的，不知不觉中已经用了快八年了。但最近，气球明显发现，张小葵的歌声不如以前活泼，也不如以前充满期待。她有心事，而且明显是不好的事。气球很多年不知道心脏跳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但他还是觉得那个曾经装着心脏的部位，有什么在拉拽着，他知道有这么一天，而且随时会来，只是没想到真的到来时，自己会有这种感受。现在的他，和张小葵一样有心事了。
气球没有出来，张小葵有点纳闷了，上了初中后，自己和气球见面的次数似乎开始变少了，虽说自己学习忙了，不能每天到天台上来，但有好几次，自己上来发了“暗号”，气球也没现身。
难不成，他也觉得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张小葵不再哼歌，坐在长木椅上，低着头，穿着运动鞋的脚来回滚动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她现在内心就像是一锅浆糊在火上熬着，乱糟糟黏腻腻的，14岁了，她依旧没有一个朋友，爸爸妈妈最近老是闹矛盾，妈妈老是瞪着爸爸，在爸爸面前摆出一副让自己很不喜欢的表情，而爸爸，虽然总买回来各种好吃的，对妈妈和自己也是甜言蜜语的，比以前都要多，可张小葵明显看出爸爸在躲避妈妈。晚上睡觉时，张小葵都听得他们房里传来低声地交谈，她感觉得出，那声音里绝不是夫妻间的恩爱，而是一种愤怒和压抑……听得她难受心慌，好在这两天爸爸没回来睡觉。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但我没人可以说话了，想来想去只剩下你，”张小葵低着头自顾自说到，“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以为初中会有很多改变，可……我不明白诶，作业和要背的书突然多了好多，以前想玩的东西都没时间了，就算是有时间我也变得不想去玩，我以为人多以后我会交到朋友的，可小锦也和我在一个班，她又让以前认识的和新认识的同学不理我，我真的没惹她啊，我以前都没怎么和她见过面，我之前都觉得我可能有什么地方讨人厌，可我找不出来！”张小葵咽了口口水，接着说到，“我觉得她好像是故意的，虽然以前也这么想过，但我觉得这样猜测别人很不礼貌，但今天她直接把墨水泼在我衣服上，还笑呵呵的。有几个同学偷偷跟我说，小锦就是故意这么干的，我有点不理解，甚至有点恶心，人……真的会这样吗？”张小葵揉了揉眼，声音有点颤抖。气球只是看着她白衬衫上的那块黑污渍，呈放射状，在心脏的位置，在衣服其他洁白干净的地方和张小葵那张白皙精致的脸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张小葵停住抽泣，又一次开口，“我想和爸爸妈妈说，可爸爸两天都在出差，这两天妈妈也很晚才回来了，我找不到他们。我想和他们说小锦的事，但是……他们好像也很烦，他们没在我面前吵过架，但我知道他们肯定吵了架，我想问他们怎么了，但只要我一靠近，他们就立刻躲着我的问题。我不敢问，也不敢说了，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他们这么爱我，我只不过因为别人不和我交朋友我向他们哭，不是个好孩子，可是……我到底是哪里讨人厌了，她为什么会喜欢无缘无故欺负人，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吗？”张小葵终于没再说，只是低头揉着眼，低声问了句，“你听到吗？”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小葵立刻回头，气球坐在她旁边，脖子处系着根绳子，绳子末端飘着红黄蓝三个气球。张小葵停止了哭泣，欣喜地戳起气球的眼睛，拍他的头，带着责备又开心的语气问：“你怎么才出来？”气球任凭张小葵拍打他的头，说：“我一直在。”“胡说，我都没看见你。”张小葵努着嘴，“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我一直在。”气球还是这么说。
张小葵不再追问，站起身，微笑着对气球说：“明天是星期六，今天可以不用急着写作业，能陪我玩游戏吗？”看着张小葵向自己伸出的手，气球有点出神，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出神，或者说他早已经不知这种感觉叫出神。
“你想玩什么？”气球问到，张小葵也愣住了，对啊，玩什么呢？没人带她，所以她几乎没玩过什么游戏，“要不跳舞吧？学校里放了学，一些住在镇上的同学都会跳一种很好玩的舞，我偷偷学了点。”她拉起气球，带着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跳起来，因为是随便看到的，所以张小葵跳起来很生硬，但她还是呵呵笑着，气球也笨拙地模仿着张小葵的动作，那张长到几乎拖地的床单让他显得更加诙谐，张小葵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笑我？”气球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满。张小葵捂着肚子，深吸两口气，缓了一下，说到，“对……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你真是……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看着笑的缩成一团的张小葵，气球突然觉得，心脏的那个位置，那种拉拽的感觉有点削弱了，感觉很舒服，很多年没感觉过“舒服”这种感觉了。他突然希望，张小葵能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
