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王密码
第一卦，AAA：未济卦
傍晚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雹子，六名考古队员和五名特安局的人挤在禹王庙里瑟瑟发抖。冰雹带着嗖嗖的声响砸在地上，嘭的一声碎成几块，如果落在人身上砸灭个一魂三魄不成问题。
考古队员里主事的人叫王莹，她个不高，一米五六，可显得高挑，也年轻，但很清瘦，营养没跟上的缘故，营养不够使得她的免疫力也下降了，上个月头疼得不行，去医院查，结果是癌。
可也没办法，没钱治，国家大部分财政都拨给了军队，军方需要大量资金研制新武器破除外星人的“白雾”，收回失地。
考古这种略显古板的工作自然也就不受重视。
王莹望着外面说：“还好早做了棚子。”禹王庙门前架起的棚子底下是一个半径三米的圆坑，如果不是这个圆坑，他们这一届考古学的学生恐怕就要失业了。
两年前，外星人从天上砸向海里，然后就没了动静，大家都以为是陨石，可突然有一天那片海域就升起了茫茫无际的白雾，瞬间吞没了很多邮轮，船上的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雾渐渐笼罩了广东和福建，在挥散不去的白雾笼罩下，广东和福建就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去的也从此没了动静。
两周之后，白雾里有了些黑色的人影。但是从里面出来的人都丧失了意识，故事里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们都成了行尸走肉。
有了两个省如同献祭一般的牺牲，也没有让白雾消散，这雾气笼罩的范围反而越来越广，人们一下子慌了，高层管事的也慌了，都以为外星人入侵只存在电影里，慌里慌张之中，特别安全局诞生了。
特安局五个人中的一个，叫金叁，是个老特警，原本在和平街巡警支队里养老，后来国家跟外星人的白雾干起了仗，他就被调进了特安局。
金叁今年四十三岁，但身子骨还很硬朗，能跟小伙子掰手腕分不出胜负。他站在禹王庙门口，盯着漫天的冰雹看，有几个零碎的小雹子直往他腿上砸，可又没一个真正砸在他腿上的，只是落在门槛上碎了一地。
金叁瞥了一眼天坑里的青铜盨，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冰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挖出了宝贝，惊动了老天爷。”
确实是宝贝。等冰雹过去，天气平稳下来，王莹带着考古队员开始紧急救援工作，他们把天坑里的青铜制品一件件搬进禹王庙里，再通知市博物馆来收。
王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天前塌陷的大坑竟然是春秋时师旷给自己埋下的衣冠冢。
陪葬的青铜器件件都是稀世珍宝，王莹对他们爱不释手，一边指挥师弟开展保护工作，一边仔细摩挲青铜器上面的纹路。
她看过了青铜鼎，摸过了青铜剑，赏过了青铜鬲、甗、瓿、簋、爵，却独独对一个青铜盨爱不释手又疑惑不解，这个青铜食盒里没有装黍稷，却装了一堆龟壳和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卦象。
金叁站在王莹身后，低声说：“是周易卦。”
王莹回头看，金叁迎着她的目光说道：“是周易六十四卦，我读过易经。”
王莹觉得金叁的话伤害了她，她是一个合格的考古学博士生，自然知道这上面刻的是周文王的卦象。所以她没有理金叁，继续埋头研究这些古怪的龟甲和竹片。金叁走近了一步，指着一片龟甲上的符号说：“这是艮卦。”
“我知道！”王莹挪了挪身子，挡住金叁的视线。
老特警咧嘴一笑，来了兴致要逗逗这个姑娘，他推了王莹一下，说：“你多大了？”王莹又挪了挪身子，留给他一个后背。
金叁嘿嘿笑，绕半个圈走到王莹面前，问道：“你知道六十四卦都是什么吗？”
王莹也不抬头，任他说什么都不回应，弄得金叁也冷了下来，他用食指关节敲了几下青铜盨，转身离开。
王莹被金叁分了心，虽然眼睛一直盯着龟甲和竹片，但那是为了冷落金叁，龟甲上的符号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脑子里，直到老特警离开，她的思绪才继续流淌下去。
她摸着这片龟甲上的第一个卦象，乳胶手套将触感打了个折扣传给她的指尖，这是艮卦没错。
艮卦后面跟着一个讼卦，然后是复卦、否卦、否卦、损卦、恒卦、坤卦、乾卦、未济卦……
王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卦书，没有解释，只有许多卦象堆积成行且毫无规律。
她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放下龟甲，揉揉太阳穴，缓解一下体内如啮咬般的疼痛。
阳光在寂静里穿刺而来，屋外是一片悄无声息的冷，人们哈出去的水汽在空中消散开来，慢慢消失。
远处有车轮轧过冰渣的声响，一定是博物馆的车子。
果然，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从御书楼拐角开过来一辆卡车，司机挥着胳膊喊：“今天好大的收成！”考古队员跟着一起笑，今天确实好大的惊喜，这一坑的青铜器救了他们专业的命。
王莹组织队员们把青铜器往卡车上搬，她没让人动那件青铜盨，这个东西她得亲自动手。
还没等她弯下腰，东南方向远远地从地上升起一阵白烟，像有仙人出世，也像有人在天上往地下撒了一把干冰。
白雾升得越来越高，雾气里隐隐约约有黑点在移动。
“起雾了。”有人站在卡车旁边说道。
金叁反驳了他，说：“那不是雾，太阳这么大，这时候不该起雾。”
他又定睛看了一阵，随后吼出两个字：“妈的！”他挥舞着胳膊告诉考古队员快点把东西搬上车。
“都他妈的啥时候了！再不利索点命都没了，外星人要来了！”
卡车启动时仿佛一头急于逃命的老牛，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大气。
一辆卡车和三辆警车沿着公园路狂奔，车速提升到100公里每小时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金叁回望一眼被甩在身后的白雾，半开玩笑地说道：“今天是真的挖到神物了，连外星人都给招过来了。”
第二卦，ACU：损卦
禹王庙西北几公里处有一座延庆观，道观又西北角处有一处“周易研究室”，这地方是个旧址，仅有个牌子作凭吊用，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关注外星人和钱，没人关注这个小小的道观里小小的研究室。
研究室里关于周易的书早已被人搬空，只剩下一本凤凰出版社的《周易详解》，还是章文竺离开苏州的时候带来的。
这天夜里章文竺又做噩梦了，他从床上猛然坐起来，一脑门子都是汗，卷曲到脖颈的头发软踏踏的贴在头皮上。
他的噩梦不关乎妖魔鬼怪，而是一串串符号，他起初会梦见两个互相缠绕的蛇身人面兽，就像伏羲女娲图，继而又变成了一堆ACTU的字母，字母融化一般又变成了许许多多个0和1，然后0变成了阴爻，1变成了阳爻，阴阳交合变成了一长串卦象符号。
这些卦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就像长了手死死攥住章文竺的脑子，就像有一双手在他脑子里玩橡皮泥，一刻不停地捏来捏去。
他平复了呼吸，打开平板电脑，看了眼时间，又正好是00:00。他打开其中一个软件找到自己的主页，在一个名为“卦象梦境”的日记系列里增加了一篇文章，将自己今天梦到的卦象符号一点不差的记录在案：缠绕在一起的蛇身人面的尾巴最先开始变化，慢慢地变成一个艮卦，然后蛇身自下而上依次变成讼卦、复卦、否卦、否卦、损卦……直到最后一卦结束，今天一共出现了三十六个卦象。章文竺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往屋外走去。
每次做了这样的梦，他都会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出门转转，转着转着就成了习惯。
周易研究室挨着三清殿，云虚道长已经锁了大殿的门，章文竺就站在外面给大殿举一个躬。
道观大门已经关了，但是侧边还有一个小门，这里以前是售票处，后来大家的目光都被外星人吸引走，人们都转去拜爱因斯坦和霍金，很少再有人前来祭拜天尊。
观前街上寂静无声，刚下过冰雹的路面一片狼藉，有人倒在被砸折的路灯下，血液和脑浆流了一地。章文竺拉过一张破塑料布给他盖上，让他做了鬼能体面些。
章文竺一直有一个关于卦象的秘密，他把它藏在心里最深处，谁也没告诉，但却有人亲眼目睹过。
三天前的子夜时分，他一如既往地在做了噩梦之后出门转街，走到延庆街和小纸坊街交叉口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呼救，仔细辨别后发现声响是从一个小胡同里传出来的。
章文竺凑近了看，是一辆破烂坦克，坦克铁皮上印着白雾教的图案。
这年头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破烂荒废的枪支弹药，它们原先的主人为了钱财效忠过人类，后来又去效忠外星人——虽然他们连外星人真身都没见过——听说这种人近期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叫“白雾教”的组织，教会在全世界汇集了大量科学家。
坦克炮筒脱落了，砸在了一个小姑娘腿上，也许是小姑娘想从这辆旧坦克上盘剥些能卖钱的东西，却错估了炮筒的重量。
章文竺那会儿刚从卦象梦里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凭着本能飞奔到女孩身边后，两手竟然硬生生把将近1吨重的坦克炮筒搬了起来，在搬炮筒的时候章文竺想到的不是小女孩的安危，而是那段梦里的卦象序列，那玩意就像肉上长了皮一样，死死粘在脑子上，拽都拽不下来。
大概一年前，章文竺就发现了自己这项特殊的能力，只要梦见卦象序列，他身上就会多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能力，比如说力敌金刚、千里眼、顺风耳、多感官联觉等等。
半个月前章文竺从一场卦象梦醒来后，他甚至能看清爬伏在墙上取暖的苍蝇的复眼。
