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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又有两个——或许是三个——人的故事

    “我的经历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我就是想说出来。”白雅歌这样说。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柔弱的女人,我隐隐猜测到她原本并不愿意嫁给死老鬼,可是——凡是都要说个可是——有了我......她不想提起原来的事,我当然也不会去问那个死老鬼,所以总是寻求母亲的一些亲朋了解当时的情况。”

    “我母亲大约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也没什么钱,但是长得漂亮,学生时代就有许多人喜欢——包括我那个当时还在做混子的死鬼父亲,他俩是邻居,小时候或许有点感情,但是长大以后母亲似乎就越来越不喜欢他的不务正业,渐渐疏远了他。但是他和其他追求者不同,他直接强上了,于是就有了我。”

    “后来的事情都不清不楚的,有说是母亲柔弱而不敢宣扬的,有的说是俩人还有点感情,不愿让男人入狱的,有的说是男人跪下来求着原谅的。但是无论在法律上他们的结果如何,无论经过了多少逼迫、求饶、劝说、隐忍...生理上我却出生了,也许他们解决了法律上面的问题,但是我又变成了新的问题。”

    “而后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就是:他们结婚。不久之后又有了我弟弟。”

    “母亲很爱我,这点毋庸置疑。但是那死鬼男人却很不待见我,并不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儿——这是性别上的歧视,还或许因为他因为我而有的种种遭遇:例如必须和母亲结婚——他以为这是束缚了他的自由,当时两家亲属都对他施压而同情母亲,于是后来两边老人去世之后就导致了他经常性、报复性的家暴;还例如他可能觉得我是他冲动、屈辱、肮脏——总之一切他负面事物的外化,或者说是结果吧,他经常骂我都带着‘贱’字之类的。”

    “在这种环境下,我学会了反抗那男人的暴力:他在一天晚上回来醉醺醺的,无理由地打了我一顿,我默默受着,几乎习惯了,母亲过来护着我,他便连母亲一起打,我看着母亲低头痛哭,在死鬼回房睡觉之后默默收拾残局,心中突然涌起滔天的愤怒。我回到我的房间——弟弟正在睡觉,我把他打哭了,求着母亲去哄,‘我哄不好,’我说,‘我越哄他越哭,不如我去收拾吧。’母亲同意了。我在她回房间的时候拿着剪刀进了死鬼的卧室,他鼾声震天响,我又回去拿了他的毛巾,用他之前喝剩的酒浸湿,然后捂住他的口鼻。他当然立马惊醒了,我这个小孩力气肯定是被他碾压的,他很快挣脱了毛巾,但是我用剪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刀刃已经见血。他那时候颇为惊慌,我也不说话,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应该可以挣脱,但不知道是被我当时的行为镇住了还是喝酒上头脑子坏了,总之他没有反抗。”

    “‘妞儿,’他说,他从没有这样叫过我:‘杀人可是犯法的,你也不想看着妈妈一个人带着弟弟艰难生活吧?’我忍受着他嘴里吐出的恶心的酒气,我说道:‘我才几岁,杀人不犯法,你死了更好,我换个爸爸。’我早有准备,先前几次查好了法律,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动手,没想到在这次突然的动手我居然能够如此镇静,我现在还佩服着当时的我。”

    “我说完就这样看着他,后来似乎是他苦苦的哀求有效了还是我手酸了或者如何如何的,总之我没杀他,很快回去睡觉了。第二天他醒来似乎忘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那时我就晓得了他就是个软蛋。骂我当然还是有的,但是没有打了,只可怜母亲还是有被打的——但是他不在我面前打,这事还是从渐渐长大的弟弟口中听说的。”

    “很奇怪的,在家里我几乎谁也不怕,但是一到外面、尤其是在学校里,总是会变成一个内向的人,而我的弟弟正好相反,他在家里非常内向,平常也就只敢和母亲还有我讲一些话,在死鬼面前他大气不敢出一声,然而在学校里却拉起一帮人,自己做了所谓的大哥。”

