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橙子来到加拿大剑桥的第三天，吕宋没有来。吕宋这天确实要上一天的班，而且他需要时间一个人想一想。但是这一天对于橙子来说却格外的漫长，她去附近随便转了一圈就回到这个对她同样陌生的房间。她看着房间里一切，重温着前一天吕宋在这里的情形。她拿起吕宋落在这里的短袖，这是橙子借口要来的睡衣，用双手轻轻揉搓。橙子感到难过，是自己一步步地把吕宋越推越远，直到不可挽回。可是她仍然记得清晰，那天她跟吕宋照例来到天台约会。吕宋一脸严肃地拉起橙子的手说“橙子，我爱你。”橙子经常听到不同的男生表白，但是橙子是从来不表态的，最多也只是点点头。她经常在这种时刻感到尴尬，毕竟橙子真的没对谁动过心。但是现在的橙子已经跟吕宋分分合合好多回了，如果对吕宋没有感情又是为什么呢。橙子没有回答吕宋，和之前如出一辙。吕宋感觉也许是自己的要求太多了，也许还是自己太心急，失望的找了个石墩坐下。“我也爱你多多。”橙子记得自己呼吸难过，心不停地颤抖。这种感觉很好，虽然格外紧张，橙子为自己能说出来感到欣慰。也许在这个时候橙子什么都不要说也好，就这样结束了也好。吕宋背过身去的时候甚至真的有一丝希望橙子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橙子说了，橙子是爱着吕宋的。那后面再把吕宋推开的时候，吕宋更没办法让自己死心了，他有数不完的借口说服自己。每次两人许久不见橙子都会提出分手，因为这个时候不安全感会把橙子团团包围。橙子解脱这种不安全感的方式就是甩掉吕宋，或者是任何人，见不到面的爱人真的太让人难过心碎了。两人最后一次分手是在吕宋到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橙子再提出分手的时候还以为会跟往常一样，她需要再确认一次吕宋还爱着自己，即便远隔重洋。可是这次她没等来吕宋的挽留，吕宋发来最后跟自己有关的一篇日志。名字叫做《一厢情愿》，橙子依然记得名字。思念越发浓烈，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只是这一次不用再加以克制，橙子拿起手机，给吕宋发送消息：“不喜欢烟味，但是桌子上麦当劳的杯子一直没扔，不是为了给你放烟蒂。只是想你的时候会抱着杯子闻，是你在的味道。“

    混沌之中，吕宋一直在努力理清思绪。他拿起手机看到橙子发来的短信，橙子的文字一如既往攻无不克，朝着心里最柔软的角落直冲而去。这也是吕宋最爱橙子的地方，温暖且柔软，无缝不钻，这种美妙总是可以战胜距离。可是现在的吕宋世俗不堪，锱铢必较。换句话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有特定的价格。价格是人定的，价值是内在的修炼。吕宋只在意价格，他发现要活下去就得去买便宜的东西，然后再去找更便宜的东西。吕宋恐惧深渊之时从没想过，自己或许就在凝望着深渊跃跃欲试。看到橙子的这个短信吕宋已经毫不在意，这更确定了橙子还是那个橙子。他更在意的是，橙子看起来生活似乎很富裕。

    承认自己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往事如过眼云烟，现在的橙子只不过是吕宋的另一个猎物。他收起所剩不多的纯情，拿起手机漏出自己的无赖相，给橙子发过去:”你要跟我和好么？我可没钱，很穷那种。“吕宋甚至不知道七天以后橙子身在何方，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吕宋感到时间紧迫，马上开始盘算怎么合理利用剩余的时间。“没事，我的钱够用。“橙子发来信息，像个离开伙伴保护自投罗网的小鹿。

    吕宋从十七岁离开家只身一人出国留学，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习惯了自己解决。在刚到达美国的第一个月，吕宋就被寄宿家庭赶了出来。然后吕宋带着大包小包借住在了在中介当临时工的一个老太太家里，因此吕宋一开始对于美国的印象就是十分失望的。老太太人很好，每天要开很远的路把吕宋送到第一个高中读书，再在下午来接吕宋回去。中介的所有老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吕宋只有回国一条路可走，只有这个老奶奶一直在无私帮助着自己。更重要的是她只是一个拿着日薪的临时工，可以说整件事没有她的任何责任。吕宋每天都在充满感激与惴惴不安中度过，如果找不到另外的愿意收留他的寄宿家庭的话他就要先回国等再分配了，因为这个州没有更多的以注册的寄宿家庭。远隔万里的家人只能跟着吕宋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反而是老太太一直是无偿给吕宋提供吃住，委托朋友帮忙打听。又过了不到一个月，老太太的朋友的朋友，杰夫，听说此事之后，表示愿意接受中国留学生帮他完成学业。人总是在艰难的环境中迅速成长，吕宋在刚到美国的前三个月不仅每天都要挽回橙子，还要努力为自己找到栖身之所，并且完成再一次转学，适应更新的学校和更新的环境。

    吕宋的成人礼是跟杰夫一家一起过的。他一直心怀无比感激，异国他乡无依无靠，自己被当作家人看待一般，自己的重要日子也同样被杰夫的一家人重视。当时吕宋被美国的全家人围坐在客厅给吕宋唱生日快乐歌，晚餐吃到了当地唯一一家中餐厅的外卖，那天吕宋没那么想家了。杰夫心宽体胖，超过一米八五的身高配上将近三百斤的体重，下巴叠了三层，走起路来肚子总是摇摇晃晃。杰夫一家接收吕宋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一岁半的小男孩，小男孩的眼睛很大，蓝青色的瞳孔让人看着心生怜爱，偶尔吕宋还会主动给小男孩换尿布或者喂奶。美国二十一岁法律才允许喝酒，但是杰夫知道中国十八岁就可以饮酒的规定。“如果你在中国，你的家人会允许你喝酒么？“杰夫在吕宋十八岁这天问吕宋。”当然了，我们十八岁是可以喝酒的。“吕宋不知道杰夫为什么这么问，随后杰夫转身从身后的小冰柜拿出一瓶冰啤酒放在吕宋面前，说”在这里我是你的监护人，虽然你只有十八岁，但是我允许你在我面前喝酒。你喝吧。“吕宋不可思议地看着杰夫，眼中充满感激，他只看到杰夫咧开嘴笑着。吕宋的生日正值小暑，美国得克萨斯州强烈地阳光照在草绿色的啤酒瓶上，在玻璃的折射下泛着晶莹的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