章文竺顺着延庆街往包公湖走，他喜欢半夜站在湖边吹吹风，冷风刺骨的感觉被感官放大后成了一种别样的体验，所有感官都在响应同一个刺激，随之而来便是极度的兴奋。
他来这里除了感受这种超凡的快感，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湖水仿佛带有魔力，水汽吹到脸上时，那种清冽的感觉能让梦里的卦象展现出它奇特的魔力，章文竺过去大部分的能力都是在这个湖边发现的。
湖水吞没了刚才漫天的冰雹，成了一锅疙瘩汤似的。章文竺手拍栏杆，嘴里默默计数，数到6的时候停了下来，点点头，做好应付的准备。
章文竺敏锐的感官搜集到的信息在他脑子里汇总分析，得出的结果就是他身后有6个人跟着。
章文竺习惯了这乱世的贼兵抢劫，只要他们不说太过分的话，章文竺可以考虑给他们留一条内裤。
要不是他曾经在三清殿前发过誓不会滥杀无辜，这些贼兵们又怎么敢一次又一次地骚扰他？
今天下了雹子。
章文竺对自己说，他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下了雹子一定会有很多穷人被砸死，就让这些贼兵们陪葬吧。
于是他转身，默念着一段卦象的序列：“乾坤复震泰、井谦巽节比、临坤师复损、夬离恒同人。”
下一刻他的身体里涌出一股热浪，像每个细胞都在怒吼，每个细胞都在释放能量，这能量正在重塑他的肉身，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像天线，正在接收空气里所有分子的信息。
他仿佛与这个天地融合。下一瞬，他消失不见。
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但他却不在这个世界里，就像你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却不能真正看见那颗搏动的心脏。
延庆街里走出来的6个人其实只能算1个，因为有5个是被外星人消磨掉心智的行尸，另外一个是控制这些行尸的白雾教成员，他素净的衣服上印有一个似云似雾的图案。
白雾教徒站在湖边，左右寻找着什么，5个行尸走到栏杆边被挡住步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它们手里都用布条缠着一把尖刀，这些人生前可能都享有富贵生活，如今却沦为丧家犬，失去心智后成了别人的工具。
章文竺见是这种情况他就放心了。
既然这人选择了为外星侵入者效劳，他就应该做好被当作走狗杀死的心理准备。章文竺转动心意，附在那人的耳朵后边，轻轻说一句：“你该死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命令，递送到那人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而且命令被贯彻执行得很到位，只有3秒时间，白雾教徒全身的细胞便一齐停止工作，人像急刹车一样走到了生命尽头。
没了操控者，那些行尸立刻瘫软下来，一堆烂泥似的倒在栏杆边，有的身子往前倒，一头扎进水里，扑通一声沉入湖底。
章文竺消隐的状态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他再次出现后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刚才那些举措耗损了他太多精力。
他坐在地上，不管地面有多冷，他需要休息，就算坐着喘口气，也能让他如久旱逢甘霖一样舒畅。
等气喘匀了，章文竺起身给特安局打了电话，报告了这里出现行尸的情况，不等那头答谢提供线索的话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拍拍屁股，回。
第二天清早，包公湖出现行尸的新闻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道观外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提着行李包裹要住进观里，他们说这里是圣地，行尸不敢进来。
小道士不敢放他们，道长则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大家：“各回各家锁好门是最安全的，延庆观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快回吧，都回吧。”
有人看见了院里的章文竺，不乐意了，大吼一声：“凭什么他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讲不讲理！”
众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章文竺慢步走到门口，道长曾经在一个半夜里见识过他的“修为”，对他颇为敬重。
这时候道长侧过身子给他让路，章文竺本想让这些人走开，可这些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可怜人，他们背后杂乱的街道上还残留着上一波贼兵洗劫留下的痕迹，对面关了门的小超市墙上还有一条血污，像谁把暗红色墨水斜着甩到了墙上。
他心里一软，对道长点点头，说：“都进来吧。”
道长道了一声是，又命小道士将大门完全打开，放所有人进来。
门外的人一窝蜂冲了进去，小道士赶紧追上最前面的那位大妈，喊叫着：“大妈走错了！那是厕所……那边的厢房也不行，早就满了……只剩下地下展厅可以住人！”
章文竺和道长看着所有人都进来后，把道观的门给关上。年纪大了两轮的道长却恭敬地请教章文竺，说：“如今这观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万一被行尸盯上可怎么办？”
章文竺默念了一遍卦象序列，这段序列他给取了个名字叫大力金刚经。
随着诵念卦象，章文竺体内蓄积了一股火热的力量，然后手指划过墙面，划痕有一个指肚那么深，划痕慢慢围成一个圈，变成了一个八卦。
然后他拍拍手抖掉石灰，说：“有我在，三清殿就不会倒。”
第三卦，GGU：需卦
王莹团队的发掘成果惊动了市里的领导，虽然外星人已经侵略进市区，整个开封都处在战备状态，但市长还是亲自打电话给王莹，夸赞他们的工作是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贡献的，要他们好好工作，放心大胆地去做。
市长为了他们的安全问题，特意将特安局的人调到博物馆给他们当保镖。
金叁过去十几年巡逻的日子也让他习惯了自己不受重视，如今在博物馆站岗他也没觉得大材小用。
他挺喜欢王莹，觉得这人有趣，不是这人能说有趣的话，而是她这个人本身有趣，她能像个机器人一样把无聊繁琐的考古工作做得一丝不苟，看见了真人像看见了妖怪，看见了古董却像看见了亲姐妹。
自从发掘了师旷的衣冠冢，博物馆的灯就再也没熄灭过。这里的电费是市长特批的，还特别强调：“博物馆的灯就应该常亮着，那些祖宗留下的宝贝不能撇在黑暗里不管。”
金叁也就乐意白天黑夜都在博物馆里待着，这里面的收藏都很有趣，他一个看半页《水浒》能睡一天的人，倒可以不厌其烦地看那些展品的介绍。
有不懂的地方还会跑去问王莹，有时候他能得到对方滔滔不绝的解释，有时候只能得到一句“就是写的那样”的回应。
金叁之所以喜欢王莹，还因为她认真研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如果元喜没有被白雾吞没，她肯定也会像王莹一样趴在实验室桌子上研究外星人种理论。
金叁站在王莹身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还没说话却被对方责难了一句：“别乱碰！这东西比金子还贵着呢！”
老特警嘿嘿笑，问道：“这比金子还贵的东西上面写的啥？”
王莹此时正在抄录龟甲和竹简上的卦象符号，她按照龟甲裂纹情况和竹简刻痕的深浅把卦象内容分批进行数字化。
王莹指指旁边的电脑，说：“都在那上面，自己看。”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系列大小不一的色块，每一个色块上都用补色写着一长串卦象。
金叁准备调整一下色块的大小，忽然想到王莹很可能会不乐意自己这么干，可能会说他乱碰东西，金叁也就放下了举起的手，弯腰把眼睛凑近了屏幕，盯着那一串串符号啧啧称奇。
等金叁直起腰开口的时候，他的话倒是吓了王莹一跳。金叁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指着屏幕说：“这东西我见过，就这个卦象排布顺序。”
王莹不信他的话，可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在金叁说完话长达10秒的后，她疑惑地问道：“你真看过？”
金叁用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名字叫“天卦黄历”，不好意思笑两声，把手机递给王莹时，他解释道：“自己没事看看周易。”
王莹接过手机后，金叁又补充说：“也看看老黄历，比如适不适合出门、去哪个方位能挖到宝贝，都能在这上面查到。”
“哪？”王莹问。
“就在首页，你点开它还能看吉凶……”
“你不是说见过这个吗？在哪？”
“嗐！误会了，误会了。”金叁打开软件里“交流天地”栏目，找到了一个置顶的专栏，这个作者几乎每天都会更新一段卦象序列，可从来都不会解释这些东西是什么，引得好多周易爱好者都在下面乱猜。
有人说这是密码；
有人说不对，谁会用卦象当密码；
有人又说这是预言国运的，跟推背图一个性质；
有人还说这东西就是作者嗑药嗑猛了乱写的；
有人也说这东西纯粹是作者随笔一写，别太当真……
金叁给他看了这个作者今天凌晨更新的内容，王莹从头看到尾，闭上眼想一想，又从尾看到头，然后突然走向电脑翻出编号028的竹简内容，与之对比发现竟然真的一字不差，每个卦象都对应得准确无误。
王莹点开手机页面“下一章”内容，看了一会后翻出电脑里023的记录，内容重合得就像作者早已经挖过了师旷的墓一样。
王莹越对比心里越慌，如果两个文本真的一字不差，那就说明要么是这个作者早已经挖过一遍这个墓，要么这个墓就是作者自己埋的，可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
但是瞎编能瞎编出相似度这么高的内容更是天方夜谭。
