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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化作春泥

    龙少爷面色惨白,依然与姚广孝相视而立。不一会儿,他忽然仰头大笑,说道:“‘千手玉佛’果然名不虚传,晚辈佩服之至。”

    姚广孝双手合十,再鞠一躬说道:“龙少爷的功夫在下也是佩服极了。”他又轻轻地叹一口气,续言道:“龙少爷,这场比试是我输了。”

    “哦?”龙少爷略感诧异,忙问道:“姚先生这话怎么说?”

    “我姚广孝在江湖上闯荡的年头恐怕比龙少爷的年岁还要大些。”他面带愧色地说道:“以龙少爷的年纪和武功修为看来,我道衍和尚远远不及。”

    “如此说来,姚先生肯让我带纪先生他们走吗?”龙少爷笑问道。

    姚广孝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好,姚先生果然是一言九鼎的君子。他日我龙少爷定要登门道谢。”龙少爷说着也是腰身一折,鞠了一躬。

    “姚先生?”朱静姝忽然关切地叫了一声。她拨开护卫在眼前的黑衣侠客,奔到了姚广孝的身前,忙问道:“姚先生,我不跟龙少爷走,我要留下来。”

    “什么?”姚广孝、龙少爷和纪庭之他们都吃了一惊。

    朱静姝又回头对身后的纪庭之说道:“师傅,你们快随龙少爷他们走了吧。在江南只有龙少爷和龙头老爷能保护你的周全。”

    纪庭之微微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也对,静姝毕竟是千金之躯,怎能与我们一起沦落江湖呢?”

    “那她不走,我也不走了。”云熙也拨开两边的黑衣人,缓缓走到了朱静姝的身旁。

    “好吧,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公主的朋友,相信朝廷不会难为你们。”龙少爷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他又一挥手,说道:“我们走。”

    那些黑衣人和纪庭之他们都纷纷向姚广孝、朱静姝和云熙拱手行礼,一一拜别。

    “静姝,姚先生,今日一别咱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纪庭之有些哽咽地说道:“愿两位各自珍重。”

    朱静姝的眼圈也泛了红,勉强地笑着说道:“师傅,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的。”

    纪庭之、赵三娘和诸葛弘默然不语,低着头叹息了一会儿,便随黑衣侠客和同样一身黑衣的龙少爷向竹林深处去了。

    姚广孝抬起一张苍白得可怕的脸,对守在一旁的骑兵们说:“你们回去禀告太子,就说公主与我在一起,叫他不必牵挂。”

    “是,姚先生。”众骑兵纷纷调转马头,一阵得得的马蹄之声响起,骑兵也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了。

    “就剩咱们了!”云熙边伸懒腰边笑着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姚广孝身子一软,忽然盘膝坐在了地上,嘴唇发紫,双目紧闭。云熙吃了一惊,急忙站到一边不敢说话了。

    “姚先生?”朱静姝急忙低下身子关切地问道:“你受了内伤?”

    姚广孝微微一笑,睁开眼睛问道:“公主是怎么看出我受了内伤的?”

    “龙少爷使出那招举火撩天的时候,姚先生来不及闪避,只能将内力汇聚到幻影手上。”朱静姝解释道:“虽然那一招被先生化解了,但霸道的劲力还是伤了先生的脏腑。”

    “哦?”姚广孝一愣,说道:“你怎知道玄火神功中的奥秘?”

    “实不相瞒,那本武功秘籍就在我手里。”朱静姝扶着姚广孝说道。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姚广孝又问道。

    “是从武当山得来的。”朱静姝说:“玉阳真人的七星剑法汇聚了天下各路剑法和一些内功修炼的精要方法。这其中就包括了玄火神功。”

    姚广孝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先生明白了什么?”朱静姝忙问道。

    姚广孝狐疑地瞅了朱静姝一眼,又含笑摇头道:“公主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就让我带着这个秘密圆寂吧。”

    朱静姝见姚广孝面色渐渐和缓了起来,觉得他的伤应不是很重,便嘟起小嘴,撒娇似地说:“我已经长大了,姚先生却还是拿我当小孩子。”

    “是啊,我们的晗月公主长大了。”姚广孝又闭起了眼睛,含笑说着。

    朱静姝瞅着他那张越发苍白的脸,略一沉吟,说道:“先生,我有自己的意中人了。今生今世,静姝非他不嫁。”

    “哈,那又什么稀奇,你七岁那年不已经有了意中人吗?”姚广孝依然闭着眼,含着笑说道。

    “我说的意中人不是李名湛,而是……而是……”朱静姝脸上泛起了潮红。她缓缓低下头说道:“而是朱文圭,是建文皇帝的儿子朱文圭。”

    “什么?”姚广孝大吃一惊,急忙睁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问道:“你见到朱文圭了?”

