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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陆鼎峰难掩惊讶,“为什么?”

    “呦!瞧您问的!”风筝不以为然道,“地广人稀又荒凉偏僻,各方又管不到这里,当然又穷又乱喽!没点本事的早就死了。这场子都算是干净的,您是没瞧见那层层叠叠堆了老高的露天架子楼,没房盖子还四面透风,每每下雨都是外面大里面小,生了锈的铁皮楼梯裹着,楼下是小山似的垃圾,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你们内城的小偷强盗都像个猫崽子似的,在外城活过一天都费劲。”

    “我怎么没见过?”

    “诶呦喂,哪儿能入得了您的眼呢?”风筝大乐,“你往这儿找还得靠我呢,芯网之外的世界您还能知道什么啊?”

    沉默了好一会,陆鼎峰才重新站直了身子,“那李明思呢?”

    “那得等你醒过来再说了。”风筝笑眯眯地一弹指。

    一瞬间,陆鼎峰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好像被鞭子猛力抽中,还没回过味儿来就失去了意识。

    “拖走。”风筝随意摆了摆手。

    人群中钻出几个人来,拖着人便往昏暗的角落没去。不多时,一个寸头长脸的皮衣男人蹭到了风筝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已经安排好了。”

    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斜斜地划过右半边脸几乎全部,脸颊消瘦、眼窝深陷,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掩住半颗眼珠。

    “嗯嗯。”风筝没什么表情。

    男人又埋头往回转。

    “欸!等等。”风筝又扬声喊道,见人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过来。”

    男人只得又走了回来,乖顺地垂下头来,“小姐。”

    “不热吗?”

    “回小姐的话,里面有温控。”男人回答。

    “太扎眼,换一件吧。”

    “是。”

    男人从善如流地扒了外套扔在了一边,露出里面的深灰色短袖,“您要回去吗?”

    “忙你自己的。”风筝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里面那个人要是醒了,不用管,随便他查,不过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风筝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的肩,离开了。

    又是那片海。

    这次的感觉更加鲜明,沉重的水压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即使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他也没办法不感到恐惧。

    他在恐惧,他当然在恐惧,但他也比上次清醒和冷静。

    他低下头,看见混乱、黑暗、看不见尽头的深渊。比上次更近一点,他被更早拖入无边无际的触手中,那或许不是触手,因为它们冰冷、湿滑,没有任何活物该有的特征,它们像黏菌一样追逐着营养,而他的眼睛甚至能看见压在脸上的它们散发出水墨粒子一样的、摇曳的雾,一粒粒地升向海面。

    有的时候,他不是对梦里的内容感到恐惧,而是对一层又一层的梦、一层比一层真实的梦感到恐惧,他现在已经有更加灵敏的感官,如果这个过程不断深化,总有一天他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恐惧是一件好事,他该保持恐惧。

    他不能习惯危险,这是最危险的事。

    但此刻,他只能任由自己被拽进黑暗,然后坠入纯黑的睡眠。

    这一觉睡得太好了,好到他睁开眼睛时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在睡着前正在干嘛,他连自己是谁都险些忘记,直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问候,“陆队,久仰了。”

    陆鼎峰弹身坐了起来。

    怎么又是沙发……

    陆鼎峰把心思拽回来,打量了一圈才把视线放在了沙发一侧约五步远的屏风上。

    房间不大不小,许有八十平左右,旧史中后期的传统中式风格,白底青花的瓷瓶里插着几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假花,跟整个房间的色调格格不入,屏风的纱只能透出一点剪影来,能勉强看出是个男人的轮廓。

    他的注意力不止一次地落在那个花瓶上。

    要是阿渊在就好了,他总是懂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说不定能明白这花是什么情况。

    “你是谁?”