王莹把这个作者更新的内容从头看到尾，又惊又怕又愤怒，后背的冷汗湿透了秋衣。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回响：这不可能。从师旷墓里挖掘出的龟甲和竹简总共九十九枚，对应的卦象序列总共有九十九段，这个作者写出了其中二十五段一模一样的内容。
其中有一段因为竹简折断缺失的也能在作者文章里找到。
王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她傻站着，惊慌地盯着金叁，嘴唇微微颤抖，弱气音频繁在嘴边徘徊，出来了又进去，可就是说不出话。
手机在手里颤抖，王莹的心也在颤抖，一句话憋在她心里半天，说出来时只剩下三个字：“找到他！”
第四卦，GAA：困卦
章文竺擦掉额头的汗，脑子里那一段新出现的序列像一轮火热的太阳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和嘴唇都太干了，屋子里不太流通的空气也显得有些污浊。
易经研究室只有一扇钉死的窗户，有一面布制卷帘挂在上面，章文竺起来把布帘拉起，想让阳光的滋养撒进屋子里。
可是这一天没有阳光，道观上方飘着一层雾气，像个半圆的穹顶把这里罩住。
雾气也并不侵袭房屋门窗，只是在道观上方三十多米的位置翻腾，时不时会有黑色的人型剪影在白雾里飞动。
有些画面一闪而过。
章文竺出神地望着窗外，直到窗外的动静把他吵醒，他才缓过神，重重地叹了口气。
昨天进入道观的人们早已经聚集在玉皇阁前呼号起来，有个中年男人指着天哭丧着喊：“这是邪祟之气！这么浓郁的邪祟气，我们肯定要死逑了！”
旁边有个大妈踹了他屁股一脚，瞪着眼骂他：“瞅恁那㞞样！还有道长在呢！就算道长打不过，恁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不去抄家伙干它，搁这哭个什么玩意！”
那男人羞得甩甩袖子，往人群后面躲。
道长见章文竺出来，忙上前请他。
道长的脸色也不好看，鱼尾纹更显得他老。道长毕恭毕敬地说：“如今外星妖孽已经把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真人不出手，这些无辜性命都要死了！”
“道长无需多说，我已经知道了。”章文竺张开手递到道长面前，问他：“有没有刀？”
“有！真人要什么样的刀？”道长问道。
“能杀人的刀。”章文竺抬头盯着白雾里的黑影，补充道：“能杀外星人的刀。”
“有刀。”道长没有使唤身旁的道童，自己默不作声地往厢房里走，挤过人群后身影被人群淹没。
道长对章文竺如此毕恭毕敬，人们都看在眼里。
这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比道长还老的老人，岁月使他的声音愈加厚重，他走近了，行了个拱手礼，问道：“小老刚才听道长称您为真人，敢为何故？”
章文竺回了礼，答道：“不敢当，您德高望重，待在这院子里太危险，请回吧，这里有我守着。”
老人家没再继续追问，转身冲大家挥挥手，说：“都回吧！有真人在这里守着大家，出不了事！”
人群里有窃窃私语，却没人动脚。
老人家突然跺了一脚，声色俱厉地吼道：“都回去！要死也得死屋里，站在这干什么！”
有老人家的训斥在，大家反而觉得心安，他们把老人家的话当成了最终的归宿。要死也得死在屋里。
人们记住了这句话，开始往回走。
道长回来的时候，人们都已经回去了。他带回来一把剑，有一米长，没有剑鞘，白晃晃的剑刃锋利无比。
章文竺接过剑的时候看见道长后腰里也别了一把同样的剑。
章文竺一手揪起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剑，白光闪过，头发只剩一指长。
道长看在眼里，解下自己的冠巾，白发如瀑布般倾下，正要动手却被章文竺拦下了。
他摇摇头，说：“道长你去保护他们，这里交给我。”
道长不作声，沉默了一会，给章文竺鞠了一个深躬，收了剑往地下展厅走去。
章文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默念一遍“乾坤复震泰、井谦巽节比、临坤师复损、夬离恒同人”。
体内细胞像得了号令一般，开始加速代谢，那种与万物通联的感觉又出现了，连带着剑，章文竺消失不见。
这是章文竺第一次看清楚外星人的模样。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消失是消隐进了一个空无的世界，这个世界比真空还要干净，应是储藏真空的真空。
他没想到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他看见了那群外星人。
随着外星人而来的白雾并不是雾气，而是许许多多外星人消隐在虚无空间里产生的宏观现象，原先只有章文竺一个人消隐进这个空间，雾气很难产生。
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没有具象的肉体，只有记录个人信息的聚合分子。
当然这些都是章文竺从外星人那听来的。
外星人此时和他一样，只是虚无空间里的一堆虚无分子，不断的聚合离散又聚合，代表他们的信息流不断涌动。
“欢迎回来。”其中一个外星人说。随着这句问候信息传来，章文竺能感觉到说话的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外星人。
他还能感觉到这里应该有几十个外星人存在。
“你们是谁？”章文竺说。
“我们就是你们。”这时另一个外星人开口，他有快速且精确的思维。
“不要跟我绕弯子，今天我不死，你们休想进入道观。”
“别这么强硬。”第一个外星人说，“干比说得没错，我们就是你们。只不过是未来的你们。”
“我不信时空穿越那一套。”章文竺说。
“不不，不是时空穿越，是进化。我们来自天琴座，离这有2000光年。你们是人族，我们也是人族。算起来我们还是你们的祖先。”
“我们的祖先可是猴子。”章文竺在思考其它卦象序列，在这种状态下，1秒钟的时间他就能回想起所有25种卦象序列的排列方式。
他准备了三种可能摧毁外星人的序列。
“那是你们认知上的错误，如果你们把人类进化的历程局限在地球上的五百万年，很容易得出人猿进化理论。可是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五百万年实在太短了，不足太阳寿命的千分之一，在宇宙尺度上更是短得可怜。”第一个外星人说。
“不能怪他。”第二个外星人接着说道，“他算是地球人类里超前进化的存在，但是认知依然停留在过去。不管你信不信，你们都是我们的分支。”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人的？把人变成一堆行尸走肉？天琴座人可真友好。”章文竺放弃了三种方法中的一个，他不确定闪电能不能在这个空间里奏效。
“不，那不是我们的本意。”第一个外星人说，“你们进化得过程太慢，而且现在沉浸在了资本的世界里，根据其它分支进化的经验来看，你们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物质和资本会让你们看到这个世界物质性的本来面目，帮助你们发展科技，但也会让你们变成资本的奴隶，所有科技的发展只围绕资本积累展开。
“这条路你们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你们的思维会在资本堆积的肉体躯壳里逐渐糜烂，最后变成真正的行尸走肉。”
“现在变成行尸走肉的人还少吗？”章文竺又放弃了能放出等离子火花的那段序列。
“我们刚才已经解释过了，那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帮助他们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提升了他们的精神，让他们的思维能在万物分子之间流动，就像你现在这样。他们已经融入进我们当中，当然，过程当中难免会有一些失败品。”
“那些行尸就是失败品？”章文竺说。他已经准备好了。
乾遁姤同人、大壮小过恒丰、大有旅鼎离……
“他们的神经突触不太干净，就算没有变成你说的行尸，也会在进化中被淘汰。放长远来看，我们这样做是有利于这个种族的进化的。”
“可是我们自己的进化为什么要你们插手？更何况任何人都有翻身的机会，凭什么他们就被你们做成了行尸？你们如此冷漠地对待生命，这就是进化后的你们？要我说的话——”章文竺正在挤压那柄剑的粒子，不断挤压不断挤压，直到造出可以吞没所有外星人的黑色死神，“——这种进化才是真正的垃圾。”
第二个外星人接过话说：“你不能理解是正常的，你的超前进化也是我们关注的课题。我们看见了你在网上发布的序列，翻译成DNA片段后确实是进化的密码。所以我们今天是专为你而来的。”
章文竺知道自己梦中的卦象序列不简单，可他只会运用，却从来没有探索过背后的原理。
见章文竺不说话，第二个外星人继续说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些序列的真相。我们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为你而来，我们能发现你的存在也很高兴，你是我们偶然得到的礼物。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为一个叫师旷的人而来。而在师旷之前，我们听闻了姬昌。”
长剑压缩的那个点在章文竺信息场的掩护下不断增加其密度，它的史瓦西半径就是生命和死亡交换的阈值。
“你们虽然也是人族，但是偌大的银河里，你们的地球实在是一颗角落里的灰尘。遥望你们这个暗淡蓝点的时候，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们竟然那么早就接触到了生命的秘密。
“我们开始关注你们是在五千地球年之前，那时候你们这里有有一位叫伏羲的人，他触摸到了生命的分化——阴阳。我们没有阴阳的概念，我们有正负。
“阴阳这个概念一旦产生，生命之门便会开启。我们就开始暗中观察你们的文明，隔着2000光年的距离，我们在记录你们的文明。
“伏羲之后又过了四千年，姬昌出现了。他把从伏羲开始积淀下来的生命探索结果汇总起来，竟然发现了基因力量的秘密。他发现了基因表达的桥梁——密码子。
“姬昌被困羑里时，每天都沉浸在内视状态中，希望能获得神赐的力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最后坚持的结果的话，在我们看来他简直愚蠢得可笑。
