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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性烈如火

    夜色已浓,街面清净,而尤家宅子本就不大,门口的动静早就传了进去。

    尤氏母女正往外走着,忽听到三姐儿有些焦急的呼叫声,霎时唬了一跳。

    怪不得回来这么晚,定是出了事儿!不然怎么要叫人出去接呢?

    于是忙加快脚步急慌慌往外走,迫不及待的高声询问:“三姐儿怎么啦?”

    话音儿刚落便已走到门口,结果一瞧,好么,母女俩都急的准备哭了,却见三姐儿好端端安坐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穿着浅色男装,肤色白皙,人显得更俏丽晃眼了。

    马儿边儿上还站着位英俊倜傥的年轻公子,亲为她执辔相护。

    尤母顿时心生不爽,大晚上到了家不进门,偏要叫老娘出来接,难道是想摆威风显能耐不成?

    她正想呵斥三姐儿几句,转念一想,这位好像就是柳二郎吧?给母亲做寿时她也曾远远望过一眼,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不禁大为惊讶,柳二郎竟然亲自送三姐儿回来,难道两人的好事儿成了?

    想到此处,对三姐儿的不满瞬间消散无踪,反倒满心欢喜:

    不愧是老娘的闺女,这等贵重多金的俏郎君也能钓来,真有能耐!

    多年来她一直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犯愁。

    因她两次出嫁生生耗死两任丈夫,早成了不守妇道和命硬克夫的标杆儿人物,街坊四邻谁家不知,谁不说三道四?哪还有好人家子弟会愿意娶她的女儿?

    就算是对方不介意名声,还担心万一克夫的毛病母传女呢!

    若真是好女不愁嫁,她怎么舍得让贾珍糟蹋?还一玩玩俩?谁不知道给人做小要受尽委屈?就连生的孩子也是低人一等!更不要说偷偷摸摸没名没分的和姐夫苟且。

    此时得见三姐儿战果辉煌,远胜当年的自己,尤母立马换了夸张笑容,用极为热情的腔调说道:“柳公子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呀!”

    柳湘莲早看到了这妇人,原以为她该有五六十岁,不然不会老糊涂到眼睁睁看着俩女儿掉进火坑。不想,瞧来也不过四十来岁,打扮的极是艳丽,浓妆艳抹,插金戴银。

    一张圆月般的脸上涂脂抹粉,风韵犹存。若论姿色,往前退个二三十年,也当是少有的美人。

    怪不得能生出二姐三姐这两个世间罕有的尤物,也怪不得她带着两个拖油瓶还能寡妇再嫁。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柳湘莲一向奉行不渝,见礼之后笑说道:“今儿是端午,就留了三姐儿吃饭,一时不注意竟这般晚了,让伯母担心了,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哪里计较这些!柳公子快进家坐坐!”

    听他叫自己“伯母”,尤母更开心了,完全没有见怪的意思,笑容洋溢,热情相请,侧身让出进门的道路。

    “天色已晚,不敢叨扰,改日再来拜访罢。”柳湘莲婉辞。

    大晚上进寡妇家算什么事儿?被无聊之人看到又是兜头一盆污水,没的惹人心烦。

    “怎么是叨扰呢?柳公子这样的贵客,欢迎还来不及呢!二姐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请柳公子进家去。”

    尤母不仅自己热情,还命身后的尤二姐赶紧动起来。

    尤二姐也曾见过柳湘莲,两次是在戏台下看戏,远观而已,不甚真切,一次是在他面见贾母时。

    当时她卑微的陷在贾府群芳之中,像个丫鬟似的毫不起眼,连被当众介绍的资格都没有。

    在她眼中,柳湘莲是清雅俊朗如天人的贵公子,于她而言遥不可及,都不会产生非分之想。

    所以得知妹妹竟然主动去找柳二郎拜师,她才会那样吃惊和不理解。

    非是无此想法,而是自以为不能为之。

    此刻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果然是公子如玉,丰神俊朗,尤三姐不禁怦然心动。

    愣神之际,忽的被母亲推攘惊醒,也无暇分辨该是不该,她忙软语温存说道:“柳公子请。”