    “那个死鬼似乎在我弟弟出生以后便时来运转,在外面混得好了许多,一连几次带着弟弟出去见了一些人——这可能就是弟弟害怕他的原因吧,但是我不怕,没觉得他有什么可怕,不过是一个软蛋而已。后来也真是如此,死鬼在外面混得又不好了,可是我那弟弟却不知怎的似乎有了点出息,于是外面一些人便嘲笑他不如自家的儿子,他发气之后只晓得回家喝酒,砸东西,我那弟弟见有苗头就跑出去。我几次拿着菜刀威胁他不要损坏财物,他却不慌了,‘要杀便杀呗。’他这样说:‘反正混成这样了,早晚在外面被别人弄死。’我那时候长大了,法律有约束了,我也不想因为他而葬送前程,于是和之前那晚一样仅仅只是吓唬他一下,没有做出什么事。”

    “我多次问弟弟他在外面做什么,但是他闭口不答,我又和他说‘你在外面干什么都不重要,但是你在家里一定要强硬起来,我和妈妈都要靠你保护。’他听了之后没说什么,我却有点生气,觉得他只会在外面出风头,在家里面就是唯唯诺诺的,算什么东西。”

    “后来我上了大学,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地方的,但是我放心不下母亲和弟弟,就在青州读大学了,每周周末还会回去看他们。只是那个死鬼父亲最近经常在外面莫名其妙挨打,后来还瘸了一条腿,更加没有威风了,我弟弟似乎那时候才开始有点走出那男人的阴影。可惜母亲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阴影之下,恐怕是走不出来了。”

    “再然后呢?我就来到了这里,之前我还在大学的宿舍里睡觉。对了,我大学真没有什么朋友,我在外面的性格可以用‘孤僻’来形容了,也没有男朋友,听说是有人了解到一点我弟弟在外面干的事情,被吓跑了。可笑的是,他们都听到一点风声,可是我这个作为姐姐的却一点也不知道。”

    白雅歌在篝火前,有些自嘲地苦笑道。

    她早就摘掉眼镜,如今看起来圆圆的脸蛋也非常可爱,篝火跃动的火苗把她的脸照得红红的。

    “我没跟外面的别人说过这些,但是我觉得我们已经不是‘别人’了,而是同生共死过的队友,是吧。”白雅歌笑着说:“相当于家人了吧。”

    “正解!”喻培云应和道,他还在吃饭,之前的全吐完了。

    一旁的小溪还在轻快地向前跃进,满天的星星好奇地看着下面。

    “时间还早哦,不如韩姐继续讲吧。”白雅歌问道。

    “对哦,”喻培云恍然大悟:“我要听听凡哥的故事。”

    “我忘记了,”苏宁安这样说道:“初中以前的事都很模糊。”

    “所以只有我把我们的事情说出来咯。”韩楚媛一把搂过苏宁安的肩膀,头碰头地和苏宁安撞了一下。

    “宁宁要注意听哦,免得以后又忘记了。”

    苏宁安点头。

    白雅歌和喻培云都很羡慕两人的关系,他们小时候都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的。

    “我们小时候住在连文市边缘的远源村里,我本来是青州市的,但是小学毕业之后就因为某些原因来到了连文市读初中,那时候我还只是预备初一,宁宁连小学生都还不是。”韩楚媛一边回忆一边说。

    “哎,我也是在连文市哎。”白雅歌有些惊奇。

    “米哥不是说了嘛,这一批人大概都是在青州的,有在同一个城市的人自然不算稀奇,就是不知道米哥是不是青州人呢?”喻培云说道,提到米学本,他又有些哀伤,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

    气氛沉默了一会,韩楚媛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们一家子要在连文市定居下来,觉得市内还是环境太差了:噪音多、空气污染严重、空间狭窄、人员复杂、景色单调沉郁......总之,我们决定到乡下去定居,反正初中都是那些知识,在哪里学不是?我们找到了远源村这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里顾名思义,有一条长长的小河,当然就叫作远源河,从不知名的山背后流过来,河流不怎么宽、也不怎么深,刚好成了人们的一处重要的活动场所。只是无论有多少人在那里洗衣做饭、游泳洗澡,只要没有工厂排废水,河里都是那么清澈,河流的下游是另一个村子,不过那个河段已经被污染,那个村里的孩子也经常到远源村的河段来玩;至于远源村本地的孩子则可以到更上游的地方去玩,那里河水更加清澈,河床更宽一些,水也深一些,但并没有深太多,甚至还有鱼......”