“没有显微镜，也没有分子生物学，他想通过玄之又玄的内视找到基因的力量简直是可笑至极。可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他参悟透了基因表达的六十四个密码子的秘密，姬昌对于这些密码子的领悟能力甚至比我们都强上数倍。《易》这本书你一定不陌生。”
“是不陌生。”章文竺说。他从小就抱着易经看，晚上睡觉还用来当枕头。章文竺正在全力挤压创造的那个点还是太薄弱了，他需要时间，他倒希望外星人能再多说一些、然后再多说一些。
“你肯定不会陌生，你写的那些基因序列就是用易经里的卦象为根据的。不得不说，姬昌真是个天才，他把六十四个密码子演化为六十四卦，这样的话，就算再愚钝的人，都能从这些卦象中感悟到些许基因的秘密——苯丙氨酸对应的UUU就是乾卦，代表元亨利贞；脯氨酸对应的CCC就是坤卦，代表厚德载物；多么绝妙的感悟力！
“我们得知《易》这本密码子书的诞生后，就开始赶往地球。我们在路上又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姬昌竟然参悟出了九段连我们都没有破解的基因密码序列。
“他将这九段基因序列以卦象排布的形式写出来，合在一起成了《九书》。他的儿子姬发和身边那些神人一般的属下正是靠着《九书》感悟出了超级能力，继而推翻了当时的统治者帝辛。我们相信《九书》里的内容一定可以加速我们的进化。
“本来按照计划，我们能在250年后赶到地球，可是半道遭遇了超新星爆炸，我们差点死在路上，连空间跳跃引擎也受损了，空间跳跃的次数减少，航行的时间也就越长。
“九死一生之后，我们已经错过了一千年的时间。我们担心你们凭借着《易》和《九书》进化得太快，一千年的时间足以让你们称霸整个太阳系。
“可奇怪的是，你们对生命的领悟力在西周后开始急剧下降，甚至都遗失了《九书》，竟然连《易》都被人改成了统治者的工具。
“还好，就在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信息里出现了师旷。信息显示师旷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失传的《九书》，于是他便以此为根据，通过对音乐和生命的参悟，竟然将九段序列扩展为九十九段！我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恨不得给宇宙背景挖个洞直接钻过去！
“我们太想知道这九十九段序列的具体内容了，可是我们捕获的信息流里只记录到师旷将这九十九段序列刻在了竹简上，并取名为《天书》。这部天书简直就是基因库里强大的武器列表！
“可是当我们穿过奥尔特云屏障的时候，师旷也已经死去了近两千年。当我们赶到地球，看到你们现在的文明进展，实在是大吃一惊。
“按理说你们既然有了师旷的天书，对生命的理解应该更进一步，此时说不定都已经超越了我们。可没想到你们不仅丢掉了他的《天书》，连进化的方向都弄错了。
“我们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在资本的世界里如此堕落下去，念在你我同源的份上，也念在伏羲、姬昌和师旷让我们看到了生命感悟的可能性的份上，我们决定出手帮你们提升生命的进程。
“万幸的是，我们看到了你！你发在网上的那些序列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基因密码，我们现在能进入这种超脱的境地也多亏了你！”第二个外星人终于停止了思维的波动，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三秒钟。
此时，有第三个外星人的思维跳了出来，这个声音是急躁的、鲁莽的，可也更苍老，而且同样蕴含着能触及无穷智慧的感悟力。这个外星人说：
“住手！孩子，你在创造黑洞。我们都能感受到，我们吸收了你在网上发布的序列，你有的我们也有。让我们好好谈谈吧，你是生命之花里诞生的天才，我们可以联手，帮助你和你们的种族一起提升，我们不介意你们的血统，因为你，你的种族是有资格加入我们人族的大家庭的。”
“怎么加入？”章文竺并没有停止那段序列的运行。
“我们必须把你们的生命提升一个维度，然后与我们共享这个浩渺的宇宙。”
“可那些神经突触有瑕疵提升不了的人呢？他们怎么办？这个道观地下展厅里那些老人怎么办？都变成行尸吗？”章文竺思维快速跳跃，卦象序列的运转从刚才那一段快速承接到下一段。
“对于生命层次的提升而言，一部分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只有抛弃弱的，才能发展更强的。”
“我想问一个问题。”章文竺将雾气里所有能调用的物质都用上了，可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物质来压缩。于是，他把代表自己脚趾的那部分粒子也投进了那一个点中。
“问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我知道你创造小型黑洞用的是哪一段序列，第十三段，是你一年半之前上传的那段序列。我们可以用你公布的第21段序列借助霍金辐射轻松化解掉它。停下吧，没用的。”
章文竺没有停下。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像我们一样，也有过祖先。”
“是的，我们离自己的祖先太遥远了，他们就像这个宇宙一样古老。”
“这么说你们也是一点点进化来的，你们也曾软弱过。”
“每一个种族的进化都是从软弱开始的。”第一个外星人说。
“知道这个道观展厅里那些老人年轻时候都做过什么吗？”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截留这方面的信息。”第二个外星人说。
“他们当中有的卖过菜、有的当过兵、有的打过工、有的当过副县长，他们虽然现在老……”
“我警告你，现在立刻停止制造黑洞，它快突破史瓦西半径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毫不留情地对你下手！”第三个外星人吼道。
“……但是他们年轻时候个个都是家里的精英！他们现在虽然衰老，可是如果没有当年的他们，我们的文明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你们现在是年轻，可你们总有一天会衰老。”
“只要我们联手，”第二个外星人说，“我们一定能破解端粒的秘密，让我们的生命永恒流传。”
章文竺（以外星人能感受到的方式）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们倾佩伏羲、姬昌和师旷对生命无比的感悟力，可是你们却只想得到那些序列，从没想过到底是什么才让他们拥有这般感悟力的。”
“是什么？”第三个外星人说，“愿闻其详。”
“你看看你们是多么可笑！让他们获得如此巨大感悟力的正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啊！”章文竺感觉自己已经燃烧大半，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快停下！你已经把自己下半身扔进黑洞里去了！”
“你们掌握了多少序列？”章文竺问。
“你全部的序列我们都有，就连昨天上传的也被我们吸收了，所以别再挣扎了。”第二个外星人说。
“不，还有一段序列你们没有。”
“今天又有新的感悟？不可能！你平时一个月才会有一段！”第三个外星人吼道。
“昨天夜里刚梦到的，今天早上起来我就预感到如今的结局了。这段序列第一次表演就送给你们吧。”章文竺已经只剩下一颗头颅，代表他脑袋的粒子团传出最后一句话：“最后纠正你们一句，这个不是黑洞，而是生命的奇点。”
第五卦，GGG：既济卦
延庆观地下展厅入口和出口的位置都有人在朝外张望。他们看见所有的白雾都被什么东西吸收了，然后这个东西就爆炸了，一团白光冲天，光芒掩盖了太阳、消散了雾气、冲破了阴霾。这团刺眼的光芒包裹了他们，这光竟有了质感，是那么柔软。
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觉，仿佛自己成了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周边有母亲甜蜜的气味、温和的拥抱、轻柔的抚摸，还有那首悦耳的童谣。
金叁通过特安局找到了发布信息的IP真实地址：延庆观。
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团光在空中炸裂，随后他们就像被人打了麻药，全身轻飘飘的，跟泡在泳池里似的。
更准确地说，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回到了生命孕育的初期，温暖、安全、却又能感受到神圣。
等王莹醒来的时候，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本来包围延庆观的浓重白雾消失了，阳光重新笼罩大地，天空恢复万里无云。
金叁趴在她旁边，看样子是为了保护她。她叫醒这个老特警，询问他有没有事。
金叁晕晕沉沉地醒来，拍拍脑袋问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到这么多八卦？”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王莹，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脑子里重复回想那龟甲和竹简上的九十九段序列，它们就像毛竹的根须已经深深扎进她的脑子里。
她也拍拍脑袋，奇怪的是，头疼的感觉消失了，她的体内仿佛灌输进了无穷尽的能量，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患病之前那种生命的活力。
那九十九段序列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她透过这些浮动的卦象序列仿佛看到了一串串扭动的双螺旋，这些螺旋图案旋转着，像灯泡一样被逐渐点亮。
只是，她忽然忘了自己来这延庆观是为了什么，只记得有一个记忆中隔得很远的身影在渐渐离去，就像许多许多年没联系的朋友慢慢淡出脑海。
晴空下，不知道从哪飞来了一群鸟，叽叽喳喳的从王莹头顶掠过，她抬起头，看见鸟群飞向远方，还有那轮炽热的太阳一如往常地在为大地送来滋养。