    说着就迈出金莲凑了上去,慌乱的挽住他的手臂往家里引。

    柳湘莲只觉得一股香甜醉人的气息扑面袭来,也不知是配了香草还是天然体香,让人心神舒爽,浑身毛孔无不舒畅欢喜。

    尤二姐那张鹅蛋脸儿珠圆玉润如雪胜梅,凤眼莹莹含情,朱唇艳艳吐芳,饱满成熟的身子风情万种风韵无限。

    阑珊夜色下,伴着昏黄灯光,伊人宛若仙妃神女,笼着朦胧绰约之美,竟让柳湘莲一时间挪不开眼,醉醺醺晕陶陶的。

    于是,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总之他迈开步子被尤二姐推了进去。

    尤母见状格外欣喜,笑的合不拢嘴,忙踏着小碎步扭着柳腰肢跟着走了。

    他们三人倒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这可就看呆了看傻了一人。

    只见尤三姐泥塑似的呆坐在马背上,震惊无语的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姐姐挽着自己的意中人进去了!妈也跟进去了!

    全都忘了自己不作理会!

    她气的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如风中烛火,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一时间心里无限悲愤,早知妈妈眼皮子浅,可这也太不争气了,你哪怕稍稍装模作样呢!

    这么殷勤傻子都看出来你别有居心了!可怜你闺女还没下来呢!

    珍珠般的泪水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止也止不住,她也不顾不得擦,带着哭腔大叫道:“妈!二姐!你们快扶我下来呀!”

    这一声娇喝,仿佛晴天霹雳,顿时惊醒恍恍惚惚的三人,停下脚步相顾愕然。

    尤母脸色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摆脱这种不愉快的情绪,反对三姐儿嗔道:“你又不是不会骑马,还不快点儿自己下来,都是自家人装什么淑女!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尤二姐也红着脸轻声说道:“妹妹别闹了,快点儿下来,别让贵客笑话。”

    她们没有经历过高强度的锻炼,平时最多做些针线活,下个厨房都了不得了,哪里知道锻炼后的苦处?根本无法想象三姐儿看着好好,实际上举动艰难,更别说独自下马了。

    眼见至亲不给自己留一点儿面子,尤三姐已是欲哭无泪: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孽,难道嫁了最好的男人让所有女人嫉妒吗?竟然摊上这样不靠谱的妈妈和姐姐!

    “我下不来呀~”她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说道。

    “啊?你受伤啦?”尤母和二姐听了顿时紧张起来,可是看看三姐儿,似乎并无生命危险,又掉转头狐疑的看着柳湘莲,心说不会是这小子已经把三姐儿办了吧?

    柳湘莲一见她们的神情便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哭笑不得,这仨可真不愧是母女呀,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只好温声解释道:“三姐儿这两天不是练剑吗?难免腰酸腿痛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

    尤二姐听了也就相信了,放下心来,毕竟柳公子一脸正派值得信任。

    可尤母经过的烂事多了去了,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对了,心说练剑不是练胳膊练手吗?怎么会腰酸腿痛的?你们练的剑正经吗?

    她很想问,可是终究忍住了没问出口。

    等尤三姐再次催促的时候,尤母和二姐终于走到马前,协力将三姐儿扶了下来。

    她先恨恨的瞪了妈妈一眼,又恨恨的瞪了姐姐一眼,轮到柳二郎,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挣扎着往院里走,姿势一歪一扭的很是不雅。

    柳湘莲已经从最初的目眩神迷中恢复过来,此地不可久留,准备告辞回去。

    不料,尤母仍是不肯放过他,扯住他的手臂就往里拉,嘴里念叨着:“来都来了,进来坐坐!”

