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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爱与自由

    于莫终于熬到林双木雅思考试结束,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足足一个月。

    早上没课,于莫却比任何一天更早出门。

    人潮齐齐流向教学区,她在走出宿舍区的大门后,脱离了人流,兀自拐进了巷子,停在水果店前。

    早晨的水果店里没有一个顾客,老板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头苍劲的短平头发夹杂着银丝,面带祥和的微笑。

    水果新鲜到货,他哼着小曲,忙着摆放。

    各色饱满的果子充盈着货架,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果香。

    于莫在店门口处取了个篮子,看到什么新鲜的水果都往里放,篮子很快就挤满了梨、圣女果、火龙果、橙子、草莓。

    她的脚步停在进口花牛苹果货架前,细细挑选着,每一颗都形体圆润,果色鲜红。

    “小姑娘,别看这些果子长得好看。”

    “最好吃的苹果在这里呢。”老板笑盈盈地说,怀里抱着一箱苹果,尽是些歪瓜裂枣,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于莫望向老板,手里正抓着一颗完美的花牛苹果。

    “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送你两个尝尝,保证又甜又脆。”

    老板热情地递上两颗丑苹果。

    于莫笑着谢过老板,將它们放进篮子里。

    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啊,于莫心想。她心满意足地提着满满一袋水果走回宿舍。

    “莫莫,你昨晚没回来吗?”

    甘丽走出洗手间,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于莫,诧异地瞪大了惺忪睡眼。

    “说什么呢!我刚出去买水果了。”于莫脸上笑容洋溢。

    她走到阳台,在洗手池边上,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出水果,像是在摩挲着什么奇珍异宝。

    “什么?莫莫竟然这么早起?”

    顾可心也醒了,因为早上没课,正在床上赖着,听到于莫说话的声音,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买水果?你可是向来只买果汁的啊!你不是嫌咬水果嘴巴都酸?”

    甘丽站在于莫边上,探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瞅着那些水果。

    “自己吃当然懒得了,我这是要做给林双木的。”于莫转向甘丽问道,“你的案板和水果刀在哪?借我一用。”

    “什么!于莫要切水果?”

    闷在被窝里玩手机的舍长曼琳,也从被窝里跳了起来,扭头望向阳台,看到于莫正在认真清洗着水果,惊叹不已,“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两年的同窗共寝,舍友们对于莫不甚了解,她向来最怕生活琐碎,尽一切所能避而远之。

    为了不洗鞋,她总是买一双十几二十块的便宜货,说这样脏破了丢掉也不可惜;冬天她还睡草席,因为草席容易清洗,被单没处晒,带回家麻烦;周末宅在宿舍,再饿也不愿挪动脚步去食堂吃饭,要么舍友带饭,要么点外卖。

    有一回她提前回学校补考,外卖店都还没开始营业,舍友也还没回来,她整整两天就靠宿舍里的小零食、小面包充饥,等到舍友回来才吃了第一碗饭。

    顾可心问于莫不会觉得饿吗?于莫说倒也不是,但就是觉得,吃一口饭,不值得浪费时间。

    要说于莫懒,她在别的事情上又显得特别勤快,参加了许多创业项目、社团,做了很多兼职,常常忙得见不到人影。

    按她的话来说,那些琐碎之事是毫无意义的生命消耗。

    “曼琳,这个可以借我一下吗?”于莫朝曼琳扬了扬手里的黄色洗菜篓。

    “随便用随便用。”曼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林双木可真有福气呢。”

    于莫洗净草莓和圣女果,放在菜篓子里沥水,將苹果、火龙果、橙子,去了皮,仔细切成大小一致的块状,手法笨拙,削皮的时候带着大块大块的果肉一起削掉了。

    “懒到宁可饿死的莫莫竟然在做水果拼盘。”

    甘丽嘀咕着,胳膊肘搭在顾可心肩上,两人一起站在于莫边上,观赏这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怪事。

    顾可心伸手要去抓草莓,于莫拍了一下她的手。

    她将处理好的水果一层一层在盒子里铺开摆放,像蛋糕一样。

    “呀!”于莫忽然一声惊呼,“我的苹果啊!怎么变黑了?”