    “不错,他正是玉阳真人的关门弟子。”朱静姝说道:“这也正是我去武当山的原因啊。”

    “原来杨为水就是朱文圭?”姚广孝又一愣,说道:“可你们都是皇族血脉,怎能结合?”

    朱静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哭成了个泪人儿。她边哭边说道:“可不是嘛,但我就是爱他,毫无缘由、毫无理智的爱他。倘若不能与他结合,那我宁愿出家为尼,让古刹青灯伴我终老了。”

    “公主,你真是胡闹!”姚广孝轻声斥责道:“古往今来哪有公主去当尼姑的?”

    “可古往今来,也从没有皇室姑侄相恋的呀!”朱静姝哭得越发伤心。她双手掩面,边哭边说:“先生你六根清净,倒是无牵无挂。可我……可我毕竟是个凡人,凡人怎脱得了七情六欲。而朱文圭他……他也知道我和他碍于礼法不能在一起。所以……所以他的心里只有萧姑娘,却容不下我半点……”

    “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天下男人多得是呢。”云熙也蹲下来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道。

    姚广孝的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他闭着眼摇了摇头,叹息道:“孽缘呀真是孽缘。”

    “可不是孽缘吗?”朱静姝一抹眼泪,抬起头来说道:“姚先生,请你给我指引吧,请你给我剃度,我再也不想受这凡俗的侵扰了呀。”她语气激烈,抓着姚广孝的手拼命地摇着。

    姚广孝闭着的眼角也淌下了一滴泪。这是一滴饱含了歉疚地泪,一滴充满深情的泪。

    “公主,倘若你是勉强剃度出家,那便错了呀。”姚广孝缓缓说道。

    “可我一想到不能和他在一起,纵使我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朱静姝伤心地低下头,小声啜泣着。

    “公主,其实……”姚广孝略一沉吟说道:“其实你不是朱明的皇室骨肉。”

    “啊?”朱静姝愣住了。她呆滞地目光望着姚广孝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的生身之父是江南的文坛领袖方孝孺。”姚广孝叹息说道:“你的父皇攻进南京城之后,便请他来为自己写即位诏书。你父亲誓死不从,与我激战一场,终于死在了我的幻影手下。”

    朱静姝依然望着他,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轻轻抓着姚广孝那温热的手臂,轻声说道:“姚先生,这不是真的吧?”

    “公主,这是真的。”姚广孝依然闭着眼睛淡淡地说道。

    “不!”朱静姝忽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姚先生你一定是在撒谎,你在骗我是吗?”

    姚广孝再一次睁开眼睛,坚定而又温柔地目光注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何时见我骗过你?”

    朱静姝忽然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两行热泪顺流而下。她只是静静地流泪、默默地流泪,任凭滚烫的泪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任凭自己的心狂跳不息。

    “这是为什么?”朱静姝失神地眼神望向了姚广孝。

    姚广孝又低头叹息了一声,再一次闭上眼睛说道:“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胜枚举,但你的父亲……是我唯一一个错杀了的人。他不该死的。”

    “因为这件事,我内疚了二十年。”姚广孝忽然又笑了一声,说道:“斯人已逝,无可奈何。所以我想尽我之所能,让他唯一的女儿活得幸福快乐。”

    “所以你就把我带进了宫,交给了父……”朱静姝再也说不出“父皇”这两个字,她边是抽泣边冷冷说道:“把我交给了皇帝。”

    姚广孝含笑着摇了摇头,说:“所以我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如果你真的爱朱文圭,那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想到……原来你和父……皇帝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朱静姝斜眼望着姚广孝说道:“原来我认贼作父了二十年,这就是你所说的要我活得幸福快乐吗?”

    姚广孝闭着双眼,面上挂着微笑,却没有说话。

    “姚先生,你说话呀!”朱静姝双腿发抖,快速地膝行过来。她一把抓过姚广孝的胳膊,忽然觉得这胳膊异常的僵硬。

    “姚先生?”朱静姝吃了一惊。面前的姚广孝只是闭着眼睛,面带微笑的盘膝而坐,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来在姚广孝的鼻端探了探,感受不到一点鼻息。

    “啊?”朱静姝的泪水又肆虐地奔涌而出。她紧紧将姚广孝的身子抓住,大声喊道:“姚先生,你好狠心啊,你就这样走了吗?你去西方极乐了吗?可我……可我……”

    朱静姝再也说不出话来。云熙也颓然坐在了地上,呆呆地望着痛哭流涕的朱静姝。

    朱静姝的哭声在这寂静的深夜竹林里久久回荡,听来令人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