“喂，你不会真生气了吧？”张小葵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气球，上前拍了拍他的头。有点奇怪，以前拍气球的头，她明显感觉到下面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像是真有一个人在下面一样，但这次包括最近几次，那种触感明显有点减弱了。
“不过，气球，我们认识好久了，我是不是还从没有看过你长什么样？”张小葵改拍为摸，问到。
“没有。”气球答到。“那我想看！”张小葵立刻表明自己的目的。“不行！”气球也迅速地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为什么？”张小葵有点委屈。“我保证，就算很恐……恐怖我也不会嫌弃。”
“你是觉得这个样子你讨厌吗？”气球披着的床单开始微微飘起。“当然不！我最喜欢了！”张小葵连忙说。“那就行了，”床单又落了下来，“既然这样很美好，就保持这样吧。”气球看着张小葵的眼睛，至少现在，她眼眶深处纯净还在，他想留住，但他清楚地知道留不住。也许在明年，也许在下个月，也许明天……之后每次见面，也许都是最后一次。
“嗯~~好吧！”张小葵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妈妈回来了，我先下去了，不然她会生气的。”张小葵说完，快步走到门口，移开石头。
“小葵！”气球叫住了她。“嗯？”张小葵把头探了出来，气球愣了一会，说到：“没事，就是，我一直在的。”“好好好，下次我叫你你别一直躲着就好。”张小葵笑着说完，关上了门。
气球听着张小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地坐回木椅上，他回想着，差不多半小时前，张小葵无力地哭诉，抽泣，而他一直坐在这。我真的，一直都在，从一开始。
张小葵下了楼，发现不是妈妈，而是爸爸，爸爸没多说什么东西，而是直接问妈妈去哪了。张小葵如实回答妈妈这几天也是白天出去了。
“几天都是？”爸爸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走向房间，张小葵想，爸爸应该不会管我去天台吧。“我上天台去啦！”张小葵说完转身向楼梯走去，突然，爸爸大声叫了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爸爸走上前，拨开她的头发，睁大眼睛盯着她，还用手把她的头左右的扭了扭，像是批改试卷的老师般。
“爸，疼！”张小葵快哭出来了，爸爸这样真的吓到她了。爸爸听到后，也立刻松开手，可是却没说对不起，而是看着呆在原地，眼中含着泪水的张小葵，随后，转身到茶几下拿出了一把水果刀，慢慢走向张小葵。
“乖，小葵，一下就好。”
方小锦最近可以说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了，纵使是在初三这个阶段，要是有个什么八卦，那可谓是给忙碌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不少乐子。方小锦乃是近日以来最大八卦的挖掘者，所以每节课下课都有人围着她谈论。
“我就说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吧，告诉你，我小时候就看出来了，想想你要是当初和这种人有交际，太恶心了，反正我是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边。”方小锦口若悬河。
“以前真不信有这种事，没想到居然直接发生在我身边，我的天真的……”
“好狗血我去！对了你们说的哪班的？”
“二班那个啊，那个小锦上次排球扣在她头上那个！”
“哦，她呀，天，她还来上课了吗？”
“来了好像，阿民说早上看见她了，难为她了，像个没事人。”
“没准她也是这样的人，她自己觉得这没什么，哈哈！”
“也说不定是习惯了？不是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么？”
“两年？她真能藏，话说具体怎么回事，从头说说。”
“你不知道你刚才瞎掺和？说是她爸知道她妈最近老是跑外边，就突然觉得她不像他，顺手拿她的血去验，结果真的不是！”
“啊？那她妈……”
“她妈那几天就是偷人去了，更好笑的，她妈之所以出去偷人，是因为她妈发现她爸在外面包小三，所以才也开始出去偷的。”
“这居然能想到去做亲子鉴定？”
“你傻，谁偷情总有个开始，过渡期的吧，平时老老实实在家，突然就一连几天出去找人，明显是以前就干过呗。加上她爸那种人，会怀疑挺正常的，全员恶人啊！”
“我该说你逻辑鬼才呢还是在这方面有经验呢？不过是真的厉害，哈哈哈。那现在呢？”
“她爸跑了，还说别想让他养来路不明的杂种，不说了，我先笑会，这都可以写小说了都。”
“正好啊，谁网上写写，我转发点赞，包你有流量。”
…………
