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寻找
奥安们的声音齐齐从古力口中发出。
“你们……”叶岩梗了一下，“你们不是一个意识整体吗？怎么还能内战？”
“内战，内战，内战……”
“好了好了别战了。”叶岩听得脑瓜仁都疼了起来，“我问你个问题，咱们这儿天有亮的时候吗？”
“天亮……”古力咕哝了几个音节，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叶岩由衷地生出些担心来。
如果她的离开跟这场不知所谓的战争有关，她总要出去走动的，难道要一直摸黑行动吗？
她试探着往周围走了两步。
古力并没有跟过来，只是用古怪的低鸣声念叨着，“不要跑，不要跑，不要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在神像旁睡着了！
“……”
叶岩悄无声息地加快了脚步。
室外的天色似乎正在逐渐变亮，藏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红眼睛们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亮了，或许也算不得亮，因为天空空荡荡的，除了纯白的光，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除了身后的城堡，郁郁葱葱的林子里看不见任何建筑。
她算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走着走着就不得不认真起来。
“这是什么？”
一棵树。
一棵有着奇怪标记的树。
像是月亮，又像是眼睛。
她仰起头，环视四周，最终还是上前，抬手触上了那个图案。
“数——数据……调取成功。”
甜美的机械音从亮起的图案中传了出来，接触不良般断断续续。
叶岩下意识退了半步，复而上前，沉默地观察着它，没敢再轻举妄动。
图案灭了又凉，几番下来，稳定在了明亮的白光上，机械音也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颠倒世界来的？进来吧。”
“你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的人。”机械音回答。
叶岩无声笑了，“和我一样？我是什么人？”
“叶岩，32岁，八年前加入刑侦支队，新历372年三月中旬接任W市刑安局刑侦队长，手下共计86人，目前……下落不明。徒弟程昱，男，22岁，在追捕红月行动中负伤身亡。”
那声音说一句，叶岩的脸色便凝重一分，直到最后，她的脸上只剩下谨慎，偏还要笑着问，“怎么就下落不明了呢？”
“你在这里当然就是下落不明。叶队，进来吧，这可是你唯一回家的机会，他们不也一样用这个条件劳动您四处乱跑？”
没等叶岩做出决定，另一边便继续道，“你可以先来看看再做决定，堂堂刑侦队长，总不会怕我吧。”
叶岩的神经绷得更紧。她面上不显，只开玩笑般道，“难道你觉得激将法对我有用？”
“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觉得一个藏在树洞里连声音都要隐藏起来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人信任？”叶岩没了笑脸，“他们也会说中州语，你敢用自己的声音跟我说话吗？”
图案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随后便是老式电话接通的电流沙沙。
“这样呢？叶队？”
听得出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清澈，带着笑意。
声音是好听的，好听极了，叶岩却如遭雷击。她的手抖得厉害，像是渴求，像是期盼，又像是恐惧，“你不是……死了吗？”
破音也难掩的颤抖让对面沉默了一瞬，复而叹道，“死了啊~”
说不清是感慨还是肯定她的答案。
“我该怎么进去？”叶岩丢开一切担忧和思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只要你想——”
话音未落，林间便再无人影。
图案骤然雪亮，又急速暗淡下去，最终淡化成了和老树本身差不多的灰褐色。
思绪太过涣散，叶岩竭力睁大眼睛，但什么都看不见，周遭尽是漫无边际的微光，脚下虚虚实实，她踉跄了下，下意识伸出了手企图抓住些什么。
“没事吧？”
千钧一发，伴随着轻柔的问候，她抓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一刹那，散落的光猝然收束。
或许是头还有些眩晕，她转头看着身旁熟悉的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高兴傻了？”
女人轻叹一声，揉了揉她刚从板寸长长的头发，硬质的发梢在掌心刮擦，痒痒的，还有一点疼。
“你个混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叶岩用力攥住二人交握的手，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举拳要锤，顿在半空又化作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脊背，连通声音也变得柔软，“欣欣，我好想你。”