傍晚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雹子，六名考古队员和五名特安局的人挤在禹王庙里瑟瑟发抖。冰雹带着嗖嗖的声响砸在地上，嘭的一声碎成几块，如果落在人身上砸灭个一魂三魄不成问题。
考古队员里主事的人叫王莹，她个不高，一米五六，可显得高挑，也年轻，但很清瘦，营养没跟上的缘故，营养不够使得她的免疫力也下降了，上个月头疼得不行，去医院查，结果是癌。
可也没办法，没钱治，国家大部分财政都拨给了军队，军方需要大量资金研制新武器破除外星人的“白雾”，收回失地。
考古这种略显古板的工作自然也就不受重视。
王莹望着外面说：“还好早做了棚子。”禹王庙门前架起的棚子底下是一个半径三米的圆坑，如果不是这个圆坑，他们这一届考古学的学生恐怕就要失业了。
两年前，外星人从天上砸向海里，然后就没了动静，大家都以为是陨石，可突然有一天那片海域就升起了茫茫无际的白雾，瞬间吞没了很多邮轮，船上的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雾渐渐笼罩了广东和福建，在挥散不去的白雾笼罩下，广东和福建就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去的也从此没了动静。
两周之后，白雾里有了些黑色的人影。但是从里面出来的人都丧失了意识，故事里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们都成了行尸走肉。
有了两个省如同献祭一般的牺牲，也没有让白雾消散，这雾气笼罩的范围反而越来越广，人们一下子慌了，高层管事的也慌了，都以为外星人入侵只存在电影里，慌里慌张之中，特别安全局诞生了。
特安局五个人中的一个，叫金叁，是个老特警，原本在和平街巡警支队里养老，后来国家跟外星人的白雾干起了仗，他就被调进了特安局。
金叁今年四十三岁，但身子骨还很硬朗，能跟小伙子掰手腕分不出胜负。他站在禹王庙门口，盯着漫天的冰雹看，有几个零碎的小雹子直往他腿上砸，可又没一个真正砸在他腿上的，只是落在门槛上碎了一地。
金叁瞥了一眼天坑里的青铜盨，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冰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挖出了宝贝，惊动了老天爷。”
确实是宝贝。等冰雹过去，天气平稳下来，王莹带着考古队员开始紧急救援工作，他们把天坑里的青铜制品一件件搬进禹王庙里，再通知市博物馆来收。
王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天前塌陷的大坑竟然是春秋时师旷给自己埋下的衣冠冢。
陪葬的青铜器件件都是稀世珍宝，王莹对他们爱不释手，一边指挥师弟开展保护工作，一边仔细摩挲青铜器上面的纹路。
她看过了青铜鼎，摸过了青铜剑，赏过了青铜鬲、甗、瓿、簋、爵，却独独对一个青铜盨爱不释手又疑惑不解，这个青铜食盒里没有装黍稷，却装了一堆龟壳和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卦象。
金叁站在王莹身后，低声说：“是周易卦。”
王莹回头看，金叁迎着她的目光说道：“是周易六十四卦，我读过易经。”
王莹觉得金叁的话伤害了她，她是一个合格的考古学博士生，自然知道这上面刻的是周文王的卦象。所以她没有理金叁，继续埋头研究这些古怪的龟甲和竹片。金叁走近了一步，指着一片龟甲上的符号说：“这是艮卦。”
“我知道！”王莹挪了挪身子，挡住金叁的视线。
老特警咧嘴一笑，来了兴致要逗逗这个姑娘，他推了王莹一下，说：“你多大了？”王莹又挪了挪身子，留给他一个后背。
金叁嘿嘿笑，绕半个圈走到王莹面前，问道：“你知道六十四卦都是什么吗？”
王莹也不抬头，任他说什么都不回应，弄得金叁也冷了下来，他用食指关节敲了几下青铜盨，转身离开。
王莹被金叁分了心，虽然眼睛一直盯着龟甲和竹片，但那是为了冷落金叁，龟甲上的符号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脑子里，直到老特警离开，她的思绪才继续流淌下去。
她摸着这片龟甲上的第一个卦象，乳胶手套将触感打了个折扣传给她的指尖，这是艮卦没错。
艮卦后面跟着一个讼卦，然后是复卦、否卦、否卦、损卦、恒卦、坤卦、乾卦、未济卦……
王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卦书，没有解释，只有许多卦象堆积成行且毫无规律。
她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放下龟甲，揉揉太阳穴，缓解一下体内如啮咬般的疼痛。
阳光在寂静里穿刺而来，屋外是一片悄无声息的冷，人们哈出去的水汽在空中消散开来，慢慢消失。
远处有车轮轧过冰渣的声响，一定是博物馆的车子。
果然，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从御书楼拐角开过来一辆卡车，司机挥着胳膊喊：“今天好大的收成！”考古队员跟着一起笑，今天确实好大的惊喜，这一坑的青铜器救了他们专业的命。
王莹组织队员们把青铜器往卡车上搬，她没让人动那件青铜盨，这个东西她得亲自动手。
还没等她弯下腰，东南方向远远地从地上升起一阵白烟，像有仙人出世，也像有人在天上往地下撒了一把干冰。
白雾升得越来越高，雾气里隐隐约约有黑点在移动。
“起雾了。”有人站在卡车旁边说道。
金叁反驳了他，说：“那不是雾，太阳这么大，这时候不该起雾。”
他又定睛看了一阵，随后吼出两个字：“妈的！”他挥舞着胳膊告诉考古队员快点把东西搬上车。
“都他妈的啥时候了！再不利索点命都没了，外星人要来了！”
卡车启动时仿佛一头急于逃命的老牛，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大气。
一辆卡车和三辆警车沿着公园路狂奔，车速提升到100公里每小时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金叁回望一眼被甩在身后的白雾，半开玩笑地说道：“今天是真的挖到神物了，连外星人都给招过来了。”
第二卦，ACU：损卦
禹王庙西北几公里处有一座延庆观，道观又西北角处有一处“周易研究室”，这地方是个旧址，仅有个牌子作凭吊用，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关注外星人和钱，没人关注这个小小的道观里小小的研究室。
研究室里关于周易的书早已被人搬空，只剩下一本凤凰出版社的《周易详解》，还是章文竺离开苏州的时候带来的。
这天夜里章文竺又做噩梦了，他从床上猛然坐起来，一脑门子都是汗，卷曲到脖颈的头发软踏踏的贴在头皮上。
他的噩梦不关乎妖魔鬼怪，而是一串串符号，他起初会梦见两个互相缠绕的蛇身人面兽，就像伏羲女娲图，继而又变成了一堆ACTU的字母，字母融化一般又变成了许许多多个0和1，然后0变成了阴爻，1变成了阳爻，阴阳交合变成了一长串卦象符号。
这些卦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就像长了手死死攥住章文竺的脑子，就像有一双手在他脑子里玩橡皮泥，一刻不停地捏来捏去。
他平复了呼吸，打开平板电脑，看了眼时间，又正好是00:00。他打开其中一个软件找到自己的主页，在一个名为“卦象梦境”的日记系列里增加了一篇文章，将自己今天梦到的卦象符号一点不差的记录在案：缠绕在一起的蛇身人面的尾巴最先开始变化，慢慢地变成一个艮卦，然后蛇身自下而上依次变成讼卦、复卦、否卦、否卦、损卦……直到最后一卦结束，今天一共出现了三十六个卦象。章文竺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往屋外走去。
每次做了这样的梦，他都会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出门转转，转着转着就成了习惯。
周易研究室挨着三清殿，云虚道长已经锁了大殿的门，章文竺就站在外面给大殿举一个躬。
道观大门已经关了，但是侧边还有一个小门，这里以前是售票处，后来大家的目光都被外星人吸引走，人们都转去拜爱因斯坦和霍金，很少再有人前来祭拜天尊。
观前街上寂静无声，刚下过冰雹的路面一片狼藉，有人倒在被砸折的路灯下，血液和脑浆流了一地。章文竺拉过一张破塑料布给他盖上，让他做了鬼能体面些。
章文竺一直有一个关于卦象的秘密，他把它藏在心里最深处，谁也没告诉，但却有人亲眼目睹过。
三天前的子夜时分，他一如既往地在做了噩梦之后出门转街，走到延庆街和小纸坊街交叉口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呼救，仔细辨别后发现声响是从一个小胡同里传出来的。
章文竺凑近了看，是一辆破烂坦克，坦克铁皮上印着白雾教的图案。
这年头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破烂荒废的枪支弹药，它们原先的主人为了钱财效忠过人类，后来又去效忠外星人——虽然他们连外星人真身都没见过——听说这种人近期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叫“白雾教”的组织，教会在全世界汇集了大量科学家。
坦克炮筒脱落了，砸在了一个小姑娘腿上，也许是小姑娘想从这辆旧坦克上盘剥些能卖钱的东西，却错估了炮筒的重量。
章文竺那会儿刚从卦象梦里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凭着本能飞奔到女孩身边后，两手竟然硬生生把将近1吨重的坦克炮筒搬了起来，在搬炮筒的时候章文竺想到的不是小女孩的安危，而是那段梦里的卦象序列，那玩意就像肉上长了皮一样，死死粘在脑子上，拽都拽不下来。
大概一年前，章文竺就发现了自己这项特殊的能力，只要梦见卦象序列，他身上就会多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能力，比如说力敌金刚、千里眼、顺风耳、多感官联觉等等。
半个月前章文竺从一场卦象梦醒来后，他甚至能看清爬伏在墙上取暖的苍蝇的复眼。
章文竺顺着延庆街往包公湖走，他喜欢半夜站在湖边吹吹风，冷风刺骨的感觉被感官放大后成了一种别样的体验，所有感官都在响应同一个刺激，随之而来便是极度的兴奋。