    他问。

    “您可以叫我……谛听。”

    声音听起来是个苍老的男人。

    陆鼎峰恍惚了一瞬,又忍不住去看那个花瓶。

    “我听说陆队是来打探一个人的消息的。”

    “哦!对!李……李明思一家人。”陆鼎峰努力从脑子里挖出消息。

    “那你可听好了,陆队。”老头清了清嗓,“李明思,59岁,C市人,新历371年10月3日感染污染,污染程度轻度,波及其丈夫方净,经过多次鉴定和清除治疗,李明思污染控制稳定,方净污染恶化,期间常做噩梦,不敢睡觉,于372年2月3日失踪。

    李明思的女儿李子妍并不存在。

    方净有基因缺陷,生不了孩子,但李明思一直惦记着想要一个孩子,连孕育仓都买好了,但落了多少年的灰也没用上,这几乎成了李明思的一块心病,感染污染之后,李明思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的认知出现改变,认为自己有一个女儿,但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被人害死。

    自此之后,李明思变得偏激易怒,表现出强烈攻击性、被害妄想以及强迫行为,在隔离区待了几个月,半个月前刚刚放出来,一直在特事部的监视之下,所以信息依然处于高度保密状态,需要特事部管理员及以上权限才能调阅。”

    老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催眠的效果格外好。

    陆鼎峰一面听,一面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清醒着听完了这段话。

    “结束了?”

    “结束了。”

    老人一拍惊堂木,震天响。

    这东西哪儿来的?

    陆鼎峰只来得及想到这儿,便又无法抵挡地坠入了睡梦中。

    回去的梦比来时轻松许多,但内容却不大记得。

    睁开眼睛时,眼前是被杂草遮蔽的天空。

    陆鼎峰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往四周眺望过去,但除了荒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终端的信号很弱,但执行手环里的内置终端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信号依然满格。

    陆鼎峰只能用执行手环走内线叫了一辆车。

    约莫半个小时,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收回,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娃娃脸,脸上带着笑,穿的是休闲装。

    “陆队,上车。”

    “你认识我?”

    “陆队说笑了,您走内线叫的车,怎么可能叫来别的车?快!”娃娃脸青年嘟嘟囔囔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来这儿干什么?”

    “查案。”陆鼎峰上了车,“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秦乐,后勤部的。”

    娃娃脸摸出证件来递给了陆鼎峰。

    车窗又关好了,因为远离了中心智能的管理区,需要人手动驾驶,所以车速不快,还能看见窗外的风景。

    不过也没什么风景,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陆鼎峰把看完的证件塞回了秦乐兜里,倚着窗户看着这些荒草,“你来时候也是只有荒草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秦乐疑惑地反问,没等陆鼎峰开口,他又着急忙慌地补上了下半句,“要是污染相关,您就不必问了。”

    车里安静了片刻。

    “你见过从克莱耶海域出来的人吗?”陆鼎峰沉声问。

    “哎呦!瞧您说的!特事部包括咱们刑安局的同事们,有几个没见过那场面的?”

    终于开出了荒地,秦乐把控制权交给了智能,乐呵呵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屏幕问能抽空看陆鼎峰两眼,“欸陆队,我听说您跟许队关系特别好,现在许队出了这档子事,您打算从哪儿开始查啊?”

    “怎么?你有想法?”

    “欸!”秦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您别说,有那么一点儿~”

    “什么想法?”

    “门钥匙。”

    “门钥匙?”陆鼎峰转回脸来,“怎么了?”

    “听着您认识。”秦乐调出终端,“门钥匙又出了一幅画,这幅画的名字叫……《平衡》,您看出什么了吗?”

    “是……123专案?”

    画幅被色块分割成了相互交融的两部分,一面红色为主,一面黑色为主。在那片黑色中有48个白点,还有星空似的、大片大片的灰色斑点,红色那面被淡白的雾笼罩,有起伏的山脉,是饱满的浓墨勾出的,像是被割开的皮肉,淋漓的鲜血穿透黑暗,一直流到画卷的最底部。

    “诶!您这几天不见踪影,本来上面都要把您列进失踪案了,您是不知道,这信号一来,分局松了好大一口气。许队已经……”

    “等等!”

    陆鼎峰打断了秦乐的话,“你刚才说我几天不见踪影?我又失踪了好几天?”

    “……是啊!怎么了?风筝报的,她说您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要自己去查,但是一直没有回去。”秦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

    “您……这个……感染过污染的人,呃,男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失踪个几次的,还经常半梦半醒睡很久。”秦乐小心地问,“特事部的资料您就看了新手指南?”

    “……一直没倒出功夫来。”陆鼎峰略带尴尬地移开视线,“你也知道123专案一直没什么进展。”

    “倒也是,为了避免污染影响扩大,都是要求尽快清理现场的,二次勘察很难再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