    “就像我们旁边这条小溪一样?”白雅歌问道。

    “是啊。说这么多,其实不只是这条河,还有很多地方,总之我们就看上了这个村子,决定在这里定居了。我在乡村中学上课,村里还有两所小学,远源河上游有一所,规模小一些,人数少一些,但是不知为何那里的小学生似乎总比下游的那一所小学里面的小学生质量好一些——比如成绩更好啦,性格更加安静啦,更加懂事啦,这般这般的,宁宁后来就在这所小学中哦。虽然两所小学的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基本上不分彼此,可是在大人的刻意比较之下,有孩子在闹别扭的时候也会说‘你们上游小学的就是清高!’或者‘你们下游小学的果真糟糕!’,不过一般第二天就会重归于好。对了,小学的名字也十分简单,上游的小学就叫作【上游小学】,下游的就叫作【下游小学】——那时候有家长和老师抗议(当然是下游小学的),说是这样的名字简直不吉利至极,要求改换名称;下游小学的校长也是奇葩,偏要说‘大家知道,我们就是要【力争上游】嘛,这样的名字,无疑是把我们的短处揭开,不过是使耻辱公开,然后耻辱将会更加耻辱,我们的孩子才会上进。要知道名字不会改变什么,要是改了名字大家便觉得万事无忧了,那才是【不吉利至极】啊。’大家不服,他就挨家挨户地说服,最后名字愣是没改;不过大家也都习惯了名字了,也不会有歧视之类的看法,下游小学也并非处处都比上游的差劲。”

    “言归正传,我们一家在这里找房子住,最后看上了河段中游的一间房子,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太,据说老伴在我们来时的前年死掉了,她决定卖掉这栋房子,去市里和儿子住——她说他儿子年纪不小,也要结婚了,那时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还有我上的初中离那里很近,周围的风景相当不错,不远处就是河流,河堤上一排杨柳,我们刚到达那里的时候就是5月——我那时候已经休学一年,一阵风吹过,雪白的柳絮便到处飞扬,宛如冬天的雪花,可是又多出了柔弱与飘然的姿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看到了在邻居家门前坐着的宁宁。”

    说道这里,韩楚媛停顿了一下,看向苏宁安。喻培云和白雅歌正听着,也看向他。

    苏宁安本来也在听着,眼睛盯着跃动的火苗,声音停止之后颇有些疑惑地看向韩楚媛,后者也望着他,而后继续说:

    “那时候宁宁就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他妈妈在旁边织着毛衣,他就盯着河边的柳絮。他那时候可爱极了,眼神又呆呆的,总让人有想把他搂进怀里揉的欲望...”

    白雅歌闻言,看着苏宁安柔和漂亮的脸蛋和清澈的大眼睛——苏宁安听着韩楚媛的话没有丝毫脸红,反而好奇地听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心中暗暗说道:确实。

    韩楚媛倒是有些脸红了,她接着说:

    “我那时候也很受宁宁妈妈的喜欢——她是一个开朗热心的人,和我爸妈都聊得来,宁宁爸爸则是话有点少,但是喜欢炫耀,可是心肠也很好,别人遇见事情他也总是想要去帮忙,然后呢,我有一天问阿姨‘宁宁为什么不去幼儿园’——那时候我还得等到秋季才能入学,宁宁也是——宁宁妈妈就说‘宁宁自己不愿意去幼儿园,那里的女老师和一些小朋友总喜欢揉他的脸,之前还有一次脸都被揉肿了,反正宁宁连小学一二年级的知识都学好了,也没必要去幼儿园了,待在家里偶尔出去玩玩就好。’她大概是这么说的,那时候我就有些尴尬,也许脸上也有些红了吧,因为那时候我也想揉宁宁的脸。”

    说着韩楚媛就红着脸揉了苏宁安的脸一下,苏宁安面不改色,没有躲开,白雅歌羡慕地看着她,喻培云有些尴尬,转而抬头数星星。

    “宁宁在我刚来的那几天几乎天天坐在小板凳上望着河堤,那里有一些大一点的孩子在嬉戏,我看着宁宁,觉得他有点孤独,但是又有点高冷,总有点不敢接近他。直到有一天我装作找什么东西走过宁宁,而后问他‘你有看见我掉的东西吗?’我那时候可能是太紧张了,连掉了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说。宁宁就这样转过头来,‘嗯’的一声歪了一下头,我差点被可爱死了。”