他来这里除了感受这种超凡的快感，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湖水仿佛带有魔力，水汽吹到脸上时，那种清冽的感觉能让梦里的卦象展现出它奇特的魔力，章文竺过去大部分的能力都是在这个湖边发现的。
湖水吞没了刚才漫天的冰雹，成了一锅疙瘩汤似的。章文竺手拍栏杆，嘴里默默计数，数到6的时候停了下来，点点头，做好应付的准备。
章文竺敏锐的感官搜集到的信息在他脑子里汇总分析，得出的结果就是他身后有6个人跟着。
章文竺习惯了这乱世的贼兵抢劫，只要他们不说太过分的话，章文竺可以考虑给他们留一条内裤。
要不是他曾经在三清殿前发过誓不会滥杀无辜，这些贼兵们又怎么敢一次又一次地骚扰他？
今天下了雹子。
章文竺对自己说，他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下了雹子一定会有很多穷人被砸死，就让这些贼兵们陪葬吧。
于是他转身，默念着一段卦象的序列：“乾坤复震泰、井谦巽节比、临坤师复损、夬离恒同人。”
下一刻他的身体里涌出一股热浪，像每个细胞都在怒吼，每个细胞都在释放能量，这能量正在重塑他的肉身，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像天线，正在接收空气里所有分子的信息。
他仿佛与这个天地融合。下一瞬，他消失不见。
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但他却不在这个世界里，就像你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却不能真正看见那颗搏动的心脏。
延庆街里走出来的6个人其实只能算1个，因为有5个是被外星人消磨掉心智的行尸，另外一个是控制这些行尸的白雾教成员，他素净的衣服上印有一个似云似雾的图案。
白雾教徒站在湖边，左右寻找着什么，5个行尸走到栏杆边被挡住步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它们手里都用布条缠着一把尖刀，这些人生前可能都享有富贵生活，如今却沦为丧家犬，失去心智后成了别人的工具。
章文竺见是这种情况他就放心了。
既然这人选择了为外星侵入者效劳，他就应该做好被当作走狗杀死的心理准备。章文竺转动心意，附在那人的耳朵后边，轻轻说一句：“你该死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命令，递送到那人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而且命令被贯彻执行得很到位，只有3秒时间，白雾教徒全身的细胞便一齐停止工作，人像急刹车一样走到了生命尽头。
没了操控者，那些行尸立刻瘫软下来，一堆烂泥似的倒在栏杆边，有的身子往前倒，一头扎进水里，扑通一声沉入湖底。
章文竺消隐的状态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他再次出现后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刚才那些举措耗损了他太多精力。
他坐在地上，不管地面有多冷，他需要休息，就算坐着喘口气，也能让他如久旱逢甘霖一样舒畅。
等气喘匀了，章文竺起身给特安局打了电话，报告了这里出现行尸的情况，不等那头答谢提供线索的话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拍拍屁股，回。
第二天清早，包公湖出现行尸的新闻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道观外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提着行李包裹要住进观里，他们说这里是圣地，行尸不敢进来。
小道士不敢放他们，道长则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大家：“各回各家锁好门是最安全的，延庆观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快回吧，都回吧。”
有人看见了院里的章文竺，不乐意了，大吼一声：“凭什么他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讲不讲理！”
众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章文竺慢步走到门口，道长曾经在一个半夜里见识过他的“修为”，对他颇为敬重。
这时候道长侧过身子给他让路，章文竺本想让这些人走开，可这些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可怜人，他们背后杂乱的街道上还残留着上一波贼兵洗劫留下的痕迹，对面关了门的小超市墙上还有一条血污，像谁把暗红色墨水斜着甩到了墙上。
他心里一软，对道长点点头，说：“都进来吧。”
道长道了一声是，又命小道士将大门完全打开，放所有人进来。
门外的人一窝蜂冲了进去，小道士赶紧追上最前面的那位大妈，喊叫着：“大妈走错了！那是厕所……那边的厢房也不行，早就满了……只剩下地下展厅可以住人！”
章文竺和道长看着所有人都进来后，把道观的门给关上。年纪大了两轮的道长却恭敬地请教章文竺，说：“如今这观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万一被行尸盯上可怎么办？”
章文竺默念了一遍卦象序列，这段序列他给取了个名字叫大力金刚经。
随着诵念卦象，章文竺体内蓄积了一股火热的力量，然后手指划过墙面，划痕有一个指肚那么深，划痕慢慢围成一个圈，变成了一个八卦。
然后他拍拍手抖掉石灰，说：“有我在，三清殿就不会倒。”
第三卦，GGU：需卦
王莹团队的发掘成果惊动了市里的领导，虽然外星人已经侵略进市区，整个开封都处在战备状态，但市长还是亲自打电话给王莹，夸赞他们的工作是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贡献的，要他们好好工作，放心大胆地去做。
市长为了他们的安全问题，特意将特安局的人调到博物馆给他们当保镖。
金叁过去十几年巡逻的日子也让他习惯了自己不受重视，如今在博物馆站岗他也没觉得大材小用。
他挺喜欢王莹，觉得这人有趣，不是这人能说有趣的话，而是她这个人本身有趣，她能像个机器人一样把无聊繁琐的考古工作做得一丝不苟，看见了真人像看见了妖怪，看见了古董却像看见了亲姐妹。
自从发掘了师旷的衣冠冢，博物馆的灯就再也没熄灭过。这里的电费是市长特批的，还特别强调：“博物馆的灯就应该常亮着，那些祖宗留下的宝贝不能撇在黑暗里不管。”
金叁也就乐意白天黑夜都在博物馆里待着，这里面的收藏都很有趣，他一个看半页《水浒》能睡一天的人，倒可以不厌其烦地看那些展品的介绍。
有不懂的地方还会跑去问王莹，有时候他能得到对方滔滔不绝的解释，有时候只能得到一句“就是写的那样”的回应。
金叁之所以喜欢王莹，还因为她认真研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如果元喜没有被白雾吞没，她肯定也会像王莹一样趴在实验室桌子上研究外星人种理论。
金叁站在王莹身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还没说话却被对方责难了一句：“别乱碰！这东西比金子还贵着呢！”
老特警嘿嘿笑，问道：“这比金子还贵的东西上面写的啥？”
王莹此时正在抄录龟甲和竹简上的卦象符号，她按照龟甲裂纹情况和竹简刻痕的深浅把卦象内容分批进行数字化。
王莹指指旁边的电脑，说：“都在那上面，自己看。”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系列大小不一的色块，每一个色块上都用补色写着一长串卦象。
金叁准备调整一下色块的大小，忽然想到王莹很可能会不乐意自己这么干，可能会说他乱碰东西，金叁也就放下了举起的手，弯腰把眼睛凑近了屏幕，盯着那一串串符号啧啧称奇。
等金叁直起腰开口的时候，他的话倒是吓了王莹一跳。金叁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指着屏幕说：“这东西我见过，就这个卦象排布顺序。”
王莹不信他的话，可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在金叁说完话长达10秒的后，她疑惑地问道：“你真看过？”
金叁用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名字叫“天卦黄历”，不好意思笑两声，把手机递给王莹时，他解释道：“自己没事看看周易。”
王莹接过手机后，金叁又补充说：“也看看老黄历，比如适不适合出门、去哪个方位能挖到宝贝，都能在这上面查到。”
“哪？”王莹问。
“就在首页，你点开它还能看吉凶……”
“你不是说见过这个吗？在哪？”
“嗐！误会了，误会了。”金叁打开软件里“交流天地”栏目，找到了一个置顶的专栏，这个作者几乎每天都会更新一段卦象序列，可从来都不会解释这些东西是什么，引得好多周易爱好者都在下面乱猜。
有人说这是密码；
有人说不对，谁会用卦象当密码；
有人又说这是预言国运的，跟推背图一个性质；
有人还说这东西就是作者嗑药嗑猛了乱写的；
有人也说这东西纯粹是作者随笔一写，别太当真……
金叁给他看了这个作者今天凌晨更新的内容，王莹从头看到尾，闭上眼想一想，又从尾看到头，然后突然走向电脑翻出编号028的竹简内容，与之对比发现竟然真的一字不差，每个卦象都对应得准确无误。
王莹点开手机页面“下一章”内容，看了一会后翻出电脑里023的记录，内容重合得就像作者早已经挖过了师旷的墓一样。
王莹越对比心里越慌，如果两个文本真的一字不差，那就说明要么是这个作者早已经挖过一遍这个墓，要么这个墓就是作者自己埋的，可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
但是瞎编能瞎编出相似度这么高的内容更是天方夜谭。
王莹把这个作者更新的内容从头看到尾，又惊又怕又愤怒，后背的冷汗湿透了秋衣。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回响：这不可能。从师旷墓里挖掘出的龟甲和竹简总共九十九枚，对应的卦象序列总共有九十九段，这个作者写出了其中二十五段一模一样的内容。
