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今天是柯南的好日子，橙子接受了自己。与其说是被橙子接受了，不如说是没有被拒绝。接受跟没有拒绝的差别是微妙的，这种微妙的感觉足够高让橙子在每个男友之间如鱼得水。即便在和柯南在一起之前，橙子已经和班里的五个男生在一起过了，这反而好像加重了其他落选的男孩子的求胜之心。柯南作为其中的胜出者，没放过展示自己功勋的机会。在作业本上自己的名字边上写上大大的“69”，这是橙子的学号。吕宋和柯南都很喜欢这种仪式感，象征意义的力量格外强大。两个人虽然不再无话不谈，但是毕竟有小学时候的感情在，吕宋和柯南的关系还是比他和别的同学更像“哥们儿”一点。在吕宋给米拉送去的纸条中，不乏借鉴过柯南的优秀“作品”，有时吕宋会和柯南一起写。除了名字不一样，约定的时间不一样，天台总是同一个天台，同样的情话。吕宋听说柯南后来还用这里记录他高中甚至之后的女朋友们，可是年少时赋予这里的意义早已不在了。

    吕宋的班主任谷老师多次和吕宋的妈妈谈过吕宋早恋的话题，从刚开始吕宋被夺去使用手机的权利，到每天盯着吕宋写作业，在校门口接吕宋放学，再到最后单单要求吕宋不要再耽误米拉的学习成绩。吕宋一直以来都是感谢米拉的，如果没有她吕宋估计还在被拒绝的路上一去不返。毕竟吕宋真的太普通了，连吕宋自己都说不出来一条自己的优点。除了更普通的米拉，也没人能看的上自己。吕宋是看得清现实的，再加上米拉体弱，学习成绩也是理所应当地吊在车尾。米拉性格很好，好到吕宋找不到缝隙提出分手，他觉得也许只有毕业的时候才能和米拉分开了。

    柯南和橙子在一起之后感到力不从心，他似乎从来都猜不到橙子在想什么，而且他发现就算是他猜对了，橙子也会否认。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柯南和橙子在一起了，他们像情侣一样手拉手走在大街上，但是橙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对柯南表达过她的感情。不只是柯南，和橙子在一起的每一个男生好像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追到了橙子也都放弃了。柯南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正常情况下他的女朋友都会送来礼物，送来早餐或者主动约定下次约会的时间。他认为大家费尽心思追女生的行为很可笑，他向来享受这种优越感。这次也太不一样了，不仅没有礼物收，要自己买早饭，就算约好了时间也经常被橙子推掉。

    明明都在谈恋爱，橙子的成绩总是稳定在班级前列，柯南的成绩却从前十名滑落到三十名开外。相比起来吕宋跟米拉的成绩反而没怎么被谈恋爱影响，毕竟就算没有米拉，马西也会让吕宋明白，自己学习是学不过别人的。马西和吕宋柯南同班，在班主任是英语老师的班级里，马西担任英语课代表。马西和吕宋在每周末还有一个共同的英语补习班，包括后来的数学补习班，中考冲刺班等吕宋都是在这里和马西度过的。从第一节补习课开始吕宋就感觉到压力，因为和马西认识，两人自然而然坐在一起。本来吕宋已经习惯了在课堂上忙自己的事情，或者欣赏那些好学生们在老师面前展示自己的求知欲，或者睡觉。哪知道马西坐下就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女朋友发信息，顺便叮嘱吕宋：帮我看着点老师。

    因为两个人每周要多见一天的面，聊天的机会也多了起来。吕宋发现马西说话的时候眼睛喜欢滴溜溜的转，这让吕宋感觉很有意思。因为就算专心盯着说话的人，他也经常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马西不仅可以一心二用，而且面面俱到，滑不溜手。比如他和吕宋在上课的时候，他找吕宋从来都是谈论游戏，或者球鞋，他在学校的时候和吕宋又基本没有交流，不是和学习好的人一起学习就是和打球好的男生去挑战其他班男生。吕宋觉得马西很分裂，经常在学校两个人会表现的像不认识一样，到了补习班马西又可以很快热络起来。吕宋的妈妈在马西的妈妈介绍下给吕宋补报了一节作文课，原因无他，马西在上这门课，马西的学习更好。