    “苹果没浸在盐水里会氧化。”顾可心笑着说,从架子上取下一包盐递给于莫。

    “莫莫的生活常识几乎可以说是零了。”甘丽取笑道。

    “呐,你们吃吧。”于莫哭丧着脸,把装苹果的盘子递到站在一旁的两位舍友手里。

    “就不要啦?”顾可心接过盘子,吃了起来,“哇!这苹果太好吃了吧!”

    “这是老板送的丑苹果。”

    于莫说着也抓了一块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脆得咔嚓响,清甜可口的汁液充满口腔,“哇!苹果不可貌相。”

    “好吃!”曼琳也凑了过来,“有生之年竟然能吃到于莫切的苹果。”

    四个人三两下就吃光了整盘苹果。

    “可惜林双木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苹果了。”于莫脸上是甜甜的笑,“下一次再补上。”

    爱心水果拼盘已经完工,透明的圆柱形塑料盒里,最底铺着带黑籽的火龙果肉,然后依次是橘灿灿的橙、雪白的梨,最上面交叉摆放着圣女果和对半切的草莓。

    于莫打量了一番,心满意足地合上盖子,装进袋子里。

    “就这套啦!”

    顾可心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后扭,双手搭在椅背上,无所事事地看着于莫一套又一套地试着衣服。

    于莫穿着酒红色的羊毛衣,黑色百褶短裙,肉色光腿袜,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革短靴,为了显得高挑一点,在鞋子里放了两层增高鞋垫。

    她对着镜子一会儿左转看看,一会儿右转看看,黑直的长发飞扬。

    换好衣服后,她整理了一番头发,在嘴唇上涂了淡粉红色的润唇膏。

    于莫很久没有这么精致地打扮自己了,和林双木这么久没见,她一定要足够完美出现在林双木面前。

    “我出门了!”

    于莫手提爱心水果拼盘,满面春风,元气十足。

    “你倒像要去打仗,整装待发了。”甘丽笑着说。

    “下午的课可别忘了。”曼琳提醒道。

    “这家伙已经交代我帮忙喊‘到’了。”小花笑着斜睨了一眼于莫。

    于莫煞有介事地朝舍友们挥了挥手,打开宿舍门,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门“嘭”一声关紧,又马上被猛然推开。

    “你干嘛呢!”

    刚把衣服脱掉,要换衣服的甘丽惊呼道。

    “啊!对不起啦!”

    于莫粲然一笑,立即掩上门,嘴里喃喃念叨着“下雨了,下雨了”,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伞来,立即又闪出门外。

    ——

    周五中午,下雨天,55路公交车拥挤不堪。

    于莫踩着两层增高鞋垫,怀里抱着水果拼盘,手腕挂着西瓜红的雨伞,艰难地挤上车。

    把手太高,如果伸手去抓,就不好护住怀里的水果拼盘。于莫挤到座位边,扶在座椅靠背上,终于稳稳站定了。

    她面前坐着一位平头的男生,男生忽然抬起头来,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郑一望?”于莫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奇怪了。”郑一望嘿嘿一笑,“这又不是你的私家车,我怎么不能在这?难道你不知道这是通往市区唯一的一班车?”

    郑一望说得没错,于莫便不再应话。

    公交车因超载摇摇晃晃,一停一顿,每每到了一个站点,司机踩下刹车时,所有人都往前倾倒。

    站在于莫身后的是一位相扑重量级的男生,他因没地方抓手,司机踩刹车时,身体倾倒,几乎要把瘦弱的于莫压垮。

    相扑男猥琐一笑,眼睛上下打量于莫,于莫往下揪了揪裙子。

    慌乱中是谁踩了于莫一脚,痛得她眉眼拧起,嘴里发出“嘶”声。

    “坐55路公交车还敢穿短裙!”