其中有一段因为竹简折断缺失的也能在作者文章里找到。
王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她傻站着，惊慌地盯着金叁，嘴唇微微颤抖，弱气音频繁在嘴边徘徊，出来了又进去，可就是说不出话。
手机在手里颤抖，王莹的心也在颤抖，一句话憋在她心里半天，说出来时只剩下三个字：“找到他！”
第四卦，GAA：困卦
章文竺擦掉额头的汗，脑子里那一段新出现的序列像一轮火热的太阳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和嘴唇都太干了，屋子里不太流通的空气也显得有些污浊。
易经研究室只有一扇钉死的窗户，有一面布制卷帘挂在上面，章文竺起来把布帘拉起，想让阳光的滋养撒进屋子里。
可是这一天没有阳光，道观上方飘着一层雾气，像个半圆的穹顶把这里罩住。
雾气也并不侵袭房屋门窗，只是在道观上方三十多米的位置翻腾，时不时会有黑色的人型剪影在白雾里飞动。
有些画面一闪而过。
章文竺出神地望着窗外，直到窗外的动静把他吵醒，他才缓过神，重重地叹了口气。
昨天进入道观的人们早已经聚集在玉皇阁前呼号起来，有个中年男人指着天哭丧着喊：“这是邪祟之气！这么浓郁的邪祟气，我们肯定要死逑了！”
旁边有个大妈踹了他屁股一脚，瞪着眼骂他：“瞅恁那㞞样！还有道长在呢！就算道长打不过，恁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不去抄家伙干它，搁这哭个什么玩意！”
那男人羞得甩甩袖子，往人群后面躲。
道长见章文竺出来，忙上前请他。
道长的脸色也不好看，鱼尾纹更显得他老。道长毕恭毕敬地说：“如今外星妖孽已经把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真人不出手，这些无辜性命都要死了！”
“道长无需多说，我已经知道了。”章文竺张开手递到道长面前，问他：“有没有刀？”
“有！真人要什么样的刀？”道长问道。
“能杀人的刀。”章文竺抬头盯着白雾里的黑影，补充道：“能杀外星人的刀。”
“有刀。”道长没有使唤身旁的道童，自己默不作声地往厢房里走，挤过人群后身影被人群淹没。
道长对章文竺如此毕恭毕敬，人们都看在眼里。
这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比道长还老的老人，岁月使他的声音愈加厚重，他走近了，行了个拱手礼，问道：“小老刚才听道长称您为真人，敢为何故？”
章文竺回了礼，答道：“不敢当，您德高望重，待在这院子里太危险，请回吧，这里有我守着。”
老人家没再继续追问，转身冲大家挥挥手，说：“都回吧！有真人在这里守着大家，出不了事！”
人群里有窃窃私语，却没人动脚。
老人家突然跺了一脚，声色俱厉地吼道：“都回去！要死也得死屋里，站在这干什么！”
有老人家的训斥在，大家反而觉得心安，他们把老人家的话当成了最终的归宿。要死也得死在屋里。
人们记住了这句话，开始往回走。
道长回来的时候，人们都已经回去了。他带回来一把剑，有一米长，没有剑鞘，白晃晃的剑刃锋利无比。
章文竺接过剑的时候看见道长后腰里也别了一把同样的剑。
章文竺一手揪起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剑，白光闪过，头发只剩一指长。
道长看在眼里，解下自己的冠巾，白发如瀑布般倾下，正要动手却被章文竺拦下了。
他摇摇头，说：“道长你去保护他们，这里交给我。”
道长不作声，沉默了一会，给章文竺鞠了一个深躬，收了剑往地下展厅走去。
章文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默念一遍“乾坤复震泰、井谦巽节比、临坤师复损、夬离恒同人”。
体内细胞像得了号令一般，开始加速代谢，那种与万物通联的感觉又出现了，连带着剑，章文竺消失不见。
这是章文竺第一次看清楚外星人的模样。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消失是消隐进了一个空无的世界，这个世界比真空还要干净，应是储藏真空的真空。
他没想到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他看见了那群外星人。
随着外星人而来的白雾并不是雾气，而是许许多多外星人消隐在虚无空间里产生的宏观现象，原先只有章文竺一个人消隐进这个空间，雾气很难产生。
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没有具象的肉体，只有记录个人信息的聚合分子。
当然这些都是章文竺从外星人那听来的。
外星人此时和他一样，只是虚无空间里的一堆虚无分子，不断的聚合离散又聚合，代表他们的信息流不断涌动。
“欢迎回来。”其中一个外星人说。随着这句问候信息传来，章文竺能感觉到说话的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外星人。
他还能感觉到这里应该有几十个外星人存在。
“你们是谁？”章文竺说。
“我们就是你们。”这时另一个外星人开口，他有快速且精确的思维。
“不要跟我绕弯子，今天我不死，你们休想进入道观。”
“别这么强硬。”第一个外星人说，“干比说得没错，我们就是你们。只不过是未来的你们。”
“我不信时空穿越那一套。”章文竺说。
“不不，不是时空穿越，是进化。我们来自天琴座，离这有2000光年。你们是人族，我们也是人族。算起来我们还是你们的祖先。”
“我们的祖先可是猴子。”章文竺在思考其它卦象序列，在这种状态下，1秒钟的时间他就能回想起所有25种卦象序列的排列方式。
他准备了三种可能摧毁外星人的序列。
“那是你们认知上的错误，如果你们把人类进化的历程局限在地球上的五百万年，很容易得出人猿进化理论。可是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五百万年实在太短了，不足太阳寿命的千分之一，在宇宙尺度上更是短得可怜。”第一个外星人说。
“不能怪他。”第二个外星人接着说道，“他算是地球人类里超前进化的存在，但是认知依然停留在过去。不管你信不信，你们都是我们的分支。”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人的？把人变成一堆行尸走肉？天琴座人可真友好。”章文竺放弃了三种方法中的一个，他不确定闪电能不能在这个空间里奏效。
“不，那不是我们的本意。”第一个外星人说，“你们进化得过程太慢，而且现在沉浸在了资本的世界里，根据其它分支进化的经验来看，你们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物质和资本会让你们看到这个世界物质性的本来面目，帮助你们发展科技，但也会让你们变成资本的奴隶，所有科技的发展只围绕资本积累展开。
“这条路你们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你们的思维会在资本堆积的肉体躯壳里逐渐糜烂，最后变成真正的行尸走肉。”
“现在变成行尸走肉的人还少吗？”章文竺又放弃了能放出等离子火花的那段序列。
“我们刚才已经解释过了，那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帮助他们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提升了他们的精神，让他们的思维能在万物分子之间流动，就像你现在这样。他们已经融入进我们当中，当然，过程当中难免会有一些失败品。”
“那些行尸就是失败品？”章文竺说。他已经准备好了。
乾遁姤同人、大壮小过恒丰、大有旅鼎离……
“他们的神经突触不太干净，就算没有变成你说的行尸，也会在进化中被淘汰。放长远来看，我们这样做是有利于这个种族的进化的。”
“可是我们自己的进化为什么要你们插手？更何况任何人都有翻身的机会，凭什么他们就被你们做成了行尸？你们如此冷漠地对待生命，这就是进化后的你们？要我说的话——”章文竺正在挤压那柄剑的粒子，不断挤压不断挤压，直到造出可以吞没所有外星人的黑色死神，“——这种进化才是真正的垃圾。”
第二个外星人接过话说：“你不能理解是正常的，你的超前进化也是我们关注的课题。我们看见了你在网上发布的序列，翻译成DNA片段后确实是进化的密码。所以我们今天是专为你而来的。”
章文竺知道自己梦中的卦象序列不简单，可他只会运用，却从来没有探索过背后的原理。
见章文竺不说话，第二个外星人继续说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些序列的真相。我们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为你而来，我们能发现你的存在也很高兴，你是我们偶然得到的礼物。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为一个叫师旷的人而来。而在师旷之前，我们听闻了姬昌。”
长剑压缩的那个点在章文竺信息场的掩护下不断增加其密度，它的史瓦西半径就是生命和死亡交换的阈值。
“你们虽然也是人族，但是偌大的银河里，你们的地球实在是一颗角落里的灰尘。遥望你们这个暗淡蓝点的时候，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们竟然那么早就接触到了生命的秘密。
“我们开始关注你们是在五千地球年之前，那时候你们这里有有一位叫伏羲的人，他触摸到了生命的分化——阴阳。我们没有阴阳的概念，我们有正负。
“阴阳这个概念一旦产生，生命之门便会开启。我们就开始暗中观察你们的文明，隔着2000光年的距离，我们在记录你们的文明。
“伏羲之后又过了四千年，姬昌出现了。他把从伏羲开始积淀下来的生命探索结果汇总起来，竟然发现了基因力量的秘密。他发现了基因表达的桥梁——密码子。
“姬昌被困羑里时，每天都沉浸在内视状态中，希望能获得神赐的力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最后坚持的结果的话，在我们看来他简直愚蠢得可笑。
“没有显微镜，也没有分子生物学，他想通过玄之又玄的内视找到基因的力量简直是可笑至极。可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他参悟透了基因表达的六十四个密码子的秘密，姬昌对于这些密码子的领悟能力甚至比我们都强上数倍。《易》这本书你一定不陌生。”