“都怪我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啊！”
搞怪的玩笑话在温柔认真的语气里变得格外可爱。
叶岩无声轻笑，用力抹了把眼睛，推开了她，“好了，快跟我说说你这些年都怎么藏的，你也真是狠心，不要唐衍就算了，连我们这帮人也一并扔了……”
叶岩的声音在她沉静如潭的目光中越来越低，最终呐呐无声。
“岩岩，我的确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她说。
“啊……”
叶岩恍惚地应了一声。
“不过你总是会再见到我的。”闻欣然慢吞吞道，“不仅是我，还有很多熟人，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啊？”叶岩茫然了一瞬，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这让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
“因为那意味着变数。”
闻欣然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久到远远超过她该有的年岁，许是因为她真的死了才永不腐败，又或者一切只是臆想幻觉。
她说了很多很多，用一个个小故事解构了目前这个世界的现状。
这颗星球上曾有璀璨多样的文明，意料之中的，在文明的初期，伴随着战乱、天灾、资源匮乏等种种困难。
叶岩所见到的是红子，种族语言发音为奥安，特征是没有性别、没有形状、意识相通。他们都有一双猩红的豆豆眼，常常隐匿于黑暗，却是这颗星球上最聪明、最擅长发明创造的种族，也是最热爱和平、善良勇敢的种族。
他们居于福地，自给自足。
直到入侵者的到来。
入侵者带来了更加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理论体系，打破了技术壁垒。同时，新的能源解决了资源匮乏问题，但彻底激化了不同种族和国家之间的矛盾。
红子们被迫卷入战争。
然而长期以来他们安于和平，战时又囿于道德原则。
很明显，高尚的人总是会在战争中吃亏的，他们没有输，但比输了还要难，战线被无限拉长。
他们暴露于阳光之下，像是可怜的河蚌，被强行撬开，露出细嫩的软肉，塞进沙砾，用血肉打磨出美丽的珍珠。
他们被偷偷抓走，切断与种族的联系，为战争中的各个国家提供智慧，去制造更加可怕的战争。
流落在外的红子总是会生出各种疾病，在痛苦中逐渐崩溃死亡，外族人搞不明白原因，就只能一批又一批地抓人做实验。
外族人开始从幼年培育红子，这样长大的他们会逐渐戒断种族依赖，成为敌人的掌中剑、手中刀。
越来越多的红子开始对彼此刀剑相向，但切断的联系常常会在与族人的共处中逐渐恢复，也许是好事，但这并不会让他们好过，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痛苦。
古力是被外族人改造的，也是红子内部目前唯一适应光暗两种环境的。他打破了红子的特点，拥有固定的形体，擅长沟通交流，懂变通、识大体、知进退，变幻的能力都用在了保护自己不受光损害上，他也成为了红子对外交涉的……唯一代表，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穿过侵略者封锁线的红子。
这意味着古力必须时刻暴露在双方的监控之下，没有自己，没有站位，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工具。
他们的白昼是黑夜，他们的黑夜是漫无边际的白，追随着余光，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痕迹。
“可我没看见外族人，也没看见入侵者。”
“因为两个世界差别太大，你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命。”闻欣然轻轻叹息，“你该去好好地走一走、看一看。”
“可是……你不是说我可以回去？”叶岩迟疑道。
“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你的体质会让你永远都看不到真相。”闻欣然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抗拒，不要试图理解，只要认识它、接受它。”
银色的徽章被交到她的手上，闻欣然走得突兀，像是凭借徽章支撑的图景，当失去时，连形状都溃散。
叶岩回到了那片森林。
她依然不明白，但她不需要明白，她只需要看见。
只需要看见。
她用脚丈量大地，走了很久，走了太久，可她依然不明白。
这个世界没有四季，总是温暖如春；这个世界没有太阳，总是黑白分明。
黑夜降临，深空闪烁着血色的星。
“欣欣啊……”
小小的空地露出巴掌大的天空。
她仰躺在地上盯着那些星星，一颗一颗地数过去，一直看到眼睛发酸，落下泪来。
“我看见了……”