    郑一望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身子半弓着护住那个座位,对于莫说,“坐坐坐。”

    于莫看了看周围,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空位。

    “坐啊!”郑一望昂了昂下巴,厉声说。

    他的眼睛向四周的人瞟了一瞟,示意于莫别磨叽。

    见于莫还是没反应,他抓住于莫的胳膊,拉到座位前,往下用力按她的肩膀,总算让于莫坐下了。

    郑一望后背紧挨着那个相扑男,两手撑在于莫前后的座椅靠背,用身体將于莫和拥挤的车厢隔绝开来。

    “谢啦。”于莫短而快地说,眼睛望向窗外,怀里抱着那盒精心炮制的水果拼盘。

    郑一望嘴角轻扬,不发一言。

    金山大学公交站到了。

    下车时天是晴的,乌云没有赶上公交车的速度,被落在了桥的另一边。

    郑一望走在于莫前面,于莫从慢悠悠的郑一望身旁经过,匆匆朝那扇破破烂烂的小门走去。

    郑一望也跟着加紧了步伐,很自然地走在于莫边上。

    “你干嘛跟着我下车?”于莫停住了脚步,扬着下巴问。

    “谁说我跟着你下车了?”郑一望笑了笑说,“大姐,明明是你走在我后面。倒是你干嘛跟着我下车?”

    于莫不再说什么,随着人流,穿过那扇小门,一边走一边给林双木打电话。

    “你猜我现在在哪里?”电话接通后,于莫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事呀!那你先忙!”

    不知她从电话另一头听到了什么,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脸上随之换上了一种虚假的笑容,满不在乎似的说,“我来这么多回了,能认得路,你忙你的。”

    “嗯好呀。那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于莫笑着说,“没事的,不急。”

    于莫的两颗眼珠子没了光彩,死鱼一样盯着脚尖前的路面,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盒子,像是抱着一个骨灰盒。

    盒子明明装在可以手提的袋子里,但她不愿意用提,生怕被来往过路的人撞到,或是晃动震荡破坏了它完美的造型。

    “喂,你怎么了?”郑一望问。

    于莫像没听到似的,仍旧盯着路面往前走。

    郑一望轻轻推了推于莫的肩膀,“怎么?”

    “关你屁事?”于莫瞪了郑一望一眼,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和郑一望错开站位。

    她怕被人看到自己此时不自然的表情,她当然不会告诉郑一望在电话里听到了女生的声音,更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因这么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不高兴。

    郑一望走在于莫的侧后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不再说话。

    他在55路公交上遇到于莫纯属偶然,但是在金山大学站下车却是突发奇想的,至于他下车来想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从破落的后门绕过假山,穿过植物园区,走过一条绿树成荫的泊油路。

    再往前走就是图书馆了,于莫的嘴角重新扬起了笑意,眼睛又灵动了起来,四处张望,等待着她的少年。

    天色突然变暗,于莫抬头,看到太阳渐渐被乌云挡住。

    她回过头时,林双木出现在灰蒙蒙的道路尽头。

    他骑着宝蓝色的电动车,缓慢地前进,缓慢得和旁边步行的女生速度一致。

    林双木侧着头,在和那女生说话,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到了靠近图书馆的分叉路口,女生走了另一个方向,林双木转动了电动车手柄,加速朝图书馆前进。

    于莫看到飞驰而来的林双木,笑靥如花地朝他奔去,跳着跨上电动车的后座。

    郑一望看着身影越来越远的于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斜起一边嘴角,笑了。

    “刚刚那位女孩是谁啊?”于莫头侧在林双右耳边,玩笑似的问。

    “一起考研的,讨论题目呢。”林双木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

    于莫也不再揪着问了。

    任何一个疑问、任何一次不安,只消林双木在身边,就会立即被击溃,所有的猜忌怀疑就会土崩瓦解,心就能够踏踏实实地落到地面上,接着又欣欣然飘上天。

    当她看到林双木那张时光不染的笑容,就知道那一切心中联翩浮想都毫无意义。

    撒谎者是不会有这样纯粹的笑,林双木从来不骗她,她深知是自己太过敏感。

    同样的场景,角色置换,林双木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于莫,他去榕大找于莫的时候,也遇到过于莫和班上男同学正在说事的情况,但是林双木从来不问,也许这就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于莫想着,便自感惭愧。

    两个人一起去了图书馆,于莫將精心炮制的水果拼盘放在林双木面前,得意地等待表扬。

    图书馆岑静无声,林双木满脸憨笑,竖起大拇指。

    于莫忘了在盒子里放上叉子或者牙签,林双木直接用手抓着吃,眼睛笑成了两道弧线。

    于莫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在图书馆待到了夜幕降临,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下起了毛毛细雨。