    这汪洋恣肆的如火热情,这手上鹰爪般的遒劲力道,柳湘莲总算知道她两任丈夫为什么早早亡故了,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尤三姐尤二姐养成招蜂引蝶的性格以致后来命运悲惨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婉拒不得,柳湘莲只好进了宅院,到客厅入座。

    尤三姐被姐姐扶着进房间洗漱去了,毕竟她下午辛苦练剑,又帮着香菱,不,是取代香菱下厨做菜,身上又是汗水又是油烟,不甚洁净,气味熏人。

    客厅中,尤母态度殷勤,笑容不止,奉茶后拉关系,亲切说道:“我家大姐儿嫁了宁国府的珍大爷,也要叫史老太君一声祖母呢!说起来咱们也是至亲骨肉,理该常来常往。”

    就咱们这关系还“至亲骨肉”呢?柳湘莲都懒得吐槽。

    宁国府和荣国府本就隔了几代,他又是柳家人。

    况且,尤母和贾珍之妻可是毫无血缘关系。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始终笑容满面恭谦有礼,张口就是:“此言极是。所以三姐儿说要学剑,我一听,当场便答应了,义不容辞呀。”

    “这么说来,柳公子果真做了我家三姐儿的师父?”

    尤母啧啧惊叹,激动的拍腿,说道:“这可真是好事儿!喜事儿!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比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还要亲近呢!”

    前天三姐儿突然拎了把剑回来,说拜了柳二郎为师,这剑是师父送的礼物。

    当时她根本不信,柳二郎那是何等人物?好歹也是双料国公子孙,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帮你?要说图你好看,可是你又说人家是正人君子,不仅不对你动手动脚,甚至还目不斜视。那他这般不求回报岂不是傻子吗?

    如今见正主儿都承认了此事,尤母喜不自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呃……”情况似乎不对,我怎么成了三姐儿的师父了?柳湘莲忙解释说道:“误会了,我不是她师父,她师父是……”

    尤母心里早信了,哪儿容他反驳?只当他年纪轻害羞呢。

    为表示自己很理解,竟然为老不尊的给他抛个媚眼,笑说道“不用解释,年轻人的事儿,我懂!我懂!我老婆子也是过来人呀!”

    “你懂个屁呀。”柳湘莲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面对这等自说自话的人,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好不说话,端起茶盅装作品茶。

    见他不反驳,尤母更是自以为说对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哎呀!看来我真是老了,先做师徒后做夫妻,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

    柳湘莲惊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有这样做母亲的吗?你女儿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呢?当着外男说这话真的好嘛!

    他却不知,此时尤母实在太过惊喜和兴奋,以致说话都不过脑子了,直往外喷涌。

    以她丰富的人生阅历看来,男人对女人还不是像抹布一样,想用就用,用完就丢?

    这位柳二郎倒好,竟然愿意让女儿乘马他走路,少说也有十来里地呢!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这还不算中意,那什么算中意?她做媳妇的时候,不是挨打就挨骂,生病也无人照料,谁管过她的死活!是以她现在已经认定,两人的好事已经成了!

    柳湘莲的脑子也算不赖,可惜他根本理解不了尤母,两人的逻辑差了十万八千里。

    出于对老人的尊敬,小柳选择闭口不言,沉默是金,一切就交给三姐吧。

    她们母女应该能相互理解和交流,他这个外人就算了。

    接下来一盏茶的功夫都是尤母在说自己闺女多么多么好,后来或许是没的说了,或许是觉得该给未来女婿点儿发言的权利,尤母前倾身子压过来问道:“二郎家如今谁做主呢?”

    刚刚还叫公子,这会儿就成二郎了,进展也忒快了。

    柳湘莲也没多想,说道:“只我一个,自然是我做主。”

    “正好呢!”尤母惊喜道:“我家也是我做主,选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就把事儿定下?”

    边说边凑近了殷切的看着他,恨不得替他答应。

    柳湘莲差点儿惊掉下巴:什么叫“今儿就把事儿定下”?

    我还要玩小辣椒养成呢!

    你这直接就给爆炒熟啦!