“你们……”叶岩梗了一下，“你们不是一个意识整体吗？怎么还能内战？”
“内战，内战，内战……”
“好了好了别战了。”叶岩听得脑瓜仁都疼了起来，“我问你个问题，咱们这儿天有亮的时候吗？”
“天亮……”古力咕哝了几个音节，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叶岩由衷地生出些担心来。
如果她的离开跟这场不知所谓的战争有关，她总要出去走动的，难道要一直摸黑行动吗？
她试探着往周围走了两步。
古力并没有跟过来，只是用古怪的低鸣声念叨着，“不要跑，不要跑，不要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在神像旁睡着了！
“……”
叶岩悄无声息地加快了脚步。
室外的天色似乎正在逐渐变亮，藏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红眼睛们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亮了，或许也算不得亮，因为天空空荡荡的，除了纯白的光，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除了身后的城堡，郁郁葱葱的林子里看不见任何建筑。
她算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走着走着就不得不认真起来。
“这是什么？”
一棵树。
一棵有着奇怪标记的树。
像是月亮，又像是眼睛。
她仰起头，环视四周，最终还是上前，抬手触上了那个图案。
“数——数据……调取成功。”
甜美的机械音从亮起的图案中传了出来，接触不良般断断续续。
叶岩下意识退了半步，复而上前，沉默地观察着它，没敢再轻举妄动。
图案灭了又凉，几番下来，稳定在了明亮的白光上，机械音也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颠倒世界来的？进来吧。”
“你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的人。”机械音回答。
叶岩无声笑了，“和我一样？我是什么人？”
“叶岩，32岁，八年前加入刑侦支队，新历372年三月中旬接任W市刑安局刑侦队长，手下共计86人，目前……下落不明。徒弟程昱，男，22岁，在追捕红月行动中负伤身亡。”
那声音说一句，叶岩的脸色便凝重一分，直到最后，她的脸上只剩下谨慎，偏还要笑着问，“怎么就下落不明了呢？”
“你在这里当然就是下落不明。叶队，进来吧，这可是你唯一回家的机会，他们不也一样用这个条件劳动您四处乱跑？”
没等叶岩做出决定，另一边便继续道，“你可以先来看看再做决定，堂堂刑侦队长，总不会怕我吧。”
叶岩的神经绷得更紧。她面上不显，只开玩笑般道，“难道你觉得激将法对我有用？”
“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觉得一个藏在树洞里连声音都要隐藏起来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人信任？”叶岩没了笑脸，“他们也会说中州语，你敢用自己的声音跟我说话吗？”
图案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随后便是老式电话接通的电流沙沙。
“这样呢？叶队？”
听得出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清澈，带着笑意。
声音是好听的，好听极了，叶岩却如遭雷击。她的手抖得厉害，像是渴求，像是期盼，又像是恐惧，“你不是……死了吗？”
破音也难掩的颤抖让对面沉默了一瞬，复而叹道，“死了啊~”
说不清是感慨还是肯定她的答案。
“我该怎么进去？”叶岩丢开一切担忧和思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只要你想——”
话音未落，林间便再无人影。
图案骤然雪亮，又急速暗淡下去，最终淡化成了和老树本身差不多的灰褐色。
思绪太过涣散，叶岩竭力睁大眼睛，但什么都看不见，周遭尽是漫无边际的微光，脚下虚虚实实，她踉跄了下，下意识伸出了手企图抓住些什么。
“没事吧？”
千钧一发，伴随着轻柔的问候，她抓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一刹那，散落的光猝然收束。
或许是头还有些眩晕，她转头看着身旁熟悉的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高兴傻了？”
女人轻叹一声，揉了揉她刚从板寸长长的头发，硬质的发梢在掌心刮擦，痒痒的，还有一点疼。
“你个混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叶岩用力攥住二人交握的手，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举拳要锤，顿在半空又化作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脊背，连通声音也变得柔软，“欣欣，我好想你。”