    白雅歌想象了一下,脸也不知不觉红了起来。喻培云还在望天,根本不敢低头。韩楚媛就这样红着脸看着苏宁安,苏宁安疑惑地看着她,头轻微地歪了一下。

    “唔!”韩楚媛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用脸蹭着他的头。

    白雅歌也不敢看了,脸像火烧一样烫烫的,同样抬起头来数星星。

    “唔...不行啦,有点太羞耻了...我还是换种说法来讲述吧,不然讲完我就社死了。”

    韩楚媛微微喘着粗气,平静下来,干脆抱着苏宁安继续讲:

    “我问:‘你没有朋友吗?’宁宁说:‘他们还在幼儿园里,而且没什么好玩的。’‘那你就坐在这里,不无聊吗?’‘嗯。’我不知道这声‘嗯’是肯定还是否定,后来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

    苏宁安任由她抱着,说道:

    “这也许是不知道的意思。”

    韩楚媛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揉了揉他的头发,继续说:

    “我就和宁宁说:‘要不要和我玩?’宁宁看了我一眼,说道:‘随便。’我开心极了,也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宁宁旁边,也没玩什么,以前我也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玩的,只是和他坐在一起,我就会感觉心情很好。于是没有几天,我们两家就基本上熟了,我也可以经常带宁宁到处去玩——毕竟宁宁爸妈也是非常希望宁宁能出去玩的,可是他们和相关的亲戚都有工作走不脱,由我这个休学一年的准初中生带着这位准小学生出去玩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我们首先到河堤那里去玩,不过我们都没有下水,即使我们都会游泳。我们就坐在柳树旁边的石凳上,旁边有一座年纪估计已经很大了的石桥,常年有一些钓鱼的人在河旁边坐着钓鱼,但是有没有鱼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他们大概没钓上来过鱼;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有好多妇女在河边淘米洗菜,吃完饭后她们又在河边洗碗;一到下午放学或者节假日总有好多的小学生和初中生在河里嬉戏打闹,河边常年有聊天或者下棋的大人,所以不怕有人溺水——再说,河水也不深。我们就坐在旁边看着,也不去参与,就坐在石凳子上聊聊天。河里的小学生很多,男的女的都有,我问宁宁以后要不要加入他们,宁宁说看情况,我就问看什么情况,宁宁说他们叫我去我没问题就去,我就问那现在我叫你一起去呢,宁宁说我还不是小学生......在河里面的初中生少一些,不过也挺多的,只是大多数都是男孩子,女孩子几乎没有。一开始他们都还大大咧咧地打闹、说脏话,不过,自从我和宁宁在旁边看着他们玩闹,他们就渐渐斯文起来,还常常看向我们这边,到最后居然一个个下水了之后不动,在那里大谈什么题目啊、国际形势啊和一些什么小说啊、游戏啊,说得挺大声的,然后一个大妈路过,突然大骂一声:‘好呀小兔崽子,不好好学习看什么闲书,还敢在外面说出来!’大妈提着搓衣板就要过去打,有个男孩赶紧潜下水,从桥头游到桥尾,大妈也从桥头追到桥尾,最后把他光着身子拿回家中,衣服都忘记拿了,其他人也作鸟兽散。可是,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宁宁?”

    苏宁安说:“也许是怀春了吧,而且他们看的大概只有你吧。”

    “哪有哦,也有很多女孩子在看你哦,只是她们后来不下水了而已,直接在岸上看而已...总之,后来我们就不在桥边了,就是到处去走,村里似乎很多人都和宁宁很熟——或者说和宁宁妈妈很熟,然后就和宁宁很熟——总之,走完全村下来他们也基本上对我很熟了,我也对村子很熟了,然后就要开学了。宁宁要去上游的小学,我要到中游的初中。宁宁也没有什么想要做的,我喊他去哪里他就和我去哪里,我其实也不懂什么是‘玩’,就是陪他走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了,熟了之后就可以抱抱揉揉宁宁了——我是这样想的。”

