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你决定好了？”

    杜塞尔多夫国王大街的餐厅酒吧里，齐泽和费尔南德斯坐在吧台边。在每个傍晚时分，这样的地方总会热闹非凡，只是齐泽没有心思去感受这种欢快的氛围，他只是看着自己眼前那个玻璃酒杯，还有里面的灰雁伏特加。德国人并不喜欢喝这种酒，齐泽也不喜欢，上一次喝这种略显苦涩的烈酒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齐泽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点上一杯灰雁伏特加，还是不加水不加冰的那种，也许是因为今天注定是一个和这杯酒一样，多少有些苦涩，多少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齐泽举起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然后他把酒杯放回到吧台上，转过头去看着费尔南德斯，费尔南德斯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齐泽点点头，告诉费尔南德斯他已经决定了。如同他预料的一样，费尔南德斯的眼神中果然流露出一丝失落，不过费尔南德斯应该也能理解，齐泽心想。过去的一个赛季，齐泽在斯图加特只有十一次替补出场的机会，球队也最终没能保住在德甲联赛的席位。齐泽也一直饱受来自伤病的折磨，骨膜炎的症状一直都没能得到实质性的减轻，这让他的身体机能和状态大打折扣，或许在此刻作出退役的决定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齐泽也想过，留在斯图加特，随队征战下赛季的德乙联赛，但他最终还是决定退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那也是他一直以来追寻着的东西，只是以球员的身份，恐怕再也没法离那个问题的答案更近一步了。

    “要我帮你写退役的声明吗？”费尔南德斯问道。

    齐泽摇了摇头，又举手要了一杯相同的酒。“不用了，我自己来写吧。”

    费尔南德斯难掩自己的落寞，但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可以什么安慰齐泽的话，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齐泽的肩膀。

    齐泽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也许有十几杯。齐泽从不觉得喝酒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而更像是用来发泄某种情绪的手段，这种奇妙的液体穿过身体的许多器官，渗入血液，然后最终排出体外，好像可以带走许多人们想要忘记的东西，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很多时间已然抛之脑后，那可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费尔南德斯几乎是扛着齐泽把他弄回他的公寓的，费了老大的劲才终于把齐泽扔在他那张平板床上。齐泽的脑袋沾上枕头就立刻开始呼呼大睡，费尔南德斯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知道该作何想法，看来他今晚是要在这里看着齐泽了。这间小公寓里只有一张床，费尔南德斯只能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昏暗的黄色灯光下，电视机柜上的那一排相框装裱的照片显得有些暗淡，那些都是齐泽的照片，但大都是比赛画面的其中一帧而已，或者是举着球衣或是围巾的照片，那里甚至没有一张合照，只有一排孤零零的齐泽不约而同地摆出有些生硬的笑容在看着费尔南德斯。

    齐泽早已坠入梦境之中，在梦中，他好像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在被漫长的黑暗裹挟着前进了许久之后，齐泽仿佛回到了那个球场，那个在他高中时期不知道跑过多少次的足球场，在炽热的金色阳光的照射下，那铺在球场上的人工草坪也居然如同冠军奖杯一般耀眼夺目。齐泽仿佛看得到有许多人在那球场上追逐着那皮球，不知疲倦地奔跑和拼抢，只为了把球打进那个连球网都没有的球门。齐泽甚至还能看得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袖的男生，他的个子并不高，但总是站在后防线上，每当对面的人持球冲来的时候，他总是气势汹汹地前去拦截，即使对面的人要比他脚下更加灵活，速度更加敏捷，那男生也从来不放弃任何机会，有时竭尽全力只是为了把对手脚下的皮球踢出界外。

    那个男生也许不会想到，在之后并不算遥远的某一天，他真的能实现那个看上去是多么遥不可及，听起来又是多么匪夷所思的梦想。在那个被200米跑道包围着的七人制球场上，像这样的梦想并不在少数，但也并不现实，毕竟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而在那所学校中唯一的体育特长则是篮球。

    齐泽沉浸在那个虚幻却又美好的梦境之中，他的梦想到这里就结束了吗？还是说，这仅仅是一个节点，又或是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