“是不陌生。”章文竺说。他从小就抱着易经看，晚上睡觉还用来当枕头。章文竺正在全力挤压创造的那个点还是太薄弱了，他需要时间，他倒希望外星人能再多说一些、然后再多说一些。
“你肯定不会陌生，你写的那些基因序列就是用易经里的卦象为根据的。不得不说，姬昌真是个天才，他把六十四个密码子演化为六十四卦，这样的话，就算再愚钝的人，都能从这些卦象中感悟到些许基因的秘密——苯丙氨酸对应的UUU就是乾卦，代表元亨利贞；脯氨酸对应的CCC就是坤卦，代表厚德载物；多么绝妙的感悟力！
“我们得知《易》这本密码子书的诞生后，就开始赶往地球。我们在路上又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姬昌竟然参悟出了九段连我们都没有破解的基因密码序列。
“他将这九段基因序列以卦象排布的形式写出来，合在一起成了《九书》。他的儿子姬发和身边那些神人一般的属下正是靠着《九书》感悟出了超级能力，继而推翻了当时的统治者帝辛。我们相信《九书》里的内容一定可以加速我们的进化。
“本来按照计划，我们能在250年后赶到地球，可是半道遭遇了超新星爆炸，我们差点死在路上，连空间跳跃引擎也受损了，空间跳跃的次数减少，航行的时间也就越长。
“九死一生之后，我们已经错过了一千年的时间。我们担心你们凭借着《易》和《九书》进化得太快，一千年的时间足以让你们称霸整个太阳系。
“可奇怪的是，你们对生命的领悟力在西周后开始急剧下降，甚至都遗失了《九书》，竟然连《易》都被人改成了统治者的工具。
“还好，就在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信息里出现了师旷。信息显示师旷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失传的《九书》，于是他便以此为根据，通过对音乐和生命的参悟，竟然将九段序列扩展为九十九段！我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恨不得给宇宙背景挖个洞直接钻过去！
“我们太想知道这九十九段序列的具体内容了，可是我们捕获的信息流里只记录到师旷将这九十九段序列刻在了竹简上，并取名为《天书》。这部天书简直就是基因库里强大的武器列表！
“可是当我们穿过奥尔特云屏障的时候，师旷也已经死去了近两千年。当我们赶到地球，看到你们现在的文明进展，实在是大吃一惊。
“按理说你们既然有了师旷的天书，对生命的理解应该更进一步，此时说不定都已经超越了我们。可没想到你们不仅丢掉了他的《天书》，连进化的方向都弄错了。
“我们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在资本的世界里如此堕落下去，念在你我同源的份上，也念在伏羲、姬昌和师旷让我们看到了生命感悟的可能性的份上，我们决定出手帮你们提升生命的进程。
“万幸的是，我们看到了你！你发在网上的那些序列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基因密码，我们现在能进入这种超脱的境地也多亏了你！”第二个外星人终于停止了思维的波动，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三秒钟。
此时，有第三个外星人的思维跳了出来，这个声音是急躁的、鲁莽的，可也更苍老，而且同样蕴含着能触及无穷智慧的感悟力。这个外星人说：
“住手！孩子，你在创造黑洞。我们都能感受到，我们吸收了你在网上发布的序列，你有的我们也有。让我们好好谈谈吧，你是生命之花里诞生的天才，我们可以联手，帮助你和你们的种族一起提升，我们不介意你们的血统，因为你，你的种族是有资格加入我们人族的大家庭的。”
“怎么加入？”章文竺并没有停止那段序列的运行。
“我们必须把你们的生命提升一个维度，然后与我们共享这个浩渺的宇宙。”
“可那些神经突触有瑕疵提升不了的人呢？他们怎么办？这个道观地下展厅里那些老人怎么办？都变成行尸吗？”章文竺思维快速跳跃，卦象序列的运转从刚才那一段快速承接到下一段。
“对于生命层次的提升而言，一部分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只有抛弃弱的，才能发展更强的。”
“我想问一个问题。”章文竺将雾气里所有能调用的物质都用上了，可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物质来压缩。于是，他把代表自己脚趾的那部分粒子也投进了那一个点中。
“问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我知道你创造小型黑洞用的是哪一段序列，第十三段，是你一年半之前上传的那段序列。我们可以用你公布的第21段序列借助霍金辐射轻松化解掉它。停下吧，没用的。”
章文竺没有停下。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像我们一样，也有过祖先。”
“是的，我们离自己的祖先太遥远了，他们就像这个宇宙一样古老。”
“这么说你们也是一点点进化来的，你们也曾软弱过。”
“每一个种族的进化都是从软弱开始的。”第一个外星人说。
“知道这个道观展厅里那些老人年轻时候都做过什么吗？”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截留这方面的信息。”第二个外星人说。
“他们当中有的卖过菜、有的当过兵、有的打过工、有的当过副县长，他们虽然现在老……”
“我警告你，现在立刻停止制造黑洞，它快突破史瓦西半径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毫不留情地对你下手！”第三个外星人吼道。
“……但是他们年轻时候个个都是家里的精英！他们现在虽然衰老，可是如果没有当年的他们，我们的文明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你们现在是年轻，可你们总有一天会衰老。”
“只要我们联手，”第二个外星人说，“我们一定能破解端粒的秘密，让我们的生命永恒流传。”
章文竺（以外星人能感受到的方式）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们倾佩伏羲、姬昌和师旷对生命无比的感悟力，可是你们却只想得到那些序列，从没想过到底是什么才让他们拥有这般感悟力的。”
“是什么？”第三个外星人说，“愿闻其详。”
“你看看你们是多么可笑！让他们获得如此巨大感悟力的正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啊！”章文竺感觉自己已经燃烧大半，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快停下！你已经把自己下半身扔进黑洞里去了！”
“你们掌握了多少序列？”章文竺问。
“你全部的序列我们都有，就连昨天上传的也被我们吸收了，所以别再挣扎了。”第二个外星人说。
“不，还有一段序列你们没有。”
“今天又有新的感悟？不可能！你平时一个月才会有一段！”第三个外星人吼道。
“昨天夜里刚梦到的，今天早上起来我就预感到如今的结局了。这段序列第一次表演就送给你们吧。”章文竺已经只剩下一颗头颅，代表他脑袋的粒子团传出最后一句话：“最后纠正你们一句，这个不是黑洞，而是生命的奇点。”
第五卦，GGG：既济卦
延庆观地下展厅入口和出口的位置都有人在朝外张望。他们看见所有的白雾都被什么东西吸收了，然后这个东西就爆炸了，一团白光冲天，光芒掩盖了太阳、消散了雾气、冲破了阴霾。这团刺眼的光芒包裹了他们，这光竟有了质感，是那么柔软。
所有人都出现了幻觉，仿佛自己成了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周边有母亲甜蜜的气味、温和的拥抱、轻柔的抚摸，还有那首悦耳的童谣。
金叁通过特安局找到了发布信息的IP真实地址：延庆观。
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团光在空中炸裂，随后他们就像被人打了麻药，全身轻飘飘的，跟泡在泳池里似的。
更准确地说，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回到了生命孕育的初期，温暖、安全、却又能感受到神圣。
等王莹醒来的时候，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本来包围延庆观的浓重白雾消失了，阳光重新笼罩大地，天空恢复万里无云。
金叁趴在她旁边，看样子是为了保护她。她叫醒这个老特警，询问他有没有事。
金叁晕晕沉沉地醒来，拍拍脑袋问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到这么多八卦？”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王莹，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脑子里重复回想那龟甲和竹简上的九十九段序列，它们就像毛竹的根须已经深深扎进她的脑子里。
她也拍拍脑袋，奇怪的是，头疼的感觉消失了，她的体内仿佛灌输进了无穷尽的能量，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患病之前那种生命的活力。
那九十九段序列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她透过这些浮动的卦象序列仿佛看到了一串串扭动的双螺旋，这些螺旋图案旋转着，像灯泡一样被逐渐点亮。
只是，她忽然忘了自己来这延庆观是为了什么，只记得有一个记忆中隔得很远的身影在渐渐离去，就像许多许多年没联系的朋友慢慢淡出脑海。
晴空下，不知道从哪飞来了一群鸟，叽叽喳喳的从王莹头顶掠过，她抬起头，看见鸟群飞向远方，还有那轮炽热的太阳一如往常地在为大地送来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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