“都怪我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啊！”
搞怪的玩笑话在温柔认真的语气里变得格外可爱。
叶岩无声轻笑，用力抹了把眼睛，推开了她，“好了，快跟我说说你这些年都怎么藏的，你也真是狠心，不要唐衍就算了，连我们这帮人也一并扔了……”
叶岩的声音在她沉静如潭的目光中越来越低，最终呐呐无声。
“岩岩，我的确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她说。
“啊……”
叶岩恍惚地应了一声。
“不过你总是会再见到我的。”闻欣然慢吞吞道，“不仅是我，还有很多熟人，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啊？”叶岩茫然了一瞬，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这让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
“因为那意味着变数。”
闻欣然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久到远远超过她该有的年岁，许是因为她真的死了才永不腐败，又或者一切只是臆想幻觉。
她说了很多很多，用一个个小故事解构了目前这个世界的现状。
这颗星球上曾有璀璨多样的文明，意料之中的，在文明的初期，伴随着战乱、天灾、资源匮乏等种种困难。
叶岩所见到的是红子，种族语言发音为奥安，特征是没有性别、没有形状、意识相通。他们都有一双猩红的豆豆眼，常常隐匿于黑暗，却是这颗星球上最聪明、最擅长发明创造的种族，也是最热爱和平、善良勇敢的种族。
他们居于福地，自给自足。
直到入侵者的到来。
入侵者带来了更加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理论体系，打破了技术壁垒。同时，新的能源解决了资源匮乏问题，但彻底激化了不同种族和国家之间的矛盾。
红子们被迫卷入战争。
然而长期以来他们安于和平，战时又囿于道德原则。
很明显，高尚的人总是会在战争中吃亏的，他们没有输，但比输了还要难，战线被无限拉长。
他们暴露于阳光之下，像是可怜的河蚌，被强行撬开，露出细嫩的软肉，塞进沙砾，用血肉打磨出美丽的珍珠。
他们被偷偷抓走，切断与种族的联系，为战争中的各个国家提供智慧，去制造更加可怕的战争。
流落在外的红子总是会生出各种疾病，在痛苦中逐渐崩溃死亡，外族人搞不明白原因，就只能一批又一批地抓人做实验。
外族人开始从幼年培育红子，这样长大的他们会逐渐戒断种族依赖，成为敌人的掌中剑、手中刀。
越来越多的红子开始对彼此刀剑相向，但切断的联系常常会在与族人的共处中逐渐恢复，也许是好事，但这并不会让他们好过，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痛苦。
古力是被外族人改造的，也是红子内部目前唯一适应光暗两种环境的。他打破了红子的特点，拥有固定的形体，擅长沟通交流，懂变通、识大体、知进退，变幻的能力都用在了保护自己不受光损害上，他也成为了红子对外交涉的……唯一代表，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穿过侵略者封锁线的红子。
这意味着古力必须时刻暴露在双方的监控之下，没有自己，没有站位，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工具。
他们的白昼是黑夜，他们的黑夜是漫无边际的白，追随着余光，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痕迹。
“可我没看见外族人，也没看见入侵者。”
“因为两个世界差别太大，你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命。”闻欣然轻轻叹息，“你该去好好地走一走、看一看。”
“可是……你不是说我可以回去？”叶岩迟疑道。
“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你的体质会让你永远都看不到真相。”闻欣然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抗拒，不要试图理解，只要认识它、接受它。”
银色的徽章被交到她的手上，闻欣然走得突兀，像是凭借徽章支撑的图景，当失去时，连形状都溃散。
叶岩回到了那片森林。
她依然不明白，但她不需要明白，她只需要看见。
只需要看见。
她用脚丈量大地，走了很久，走了太久，可她依然不明白。
这个世界没有四季，总是温暖如春；这个世界没有太阳，总是黑白分明。
黑夜降临，深空闪烁着血色的星。
“欣欣啊……”
小小的空地露出巴掌大的天空。
她仰躺在地上盯着那些星星，一颗一颗地数过去，一直看到眼睛发酸，落下泪来。
“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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