    写作班上只有五个人，从高校退休的张老师在自己家开班教学生。后来在一届区级的作文比赛里，吕宋随便拿出来一篇之前在作文课上的练习《用心灵的钥匙打开心灵的门》交了上去。整篇大概是一千五百字，他一直想用一个精炼点的题目，但是哪个字都不舍得删。其实他写这个的时候完全是因为他想弄明白为什么马西不可以轻松一点，真诚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后来作文得了银奖，拿到奖状的之后吕宋回到座位上看到前排的马西，把奖状揉了揉塞进了书包。马西也和橙子在一起过，在橙子刚转来的第一周就被马西拿下。“下手贼快。”宁大头和马西打篮球的时候说道。“又贼又快”吕宋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接到传球抬手投进了一记三分。

    五．

    初中三年的时光剧烈又漫长。漫长到吕宋再一次下定决定试一试自己能不能把学习成绩赶上来，毕竟六十多个人的班级，每六个人就有五个人比吕宋的学习好，实在不太光彩。初二新加的地理课是为数不多让吕宋不打瞌睡的课，因为教地理的罗老师的寓教于乐，上课回答问题的数量可以增加期末的最后成绩。吕宋发现如果上课多回答一些问题，到了期末就可以不用太认真准备这门课的考试了。如果连吕宋这种人都对某一科目提起兴趣，这位老师的教学模式是可以用来瞻仰借鉴的。吕宋把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地理课本上，从云的形状，到每个省份土地成分不同。也许是没人在乎这个职位，也许是吕宋的表现更配得成为班上的地理课代表。有那么整整一学期时间，吕宋最喜欢的课都是地理课。作为地理课代表的首要责任就是记录每个同学的发言数量，然后统计汇报给老师直接加在期末总成绩之前。在地理课的自习上，地理课代表甚至有权利来提问，直接加分。柯南，橙子，马西这些和吕宋近一些的同学们都得到过吕宋的特别照顾。吕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在他看来分数这种东西是掌握在老师手里的，自己只有接受的份。在他看来，卷子是一部分，答案是一部分，分数是另一部分。也就是说，即便答案对于问题是对的，老师也可以用不同的解释来判错从而扣掉分数。从小时候起，他就发现如果老师看不懂自己写的，就算答案是对的也没有用。直到后来上大学，吕宋还是这样认为，即便他拿着错题去请教老师，很少有老师能真正说服他。即使吕宋仍然相信自己是对的，被扣掉的分数还是被扣掉了，到底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反而特别的次要。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吕宋一直把这句话奉为宝典，他相信最轻松的生活方式就是保持正直善良。身为地理课代表的吕宋基本每天都在学地理，他觉得身为地理课代表来说，如果地理成绩还是只能比班上十多个人成绩好，他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在速读速记课之后，吕宋还没有这么用心的学过哪样东西，像这般充满力量。他这次准备为自己而战，以这里作为起点改变自己，踌躇满志。从需要交作业起，吕宋就学会了抄作业。这很简单，吕宋小学的时候当过班长，所以他知道作业交上去之前会在班里的一个桌子上放上半天，到了中午班主任才有空抱回去批改。这给了吕宋充足的时间去随便拿一本然后开始誊写，他会抽出三五本，然后找出学习最好的同学那本做为己用。所以多数时候吕宋都尽量晚交作业，然后下次老师改作业之前塞进那一叠待批改的作业中。这次作为地理课代表的吕宋感觉很不一般，他会每天自己完成作业，然后借给别的同学抄。地理是初二新开的学科，不像其他的学科从小学就开始学，需要基础。这让他更是信心加倍，学起地理来尤其觉得得心应手，如虎添翼。