    于莫这才想到自己的伞落在了公交车上。这样的事倒是常有,所以她不喜欢雨天,更不喜欢带伞。

    好在雨不大,林双木將还没吃完的水果拼盘小心翼翼地放进坐垫下的储物格里。

    两人跨上电动车,在细雨中飞驰。

    他们在校内的美食街随便吃了东西,走出餐厅时,外面已是狂风暴雨。

    这一带的排水系统极差,地上满是积水,原本就脏乱的美食街口,堆积的垃圾被冲散,如同被犀牛群践踏过一般。

    “你在这等等,我去找找看电动车坐垫下有没有雨伞。”

    林双木说着,跑出檐廊,奔进大雨之中。

    于莫愣了一愣,没头没脑地也跟着冲了出去。

    吃饭的餐厅就开在美食街口,电动车停在斜对面,大约三五米远,但雨下得又密又急,咫尺距离就足够淋成落汤鸡。

    林双木的手伸进坐垫下的储物格里摸索。

    当于莫跑到林双木身边时,他恰巧回过头,高兴地说,“找到雨伞了!”

    天空一团漆黑,磅礴大雨稀释了路灯的亮,在林双木抽出雨伞的瞬间,有什么东西随之被带出。

    嘭地一声响,积水的地面水花四溅,接着不同形状的小物体滚落满地,圆的圣女果、尖的草莓、方的橙肉和火龙果,都被砸得稀巴烂,像是高空坠落的尸体。

    “啊。”

    于莫呆呆地望着撒了满地的她的心血,一时间忘了雨,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林双木急忙撑开伞,举在于莫头顶,將雨伞手柄塞进于莫手里,蹲下身,满地去拾那些面目全非的残骸,一一收进盒子里。

    “不用捡了不用捡了。”

    于莫回过神来,把伞撑在林双木头顶,林双木的背早已经湿透。

    好一会儿,林双木才站起身来,捧着那盒重新装好的、和着雨水和泥土的水果,懊恼地望着于莫,“怕是吃不了了,白费了你一番心意。”

    他的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额前,雨水在他脸上哗哗流淌。

    “没关系的。”于莫踮起脚尖,用手擦拭林双木脸上的雨水,微微一笑,“傻瓜。”

    ——

    雨越下越大,淹没了山脚下的金山大学。

    校门口的积水没过脚踝,公交车停运了,电动车也开不出去。

    于莫只好到金山大学边上的酒店暂住一晚。

    林双木回了趟宿舍去拿换洗衣物,于莫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他。

    他们将电动车停在宿舍楼下,冒着倾盆大雨,淌着厚厚的积水,相互依偎着步行到酒店去。

    酒店广告牌上的霓虹大字闪着红光,大雨模糊了它的形状,像一团妖艳魅惑的火焰,又像是某种危险信号。

    那是一家老派的便捷式酒店,门店狭窄,陈旧的前台桌占去大半空间,白炽灯蒙着尘土,光线昏暗。

    林双木拿着身份证去登记、付钱,于莫在楼梯边等着。

    于莫没有带身份证,前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

    房间不大,靠洗手间一侧的墙边摆着一张一米五宽的床,另一侧横放着一张浅棕色的电视桌。

    两个人都湿透了,于莫先去洗了澡,换上林双木带来的短袖作为睡衣。

    她记得这是在大榕树下的咖啡屋见面时,林双木穿的那件绿色T恤衫,中间的彩色涂鸦已经掉色,看不清原貌。

    换林双木去洗澡了。

    于莫坐在床沿,打开电视捣鼓了一番,她有很多想跟林双木一起看的老电影,可惜这里的电视没有接无线网络,只能看电视频道。

    她转换了几个频道,没有想看的节目,便把遥控器丢在一边。

    洗手间的门打开又关上,林双木把身上的衣裤扔在了床脚,接着里面传来冲水声。

    于莫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红色人民币,仔细铺开压直,然后从林双木牛仔裤里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钱塞进去。