    他实在受不了了,肃容说道:“此事不妥,恐是有什么误会。”

    说完沉默不语,想如何应对。

    他虽有此心,但目前来说有些早,可卿还没影儿呢,可也不能将话说绝了。

    “误会,怎么会有误会?”尤母见他脸色沉沉,还以为他听过坊间谣言,以为三姐儿不洁,干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道:“二郎别听那些脏心烂肺的胡沁,我家三姐儿和他姐夫清清白白的!一验便知!”

    “呃……”柳湘莲感觉像是做梦一样:这老娘们的脑子正常吗?读书的时候也没发现有这毛病呀。

    书中她听到贾蓉开玩笑说给她找了个好女婿,立马信以为真忙问究竟,可见脑子的确不太好使,同时内心热切期盼女儿出嫁有个好归宿。等到二姐给贾琏做了外室,她也“趁了心”。

    这么一想这老婆子的确没什么脑子,很容易被花言巧语所骗,此时更是自我攻略了。

    他却不知道,尤母自从女儿去拜师,昨天一整天她净是逛街调查柳二郎了,早调查得一清二楚的:父母双亡,家里只他一人,一座大院,一座园子,哪怕没有别的产业,也能值个几万两!

    他比贾珍还自在,上头啥都没有,几个伯父早闹翻了,管不得他。

    况且如今他光是唱戏就日进斗金的,有巨商富贾愿意出几百两他都不肯唱一场,可见家底儿有多厚。

    以前专好街头斗狠,武艺高强,如今整日读书练武要考武举,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呀!将来肯定是要做将军的,前途广大。

    这等人物,哪儿是贾珍那样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可比的?

    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够巴结上的最好的女婿人选了。

    可谓万中无一的金龟婿,怎能放过!

    所以今天下了决心定要把他拿下,做成好事。

    至于说三姐儿过去了是做妻还是做妾,她并不是很在乎。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过得好不好最重要的还得看个人的手段能耐:要是两人感情蜜里调油,宠妾也能压大妇一头;要是没感情什么都白搭,大妇也能当作仇人杀!都是难说的事儿。

    “妈妈!你胡沁什么呢!撞了客吗!”

    一声娇喝,尤三姐气的满脸通红出现在客厅。

    她刚刚在里间匆匆沐浴过,因自知母亲城府极浅,指不定会在二郎面前秃噜出什么好话儿来,泄了底细,可别恶了二郎,是以也无心装扮,匆忙出来。

    乌黑长发只是松松的挽着,大红袄子披在身上,露出葱绿抹胸的边沿儿,鹅脂般腻滑的雪白脖颈在灯光下越发出彩夺目。

    尤三姐本就忧心忡忡忐忑不安,岂料一出来就听见母亲在说什么她和姐夫清清白白,真真令她无地自容,顿时恼羞成怒,脸色胀红,秋水眼明亮犀利,恨不得用目光将她母亲千刀万剐。

    于是她立刻跑过去站到二人中间,见她妈住嘴了,又转身看向柳湘莲。

    此种状态下的尤三姐更添一抹别样风情,让柳湘莲看得眼都直了。

    论绰约风流,妩媚动人,真不是香菱这等青涩懵懂女孩能相比的。

    不料,这般痴态却令尤三姐误以为他因母亲的话而震惊发愣,不禁心生绝望,哀哀婉婉的说道:“让你见笑了,想笑就笑吧!”

    说着就落泪了,无声无息的。

    “没有,我不笑……唔呜呜!”

    柳湘莲说到一半陡然爆发大笑,只好强行捂住自己的嘴。

    他倒不是嘲笑的意思。

    尤三姐总摆出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如今被自己母亲脱得亵亦都不剩了,仿佛浑身精光,这又羞又恼又惭又愧的神情太好玩,又准又狠的戳中了他的笑点儿。

    不料,还没笑几声,便见尤三姐突然唰的拔剑,一道耀眼白光凭空闪现,而后手腕一抖,那剑光猛地向后甩去,那架势分明是要……

    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