    “到了初中呢,每天我都绕远路到上游的小学去接宁宁,然后再一起回家。宁宁在小学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在他旁边凑着,但是一看见我就躲开,没什么男孩子和宁宁玩。我在初中也一样,挺多女孩子愿意和我玩的——或者说我愿意和她们玩,因为我要从她们那里学到一些‘玩’的方法,然后带着宁宁一起玩——同样也没有男孩子在我身边玩。”

    “有天放学下了小雨,我还是选择到上游去接宁宁,结果半路下了大雨,还刮着狂风,我不得不在一处桥洞下面避雨,担心宁宁会不会等着急了,结果不一会就看见宁宁全身套着雨衣和雨靴走到桥洞旁边。我问宁宁为什么不在学校等我,他说我感觉你会在中途被雨拦住,我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他说是他猜的,我接着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宁宁说我来陪你啊...”

    说道这里,韩楚媛含情脉脉地看着苏宁安。另外两人死死盯着天上的星星,却忘记数到第几颗了,喻培云望着一片星河,觉得越看越像老猩猩,怎么就这么像呢?为什么呢?

    苏宁安想了一下:“我记不起来了。”

    “是真的哦,宁宁。”韩楚媛眼神有些朦胧:“你真的说过这些话哦,不骗你。”

    “嗯,我相信。”苏宁安抱了一下韩楚媛,后者也抱着他,继续说:

    “后来我们就在桥洞底下看着雨落在河里,在河面激起无数波澜,在地面上打起了一层水雾,迷迷蒙蒙的,远处的山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一阵风吹过把原本的雨滴吹偏了方向,于是我们就看到了风的形体。本来桥底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阴暗了,但是我们却不怕,就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后来还下着雨,只是小了一些,不过快要落山的夕阳不知为何破开了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层,暖融融的橘黄色光芒照射着不停落下的雨滴,感觉整个世界都沦陷在金黄色的海洋里面,仿佛落下的太阳又调皮地回看了世界一眼。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太阳雨。”

    韩楚媛温柔地叙述着,其他人默默听着。

    “还有过年的时候,我们家留在远源村过年。我和宁宁拿着鞭炮去玩,别的孩子都到水里去炸鱼——虽然河里没有鱼,他们也这样说。总有一些大人过来骂,说第二天准看到河里全是鞭炮皮,真该把你们抓起来罚去把河里的垃圾都捞上来;有些孩子脸皮薄,被骂了就悻悻地走开,有些孩子被骂了就会还口,说什么‘大过年的为图喜庆,河神也开心’还有‘这又不是你家的河’,这也确实没什么大碍,反正很快这些垃圾就会飘到下游和肮脏的污水混在一起,脏的地方还是脏,干净的地方依旧干净。不过我们向来是不会这样做的,只是我们拿着鞭炮走过去的时候,有个大人以为我们也是要去‘炸鱼’的,就指着我们骂,我那个委屈啊,见他转身去骂别人,我一怒之下就点了个炮仗,直接丢到那人鸡窝一般的头发里边。刚刚出手我就后悔了,不过鞭炮已经飞到天上,没法阻止了,宁宁突然拉着我的手跑进巷子里,后面传来鞭炮爆炸的声响和大人怒气腾腾的叫骂声,我们一直跑了好久,直到我都跑不动了,宁宁才停下,我问宁宁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快,然后宁宁说我就是想带着你跑。”

    “后来天上下雪了,我们回到家里烧火取暖,等到雪在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再出去堆雪人,我笨笨的,不会堆,宁宁就教我怎么堆,然后我说要什么样的,宁宁就堆出来什么样子的,后来我提议把雪人炸掉应该会很好玩,然后我们就在雪人身体里放了一个鞭炮,我上去点了,燃了,但是我没看到,又转头靠近鞭炮想要再点一次,鞭炮就要爆炸的时候宁宁就甩过来一个雪球打灭了鞭炮,要不然我就要被炸得毁容了......”