    那是一个棕色的哑光皮革钱包,瘪瘪的。

    林双木刚刚在付钱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里面只剩下几张零钱。

    她不禁暗自思忖,林双木后来很少找她的原因里,除了忙于学习,也许还因囊中羞涩。

    于莫打工攒下了一些钱,总想着和林双木去好玩的地方,去吃好吃的。

    可是每次两个人出去,骄傲的林双木,总不肯让于莫付一份钱。

    于莫怕给林双木太重的负担,也就不提那些想去的地方了。

    “傻瓜,跟我逞强什么呢。”于莫喃喃自语,嘴角轻轻上浮。

    她將钱包塞回口袋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挪了挪角度,硬是塞了进去。

    这时洗手间里水流声停止,于莫手一滑,牛仔裤和钱包都落在地上,口袋里还滑落出另一个方形的小东西。

    于莫捡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银色珠光纸材质的包装,中间一圈圆圆的凸起。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T。

    林双木从洗手间走出来,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围着一条白色浴巾,手里拿着毛巾在头上揉擦。

    “你带了这个?”于莫怔怔地望着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小东西。

    “回去拿衣服的时候,舍友塞给我的。”

    林双木尴尬一笑,从于莫手里拿走了那东西,扔进垃圾桶。

    他从地上捡起裤子和钱包,把裤子甩了甩,和钱包一起放在电视桌上。

    “你的衣服呢?”

    于莫这才看到林双木赤裸着上半身,红着脸别过头去,呼吸局促了起来。

    “最近梅雨天气,洗的好几轮衣服都没干。只有你身上那件是干净的。”

    林双木笑着说,一边把身体藏到了被子里,“我盖在被子里就好了。”

    于莫轻咳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忽然没头没脑地扯起了别的话题,“你明天早上要上课吗?”

    “第一节没课,来得及送你回去。”

    林双木说着拿起遥控器,转换了几次频道,最后停在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不知名的香港的老电影,“时间还早,看会儿电视吧?”

    于莫瞅了一眼电视,脚步挪到了床边,拘谨地坐下。

    林双木掀开被子一角,伸出手臂將于莫揽在怀里,帮于莫妥帖地盖好被子。

    于莫僵硬地贴靠在林双木赤裸的胸膛上,那强壮有力的胸膛随着林双木的呼吸起伏。

    她听不见电视机里的声音,只听得到林双木心脏跳动的声音,林双木身体的热浪烫红了她的脸颊。

    这是何其甜蜜的时刻,而她的思绪却在别的事情上——

    林双木为什么会带T?如果真是舍友给他的,那为什么要给他这种东西?这不是于莫所能理解的事情,和女朋友出去过夜就要带吗?那么是不是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于莫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去一下洗手间。”

    于莫从林双木怀里挣脱开,心神不宁地朝洗手间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T。

    在此之前,她觉得x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那是洞房花烛夜才会有的神圣仪式。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保守,只是x若不与永恒放在一起,就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可是两个人生命和灵魂的融合啊!

    而此时,这个充满x信号的物品出现在她眼前,像是强加给海市蜃楼地心引力,把一切美好的幻想从漂浮着白云的蓝天拉到了地面,拉进了污秽不堪的沼泽里——X,在它作为神圣的与爱有关的仪式之前,不过是人类最原始的生理需求罢了,而那种原始的需求,將所有的美好毁于一旦。

    她的思绪漫天飞舞,铺天盖地,最后又落回那个银晃晃的T上。

    她不是反对x,她也在爱情电影里看过两个相爱的人交融,但是那些画面大多只剩下唯美的光影和起伏的、完美的身体曲线,而由T引发的联想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林双木一定和谁用过那东西吧?于莫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地响。

    她的手掌拢在水流下,盯着透明的液体从掌心滑过、从指缝间穿过。

    好一会儿之后,她用湿漉漉的手在脸上拍打,对着镜子,告诉自己,“那一切都不重要。”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于莫自言自语道,“别神经兮兮的,林双木就在你身边,揪着过去不放的女孩一点也不可爱。”

    于莫走出洗手间,靠在门边望着林双木。

    林双木对她笑了一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眼前的少年宛若初见。

    于莫也笑了,她像猫一样窝在林双木身边,清空了脑中所有不请自来的胡思乱想,静静地享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林双木的胸膛就是全世界,这个世界还在跳动,什么都不必害怕。

    电影都播了些什么,于莫全然不知,回过神时,电视屏幕已经滚动着黑底白字的演员名单。

    四周一下万籁俱寂,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的身体像火炉一样烫啊。”

    林双木笑着说,那声音温柔极了,如同袅袅的迷迭香。

    “咦?遥控器呢?”

