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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的悲剧

    2017年的春节,钟鸣跟着凌悦去了她家,那是甘肃靠近青海的一个宁静小乡镇。

    过年,少不了走亲访友。初四这天,凌悦和钟鸣去市里看望她姑姑。这个姑姑是凌悦所有亲戚里面最有钱的一个,人一有钱,就会不自觉地看低比不如自己的人。凌悦和钟鸣在姑姑家里是如坐针毡,又不好意思放下礼品就走人。姑姑不停地炫耀自己儿子多么有本事又多么孝顺,她说得倒不是假话,凌悦这个表哥的确非常优秀,在学校是学霸,工作之后能力突出,屡次升职,如今是一家大型国企高管,收入自不必说。

    好不容易听姑姑显摆完,姑父又上阵了,这次他的矛头直指钟鸣。姑父问钟鸣月收入多少,钟鸣如实回答,姑父又问钟鸣有多少固定资产,钟鸣说房车各一。姑父品了一口茶:“这还不行啊,你们也快要孩子了吧?得赶紧多赚点钱才行,要不然怎么养好孩子呢?”

    凌悦一直强压不满,默默听着,再看钟鸣,虽然在点头认同,可表情相当难看。凌悦努力找离开的借口,这时姑父的外甥来给他拜年,正好给了凌悦两口子告辞的理由。

    从姑姑家出来,凌悦赶紧开导钟鸣:“老公,我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呀”

    钟鸣没说话,看着凌悦点了点头。凌悦知道钟鸣心里肯定不舒服,但她万万没想到姑父的那些话,会让钟鸣再一次选择了富贵险中求的手段。

    年假结束,生活又步入正轨。这个寒假,来补习的孩子不少,凌悦的课也比往常多。忙于工作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钟鸣的一些异常举动。钟鸣之前从同事那里了解到16年白银价格比上一年涨了不少,直言自己是运气不佳。上一次的理财失利,让他决定这次不靠任何人,自己炒股翻身!

    钟鸣趁着业余时间学习了一些股票知识,然后开通了账户。不久他就买入了某某电气,一开始比较谨慎,只买了二十手,两周后就赚了2000多。这次小赚让他信心大增,他想后续多投一点,买的少,赚得就少,可上哪找那么多本金呢?关键还不能让凌悦知晓。想来想去,他想到了贷款。犹豫再三,钟鸣还是用车抵押,拿回10万贷款。三月底,他以19块的价格买入某某电气100手,可从入手第二天起,某某电气的股价就一路下跌,钟鸣开始心慌。求救心切的他加了一个股友交流群,天天看群里面的心得发言,其中两句话牢牢印在他心里:低位补仓和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补仓也是要有资金的,现在的钟鸣手里没有余钱。有天他在股友交流群里看到有人用房子抵押贷款,加杠杆炒股一下子赚了上百万。钟鸣好似看到了成功的曙光,踌躇了好几天,最后鬼使神差拿出了房产证……

    到了八月底,某某电气的股价跌至14元。这段时间钟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他每月的工资都拿来还贷款,股票持续下跌,雪上加霜的是贷款机构发现款项进入股市,这是违规的,对方要求钟鸣在规定期限内还款,否则将进入房产拍卖环节。此时钟鸣比那热锅上的蚂蚁还急迫。车子前两天已经被他低价卖给了同事,那一部分贷款已经还清,可房子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呢。就在钟鸣一筹莫展之际,他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不小心被凌悦看到了银行催款消息!

    那个晚上,家里出奇的安静。钟鸣以为凌悦会跟他吵跟他闹,他甚至想象了暴风雨后满屋狼藉的情景。事实上,没有歇斯底里地怒斥,没有悲痛欲绝的哭喊,只有令人绝望的沉默。凌悦瘫坐在沙发上,头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还在机械地跳动。钟鸣站在一旁,愧疚万分地看着凌悦,他想说点什么,想做点什么,可大脑清楚地意识到,此刻一切都是徒劳……

    第二天,凌悦没去上班,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请假。从钟鸣手机上看到那条短信之后,凌悦就像被抽了魂,大脑宕机,整个身体只靠本能运转。

    从认识的那一天起,钟鸣给凌悦最大的感受就是可靠,跟他在一起踏实又安心。这些年凭借父母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他们也算是在西安立足了。凌悦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除了一直没有孩子外。她想不明白钟鸣这两年为何对金钱如此执着,眼见着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她了,曾经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

    凌悦如同暴露在空气中的鱼,在窒息中苦苦挣扎……下午六点,刚开完会的钟鸣收到了凌悦的消息:先把房子卖了还贷款吧。钟鸣看完消息,跟领导请了假,提前回家。

    坐在公交车上,钟鸣回顾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进展到眼前这种境况,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他悔!他恨!离家越近,他越发不敢面对凌悦。逃避不是办法,况且凌悦没有说他最害怕的那两个字。下了公交,钟鸣立誓:不管怎么样,一定把失去的拿回来!

    钟鸣回到家,凌悦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他脱了鞋子,轻轻走过去,为她披上毯子。此刻的凌悦,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外沙发上,一夜未眠的她,这会儿睡得很沉。洪岩心疼极了,耳边又响起结婚时他对凌悦的承诺,此刻恨不能一巴掌扇死自己。

    凌悦是被饿醒的,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她,睁眼就看到餐桌上摆满了菜肴。一旁的钟鸣赶紧扶她起来:“媳妇儿,饿了吧?我做了点饭,你多少吃点吧”

    凌悦吃着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钟鸣手足无措地抚慰着她:“媳妇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做任何事了!”

    凌悦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吃饭。钟鸣不知道凌悦心里在想什么,他如等待审判的囚犯,暗自祈求凌悦的原谅。

    吃完饭,钟鸣收拾餐桌去洗碗,等他忙完从厨房出来,凌悦已经在次卧躺下。钟鸣随便洗漱两下,看凌悦没关门,他进去跪在床边,再次向凌悦道歉,并承诺三年内买车买房,请凌悦再给他一次机会。

    许久,凌悦才转过身,看向他:“起来吧,以后除了父母,不要随便向人下跪”

    钟鸣扶着床头站起,腿已经麻了,他小心地问:“媳妇,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我们还年轻,钱还可以再赚的”凌悦接着说:“我只是舍不得这个家……”

    凌悦别过头,钟鸣坐到床上,将她抱入怀中:“我们会有更好的房子的……”

    哭声渐渐停息,凌悦在钟鸣怀里睡着了。钟鸣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他不知道,凌悦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说服自己原谅了他,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辜负她一丝一毫。