张小葵打开房门，妈妈不在，她放下书包，在楼梯口徘徊，犹豫还要不要上去了，思考几分钟后，她还是慢慢地走上了天台，她心里带着一丝期盼，还是那种独特的期盼，只是早已没有了十年前那时的强烈，美好。
她没把天台门用石头顶住，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会在这待太久，她就这么站着，抿了抿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到：“你在的是不是？前两天，我听到了你的动静，我求你出来好吗？”张小葵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的吗？我不是说你不准藏起来吗？然后呢？你再也没出现过，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一个杂种！”张小葵蹲了下来。
“我一直在。”气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小葵起身，还是那熟悉的床单，黑洞洞的眼睛，后面的三个气球。张小葵一跃而起抱住了气球，但气球却没什么反应，像个普通的娃娃。张小葵边哭，边反复地说着，“你为什么躲着我！”她发现，床单下的触感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团空气。
“我没有，我一直在，真的。”气球平静地回答，只是语气里隐约多了点痛苦的意味。
张小葵松开了气球，擦了擦眼泪，“我……原本想，我只有你了，要是你再没了，我就会再往天台边走几步……”“不行！”气球这一次是真的用严厉的调子说话，“张小葵，你听着，今后不论怎么样，能不能见到我，都得好好地活着！”“我……”张小葵想回复，再一次被气球打断，“时间不多，答应我好吗，求你，答应我，我就满足你一件事。”
张小葵看着气球，弱弱地回了句，“那我要看你床单下的样子。”
“……”气球愣住了，他以为张小葵会让他一直陪着她之类的，但她却对床单下的自己念念不忘，陪着她他做不到，让她看他是能满足的，但与其让她看到，还不如直接让自己烟消云散了好。
看着张小葵长大后的湿润的双眼，透露着乞求，渴望，和小时候呆呆的样子完全不同，如此美丽动人，让人忍不住想怜爱。可气球看到，那双眼深处早已没有了那些年的洁白与无暇，只剩下被各种污秽涂抹后的肮脏与丑陋，像个随时会跳出来撕咬掉他的恶鬼，虽说他本身也是个鬼，能让鬼都害怕的鬼，得有多恐怖和恶心。
还差一点时间，那股洁白才会彻底消失，在那之前，张小葵能看见他，但他还是说了声，“好。”
张小葵慢慢走向气球，气球乞求她走慢一点，张小葵抓住了床单的一边，慢慢扯开，气球的手隔着床单抓住了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气球的手，她不由地停住。“你会答应我的，对吗？”“对！”“你发誓！”“我发誓！”“如果你不好好活着，你变成鬼，我也不会理你，永远！”“……好！”
时间到了，气球松开了手，张小葵继续扯着床单，“小葵。”“嗯？”“我真的一直在……”
床单扯开了，下面什么也没有，张小葵伸手，没摸到什么，只有空气，把床单在盖上，掉在了地上，那三个吹出来的气球本该掉在地上，却飞向了天空……
“没了？”
“没了。”
“后来呢？”
“她找了个懂的人问了，他说小孩子眼睛纯洁干净，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是这个理，之后呢？在没见过？”
“眼睛被污染了，肯定看不到了。”
“也是，被世俗、社会和人性……”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作为故事，很好，不过就当故事听吧，肯定是缺乏真实性的……有点像梦境。”
“我也这么觉得，故事的亲历者用了好几年把一切给慢慢捋顺，整件事现在在她心里就是这样，但谁说得准，也许本身就是个内心瞎想出来的故事或者梦，只是……我自己觉得一切是真的。”
“你是……”
“你说，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可他明明是干净的，为什么我却看不到了？还是说，孩子的眼睛之所以能看到那些，是因为那些本来就是干净的，后来眼不干净了，就看不到了。可大人们却反过来觉得那些东西是不干净的，但他们眼里的世界，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干净？……不过也是，他们生活在那个世界里，谁会主动去觉得自己的一切是不干净的呢？他们要的不过只剩下钱、权、性……”
女人，应该说张小葵，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收下了剩下的话，站起身，向后车厢走去，关上车厢门前，她用稍微愉快的声音对我说到，“那人说，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他或许现在就在看着你我讲故事，所以，我会遵守和他的约定，毕竟……他一直都在的。”
车厢只剩下我一人，雨还在下。
——灵感来自天涯论坛某无名帖
记干净的童年和那双干净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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