    于莫羞涩地别开脸,两只手慌慌张张地这里拍拍、那里拍拍。

    林双木没有再说话,鼻息越发沉重。

    于莫抬头,正对上了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涌动着异样的、鬼魅的、迷离的东西。

    一股不由分说的魔力让于莫浑身酥软,她急促跳动的心脏忽然停滞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林双木俯下头,双手轻而有力地握着于莫的肩膀。

    他温润的唇先是落在了于莫的额前,然后慢慢往下移动,终于轻轻吻在于莫的唇上。

    那一刻于莫如同趴在庭院里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春日苏暖,微风和煦。

    林双木亲吻于莫的下巴、脖子,鼻息挠得于莫神经紧张了起来。

    他的一只手放在于莫腰间,然后慢慢往上,慢慢往上。

    “你干嘛!”

    于莫忽然瞪大眼睛,推开林双木,完全从迷醉中清醒过来。

    林双木错愕地看着脸色青里透红的于莫,很快又恢复了从容的微笑。

    “对不起。”他拉着于莫的手,轻声说。

    房间的灯和电视都关掉了,林双木和于莫并排躺下。

    林双木伸出一只手臂,让于莫的脖子枕在上面,另一只手乖巧地放在自己大腿旁边。

    于莫毫无睡意,瞪着眼睛,盯住一无所有的天花板。

    思绪开始一点点爬进她空白的大脑。

    我是怎么回事呢?恋人之间的身体接触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让对方那么难堪呢?

    那张早已被她尘封在心底的照片,终于再次浮上心头——林双木赤身裸体,他身边的女孩笑颜如花。

    于莫脑中不禁浮现起照片背后的画面——林双木亲吻着那个女人,就像刚刚亲吻她一样。

    光是想象,她的心脏就割裂般地疼痛起来。

    于莫的眼前须臾间一片漆黑,脑门像是洪钟猛然撞击了一下,脑神经狂跳动。

    她的眼睛闭上,又重新睁开。

    窗台洒进月亮的清辉,一切都是不同深浅的灰色调。

    “林双木啊,你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吗?”

    于莫的声音打破了昏暗里的岑静,又重新陷入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好一会儿,林双木才开口应答,他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就在那一瞬间,世界坍塌了。

    澄澈明净的湖水翻滚起污泥,洁白无瑕的雪地泼满墨漆,梦幻的童话城堡轰然倒塌,踩着云朵的双脚跌入万丈深渊。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们难道不是命中注定此生只属于彼此的人吗?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应该只属于彼此啊!

    哦,李昂说过什么来着?这个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

    于莫渐渐平静了下来,脑中纷飞的思绪统统落入了一口黑洞里。

    她忽然冷静极了。

    “那为什么分手呢?”

    “我根本不喜欢她呀。”林双木仍是迷迷糊糊地说,让于莫枕着的那只手臂麻了,稍微调整了姿势。

    “不喜欢也可以发生关系吗。”于莫喃喃念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别说这些了,好吗?都过去了。”

    林双木把那只手臂从于莫的脖子下轻轻抽离,让身体以更舒适的姿势平躺着。

    “不喜欢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情呢。”于莫的声音平静,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空气。

    她躺得笔直,两只手握在腹部,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有那么重要吗?”林双木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是啊,有那么重要吗。”

    “对不起,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于莫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林双木叹了一口气,似乎在跟一个很难沟通的人说话。

    那轻轻的叹息如同一把利刃,在于莫心头狠狠割炬。

    世界静止,时间不息。

    她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露出鱼肚白,身边的人早已经沉沉睡去。

    “喂,林双木。”于莫的声音轻得如同棉絮。

    空气里除了轻轻的鼾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于莫感到头脑被掏空了,胸腔被掏空了,整个身体连同她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一起化成了飘散的飞沫,她自己不存在了。

    “你们学校的那片花海,是不是已经过了盛开的季节?”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晨光照在于莫脸上,两行眼泪静默地从她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