    “还有一次是学校组织去春游的,村里面的学校都在同一天包好公共汽车送我们到连文市里的同一个公园,然后我就去找宁宁玩,我们脱离了班级,混在人流里面到处逛,那时候村里的学校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都没有设计校服的,于是后来老师找了我们好久,最后我和宁宁的两个班主任都骂了我一顿,说肯定是我带坏小朋友,宁宁这么乖肯定不会乱跑。我那时候没什么委屈的,甚至因为他们没有骂宁宁而感到开心,宁宁却说‘我出来之前就知道姐姐要被骂’,还和一个同学提前说了他是故意乱跑出来的,不信可以去问问,于是老师只好两个一起责备,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加开心了。”

    “还有一次我过生日,把宁宁骗到家里面,然后我把我们两人锁在卧室里面,我抱着宁宁说‘宁宁以后要不要娶姐姐’,然后宁宁说‘好啊,我最喜欢姐姐’,然后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睡觉了......”

    白雅歌听着感觉浑身发烫,身体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都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喻培云则抬头望天,不时对天上的星星露出姨母笑,又怕被其他人看到,然后尽力压制,但是嘴角还是疯狂上扬,脸都快变形了。

    苏宁安点点头:“这怕不是你编的。”他一语道破。

    韩楚媛有些泄气:“是吧,我确实问了宁宁,但是宁宁的回答是‘不知道’,我问他什么是【不知道】,他就说他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就说这没关系啊,以后在一起就行啦,意外也是以后再说...然后就有意外了,宁宁居然忘记了我啊啊,但是意外又让我们相遇了...不过哦,我们睡在一起是真的哦,我们经常睡在一起的,这个可不是骗人的。”

    “后来嘛,就是我上了高中,本来可以去青州市上最好的高中的,但是离宁宁太远啦,而且爸妈也无意让我去青州市,最后就在连文市上了高中。连文的高中管得很严,偏偏成绩还就是出不来。他们每个月只有一天的假期,剩下的星期六上课、星期天‘自愿自习’,我受不了就说每星期天一定要回一次家,还好校长对我有特别优待,允许我星期天白天回去看宁宁,不过晚上要回来上晚自习。然后第一个星期天我就坐专线公交车回家,没想到在车上就碰见了宁宁,我问宁宁为什么在车上,他说我是来找你的啊,又问宁宁为什么知道我在这辆车上,宁宁说是猜的。我才想起来我和宁宁说过想回来看他,也说过高中的作息,想必是宁宁分析出来的吧。”

    韩楚媛笑了笑:“我当时就是这样问的。”

    “大概。”苏宁安说。而后韩楚媛捧起他的脸,轻轻地说:“当时你也是这样回答的哦。”

    “哦。”

    白雅歌望着天,双手撑在土地上,手指不停地扣着泥土,不知不觉抠出了两个坑,面色潮红,眼神有些迷离。喻培云干脆不忍了,对着星星傻傻地笑,估计能把星星吓跑,把猩猩引来。

    “然后我和宁宁就坐着公交车绕了一圈,又绕回我的学校门口,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要是我照原计划回到村子里,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再坐着公交车回校,而且估计那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只是宁宁在车上,于是我们中午干脆在学校食堂吃饭。虽然学校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可是宁宁只是一个可爱的小学生,我就问了问校长,果然可以进。我把宁宁领到食堂去吃饭,我的那个高中虽然不是什么重点高中,但是食堂还是很好吃的,加上我有一些什么样的心理呢?可能是炫耀吧,我想把宁宁领着走过我的同学们面前——他们当时正在食堂吃饭,想在她们面前炫耀一下,可是没有多久我就有点后悔了,她们都很喜欢宁宁,总是想过来捏他的脸,甚至想抱抱他,里面还有个女生和我一样漂亮——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有可能她比我更漂亮(但是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她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她拉着宁宁的手问这问那的,问他多少岁了,喜欢干什么,对于以后的学习生涯有什么计划啊之类之类的,总之,和我三年前的搭讪方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者说是碾压也行吧。我突然很恐慌,害怕宁宁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害怕宁宁会不会不要我了,到了准备天黑的时候宁宁要回去了,我说怕他作为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容易被拐走,自己可以请假去送他回家,但是心中肯定还有其他说不出口的理由,但是宁宁拒绝了,我的心中突然好像缺了什么,突然很想哭,但是在宁宁面前我不会哭,我就想着宁宁快点上车,不然姐姐就快要憋不住了...但是宁宁就是看了一下我,过来抱了我一下,然后继续看着我,等我说话,我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宁宁愿意和今天的姐姐们一起玩还是和我一起玩呢?’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心中的羞耻都快要爆炸了,但是我却非常庆幸,还好我趁我自己没注意问出了口,因为我实在想知道答案,但是又实在有点害羞。宁宁说‘和你’,然后宁宁向我招了招手就上了专线公交车回去了。我不知道那时到底是什么感觉,总之后来宁宁每个星期天都来找我,直到我毕业去其他州上大学。”