    这好日子严格算起来甚至不到一百天，吕宋做梦都想不到人生可以如此荒唐。按照班里的习惯，老师发放成绩的形式是从第一名开始依次往后宣布，一直到最后不及格的人一起上讲台拿卷子。在宣布地理期末成绩这天，吕宋准备迎接人生为数不多的高分。他甚至一大早就想好了晚上拿着卷子去跟妈妈兑换一双科比的新球鞋，他充分准备了考试，在考场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知识带给他的力量。谷老师拿着一叠试卷进来了，他看到谷老师身后有光圈环绕，脚下裹着白色云朵。只见谷老师把那叠卷子放在讲桌上，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但是这都不重要，吕宋上身坐直，直勾勾盯着讲桌，仿佛他的新球鞋已经摆在那里散发着新鞋子独有的香气。“我这次地理成绩可能要拖你后腿了啊，课代表！”橙子从斜前方扭过头对吕宋调侃道，这次换座位的结果让吕宋很满意。

    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地念下去，越来越少的同学还没有拿到自己的卷子。到了最后，谷老师的目光落在吕宋身上，示意他来拿自己的卷子。吕宋坐在班里倒数第二排靠里面的位置，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吕宋感觉到地上的地板正在开裂。他侧身从里面走到过道，然后从过道走到讲台，再从讲台回到自己位置上。平时不需要十秒就可以完成的动作吕宋今天用了很久，久到他背过身往后走的时候甚至能在面对的墙上看到从后背刺过自己的目光。橙子这次期末得到95分，算上平时吕宋偷偷给她加的分，如果学校允许的话，橙子这学期地理总成绩应该是125分。他抓来橙子的卷子挨着对了一遍答案，这次考试除了少部分填空题外都是单选题。很快吕宋就对完了一遍，然后他把卷子翻过去，又从头接着看第二遍。吕宋发现这59分的试卷就是自己的卷子，每个自己选出来的答案都完美地避开了正确的选项，反而在只占分15分的填空题中吕宋答对了一大半。在对第四遍的时候，吕宋才慢慢停下来，开始接受这个结果。全班只有吕宋一个人不及格，就连吕宋最不擅长的政治课他也没有挂过科。在吕宋的认识里，所谓及格线的设立是有意义的。所以就算他对学习基本不放在心上，也最少保证期末不至于不及格。在吕宋看来，一门学科的及格与不及格之间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溺水的时候鼻子是露在水位线以上还是被埋在水下。如果鼻子都埋住了那应该就是没救了，吕宋觉得自己的地理没救了，自己更没救了。

    没等吕宋自我检讨多久，在第二天一早的班会上谷老师就宣布决定，撤掉了吕宋的地理课代表的职位。吕宋能料到这个结果，但是此刻他仍然感到脑子里注满了水，一点空气都进不来。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跟吕宋提起过，这次身为地理课代表的吕宋作为唯一不及格且排名倒数第一的事实。他很想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到底用心和不用心之间有没有什么区别。吕宋能深刻的感觉到他需要一个人的帮助，必须是亲近的人，愿意纠正他的人。这个人不可能是橙子，橙子是她见过最利己的女孩子；不可能是马西，吕宋看不上马西；也不可能是柯南，他见过柯南对自己的问题只有苦笑以后，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吕宋的妈妈真的为吕宋做了太多，多到吕宋都分不清是老吕不愿意承担还是用不着他承担。就比如地理考试挂科的这次，吕宋是很想找老吕求助的。事实上，很多时候吕宋都是想向老吕求助的，毕竟家里还有个被称为父亲的人总该有点用。上一次有很多的交流还是因为吕宋和米拉发短信的事情，妈妈把从电信营业厅把近几个月的短信来往通讯记录打印了出来。打印出来的单子大概有四五捆，每一捆展开都有五六米的长度。两个人吵完吕宋之后，吕宋的爸妈总会回屋子里接着吵。从吕宋的问题到开始指责对方的问题，老吕永远都会埋怨吕宋的妈妈没有管好孩子。他每次听到这里都想冲进屋里给老吕一拳，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当个男人。但是吕宋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自己不懂得太多了，也许确实是妈妈的问题呢。后来成了习惯，就算有问题吕宋也都尽量瞒着不说。他不想听他们再吵了，而且那些错误都是吕宋自己做的，和妈妈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在这个时候，吕宋妈妈经商做生意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老吕了，更何况每天吕宋的妈妈还要忙着给吕宋准备三餐。只是他当时还完全体会不到妈妈因为他付出了多少，继续自顾自消耗着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