    说完韩楚媛看着苏宁安,后者沉吟了一会,就说:

    “唔...这大概是我会说出的话,毕竟实话实说。”

    “为什么呢?”韩楚媛问道:“宁宁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宁宁你能猜一猜么?”

    苏宁安想了一下,说:“可能是其他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傻?”

    韩楚媛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看着苏宁安。

    “然后呢?”苏宁安问。

    “有什么然后呢?后来我去临海上大学了,宁宁来到我以前那个初中上学,后来我们两家拆迁,房子没有再凑到一块,我也只有假期才能回去,所以我们就渐渐不熟了。”韩楚媛闷闷地说。

    白雅歌和喻培云感觉有些不对,但是韩楚媛没有说,他们也不方便问。

    苏宁安说:“然后你在大学怎么样呢?”

    “没怎样的,就是老老实实上课,考证,后来就是找工作。也没有谈什么恋爱,大学和公司里的男人都好无聊,我懒得谈恋爱。现在不就是在临水市工作嘛...不如宁宁说说你在初中的事吧。”

    “也就是上学,放学。”

    “没有谈恋爱吗?”

    “没有。”

    “没有喜欢的人么?”

    “没有特别喜欢的。”

    “也没有朋友么?”

    “很难说算关系很好的。”

    “有女孩子喜欢你吗?男孩子也行。”

    “或许,但没人说出来。”

    “那可太无聊了,等你上了高中说不定马上就把初中忘了。”

    “也许。”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喻培云和白雅歌没有想到话语结束得如此突然,只能继续尴尬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喻培云有些无奈地看着天上不停朝他眨眼的星星,忍不住也朝着星星眨眼睛。

    ‘星哥,这是礼尚往来。’

    喻培云心中这样想着,企图把尴尬赶出他的注意力。

    “吼——”

    一只普通的丧尸靠近了林子。

    喻培云如蒙大赦,赶紧说:“我去——解决它。”

    他也懒得想凡哥是怎么把丧尸放过来的,也许是精神力耗得有些多吧。

    白雅歌也赶紧追上喻培云。

    刚刚落地的丧尸有点懵,面前就马上出现俩人。

    “吼——”

    它嘶吼着,就要冲刺撕碎两人。

    喻培云召唤出一根狼牙棒,直接把丧尸两只大腿打断。

    “卧槽,这丧尸够强的啊,这都不死。”

    喻培云扯着嗓子喊道。

    “吼-”

    丧尸疯狂地用双手爬行,朝喻培云冲过来。

    白雅歌拿着一柄大锤,用力锤下,丧尸一只手变成肉酱,又一锤,另一只手也变成肉酱。

    “你们弄完赶紧回来休息哦。”

    韩楚媛的声音传到两人耳朵里,苏宁安和她回到车厢里睡觉了。

    白雅歌听到了,马上抡起铁锤砸到丧尸头上。

    丧尸头颅直接裂开,脑浆炸裂,看样子黄白之物就要沾满两人。

    “草!”

    喻培云下意识地骂出一句,而后又惊恐地看着一小团脑浆飞向自己张开的嘴巴。

    时间仿若停止,飞溅出的脑浆停滞在空中,而后像时光倒流一般飞回丧尸的尸体。

    这是苏宁安的念动力在作用。

    “卧槽,凡哥牛逼!”

    喻培云喊道,今天差点吃到第二次。

    两人庆幸中转念又想,他们刚才的夸张行为岂不是被苏宁安感知得清清楚楚。

    尴尬死了。

    但是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说什么。

    只要装作不知道,那就没发生。

    天上的星星疑惑地眨眨眼睛......

    ......

    (日了,今晚突然停电,还好我有点保存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